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鱼儿好看

　　两刻前。

　　归云寨寨众伏在青岩山官道两边的树林中屏息凝神。

　　他们已经在此等候了五天五夜，终于等到那一支来自西蜀的、浩浩荡荡的送亲婚队。

　　曹二文和黑八郎手握刀柄，蹲身在最前方的草丛中，他们身边还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一席青衫，清新俊逸，五官白净俊秀，看着如青荷雨露般沁心舒爽。

　　然而，却在这群伺机出动的灰衣山匪中格外突兀，影响行动……

　　“先生不必亲自来的，”曹二文叹了口气，“我跟八郎还有弟兄们一定能救回大王，你在寨中等着就是。”

　　男子笑得颇为腼腆：“鱼儿遇了麻烦，我也坐不住，这便过来瞧瞧，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娶我们归云寨的大王。”

　　黑八郎低声道：“我在益都城里打听了，最近唯一一门与东齐的亲事，就是宁阳公主要嫁给东齐国的秦王联姻，却不知跟我们大王有什么关系。”

　　曹二文做了个噤声手势，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

　　他是归云寨的元老，知道姜槐花与蜀皇的情感纠纷，还有双生女的事。

　　而对于眼下的麻烦，也猜到了姜见鱼可能是被绑去做了替身，但是没跟寨子里说开，决定等救出人再听她亲口说。

　　不多时，开道的金甲骑卫就出现在了视野里，金光炫目，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领头将军的兽面肩吞上尖角飞扬，大红披风迎风招展，威风气派当世罕见。

　　这哪是送亲？分明就是一边显富一边来打仗的架势，也绝不会有不要命的山匪想打他们的主意。

　　可归云寨不同，他们不仅要打主意，还要抢新娘。

　　四马宽舆、镂雕镶金的主车缓缓驶来，车窗里的轻纱被和风撩起，车中美人半隐半现，似乎正是归云寨的目标。

　　曹二文示意大家伏低身子，又嘬嘴吹哨，发出一段清脆愉悦的鸟鸣。

　　车厢里那抹华丽曼妙的身影听见信号，缓缓抬手，伸出窗外“啪”地打了个响指。

　　他立即收紧嘴角，细扁的唇缝中又吹出一线响哨，高调，凄厉，如锁定猎物的鹰隼俯身而来。

　　霎时，埋伏在四周的归云寨弟兄如虎狼下山一般猛扑这支送亲队伍。

　　“保护公主！”

　　官道上顿时乱作一团，马儿受惊，跺着蹄子想要逃跑，六十辆马车争先恐后地失控，歪歪斜斜冲向道边，为寨众的进攻提供了最好的掩护。

　　他们的武器也许比不上正经的军队，但胜在擅长游击、灵活配合、还熟悉地形，再加上改造了奇形怪状的兵器，怎么也能和五百护卫打个平手。

　　金甲卫没想到竟有这么胆大包天的山匪，敢来挑战西蜀皇威，纷纷抽剑对抗。

　　领头的指挥使还给自己加戏，举剑高声宣道：“此乃西蜀宁阳公主婚驾，尔等敢犯——”

　　嗵——

　　话没说完，就被人用土弹弓打中脑门，当场昏厥摔下马背。

　　其他车里的随从仆婢纷纷跳车，挤在道上，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蹿。

　　就在这么混乱的时刻，唯独姜见鱼的主车没有动静。

　　四匹马拉的车，没那么容易失控，但马儿们明显受到惊吓开始乱跺蹄子。

　　车夫一个劲地“吁”声勒缰，想要使它们平静下来。

　　车里的秋月和冬阳显然也陷入慌乱和焦虑，不安地靠向主心骨姜见鱼。

　　冬阳小声发问：“这、这是劫道的么？哪儿有这么大胆子的山匪啊？”

　　姜见鱼泰然自若，眼睛弯弯笑起。

　　“你忘了？”她捋了下肩发，唇边浮出一抹可人的酒窝，“我就是山匪啊。”

　　冬阳：！

　　秋月！！

　　冬阳和秋月：！！！

　　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姜见鱼亲和欢脱的性子早已让三人成为关系密切的姐妹。

　　她大大咧咧地让她们跟自己同桌吃饭，给她们唱调说书，连外面干杂活的婢女也跟着一起享耳福。

　　再加上那张酷似段子初的脸，两个丫头还以为是公主回来了，而且性格也变得爽然开朗，以前的日子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竟一时忘了她山寨大王的身份。

