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狸好像又生气了!
她迷迷糊糊听到他在耳边絮叨:“皇后,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睡下去吗?”
“你犯的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打算不管不顾了吗?你弟弟呢?你在乎的人呢?也都不要了吗?”
“唐婉兮,要是你死了,所有人都得为你陪葬,你听到了吗?”
“唐婉兮,你醒过来,我命令你马上醒过来!”
声音越来越重,逐渐被一种恐惧所取代。
听到了,即墨狸,我听到了!
可是,这个结局,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沐小慈拼命想要睁眼,但眼皮沉得像有千金重,不管她如何努力,却始终睁不开。
“皇上息怒,娘娘她只是累了。”吉祥弯着腰发出感叹,突然间似乎明白了皇后的艰难。
“累?”
“她也会累吗?”
即墨狸再也不掩饰自己愤怒的情绪,连声质问。
他的皇后,居然敢整顿朝廷风纪,惹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这短短的时日,就听说她入了大牢,受伤昏迷,严办贪官和庸官,大开衙门,为民请命,为民平冤。甚至不惜打击自己娘家势力,这一系列行为,让他时时高悬心脏,但是却总让他得到了最为满意的结果。
原本以为她会牵涉其中,却不想她能秉公处置。
唐婉兮所做的这一切,都让他预期的计划圆满达成,应该说还远远的超出了他的计划,他原本打算数年内完成的东西,这一次全部解决了,而他,堂堂的南越王朝的皇帝,却落得坐享其成。
虽然这一切让他愤怒,但是却更让他满意。
这原本就是他布下的局啊!
接她入宫,以爱为名控制她,再把她推到朝廷的势力漩涡里,冷眼旁观的看着她和娘家人斗,却不想最终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昏睡的人儿。
看着床上不动的人,即墨狸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好像只有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才能抚平他狂躁的心。
唐婉兮,我后悔了!
我不想看到你我对立的场面,更不想你看到我做事时那些龌龊的手段……
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好不好?
这一生,他算计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算计到唐婉兮会成为他生命里的变数。
这个女人,总是能给他新奇的想法,更多的感动。
这个女人,总是能让自己感受到,自己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他们初识的画面:燕西道的小山村,很多很多的黑衣人,无穷无尽的追杀,然后有一个小女孩,一个非常非常讨人厌的小女孩……
“嘭!”一声巨响。
好像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年少的即墨狸冒着杀人的怒火,从粪坑里爬出来。他很想吼一句,是哪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然而这一切只能想想,此时他还在被人追杀,根本不敢弄出很大的声响。
沐小慈就这样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眼前嘴巴鼻子上都挂着粪泥的少年。
然后,捂着鼻子,说了句,“好臭!”
“我杀了你?”
即墨狸气得浑身颤抖,挥起手掌准备出拳。
就是这个臭丫头,穿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她倒好干干净净的,没沾上什么脏东西,自己却摔了个狗吃屎,满脸的粪土,令人作呕。
“哈,就你?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臭狗屎!”沐小慈嫌弃地在鼻子面前扇扇,翻着白眼瞪着头顶上那只分不清是屎还是泥的手。
“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即墨狸已经被激到崩溃边缘。
他如何也想不到,多年后,眼前这个他恨不得刨她祖坟的丫头,会是爱到连心尖都颤抖的人。
“阿狸,不要节外生枝,我们暂时在这里呆上一晚,明早,他们就该找到了。”身旁的即墨怀吃力地坐好,看着眼前的堂弟,也是即将继位的储君。
即墨狸使出全身力气白了沐小慈一眼,踉跄的走向前面的小溪,洗刷他的奇耻大辱。
他早该想到的,要不是堂兄及时赶到,他的命早就在了黄泉路上,今天算是给自己的天真一个警告,他发誓,从此以后,他不会在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使那个人是他的母后。
沐小慈看着那个怒气冲冲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细细索索蹲到即墨怀的身边,温柔得跟得道成仙了似的。
“哎,你们是不是被人追杀啊?”
“哎,我很喜欢英雄救美的,要不要我救你们?”
“哎,只要你们稍稍求我一下,本小姐还是会……哎,哎你别睡啊!”
即墨怀的呼吸逐渐急促,温度也渐渐升高,沐小慈戳着他的脸,这天是聊不下去了,他快挂了!
