第十四章 失踪

　　夏至将至，房前屋后的蝉鸣声让人平添几分燥热。

　　近日将军夫人恹恹的，总觉心生不宁。

　　前线已月余没有消息传来了。往日有个风吹草动曹夫人便派人过来了，近几日却悄无声息。

　　将军夫人心中生疑，遣了李妈妈数次前往守备府打问情形，曹守备一律含糊回答。

　　武官家的女眷天生对战场信息就十分敏感，将军夫人直觉不对，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这日，已然耐不住性子的将军夫人带着李妈妈去了守备府，终于堵到了曹守备。

　　二人同曹夫人，在曹守备的书房密谈半日，将军夫人方才面色难看的出了守备府。

　　晌午正热时，将军夫人才回来。

　　到了正院，将军夫人已摇摇欲坠，李妈妈也面色清白。

　　众人只道天热夫人中了暑气，忙忙去城中请大夫，却被李妈妈制止。

　　“让韩奶娘把安哥儿抱过来。”半晌，将军夫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公子已午睡了，平常听到孩子睡着后，李妈妈就看下叮嘱下就走了，这次却依然要招娣抱大公子过去。

　　招娣抱着大公子跟在李妈妈后面，心里犯起了嘀咕。

　　进了正房，招娣行礼后便将大公子递给了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抱着熟睡的孩子，眼中终于忍不住滚出热泪来。

　　眼泪滴在大公子的衣衫上慢慢浸开，仿若开出大朵大朵的花。

　　李妈妈也忍不住转身拭泪。

　　招娣心里咯噔一下。

　　露紫眼角微红，示意银霜，霞明几个二等丫鬟守在正房外头。

　　招娣正欲退出去，却被李妈妈拦住了。

　　半晌，将军夫人方止住了泪。

　　“午后我将启程回京。我同银勾先行，李妈妈和露紫留下，同你们后日带着大公子走。孙奶娘尚未好全，明日放她归家。稍后便安排人同你一起收拾大公子的箱笼。”

　　将军夫人俏目微红，神色中透出一股哀伤。

　　招娣心中一紧，这么着急，一定有大事发生了。

　　“可是军中出事了？”招娣顾不得身份问道。

　　“将军失踪了。”将军夫人顿了一下，说了出来，说完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招娣大惊！

　　“今日夫人前去守备府，曹守备不在府中，曹夫人说漏了嘴，将军于五日前寮河一役中被敌军包围后不见了。这几日军中沿着下游寻了几十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妈妈哽咽出声。

　　“此事朝中可知？军中无主将如群龙无首，不知皇帝会作何安排？”

　　招娣很快冷静下来，迅速抓住了关键点。

　　将军夫人微微有些惊讶的看着招娣，没想到招娣还能想到这上面。

　　“奴婢幼时也曾跟着先生读过几年书。”招娣道。

　　此时不是藏拙的时候，自己能不能转型为夫人身边智慧型人才，端看这次了。

　　“军中近日由副将军主持，暂时将军失踪的消息对外保密。但保密不了太久。

　　曹守备说明日如若还找不到将军，军中便会向朝廷发密报。尚不知朝廷收到密报后作何定论。”将军夫人道。

　　“所以夫人打算回去寻父亲帮忙？”招娣问道。

　　“正是如此。新帝登基不足两年，朝中尚不安稳。将军出征前朝中便众说纷坛，主战主和皆有。此番大军退守十几里，无从隐瞒，势必引起朝中震荡！”将军夫人点了点头，一脸担忧。

　　招娣皱起了眉头。

　　“最主要的是，将军失踪的消息一旦在京中传开，朝中与将军敌对之人，定会借机大做文章。我不得不防。”将军夫人冷声道。

　　“况且，京城府中老的小的，一个一个只会窝里横，遇事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宫中如有宣召，就出乱子了。”将军夫人提起京城将军府一脸不屑与厌恶。

　　“既是如此，夫人归京便是势在必行了。但路途遥远，军中消息传送极快，夫人便是回去怕是消息已然传开了。”招娣说道。

　　如果不能赶在消息到达京城之前回去，意义就不大了。

　　“无妨。我自幼骑射皆通，在京中武将家眷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银勾更是不输军中男子，我们二人带着轮换马匹轻装骑行，今日就出发的话，与军中快报送抵时间堪堪打平，何况密报送至宫中也需时间。”

　　将军夫人已然收了泪，神色竟十分坚强，眉眼间颇有武官之女的风采。

　　“叫你来，除了说这件事，还有一事。”将军夫人忽而又道。

　　招娣抬起头看向将军夫人。

　　就说么，这种大事一般只有亲信才知，如何她一问便同她一个小小的奶娘讲了。

　　“今日曹守备同我讲起时，说当日同将军一道不见的，还有一位哨官。”将军夫人看向招娣，神情微带怜悯。

　　招娣一怔，心中似有所感。

　　“几名副将和留下的亲兵说，那位刚升上来的哨官叫做韩凌。”

