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但是和督公比，镇南王就不够看了，甚至可以说，除了帝王，周薄闵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太子对他来说都可有可无，镇南王就更别说了。

　　难道是为了她？

　　孟清月皱起眉，自己一个女子，最初只和督公有过一面之缘，中间沉寂了那么多年，说不定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更何况那一次是他帮了自己，即便要示好，那也是她这边千方百计让周薄闵高兴，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都是周薄闵想尽办法让她舒坦，这份好来得太不同寻常，没有道理可言。

　　她大概不是理由，或者周薄闵是为了她家中的什么人？孟清泽吗？

　　孟清月从床上坐起来，她隐约记得孟清泽偷偷告诉过她，他曾与督公比试过身手，说不定他们两人因此有了不一般的关系！

　　孟清月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难道这样不同寻常的爱情如今就要由她来见证了吗？

　　如果是为了孟清泽，那么督公一开始费心费力的派人去南疆就有了解释，毕竟孟清泽此刻就在南疆同父亲一起作战，对她那么好也只是看在孟清泽与她眉眼相似的面子上吧。

　　事情逐渐变得开朗，真没想到自己的二哥和督公居然是这般好的关系，不过二哥的放浪形骸同督公的不惧世俗倒惊人的相似，二人成为好友也是理所应当的。

　　害，就是有点莫名的难过。

　　若是让周薄闵知道这丫头随意地将他与孟清泽联系在一起，恐怕会气的不行吧。

　　孟清月前几日从裴郎中那里拿到的醒神药材昨日才将将用藕粉色的布料缝好，她来了兴致，穿鞋去够了香囊钻进被子里把玩起来。

　　她用的图案是麒麟样式，那样颜色的搭配同周薄闵官服上的色彩极其类似。

　　突然就听见窗户阖上的声音，孟清月全身一僵，动也不敢动，只敢放平呼吸闭上眼睛装睡。

　　什么情况？家里居然来贼了！？

　　偷东西偷到镇南王府也算是真有本事，家里的护卫可都是上过战场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才感觉有人靠近自己，她察觉到床榻微微被人压住，而后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带着雪莲的冷冽和淡淡的茉莉花味道。

　　督公？还是另有他人。

　　猜对了还能活，猜错了可就是名节堪忧小命不保，玩的就是心跳。

　　有一双体温偏冷的手伸进衾被里把孟清月的手拿出来，冻的她下意识想往回缩，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保持一动不动。

　　这样的温度，前不久还在宫中感觉到过。

　　督公实锤！

　　周薄闵熟练的替她抹好一层膏药，包着过一会儿再用手绢擦净。

　　孟清月很清晰地能碰到对方指尖的凉意还有那淡淡的薄茧、手的宽大还有他动作的轻柔。

　　孟清月冷静的把之前的想法推翻，周薄闵不是为了二哥。

　　如果为了二哥，他大可把大半个锦衣卫调去保护孟清泽，甚至自己亲自去南疆，但是他没有；如果是为了二哥，他大可不必夜闯女子闺房，偷偷摸摸给自己抹手！

　　之前是她想漏了，现在越思量越觉得心惊。

　　督公到底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来这么多次只是为了给自己护手？想不出周薄闵还有这样奇怪的嗜好啊。

　　如果自己突然说话督公会不会恼羞成怒把自己杀了？可是不问理由她今夜还睡得着吗？

　　心里想的越多，面容却越安静恬淡。

　　这应变能力以及装睡本领，服气！

　　周薄闵半分没有瞧出来，只觉得她同往常一样睡着，借着月色把她的碎发挽到耳后，“一直都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倒不知道你嘴皮子这般厉害，我觉得极好。”

　　踩着别人的身子往上爬，这样的场景他在朝中见到了太多，对人性周薄闵总是抱以最大的恶意，可帮可不帮他常常不帮，可杀可不杀时，会为了避免麻烦而选择斩草除根。

　　所以周薄闵忧心孟清月成长的环境太过美好温和，无法抵抗外面的阴暗，又忧心她习惯阴暗，无法发现人世间的美好。

　　现下她这样聪慧又机灵，让他心中熨帖的很，隐隐生出几分骄傲。

　　周薄闵神色温柔又缱绻，说出的话也带着温暖，“不让自己受委屈就好。今日是我去迟了，不过幸好我去了，不然你的琴声便会被那么多人听到，他们怎么配？你的琴声自然是要给你喜欢的人听的。”

　　他事情多，一忙起来容易忘记旁的，幸好之前吩咐过宁明提醒他，不然周薄闵可得为自己的缺席愧疚好一阵子。

　　周薄闵细细碎碎地说完，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拿了手绢仔仔细细地将孟清月手上多余的膏药擦掉，轻轻放回被窝里。

　　他把衾被拉好，对被裹成蚕茧的孟清月很满意，又细心地把床幔封好才准备翻窗离开。

　　正要动作呢，就听见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传来：“督公大人这便走了？”

　　妈呀，鬼！

　　周薄闵顿时惊得从窗上摔到了地上，木木地坐在那里不敢回头。

　　孟清月挣扎出衾被，她掀开床幔，从屏风处拿了粉色的穿花斗篷披在自己身上，看见督公僵硬的背影，忍不住笑道：“督公要在地上坐多久？”

