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奶娘的心思2

　　“大公子已经安寝了，何奶娘在里面陪着呢！柳奶娘这边宽坐。”招娣边说边引着柳奶娘在明间寻了个秀墩上坐下，随即放下包袱给柳奶娘倒了一杯白水。

　　“屋里没有茶水，柳姐姐喝口白水且润润嘴。”招娣笑着把白瓷盅子递了过去。

　　柳奶娘坐在秀墩上，端着盅子低头抿了一口。

　　“我拿大，称韩奶娘一声妹妹。这些日子我乍然离了大公子，实在是舍不得，抛不下！白日里做活计尚且还有个派遣，夜里属实难熬。”

　　柳奶娘两手捧着盅子，冲招娣说道。烛光下柳奶娘神色颇有些伤感。

　　招娣心道，等了这么些天，果然来了。

　　“瞧柳姐姐说的，柳姐姐比我先入府且夫家又是府中管事，何来拿大一说？说起来柳姐姐果然心灵手巧，瞧这尿布针脚密的，竟是一丝线头都没得。”招娣避而不谈想念一茬，转头打开包袱夸起了尿布。

　　“韩妹妹，自大公子落地便是我在哺喂，近些日子见不到大公子，心中实在想念！妹妹可行个方便，叫我抱抱大公子？”见招娣不接茬，索性直说了出来，边说宽大的袖子里露出一银色发簪来。

　　“这……”招娣故作为难的停了声。

　　“柳姐姐思念大公子乃人之常情。只是此时大公子确实已经安寝。因着咱们下人的缘故惊扰了大公子，怕是夫人面前你我都不好担待。还望姐姐原谅则个。”招娣借着衣袖将手中发簪又推了回去。

　　“柳姐姐何不直接向夫人求个恩典？柳姐姐毕竟伺候了大公子三个多月，想来夫人也会感念姐姐对大公子的真情的。”招娣真诚的建议。

　　夫人会给你好脸才怪！你当了三个月的奶妈子就口口舍不得离不声声舍不得离开人家儿子，让人家亲娘怎么想？招娣内心OS。

　　柳奶娘脸上一僵，伤感的神情颇有些维持不住了。

　　“妹妹又何必故意这样说。”柳奶娘放下盅子抹起了眼睛。

　　“当日大公子呛奶本是意外，夫人却怕是怨怼上了我，怎会让我再接触大公子。”柳奶娘说道。

　　“况且……夫人在京城时对府中奴役便动辄叱骂，极是厉害！她身边的银勾使得一手好鞭子，连老夫人身旁的妈妈都打过，姐姐我实在是惧怕……”柳奶娘忽的露出惧色止住话头，抹起了眼泪，边抹眼睛边观察招娣神色。

　　招娣神色不变，仿佛什么不知道般等着柳奶娘继续往下说。

　　柳奶娘见招娣不接话，只得继续说下去。

　　“何奶娘病了几日便被拉了出去，要不是我当家的尚在府里，我怕是也不知道到哪儿了。”柳奶娘放下袖子，尤带哽咽。

　　“柳姐姐快别伤心了。幸而已经天黑了，不然出去旁人以为我把姐姐欺负了呢！”招娣半开玩笑道，一下子把柳奶娘苦心营造的氛围打破了。

　　“我同何奶娘尚且落到如此境地，妹妹就一丝都不担心日后？”柳奶娘索性一咬牙摊开说道。

　　“瞧柳姐姐这话说的，何奶娘生病挪出去本便是正理，便是百姓人家，几个月的娃儿也是接触不得生病之人的。何况将军府的嫡出长公子？”招娣止了笑，慢条斯理的说道。

　　“我虽入府不久，但见夫人平日对下人虽严格，却也是赏罚分明，有理有据的。单单就日前这件事后，姐姐还能伺候在大公子左右，便已是夫人大度至极了。便是平城寻常人家，自己孩子差点出事也是不能善了的。”招娣转过头直视柳奶娘。

　　柳奶娘微微闪了闪眼睛，不自然的别开了头。

　　“京城府中旧情我不得而知，却也不敢妄自揣测。我就安安分分守好大公子，自会有我的福气。柳姐姐说是不是？”招娣进而说道。

　　“能守在大公子跟前自然是有福气的。妹妹如此通透，怪道连幼时游医如何救人都记得分明，实在是让姐姐佩服。”柳奶娘掩过前一话题，尤不死心，忽而又转向上次招娣救人之事来，尤带试探。

　　“不怪柳姐姐好奇，李妈妈也曾专门问过我呢。”招娣笑道。

　　“一则我当时虽年幼却也过了六岁，记事不成问题。再者，当日出事的娃儿是我邻居家幼子，自然极是熟悉。却不想一朝竟对了大公子的缘分。”让你还问，问就戳你伤疤。招娣心里道。面上端是人畜无害的笑容，仿佛真心感念自己与大公子的缘分。

