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草房

　　少年还在沉睡。

　　秦织娘想着某剧里的经典片段，单手抚摩着下巴，嘿嘿一笑。

　　“…你叫啊！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自导自演地过了一把戏瘾，秦织娘出了山洞，不一会儿摘了一捧桑葚果回来，连着桑叶一起放在少年身边，秦织娘犹豫了片刻后起身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少年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的碎石、桑叶。

　　少年晨星一般犀利明亮的眼里，复杂的微光一闪而逝。

　　秦织娘下了山，一路往醒来时住的地儿跑来。

　　她现在人生地不熟，脑袋上又有重伤，先寻一安稳之地养伤要紧。

　　“织娘！”秦织娘刚走到门前，从门里跑出一个瘦弱纤细的身影，来人一把抱住她，“你没死，太好了！”

　　“我还以为你死了……被人扔出去了！嘤嘤，”

　　被人扔出去……

　　秦织娘汗颜。

　　少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抱住秦织娘。

　　抱得死紧死紧的。

　　秦织娘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想要挣扎，奈何这具身体实在虚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眼前这人，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亲人。

　　“织娘——”

　　秦秀娥泪水涟涟，她本就是没主见的人，遇事全靠秦织娘。

　　秦织娘撞墙自尽后，二房失了主心骨，她终日以泪洗面，还是小弟和小妹拿出娘留下来的最后一支银簪，拜托隔壁嫂子把秦织娘送到这里。

　　春荷秋荷到镇上去了还没回来，她壮着胆儿偷偷溜出来找秦织娘，如今见秦织娘好好的活着，她是真的开心。

　　“呜呜，太好了！织娘，你真的没死！”

　　早前见识了这个世界的冷漠无情，秦织娘一颗心也变冷了，如今被这少女紧紧抱住，秦织娘这才感觉自己真的活了过来。

　　有人希望她活着。

　　真好。

　　秦织娘动作僵硬地拍了拍少女单薄的背脊，安慰道，“放心吧，我没死！我还好好活着！我以后，也会好好活着！”

　　秦秀娥重重地点了点头，两姐妹抱着诉了一阵衷肠，秦秀娥带着秦织娘回秦家。

　　秦织娘看到秦家房屋时，一下就愣住了。

　　倒不是说秦家房屋有多破烂，相反，秦家房屋修很好。

　　当前一排长长的青砖红瓦的倒座，东南方一块四方的蓝底黑字的牌匾，上书遒劲有力的两个大字——秦宅。

　　朱漆红门，门口还立着两个带着红绸布花球的石狮子。

　　这样的房屋，在泥土夯就的房屋中，显得鹤立鸡群。

　　看了看秦秀娥身上一个补丁接一个补丁的衣裳，秦织娘脸上闪过一丝异样。

　　秦秀娥早就习惯了，见秦织娘定定地看着秦家巍峨的房屋，怕她又起心思去跟大房三房四房闹，忙拉着她进了屋，“织娘，你先进来。”

　　这座房子，说起来，二房也是出了钱的，可二房的大人一出事，大房三房四房，甚至爷奶，都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将他们赶到东跨院那座草屋里。

　　秦秀娥想到至今生死不知的爹娘，又忍不住流了会儿泪。

　　进了屋，秦秀娥拖着秦织娘，像做贼似的穿过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耳房，后罩房，来到竹林。

　　秦织娘震惊！

　　秦家这么富？

　　宅院里还有竹林！

　　秦织娘摸着身上糙得烙手的布衣，神色复杂。

　　不一会儿，秦秀娥拉着她停在东跨院里一座破破烂烂的毛毡矮房前。

　　秦织娘看着这座前面锦绣房屋天差地别的破烂房屋，表情一言难尽。

　　“四姐！”

　　“四姐！”

　　两个小人儿从屋子里冲出来，小炮弹似的冲到秦织娘怀里。

　　秦织娘被他二人冲得往后退了两步。

　　“四姐！你终于回来了！”

　　两个小人眼泪汪汪地看着秦织娘。

　　女孩稍大一些，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小羊角辫儿。

　　男孩矮矮小小的，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看着秦织娘。

　　“文越，穗儿，快下来！织娘受伤了，可抱不动你们！”

　　秦秀娥见到秦文越、秦穗儿，脸上多了两分笑意。

　　“不碍事，”秦织娘看着两个眼神纯净的孩子，心角软软地塌陷下去。

　　两个小人身上穿着与她一般破烂不堪的衣裳。

　　“四姐四姐！你受伤了？我扶着你！”秦穗儿忙道，偷偷看了一眼秦织娘脸上的伤，眼眶微红。

　　“还有我！还有我！”秦文越忙扶住秦织娘另一只手，“四姐，我扶你进屋！”

　　秦织娘和秦秀娥相视一笑。

　　院子里开了一口井。

　　荒废了许久。

　　井口周围都起了青苔。

　　边上摆着一只老式木桶，还有一只大木盆，两只小木盆。

　　秦织娘快速地打量了一圈，由秦文越和秦穗儿搀扶着进了屋。

　　这座毛毡房破败，背阳，又因其后有庞大竹林遮盖，房间阴暗潮湿，一开门就闻到一股霉气。

　　在这种地方住久了，再健康的身体也会生病！

　　她现在还是病号……

　　秦织娘抿了抿唇。

　　“四姐，上床歇歇，”秦穗儿懂事地扶着秦织娘到床边坐下，看着秦织娘额头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眼泪又冒出来，“四姐，疼吗？”

　　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豆芽菜似的小孩儿，懂事得紧。

　　秦织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儿，不疼。”

　　“四姐，喝水，”奶娃子秦文越端着一瓢水进来，“四姐，喝水，喝了水，快快好起来。”

　　真是孩子。

　　水岂能治病？

　　秦织娘拍了拍秦文越的脑袋，安慰道，“好，四姐喝点水，喝了水快快好起来。”

　　累了一天，别说，她还真的有点渴。

　　“穗儿，打盆干净的水进来，”秦秀娥从隔壁屋里抱一个木箱子走出来，听到秦文越的话，忍不住扑哧一笑，“文越，你四姐伤了脑袋，光喝水怎么会好？得喝药才行——”

　　话还没说完，秦秀娥笑容僵在唇角。

　　秦织娘就着豁口木瓢喝了口水，抬头就见秦秀娥望着她欲言又止。

　　秦织娘还没说话，秦秀娥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