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娥语气有些冲。
张管家听到这话,脸皮一僵,下意识看向半开着门的屋子。
张文华就在屋子里,不知他听到这话心中是何想法。
秦秀娥顺着张管家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间幽静的屋子,仔细看,能看到屋子里摆着香炉的案几。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秦秀娥心下一咯噔。
经历了那么多事儿,她到底是长进了许多,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知道这种低级错误,越解释越乱,忙放低姿态转移了话题,“张管家,我和三少爷找爹有急事,麻烦您再帮忙禀告一声吧,”
张文华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边缘微白的淡蓝色的深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秀娥,为官多年,官场的黑暗,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心机深沉,心思诡谲,也并未在他脸上体现出来。
岁月十分宽待这个老男人,留在他脸上的,是饱读诗书的文雅,还有不容忽视的舒服清俊。
即使最近烦心事儿比较多,张文华多年也并未因此变得狰狞,只是在眼下留下些许青色的痕迹。
“你说你有急事找我,”张文华眼神温和地看着秦秀娥,“是什么急事?”
是什么急事能让一个女子,如此刁蛮无理,不知进退?!
秦秀娥正被张文华气质所撼,闻言‘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听了张文华的话,她心下一动,“公爹,”
秦秀娥四下看了一圈,小宅院里栽着几棵遮天蔽日的大树,院子东南角种着一排青葱的竹子。
这院子风景不错,只是不适合说重要的事。
更别说就院子里还有一个令人讨厌的奴才了。
秦秀娥的目光落在张管家身上。
装模作样。
张文华见秦秀娥像只河蚌似的紧紧地闭着嘴,移开目光。
目光落到一旁的张寄芙身上。
张文华温和地颔首,“回来了?”
就像任何一个等待孩子回归的父亲,话语里带着三分惊喜三分感慨三分无奈,“芙儿,你且先等一等,为父这里有些急事要吩咐下人去做,等一下再来见你,你若是等不及,可以先回自己的院子,晚上再过来。”
等到晚上的话,为了避嫌,秦秀娥作为儿媳,即使有张寄芙陪着,也不好再过来。
秦秀娥也没想到,她抛出‘重要的急事’这样吸人要求的消息,没想到,张文华竟好似丝毫不在乎似的。
秦秀娥心里一时既是羞恼,一时又是气愤。
张寄芙悄悄看向秦秀娥。
秦秀娥一眼瞪回来。
张寄芙摸了摸后脑勺,“阿爹,没事儿,您先去忙吧,我就陪着秀娥在这儿等您。”
张文华点了点头,看了张管家一眼,示意张管家进屋。
张管家‘吃一堑长一智’,知道自己与秦秀娥相看两厌,对张寄芙行了礼,便跟着张文华进屋。
秦秀娥站在院子里,一张粉红色的姣紗帕拧得死紧,看着张管家慢慢关上门。
秦秀娥不禁跺了下脚,“这奴才好生无礼!好歹我也是堂堂正正的张家三少夫人!我是主子,而他,不过是一个奴才!寄芙!他怎么敢这样对我?!”
张寄芙有些无奈,他是个没啥脾气的人,耳根子又软,没了别有用心的下人在他耳边胡说八道,张寄芙心里也生不出什么坏心思。
秦秀娥性子不好,他忍让惯了,闻言含糊道,“张管家伺候了父亲几十年,从小就照顾我,与别的下人不同,秀娥,你若是不喜欢他,以后,你遇到他,远远走开就是,没必要和他争吵,”
张寄芙没说的是,如果秦秀娥和张管家起了冲突,他不一定能保得住她。
秦秀娥闻言一噎,生了一会儿闷气,一时也别无法他法,只得作罢,“……公爹这些日子,不是真在找人疏通,想方设法也想要回到朝堂做官吗?”
她这里有现成的功劳。
难道张文华不想要?
只怕未必!
想通了这一层,秦秀娥倒也不怎么着急了,伸手拉着无所事事的张寄芙到一旁的走廊上坐下,和张寄芙唠嗑,“你说,王夫人到哪儿了?”
秦秀娥脸上满是兴奋的八卦之色。
她和丈夫张寄芙,王崇锦夫妇,前后脚从浙东出发,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收到消息说,秦织娘没了!
