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霍霍磨刀向渣爹

　　东齐，建安城。

　　初夏槐月，东齐帝宫中槐花开得繁盛，黄白色的银铃缀满枝头。

　　后宫妃嫔纷至沓来，两眼看花，口中八卦……

　　“诶，我听说前些日子，咱们那位废太子从宗正寺出来了，是怎么回事啊？”

　　“还不都是为了娶那位西蜀公主么，说是两国联姻，为了抵御北凉南下。”

　　“公主？多大了？好看么？有咱们美么？”

　　“十七八岁吧，大了小了也不合适呀，而公主嘛，容貌还不都是那些说烂了的好词？不过听闻西蜀有好几位公主却偏偏选中她，除了年纪适宜的缘故，好像还因为她的生母地位卑微，在朝中没有背景，性子也软弱好捏，让她嫁谁，还不都是蜀皇的一句话？”

　　“唉，难怪，谁不知道联姻是个苦差事？孤苦伶仃背井离乡的，被选中的人，说好听是为了两国盟好，要往难听了说，那就是不受家里待见的孩子被送出去做了工具，有谁顾及过女儿家的想法？”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这三品婕妤有多大愁苦似的，再说国事当前，谁会去顾及女儿家的想法？要知道多少人挤破了头要进宫而不得，而今那宁阳公主嫁到我们东齐是来做王妃的，与其在西蜀被随意赐给哪个臣子，还不如来换个环境，没准别有一番风景呢。”

　　“不过……既是结盟联姻，那为何要选废太子？他虽从前贵为太子，可如今只是被冷落的秦王，其他几位殿下不是前程更好么？”

　　“所以说啊，咱们陛下也许对联姻根本就不重视，凭什么那边送个女儿过来，东齐就要出兵出力？这估计是打算随时弃子、毁盟——”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吧，后宫不得干政，连想都不要去想，若是不想像先后那般下场，就把嘴巴管严实。”

　　经由一人提醒，叽叽喳喳的女人们这才收敛，相互瞪瞪眼、挑挑眉，看似噤若寒蝉，却又不太在意，带着一副副戏谑的表情，很快又转下一处园子。

　　等她们渐渐走远，茂盛的灌木丛后走出两位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

　　年少的稚嫩轩昂，英武俊朗。

　　年长的孑然鹤立，冷面蹙眉。

　　后者正是她们口中的废太子，越无疆。

　　“这些长舌妇，”少年遥望她们的背影，满脸嫌弃，“整天说三道四也不怕闪了舌头。”

　　越无疆对刚才的闲话若罔闻，不发一语转身离开。

　　少年追了上去：“三哥啊，你与西蜀的宁阳公主下个月可就要大婚了，怎么还是这样闷闷不乐？娶媳妇儿了开心一点嘛，使臣亲眼见过她的，说是……‘用尽世间最美的辞藻都不足以形容她万分之一的容颜’，你看看，这是什么漂亮的小仙女啊。”

　　越无疆“嗯”了声：“瓷瓶也很漂亮，可不过一件摆设，放着落灰，再嫌碍事的话，说扔就扔了。”

　　“……” 少年有点尴尬地抽了下眉毛，“不要这么……冷淡嘛，你只是在宗正寺憋得太久，天天对着一面空墙冥想，从早到晚云里雾里都要羽化而登仙了，对世俗慢热我能理解，慢慢来吧。要知道这世上好玩的、好吃的、美的景儿、人儿、曲儿数不胜数，一双耳目一张嘴根本不够用，建安城里的好去处可多着呢。改天我带你上街转转，也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地气。”

　　越无疆对他口中的花花世界没什么向往，光是听听就觉得闹腾，但见弟弟眉飞色舞，又不好扫了他的兴，只道：“再说。”

　　他在池边停步，低头望着水中浮萍下时隐时现的红鲤鱼，忽然想起一个人，从腰间摸出半枚铜鱼符，细细把玩起来。

　　“诶？三哥，”少年好奇地凑了过来，“这鱼符你一直随身带着，是有什么说法吗？开过光？”

　　越无疆：“……”

　　少年挠挠头：“那是……护身符？”

　　算是吧，但他没有明说，用拇指蹭了蹭鱼符背上细腻的鱼鳞纹，脑海浮现一段过往，嘴角难得地微微勾起。

　　他念着一个女孩儿，少时在山里认识的小女孩儿……

　　女孩儿：“叫我大王。”