　　柳奶娘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终是住了嘴。这天没法聊了。

　　“听闻妹妹夫君尚在战场，妹妹这番出来卖身做奴，夫君回来怕是不好应承啊？不过也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妹妹为自己某条后路也是人之常情。”半晌，柳奶娘假做关心说道，眉梢眼角都闪着恶意。

　　呵呵，终于快绷不住皮了。不就是说我夫君没死就给自己找后路么，说的这么隐晦。招娣内心OS。

　　“柳姐姐这番话可说错了。”招娣脸色严肃起来。

　　“平城军户人家万万千，像我这般为家事活计抛头露面的女眷更是不计其数。他日夫君归来也是能理解的。况且，我历朝将士铁血卫国，丝毫不惧渊狗刀剑！柳姐姐这般不吉利的说辞在我面前还好。说于旁人听，怕是旁人都要疑心柳姐姐的心思了呢。”

　　招娣一口气说完，便不再理会柳奶娘了。

　　你敢暗戳戳DISS我夫君未归便先自个儿飞，我就能一顶接一顶的给你戴高帽子，有上纲上线谁不会。哼。

　　“瞧妹妹说的，如何说道这上面去了。我也不过随口闲聊。”柳奶娘讪笑了下，开口道。

　　“我自小乡野长大，说话直，姐姐别介意就好。”招娣重新又挂回了笑容。

　　柳奶娘紧了紧手中的帕子，终是站了起来。

　　“跟妹妹聊的兴起，不妨已是这个时辰了，叨扰妹妹了。”

　　“柳姐姐说话风趣，我也意犹未尽呢。奈何照看大公子实在脱不开身，日后怕是没这样的机会了。”招娣状似可惜道，面上一脸的真诚。

　　柳奶娘脸上终是浮起一丝怒色，再也不想同招娣说一句话，当下扭头就走。

　　好一个韩奶娘！谁说这乡野女子好哄好套话的。说了半晌，竟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柳奶娘行至半路，往日柔和的脸扭曲起来。可怜一条好好的帕子，生生被揉的不成样子。

　　韩奶娘不是个好啃的骨头。看来还得另想法子。

　　招娣丝毫不知自己将柳奶娘气了个半死，只觉得应付起这些内宅夫人的弯弯绕绕劳心之极。

　　招娣边收拾柳奶娘送来的尿布，脑子边不停的转。

　　柳奶娘今儿来试探这么一回，无功而返。接下来会做什么呢？

　　暗间传来大公子的啼哭声，接着何奶娘轻声叫道：“韩姐姐，大公子便溺了。”

　　招娣晃了晃头应了一声，转身从另一个箱笼拿出正房送来的尿布。

　　两人收拾完毕方才躺下。

　　许是方才柳奶娘的话勾起了招娣的记忆，这么久以来招娣第一次认真回想起自己那位熟悉且陌生的夫君来。

　　招娣和韩凌算青梅竹马。彼时六岁的招娣身背重孝到韩家时韩凌不过五岁。韩母嫌招娣晦气一贯对招娣不慈，更是不准招娣接近自己唯一的儿子。

　　年纪小小的韩凌人前从不理会她，但是每当招娣夜里想爹娘偷偷哭泣时，窗户上总会传来几声轻轻的敲击声，推开窗总能看到窗棂上放着一小块麦芽糖。

　　那是小小的招娣生活中唯一的甜。

　　再后来二人成亲，招娣的记忆里却是痛苦多过甜蜜。

　　成了婆母的韩母对招娣愈加刻薄，公爹死后，韩母让招娣睡在她屋炕尾，平日看她看的死紧，张口闭口都是我儿尚小，小娼妇可别勾引坏了我儿。

　　对此韩凌却总是沉默不语，只是闷头苦练兵器。

　　直至韩凌接到征兵书临行前几日，韩母为后嗣计才不情不愿的让两人圆了房。

　　招娣对这位夫君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去年出征前，韩凌自穿上步兵甲拿着长矛，跟着守备府带兵将领走了，临走只回头盯着她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仿佛能把她吸进去一般，末了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

　　寻着记忆回顾到这，招娣琢磨着自己对自己这位夫君大概有一点了解了。

　　怎么说，满分是十分的话，韩凌得分5分。

　　长得还不错，但性格闷骚；算是有些小体贴吧（还知道给小招娣送麦芽糖），却是个一味愚孝的妈宝男。想到这招娣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这分配的夫君看样子也就这样了，还是自己个儿谋出路比较靠谱。

　　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早点休息。马上守备曹夫人举办宴席后就要搬家了，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呢。

　　到了曹夫人原定的设宴前一日，将军夫人跟前的大丫鬟露紫突然来到了曹夫人处。

　　据说露紫同曹夫人屏退下人密语了一炷香的时间后，露紫姑娘方返回别院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