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悔

　　画舫的柜台地面上残留着些许血迹，沈临翊知道这是自己哥哥的孩子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痕迹。

　　这个孩子从原洛离开沈家开始，就注定了不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

　　可是沈临翊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而且是自己亲手造成的。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毕竟她也是我的嫂子。”

　　沈临翊从未像现在这样恨自己无用，但是他无可奈何。

　　黎書看了一眼沈临翊，脸上是从为出现过的冷漠。

　　沈临翊看黎書自顾自忙着，以为他是默许自己可以进门去看原洛的，可是刚刚动了一步，黎書就将他拦在了屋外。

　　“不好意思啊沈公子，画舫已经歇业了，这几天谢客。”

　　说完黎書也没有继续拦着沈临翊，直接就转身走了。

　　“二少爷，您先在此处稍等，现在郎中正在里面替大少奶奶诊脉。”

　　沈三知道沈临翊的心思没有像别的沈家人一般歹毒，也是照顾到沈临翊沈王爷的身份，对沈临翊还是毕恭毕敬的。

　　可是黎書明显并不买帐。

　　“本画舫已经歇业了，沈王爷请回吧，你回去顺便告诉你们沈家当家的一声，你们府里赶出来的不祥之人的孩子已经没了，从此以后原洛不再和你们沈家有任何关系了，你们最好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江南十二星的画廊都不会欢迎你们沈姓人氏光顾！请走吧您！”

　　这绝对是沈三第一次看见黎書如此大动肝火的说话，在他印象里，黎書一直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谁曾想平日里那般玩性重的人发起怒来竟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沈王爷，您先走吧，这里着实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大少奶奶，也谢谢您记挂了。”

　　听着陌生的语气，沈临翊的内心是着实难受了，但是隔着一扇紧闭的房门，他就算是望穿秋水也望不穿这两片木板。

　　“照顾好她。”

　　临了也只能留下这句话，随后离开了。

　　屋内的原洛实际上早就听见门外的响动了，但是她全身上下都像是被钻了一个大洞一样的疼，就连心脏肝肠都绞着似的疼。

　　“我好疼啊，大夫，你给我开点药吧，砒霜也可以。”

　　“大少奶奶您可别犯糊涂，这砒霜怎么能用来止疼啊。”

　　“可是我真的好疼，我的孩子也好疼……我的心也好疼……”

　　原洛躺在床上，斜靠在枕头上，脸色就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馒头一样，苍白且布满汗珠。

　　谁也想不到她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今早还在念叨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徒儿，来，喝点糖水儿，你不是最喜欢喝糖水的吗？”

　　黎書端着一碗蜜糖水从屋外进来，瞧见床上脸色苍白的原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心疼了。

　　可是眼下只有他能够把原洛从绝望之中拯救回来，所以他必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铁石心肠的继续以往的浪荡。

　　“咱们的小洛儿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因为摔了一跤就站不起来了呢！对吧，小洛儿？”黎書举着手里的碗碟没心没肺的说着，眼角深深藏着若有若无的伤悲。

　　“师尊！洛儿的孩子，没有了！”

　　原洛刚喝了一口甜蜜蜜的蜜糖水就大哭了起来，这一哭就好像是把从被赶出家门以来的所有眼泪都哭了出来，那泪珠子就好像是断了线的珠串儿不断的砸在被子上，很快就浸湿了一块地儿。

　　“快别哭了，小洛儿你瞧，这被子上都被你的眼泪画出一朵花来了，你再哭这花开富贵图都要被你哭出来了。”

　　“师尊，我的孩子在这里呆了四个月，我天天都盼着他慢慢的长大，我今早还吩咐他要慢点长，别到时候我钱还没赚到他先出来了，你说，他是不是在怪我…………所以就早早的离开了？”

　　原洛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原本腹中的孩子都已经能轻微的回应了，而如今这腹中，却是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堆血水了……

　　“落胎的药，好苦，师尊，你说这孩子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历经了千辛万苦？是不是也和他的娘亲一样，痛苦不堪？”

　　“这人啊本来就是历经千辛万苦而来，受尽痛苦而去，你的孩儿虽未来到世上，倒是已经成型，现在老天爷爷要将他收回去，自然是要他疼的。”

　　黎書看着自己的徒儿，自然很是心疼，但是也没办法安慰一二，毕竟这孩子是真的没了，总不可能像小时候一样哄骗原洛说是丢了，而后又悄悄的买一个新的给她。

　　“师尊，你说的对，我的孩儿是因为沈家人而来，现在又是因为沈家人而去，从今以后，就当我已经还清了沈家人的恩情，从此我们与沈家再无瓜葛便是。”

　　虚弱的声音却透着不容忽略的攻击性。

　　或许只有失去这个孩子，自己的徒儿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吧。

　　看着眼前花容憔悴但是眼神中越发的坚定的原洛，黎書的内心倒是不知道该喜还是忧。

　　至少现在，他的徒儿已经放弃了寻死的心思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不是。

　　“你且好生将养着身子，近日里所幸天气已经逐渐转暖，倒也不怕你受凉挨冻。”

　　黎書看着眼前目光略显空洞的原洛，嗫嚅了一番嘴角，终于是没有再说什么直接离开了。

　　屋外，一袭青衫挺立在屋角下的空地上。

　　“沈王爷怎的还未离去，莫非是要在这里看什么笑话吗？”

　　沈临翊看着眼前一身白衣飘渺的人物，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看了片刻，见黎書没有挽留的意思便挥了挥袖子转身离开了。

　　“王爷慢走，在下就不远送了。”

　　黎書看了一眼优雅的背影，不明所以的轻笑了一声之后转身踏步回屋休息了。

　　“夜深人也静，屋外颇安宁。”

　　窗外的鹧鸪声轻轻地响着，就好像是在哀诉着这一生的悲惨，又好像是在庆幸着自己依然活着，没有死在那干渴之中。

　　屋内，原洛又轻轻地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