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凤冠不能掉

　　次日天还没亮，姜见鱼迷迷糊糊地就被秋月从被窝里给挖了出来。

　　洗漱上妆，穿婚袍，戴凤冠，金耳坠，金手镯，玉佩、玉环、禁步、流苏……

　　秋月严格检查，一样不能少，一个位置也不能错。

　　姜见鱼困得睁不开眼睛，毫无抵抗力，打着瞌睡随她们折腾。

　　时不时地点了两下头，结果刚描的眉毛又要被擦掉重画。

　　等她终于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上挂满了东西，重得走不了路。

　　婚袍依旧是绯红色的大袖袍，但这是更加端庄的样式，专门在大婚这天穿的金丝凤袍。

　　红衣金线，从裙摆盘绕至肩部、密密绣着奢华瑰丽的金丝凤纹，姜见鱼看得眼睛都疼。

　　不过见自己又美了许多，也就勉强“委曲求全”。

　　最让她头疼的是头上那玩意儿。

　　蜀皇嫁闺女，凤冠是重头戏。

　　段修文为了给自家挣面子，下足了血本，为姜见鱼置办了仅次于皇后级别的九龙九凤冠。

　　秋月帮她正了正冠，看着镜子嘱咐：“公主可千万别低头，凤冠会掉，这九龙九凤冠价值连城，无可比拟，世间仅此一件孤品，掉到地上可就毁了。”

　　“哦……”

　　姜见鱼只觉得看着像戏台上的打扮，可也太重了，额头被卡得有点痒，她一根食指伸到冠檐下挠挠脑门，边问：“这么重也不一定会掉吧？”

　　“谨慎为好。”

　　姜见鱼心痒痒的，一顿一顿连连低头，想看看这凤冠到底会不会掉。

　　吓得秋月一把扶住她脑袋，接着一反温柔的常态，严厉责备道：

　　“千万别再闹了，联姻是国之大事，公主仪态事关国体，兹事体大，凤冠落地可不是开玩笑的，落地的不只是一个冠，而是整个西蜀国的颜面。你既接受作为宁阳公主的身份代嫁，就该好好履行这个身份的责任，一言一行均代表着西蜀国的形象。看你样子，为国争光怕是难了，但至少也别给西蜀丢人。

　　“今日过后，你便是东齐国的秦王妃，更要承担起巩固联盟的重担，要知道，正是因为你嫁到东齐，他们才会出兵援助，支援蜀军将北凉敌军挡在境外，才能使西蜀北境的百姓免遭战火侵扰。要是因为你的任性而毁了联盟，东齐撤兵，西蜀无力抵抗，你自己想想，几十万边民将直面北凉人的铁骑，国土也会遭到侵占，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姜见鱼愣在当场，有点脸红：“我……”

　　想不到秋月一个貌不惊人的婢女竟然说得出这样振聋发聩的言论，搞得自己好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逍遥惯了，对天下大事也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认识，只顾自己要跑，却没考虑到逃跑的后果会这么严重，两国联盟破裂，继而给西蜀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姜见鱼此时有点臊，也意识到不能再那么随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凝眸蹙眉，端坐不语。

　　可她也冤啊，这事明明应该是那个撂挑子走人的姐姐来干，段子初要是老老实实地嫁过来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

　　秋月义正言辞地说完这一通，很爽快，却忽然慌了神，朝镜中的姜见鱼欠身道：“奴婢失礼了，请公主责罚。”

　　姜见鱼舒眉笑笑：“你这一言，当真让我醍醐灌顶啊，你作婢女真是亏了，该去当宰相。”

　　秋月腼腆地低下头：“公主折煞奴婢，都是陛下教的，奴婢只是个说客。”

　　姜见鱼“嗯”了声：“不是人人都能有这番口才和勇气的，老家伙能有你这么个亲信也算好运。而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也答应你，只要没找到姐姐，我就绝不离开东齐，宁阳公主也会一直扮下去，至于那个秦王妃么……且先将就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秋月：“谢公主体谅。”

　　“还有，你怎么开始‘奴婢奴婢’的啦？之前还好好的，我不是正经公主，不用这样。”

