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来喝药

　　在与凌凤交谈后，穆槐便按照事先的计划，行至安绾的居所中。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穆槐来到她的居所时，还是被此地的简陋破败所惊异。

　　门可罗雀，门口连荒草都无人打理，室内隐有发霉的气味，窗棂下飞扬着灰色的尘埃，比忆秋斋还要荒凉。连身旁的花盈都露出嫌弃之色。

　　说这是官家妾室的居所，谁信？

　　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没人能养好病。

　　安绾面色苍白，对女儿的到访不觉感动。若是从前的乖顺女儿，她还会作出慈母模样，可近来实在是不尽人意！

　　“三姨娘，药好了，我先放这了！”

　　有个丫鬟趾高气扬地端着碗药进屋，见穆槐也在，竟破天荒给她行了一礼。

　　穆槐莫名其妙想起上次月瑶被烫伤时哀嚎着的模样。

　　那药颜色墨黑，光看着便能觉出里头的苦味，碗中的古怪气息被药的苦涩味道尽数掩盖。

　　花盈见着那药，却刹那间却变了神色，唯有穆槐注意到。

　　“你察觉到不对劲了么？”

　　花盈赶忙摇头，又摆出了之前那副闷不吭声的架势。穆槐目光微深，叫她出去了，只留下诗云。

　　她第一眼见到安绾时，便察觉出她的气色异常，那与久病之人的气色不同，可安绾当时只顾训斥，自己无法告知。而临走前附她耳旁说的话，便是让安绾今日等候。

　　还好，还能救。

　　反观这花盈，除非有人授意，会医理的人，遇见毒时的第一反应大都难以遮掩。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丫鬟，竟极通医理？

　　真是颇为有趣。穆槐眸色微变，回过首来，一开始就提及药的事情必然突兀，她先转了话题。

　　“母亲，这里早该找个人收拾下了。若是哪日父亲来了可怎么办呢？”

　　穆严来？

　　这房间冷了数年，她根本就不抱奢望了。偶有外人来访，对她的住所也是避而远之。

　　见对方不应，穆槐的话有意无意往喝药上引：“母亲样貌生得不差，只是被病拖得久了。若早日痊愈，父亲兴许会来。”

　　这话是违心的，因为安绾年轻时人或许艳丽过，现在怎么看都长得一般。

　　安绾只想念之前柔柔弱弱的女儿，一听对方提及自己的病，好不容易找到了台阶下：“也就有这药能让身子好些。为娘要服药了，不喜这时有人打扰。”

　　确实，安绾大病时，曾数次靠着这药转危为安。可她哪知道，这病就是因药而发呢？

　　穆槐轻笑，缺没有按照安绾的意思起身告辞：“错了，女儿等的就是这个。”

　　“你别急着出去，先留在这侍奉。”

　　穆槐清灵的嗓音响在丫鬟耳畔，她一直都是瞧不起三小姐的，可也不想像昨日的卫姑姑的一样，兀地被扇一巴掌。

　　于是，只得不情愿地留了下来。

　　“女儿没在其他地方看见过这药，是父亲给您滋补用的么？”

　　安绾不快地点点头，这种事一看就知道，哪还用强调？

　　穆槐忽地目光一转，定格在那丫鬟身上：“侍奉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打心眼里仍不认为母女二人是威胁，轻飘飘答道：“奴婢青萍。”

　　不知道这青萍是哪来的，但她就是看不得害人。穆槐伸出素手，轻轻推了推那碗。

　　“那么，今日这补药便赏给你了，你说如何？”

　　青萍的身子略微一抖，但随即意识到了她的弦外之音。

　　她阴阳怪气笑道：“三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怀疑药里加了毒吧？”

　　穆槐闻言道：“前些日子景儿得病，也是因为药被动了手脚，见母亲这病久不见好，我才有些许担心。你若按照我的意思喝了，便证明你是无辜的、”

　　表面上是说给青萍听的，可字句都是站在安绾的立场上。安绾想不听进去都难了。

　　“我喝了许多年了，你今日喝一回也不妨事。”她也惜命，更多的是不信。

　　青萍冷笑，随手端了药碗，便往嘴里送。这三姑娘稍被大人偏袒一次，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赌气般地一口气将药全部灌进口中，那苦涩的滋味在口腔中久漫不去，实在难受。