　　五日前。

　　“启禀将军！前方探子来报！”一小兵于将军帐前禀报。

　　“叫进来！”帐中传来文将军威严的声音。

　　“回禀将军，接到密信！”小兵言毕递上一封纸卷。

　　文将军拆开纸卷，看完后放在烛火旁看着纸卷燃尽，眉峰渐渐皱起复又松开。

　　信中所言，今夜子时敌军欲袭。

　　适逢初一，月隐星稀，灭了篝火伸手不见五指，正是埋伏偷袭的好时候。

　　文将军招来几位副将，对着地勘图部署起来。

　　是夜，敌军果然踩着河床浅水过河而来。

　　一时间战场地动山摇，火光四起，厮杀不断。

　　文将军稳坐马上，在阵后压阵，双眼紧盯胶着的战场。

　　此时，已是哨官的韩凌发现东南方向泛着火光，空气中也隐隐传来麦草燃烧后的味道。

　　那是粮草库的方向！

　　韩凌神情巨变，飞身上马行至文将军马前。

　　“急报！报告将军！粮草库恐已失守！”韩凌快速说道。

　　“什么？！”文将军大惊！继而大怒！

　　因寮河上游与寮江分支处水流湍急暗流极多，极难渡河，这才将粮草库设于此处，又有一队人马看守，怎会轻易被敌军偷袭？！

　　正在此时，一支利箭刺破黑夜，从背后向文将军射去！

　　文将军惊怒间毫无察觉。

　　韩凌恰在此时抬头，看到后方流矢顿时剑眉倒竖，大吼一声推开文将军！

　　二人翻身落马落在地上，一支无羽箭堪堪射中文将军右臂。

　　此时几万将士皆在阵前对战，阵后只有文将军并几十亲兵。

　　一众亲兵见将军落马后，迅速将文将军围在中间。

　　“箭从后方射来，军中恐有内贼！将军小心！”韩凌趁二人滚落在地，边查看文将军受伤手臂边悄声对文将军说道。

　　文将军点头。远处火光映入文将军眼中，虎目仿若有火喷出。

　　正在此时军火库方向一队人马快速向阵前移来。

　　只见来人皆身着黑袍，以黑布遮面。其中一人手执弯弓，背背箭筒，方才暗箭正是此人所射。

　　不过几息间，一众黑袍行至眼前，剑光微闪，一片杀气直冲文将军挥来！

　　亲兵立即上前迎战，韩凌扶起文将军后，手握长剑立在文将军身前。

　　“无耻小儿，敢与渊狗密谋做卖国贼，却不敢以真面目见我文某人吗！”文将军心知肚明是何人所派，依然怒斥道。

　　黑袍们充耳不闻，一心只欲取文将军性命，一时剑雨密布，招招致命，竟是死士做派。

　　此时后方敌军也趁势压了上来。

　　一时间敌军士气高涨，反观历朝军队，主帅受伤，军心不稳，竟隐隐露出不敌之象。

　　“后撤十里！休要恋战！”文将军此时还在分心观察阵前战况，见此对几名副将军怒吼道。

　　正在这时，几名亲兵不敌黑袍死士，纷纷倒地。

　　韩凌见状，将文将军扶身上马，向马臀狠抽一鞭，自己也翻身上马后往河边密林跑去。

　　几名死士见状亦骑马追去。

　　密林难行，且文将军本已受伤，战马飞奔起来无法保持平衡，渐渐后面的死士越来越近。

　　忽而视线开阔起来，耳边传来湍急的水声。

　　一行人竟是你追我赶到了军火库被烧之处。

　　此时死士已然靠近二人。

　　身后的黑暗中已然传来刀锋破空之声！

　　韩凌蜂腰后仰，一记鹞子翻身堪堪躲过，一缕发丝被刀斩断。

　　眼见死士大刀又砍了过来，韩凌怒从心起，侧身避过长剑，不退反进，反手将手中长剑一送，死士被一剑封喉，瞠着双目倒下马去。

　　其他死士见状刀剑挥的愈加飞快，敌众我寡，又有伤员，二人眼见不敌。

　　突然间韩凌踏马借力，飞身抓起文将军便跳入寮江中！

　　身后死士死士来不及卸力，连人带马也落入江中，片刻间便被江中暗流吞没，一丝踪影也无。

　　后面赶上的死士堪堪勒住马，手执弓箭的死士拉满手中的弓对准江面，却只闻水声，不见人影。

　　却说几位副将军带着将士们且战且退，竟是快要退到了寮镇。

　　许是自知身后便是百姓，将士中不少人世代生活在此，激发了将士们的骁勇之气，在敌军快要杀入寮镇时，将士们反而士气大振，最终在天亮之前，在寮镇前不过几里的山坡上，堪堪止住了敌军的势头。

　　两军在此列阵。

　　当时混乱，众人尚无暇自顾，无人发现文将军不见了。此时清点伤亡时，副将军才被亲兵暗自告知此事。副将军大惊，随即安排亲兵在附近水域找寻，皆无果。

　　敌军尚在一里外虎视眈眈，军营不能出乱子。副将军让一部分亲兵们守在将军帐外，对外称将军受伤，暂时需要修养。

　　副将军秘密同曹守备联系，最后曹守备带着剩下的亲兵在附近搜索三日，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