　　“对啊！你！”秋月失声叫起，“难道这是——”

　　不等她说完，姜见鱼撸起袖子踹开车门，一把将车夫推下去，抢过缰绳“呵啊”一声，驱动四匹白马撒蹄狂奔。

　　一个精致玲珑的绯红色华服少女，以稳稳的马步扎在车前，双手阔展猛甩长缰，脸上洋溢着重获自由的喜悦与向往。

　　此情此景何等稀奇。

　　不远处山腰上两名骑马的年轻公子呆了眼，目光追着她从西看到东。

　　“三哥，”越承弼问，“我们要掺和这事么？这么大阵仗的车队，护卫都是西蜀兵，你说是不是那个宁阳……”

　　越无疆盯着那车头的姑娘，漂亮，潇洒，飒勇……奇葩一朵。

　　“过去看看。”他说。

　　这姑娘驾着豪华大马车，在飞奔离开混乱路段三五里之后，缓缓勒缰停车，一个箭步落地，与后面赶来接应的胖瘦二人碰头。

　　姜见鱼看到他们身后那个气喘吁吁的青衫男子，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萧暮，你怎么也来啦？”

　　青衫萧暮跑断了气，弯腰撑膝缓了缓，用手背擦擦下巴上的汗珠：“鱼、鱼儿，我来救你——”

　　他说着抬起头，走近看到姜见鱼忽然愣住，怔怔地眨了眨眼睛。

　　萧暮从没见过青梅竹马这副装打扮，婀娜雅致，绛唇映日。

　　就像是从书中走出的颜如玉、从月宫中飘下的嫦娥姐姐、从华清池出浴的杨贵——

　　呸呸呸！什么出浴？龌龊！

　　萧暮在心里连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可还是忍不住感慨一句：“鱼儿……真好看。”

　　“好看吧，”姜见鱼得意地扬眉，轻点一下他眉心，“我当初也是你这表情，瓜兮兮的。”

　　香袖拂过，一阵宜人心脾的清淡甜香留在萧暮鼻前，他深嗅入肺，久久舍不得呼出，憋在胸腔里涨红了脸。

　　“咳！”曹二文干咳一声打断他们的两小无猜，转身要走，“快进山。”

　　姜见鱼喊停他，打开车门指指里面：“这两个，我都要。”

　　这两个，一个会打扮，一个会做饭，都是人才。

　　秋月和冬阳紧张地缩成一团，后背冷汗直冒。

　　这、这是要被抓进山寨里了吗？

　　姜见鱼露出一个邻家大姐姐的暖笑，朝里伸去手：“跟我走吧，去归云寨，不会亏待你们的。”

　　秋月面露难色：“不行啊公主，你还得嫁去东齐国呢，你这么走了，我们怎么办？陛下怎么办？他要是派人来……”

　　“啧，你瓜哟，”她不耐烦地勾了勾手，“所以你们要跟我一起走啊，官兵不会进山的。”

　　“可是……”

　　秋月还在犹豫，姜见鱼可没工夫等她，蹭蹭两步钻进车里，倏地一掌击将她打晕，接着又要对冬阳下手。

　　“别别别！”冬阳低头捂住脸，“我跟你走跟你走，千万别打我！”

　　姜见鱼开心地摸摸她头：“乖啊，上山给弟兄们做好吃的去。”

　　冬阳哭唧唧，不情不愿下了车。

　　姜见鱼把昏迷的秋月挪巴挪巴拽到门口，让黑八郎扛上了肩，一行人终于准备进山。

　　“慢着。”

　　一道干脆清冷的男声拦住他们的去路。

　　众人闻声望去，看到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公子，背弓佩剑，穿皮靴、系白玉，看着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其中一人还是尚未及冠的少年。

　　而年长的那个容貌俊朗，神色冷凛，身形高魁修长，用一双深澈如潭水的眼睛紧紧盯着姜见鱼，平淡开口：“放下那姑娘。”

　　曹二文准备抽刀干架，姜见鱼抬手制止，越众而出。

　　她觉得那男的在挑衅自己，便迎向他冷肃的目光，气势不让半分：“不然呢？”

　　越无疆板着脸，闪过一抹藏而不露的笑意，片刻之后吐出三个字：“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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