秦织娘没了啊!
现在想想,秦秀娥心中仍是高兴不已。
如果秦织娘当初没有铁石心肠地把她赶出秦府,她也就不会被被天七抓走,也就更加不会被丧心病狂的李彩凤虐待,毁容,更不会因此差点丧命!
在得知秦织娘没了的时候,秦秀娥兴奋得连两碗饭!
那时正逢天降大雨,他们一群人不得不和王崇锦夫妇一起在一家客栈里住下。
到了半夜,她起身喝药,正好撞见王崇锦坐着马车离开,离开的方向正好是北方。
而那位,自从上了路,就一直待在马车里,从未露过面的王夫人付氏,就这样在蒙蒙细雨之中,眼神悲哀地看着王崇锦离开的方向。
王崇锦和秦织娘之间的关系,秦秀娥知道,她当时便猜,王崇锦之所以抛下妻子,是因为秦织娘死了,他要赶去耀华之巅,送秦织娘最后一程……
其实付氏长相真的很一般,身材消瘦,只是周身弥漫着一股饱读诗书的沉静气质。
而秦秀娥那时已经毁了容,即使只是一张普通的脸,已足以叫她嫉妒,二来,她由秦母启蒙,识字,读过几本诗书,打小便羡慕有宠渥条件,吃饱穿暖,去读诗书的官家闺秀。
再加上,付氏虽说长相一般,可她性情恬静,气质绝佳,又清冷不好亲近,那时,秦秀娥心里便嫉妒得一塌糊涂。
巴不得付氏越惨越好。
是以,来京的一路,都十分地关注付氏,有时候甚至还会带着张寄芙,特意跑到付氏跟前恶心她。
付氏一路都像木头美人似的,任他如何挑衅都没有半分反应,秦秀娥这才收敛了一些。
他们都已经到京城了,付氏只怕也都已经到了吧。
“……相公,不如派个人到王府里去打听打听……看看王夫人有没有到府,好歹也同咱们同行的这么久,她不像我,身边又没个丈夫照应什么的,若是出了问题,咱也好搭把手,”
秦秀娥伸手轻轻推了推张寄芙,“然后在打听打听,看看王大人有没有到家,”
如果王崇锦现在在京城,就证明了他并不是那样在乎秦织娘,如果王崇锦现在不在京城,就证明了付氏的确不受丈夫宠爱!
反正不管王崇锦在不在京城,对她来说都是好消息!
“这个,不太好吧,”
这一路行来,张寄芙也想过要搭把手,照顾照顾独自一人上路的付氏,可付氏一直冷着张脸,那脸色,与发怒时的父亲一般无二,张寄芙心中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他本能的就觉得付氏不好惹,想要避开。
“不行!”秦秀娥瞪眼。
张寄芙不解地看向秦秀娥,“为什么不行?!”
秦秀娥心里一堵,张寄芙虽说家世好,性子好,样貌也不差,只可惜就是没有上进心!
与王崇锦相比,已是云泥之别,更别说和周坖相比!
秦秀娥哼了一声,咬了下下唇,在张寄芙奇怪的目光之中,又软了声音,“听说这王崇锦十分有才,”
可不是有才吗?
琴棋书画,啥也拿得出手。
秦秀娥想着在路上时,王崇锦随手画的画,引起当地的乡绅富豪,争相抢夺的场景,心里又是一番羡慕嫉妒。
王崇锦与张文华不同,他虽长期滞留在浙东,却有太监专门送去圣旨,责令他迅速回京。
回京来干什么?!
肯定是做官啊!
“皇上如此看重王崇锦,”在秦织娘没了的时候,都还能记着下旨把王崇锦召回京城做官,这就说明了王崇锦的确有做官之才,在这一点上,王崇锦可比他的公爹厉害多了。
“若是我们能与王崇锦交好,等皇上归京,咱再送上些许薄礼,请他在皇上跟前替公爹美言几句,”
“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若能得到王大人相助,”秦秀娥笑道,“岂不美哉?”
张寄芙一想,觉得秦秀娥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明日我便派人去打听打听。”
秦秀娥满意地笑了笑。
除了打听王府府上的情况,她还要派人去打听李彩凤的情况。
毕竟,毁容之仇不共戴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