“快滚开,你个煞星。”刚上岸的即墨狸看到堂兄昏迷了,一把甩开沐小慈,眼里有不符年龄的阴狠。
沐小慈也不恼,从旁边的灌木里摘下些许山油麻叶子,用石头捣碎,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向两人走去。
“把你的衣服给我,快点!”沐小慈站在茅草屋门口,朝着里边正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受惊的小狼一样的即墨狸说道。
“你又要干什么?”他警戒的看着屋外的小女孩,眼神凌厉,他以为她已经走了,没想到又回来了。
“救人啊!”沐小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给不给他自己决定。
“你要是敢出卖我,我一定杀了你。”即墨狸看着沐小慈冷森森的威胁,快速的脱下身上的衣服丢了出去。
“你杀得动我吗?”沐小慈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精疲力尽的样子,不由哑然失笑,这个人,怎么动不动就是要人命啊!杀了她杀了她,他有力气杀人吗?
再说了,现在的他好像没有叫嚣的资格吧?
“你……”即墨狸被沐小慈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他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谁这么轻视过呢?
要不是看她有办法帮堂兄止血,否则他真的想杀了她。
“你把他的衣服脱了,一会我好给他包扎。”丢下一句,沐小慈抱着即墨狸的衣服走向捣碎的药前,拆开线头,使劲的把上好的锦缎撕裂,把药均匀的敷到锦缎上,这才拿着有药草的锦缎走进茅草屋。
本就狭小的草屋因为她的进入更狭窄了。
“扶好。”沐小慈审视以后,吩咐即墨狸正面支撑住他的身体,她努力的看向即墨怀的背后,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的笑着,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浸出。
“扶好了。”沐小慈找到了最长条的锦缎,在把有着草药的锦缎敷上伤口处,小心的用长条锦缎包扎起来,先把血止住了,希望能让他有生还的希望。
包扎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即墨怀那滚烫的肌肤。
很烫呀!再烧下去恐怕要死了!
“你去把布块弄湿了给我。”她命令道。
“你要干什么?”即墨狸双拳紧握的沉声问道。
先不说她凭什么命令他,再说他凭什么信任她,要是她想对堂兄不利,他该怎么办?
想是这么想,他却忘了,他已经把自己和堂兄的性命交给了她。
“弄死他呀!”沐小慈看着侧面的即墨狸,故意激他,现在才来怀疑,是不是太晚了。
“乖,赶紧弄水去,要不他烧死了,我不管啊!”轻轻的拍打了一下即墨狸的脸蛋,像长辈一样说道。
可是她忘了,她也不过是十岁年纪,这样对一个同龄人说话不礼貌。
管他呢!
沐小慈包扎的时候,才发现手下的少年很是英俊,虽然双目紧闭,但是那刚毅的鼻梁,浓密的眉毛,薄薄的嘴唇,无不显示这个少年的英岸威武。
长得真好看啊,压回去当她的童养夫君应该不错!
想是这样想,却没敢这样做。
看着天色渐渐昏暗,她捣鼓着也该回去了,就把手中的布巾递给即墨狸,然后郑重其事地抱拳说道:“这位兄台,吾要回去了,后会无期,江湖不见,保重,保重!”
戏文里可都是这样告别的。
即墨狸没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只盯着她说:“你不能走,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去告密,出卖我们。”
他不想被扔下,一个人留在这里。
所以,她必须留下来。
“谁要找你们,你告诉我,我告密去。”沐小慈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都被打断了,一股火气在胸腔里倒来倒去,没有出口,都怪眼前这个人,不懂风情,胡言乱语,丧家之犬……
哼!
即墨狸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腔的怒意憋在胸口,不得宣泄。
两个人,一个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一个站在低处叛逆倔强地凝视,两杵眼神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天崩地裂!
“再啰嗦,我让我阿爹把你们两个抓起来送官去,我阿爹可是这里的大地主,他可厉害着呢!”沐小慈看着他还不服软,火气又嗖嗖嗖地往上蹭,她双手叉着腰,凶神恶煞地威胁道。
阿爹说了,她摆不平的事情,老子会摆平。
所以,这些年,在燕西村,沐小慈仗着地主阿爹,不知道干了多少头破血流的事情。
沐小慈这会还不知道,她训的人是谁,如果她知道训的是当今的太子,是和她命运纠葛一生南越国未来的国君,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
如果知道的话,她应该会避开这场相遇,在他们出现之前,或者她这一天根本不会出门。
只是,命运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呼啸而来,没有预兆的。
当然,现在的她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