　　秋月摇摇头：“我不光是说给公主听的，更是要说给东齐国的人听，免得叫人说西蜀的奴婢不上规矩，要是心生怀疑就更麻烦了。”

　　“那好，随你，不过……”姜见鱼盯着凤冠若有所思，“你刚才说的这冠……到底是怎么个‘价值连城’法？”

　　秋月对凤冠如数家珍：“九龙九凤冠共有一千八百颗珍珠，圆径和色泽都是百里挑一的一致，红宝石、蓝宝石、青金石、绿松石总共不下二百枚，金翠叶子八十片，银翠云九十片，冠檐底边纯金……”

　　姜见鱼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亮，脱口而出：“能卖多少钱？”

　　“……”秋月苦笑，“无价，皇家之物，也没人敢收啊。”

　　姜见鱼目光扫过一粒一粒的宝石珍珠，心里盘算着，如果能把它们拆下来分开卖，烦是烦了点，但那寨子里的二百多张嘴至少十年不用愁了。

　　而在一旁默默收拾的冬阳还停留在之前的话题，仔细回想，好像有所顿悟，恍然道：“诶？等一下，如果说秋月是宰相，那公主就是帝王，二舅和八郎便是军师和将军，那我可不可以当个尚书？”

　　另两人一同笑起，姜见鱼眉眼弯弯：“好啊，就给你封个……嗯……膳部尚书，掌天下锅勺，做流芳百世的名菜，辅佐本公主一统江山。”

　　“嗯啊，公主千秋，流芳百世。”

　　姜见鱼：“一起流芳啊。”

　　三人轻松愉快地打着趣儿，天色很快大亮，到了吉时。

　　姜见鱼心情沉重，但看在自己被打扮得绝美惊艳的份上，情绪得到几分纾解，便也慢慢放松下来。

　　接着就准备漂漂亮亮地出殡，不，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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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来人通传，东齐秦王的迎亲队已经到了门口。

　　姜见鱼顶着华美奢侈的九龙九凤冠，目视前方，头不敢动，缓步起身出门。

　　又以缂丝团扇掩面，一对灵眸在婚妆的勾描下，妖娆万千。

　　原本清纯水灵的眼神多了几分明艳的妩媚，每一次眨动，就像在心弦上狠狠撩拨一下，令人无法转睛，欲罢不能。

　　刚出屋没几步，黑八郎就满脸堆笑地跑来：“哟，这哪家新娘子，怎恁漂亮呢？”

　　妩媚的灵眸眼角带笑，又收起笑意，高冷地瞥他一眼：“不得无礼。”

　　秋月也连忙小声提醒：“八郎兄弟，以后说话可要注意分寸，这是宁阳公主，你是山——呃，你是近身护卫，言语上务必谨慎。”

　　黑八郎立刻点点头，胖手捂住嘴：“知道了，八郎会注意的。”

　　曹二文也随后走来，见到从小看着长大的野丫头姜见鱼忽然变了个人，变得端丽成熟，顿觉陌生，不禁鼻头一酸，欣慰地露出“老父亲”的微笑：“孩子大了，要嫁人了，花姐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说到母亲，姜见鱼轻轻垂下目光：“阿娘若是知道我被那老家伙绑着联姻，没准会去梦里把他狠狠揍一顿，给他来场梦魇，也算帮我出气。”

　　众人意会，笑而不语。

　　姜见鱼又左右看了看：“萧暮呢？怎么不来送我？”

　　那小子伤心难过呢，喜欢的姑娘要嫁人，新郎不是自己，难道还要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找酸吗？

　　曹二文帮他掩护道：“他不太舒服，现在应该还没起，不等了，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哦，不舒服啊，”姜见鱼没多想，“那叫他多喝热水吧。”

　　几人走一路说一路，看起来居然欢欢喜喜，直到院外遇上送亲的使臣和金甲卫，这气氛才收敛起来。

　　姜见鱼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些微兴奋，甚至还有点矜重的羞涩，就像是她真的要嫁人。

　　萧暮藏在墙后，不安地探出半张脸：鱼儿啊鱼儿，千万记得你是姜见鱼，不是段子初，可别……

　　假戏真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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