　　小无疆：“嗯，大王。”

　　……

　　……

　　西蜀，益都城，宁阳宫。

　　姜见鱼被困第一天。

　　大门、窗下有守卫，面前一桌丰盛的山珍海味。

　　绝食。

　　饿……

　　她堂堂的归云寨大王，往日在寨中众星拱辰、一呼百应。

　　今天却可怜、弱小又无助地抱膝蜷在精雕细琢的花梨坐榻上，金笼中的囚鸟也似。

　　昨晚她把老渣爹赶走后，忽然想到小时候问起“杀猪的爹爹”时，阿娘什么也不说，阿娘就是磨刀。

　　后来姜见鱼就明白了，只要提爹爹，磨刀就对了。

　　现在也终于弄清阿娘为什么要磨刀。

　　面对这样大言不惭还振振有词的老渣爹，姜见鱼也想磨刀。

　　可惜刀被收走了。

　　她后来又揪住两个婢女问话，得知了更多的事情，关于那个“什么初”的。

　　这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姐姐，向来听话乖顺，又因为是从宫外抱回来的孩子，没有母亲没有背景，才沦落为送去联姻的首选。

　　本以为安安分分的她，却毫无预兆地在距离启程只剩半个月的时候甩手走人，还留下了一封告别信。

　　秋月在发现这封信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谨慎，谁也没告诉，直接请见蜀皇上报实情。

　　然而大动干戈地去找跑丢的公主一定会节外生枝，要是被东齐那边知道了，很可能会影响联盟。

　　即使花上大把的兵力和时间，人也不一定能找到，兴师动众的结果八成就是竹篮打水。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妹妹就在归云寨。

　　虽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但段修文对那边的一举一动也没少关注。

　　那个寨子上的大王姜槐花，是他曾经用命去爱过女人，几年前病逝了。

　　她性子太硬，与段修文生情生子可以，但不肯囿于宫墙做什么娘娘，听着就很不自在，还要与别人共侍一夫，便坚决不跟他回宫。

　　两人赌气分手，一人带走一个孩子，一个在宫里养，一个在山里养。

　　宫里的孩子丢了，老渣爹便立刻想到山里还有一个备用的女儿，就开始耍诡计把她骗出山。

　　目前知道这事的，只有宁阳宫里的秋月和冬阳两人，还有段修文和他身边的老总管，以及老总管的几个亲信手下。

　　这些人自导自演了一出人质戏，雇了一伙死不足惜的恶人绑架冬阳，再冒名给归云寨送信，引诱姜见鱼出山营救，就这么兵不血刃地将段子初的双生妹妹给骗了过来。

　　姜见鱼如今被困在华丽典雅的公主寝宫，脑子里嗡嗡乱响，心烦意乱拿纸撒气，撕成一条条的满地都是，好像糟心事能随着纸一起被撕烂似的。

　　她上当受骗、被人绑架、还被逼嫁，这些丢人现眼的事要是传出去，归云寨以后还怎么在青岩山立足？别人且先不说，寨子里还有二百人等着自己回去呢。

　　而她仍然不能接受这世上有个跟她一模一样的人，也暂时生不出同情心，只觉得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姐很麻烦。

　　自个儿逃婚跑走了，留下一个烂摊子要我老鱼来替她扛？

　　梦太美。

　　至于天下大事？

　　跟我老鱼一个逍遥世外的山匪有个鬼的关系哦！

　　现在西蜀的皇老儿把一个单纯直爽的山里姑娘拐骗过来做政治联姻的工具，还美其名曰：为了天下。

　　姜见鱼不接受，也绝不坐以待毙，她才不要嫁什么东齐秦王三殿下，嫁个锤子！

　　再不回去，寨子里该急了。

　　但宁阳宫现在围得跟铁桶一样，门一开，外面的铠甲守卫就齐刷刷地掉过脸来，活像一只只警觉的猫，她这老鼠从洞里刚刚冒出半个头，立刻就被一排铜铃大眼给盯得缩了回去。

　　自己的武器又都被收走，不熟悉外面的环境，根本闯不出去。

　　只能等待时机，智取。

　　所以要先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跑。

　　姜见鱼这么想着，搓步挪到桌边，开始好好吃饭。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