　　反正药的毒性不大，喝一碗不会损了性命！她几乎被巨大的苦涩冲昏了头，但仍强撑出笑容，炫耀似地瞧向穆槐。

　　“我没叫你全喝下去，你倒这样急着自证清白。不过，无所谓。”穆槐双眸雪亮，“接下来，青萍姑娘只要喝了我带来的东西，才是真的清白，我还会给你赔罪致歉呢。”

　　说罢眸光偏移，花盈一顿，忙取出了之前穆槐备着的东西。液体顺着杯中徐徐流下，气味竟比之前的药好上许多。

　　而青萍的脸色，却刷的雪白！

　　穆槐首先灌上一小杯，一饮而尽后面露微笑：“你瞧，这也无毒。不如喝了吧？”

　　青萍见那杯中的液体，竟比看见毒药更为惊恐。

　　安绾见状，更为疑惑：“青萍，这也不是稀罕物，怎地不喝了？”

　　果然，先前自己还只持怀疑态度，现在事实已注定了。

　　穆槐眸光冰冷，声音不容置疑：“诗云，帮帮她。”

　　诗云力气也不比对方小，在青萍没反应过来时，便扼住了她的行动，不出须臾，那液体亦被强咽了下去！

　　青萍俏脸雪白，忙紧捏自己的脖颈，想让那药被吐出来。这情状，竟似吞了什么致命毒药般，可只是做无用功。

　　喝一点的确没事，可直到进了口中，她才尝出，其中加了促使药性发作的药物！

　　不消多时，她竟紧捂腹部，不消多时，竟呕出带着血丝的东西来！

　　而人，再也没有精力支撑，昏迷过去！

　　安绾大骇，这东西再普通不过了，为何她会有激烈的反应？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穆槐目光微冷，连先前装出的温情也逐渐卸下，“你日日喝下的药，早已被换成了旁的。它查不出毒性，却与您的体质相悖，能使您百病缠身，若与酒相和，更能促发药性。”

　　“幸亏母亲你平日不好此物，但长年累月下来，必有一日暴毙！”

　　安绾的动作颤颤巍巍，难以置信。

　　“你从来都没怀疑过么？”穆槐声音中浸染寒意，就算这药不会直接致死，也让身体日渐孱弱下去，而安绾只是木讷地摇头。

　　这人也太过愚钝了！

　　精通医理之人，都知道安绾的气色并非全是因病所致。

　　这半年来，都未有人曾对安绾劝告过哪怕一句，原主更是没有与她相见的时机，可悲！

　　安绾脸色惨白，惊恐的神色更衬其人苍老：“这明明是老爷吩咐的，他怎会无故害我……”话音未落，忽地意识到什么，痛苦地捂住心口。

　　之前，供给的药停过一阵子，但不出多时又续了，她也一直没有多想。

　　穆槐毫不犹豫地戳破她心中存留的幻想：“之前父亲供的药早因你的失宠而停了，从半年前开始，你喝的药都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替换的！”

　　至于是谁别有用心，已无需多言了。

　　若是直接报备药中有问题，不仅打草惊蛇，且此药不致命，都可用“不慎配错”“是药三分毒”搪塞，府内苏惠昭的势力颇广，始作俑者只会得到不痛不痒的惩罚。

　　只能另辟蹊径！

　　“她们为什么要害我，会不会还是因为……”

　　穆槐敏锐地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话。可惜在那之后她一直不肯开口，只是全身战栗。

　　而安绾未说完的话，或许才是多年来二人一直被针对的理由！可穆槐怎么逼问，她都不再开口！

　　她只知道忍让，没想到这样也会招来杀身之祸，大祸临头前，她一点主见也没有！

　　“明明我没做什么，为什么还要杀我？”她喃喃自语，忽地像抓住了希冀般，“槐儿，你是有法子了么？”

　　眼前这个胳膊肘一向往外拐的母亲，终于肯为自己争取了。

　　穆槐心头一松，点点头：“有一办法，但需吃些苦头。若你长时间不喝药，定会被发现端倪，她们会用别的法子害你，只能主动让她们现身！”

　　在她耳畔低语片刻，述说着心中的念想。

　　不就是想害人么？那便将计就计！

　　至于那青萍，以防她通风报信，穆槐在她醒后，言语暗示她已被下了药，张口过多便会毒发。

　　反正她不识字，封了嘴已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