　　周薄闵不自在地站起身来，问道：“你居然不怕？”

　　孟清月想起那时后背的吓出的一身冷汗，回答道：“突然看到一个人站在床边，怕自然是有的。”

　　只是不怎么怕你。

　　她点了一支蜡烛，将它放在桌子上。

　　茶水已然冷了，这个时间也不好再让下人添茶，孟清月还是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周薄闵。

　　周薄闵看着孟清月的动作，行云流水之外带着少女的纤弱，“你倒是个大胆的。”

　　孟清月把这个当做夸奖，淡淡地笑了。

　　周薄闵抿了一口，太凉。

　　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才咽下，他看着面前这个冷静得不像话的孟清月，半晌才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来做什么吗？”

　　孟清月当然想问，她一向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于是她斟酌着开口道：“臣女问了，督公会如实告诉臣女吗？”

　　周薄闵眼里全是笑意，“自然，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是高手，撩人心弦的话一套一套的。

　　孟清月内心有点忐忑又有点雀跃，她抬头看了一眼周薄闵，望见他眼里的纵容，突然就词穷了。

　　哎，美色误人啊，她到嘴的问题拐了一个弯又变成了：“臣女给督公的护膝做好了，不若今日督公便试试吧。”

　　不，她真正想问的才不是这个。

　　可是那个问题孟清月又不敢再问了，怕和自己想的一样，又怕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说到底，她不是对周薄闵不敢，她是对心中的那个自己不敢。

　　周薄闵：“……”

　　居然是这个问题？这个是正常闺阁女子的反应吗？

　　孟清月目光澄澈地看向他，“要吗？”

　　周薄闵点点头，有点无奈，“那便试试吧。”

　　孟清月拿来一个金丝楠木的木盒，打开后把里面的护膝递给周薄闵，语气里有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期待：“督公试一试。”

　　周薄闵握住护膝，触感柔软厚实，借着烛光能瞧见上头绣着的麒麟踏云图案，觉得心中一软。

　　周薄闵带着笑意开口道：“我觉得极好。”

　　孟清月眨眨眼，显然不信：“督公都没有试过，就觉得极好了？”

　　周薄闵握着护膝没有说话，他前世常看着她绣东西，哪有不知道的。

　　那时的孟夫人刚刚过世，孟清月精神恍惚了许久，说王氏一向怕冷，去了阴曹地府一定觉得受不了，便整日拿着阵线不停地绣，做好了斗篷做鞋、手套、护膝、寝衣、夹袄……他一看便是一整日。

　　那个时候周薄闵常常对她道。

　　“天色这么晚了，你仔细些眼睛。”

　　“你的手都磨出血了，不要再绣了！”

　　“有没有谁能给她灌一碗安神汤下去。”

　　他在想，那些书里不是说鬼可以有什么法术吗？周薄闵想变成一根针，还是可以自己去绣花样的那种。

　　可惜他除了飞的快，没有别的用处。

　　说错了，周薄闵微笑脸，其实他没有一点用处。

　　他听见孟清月和他说话：“督公，这个是可以调节的。”

　　周薄闵回过神来，心中暗自发笑，这个时候的孟清月还是个小孩子，做了自己得意的作品出来，总要对方戴着好好夸耀一番。

　　他其实误会了，孟清月哪里还会像儿童一样幼稚，她只对自己喜欢的人这样急切和上心。

　　毕竟周薄闵这样好看，对孟清月来说，他是值得一切世间美好的。

　　周薄闵认命地带上，用上哄小孩子的语气轻声说道，“我不用瞧都知道，孟小姐绣得真好。”

　　孟清月不知怎么的，突然被他的一句“孟小姐”弄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不自在的别过头，糯糯道：“现下已经快开春了，若再早些时候用便更好了。”

　　周薄闵勾起嘴角看她，语气带着几分调笑，“你这是怪我没有早点向你讨要了？”

　　孟清月为自己辩白：“怎么会？臣女怎么敢怪督公大人，而且是臣女自己要送督公大人的，怎么可用讨要一词。”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辩论小能手。

　　周薄闵点点头，说不过她，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会过来的？”

　　孟清月抿抿唇，道：“清晨净脸时会闻到手上的香味，很陌生，是我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后来在督公大人身上闻到了相同的味道。”

　　每日醒来手上莫名的香味、原来冻红的手变得更细腻和白皙、半夜总是睡得太熟、若有似无的说话声……这一切都太明显了，原先她睡得极浅的。

　　没想到是香气出卖了自己，难怪那一日孟清月要问他用的是什么香膏，原来早就看穿了。想来应该是他把擦过孟清月手的帕子塞进衣袖里，给衣服也染了味道。

　　他语气弱了几分，“这么早啊。”

　　他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呢，周薄闵之前一度认为自己被不良黑心商家给骗了，买了假冒伪劣的安眠香。

　　害，这就是典型的不要你觉得，只要我觉得而造成的人间悲剧。

　　周薄闵转转手里的杯子，其实孟清月的反应是很不正常的，一般的小姐遇到歹人早就叫喊起来了，孟清月不慌不乱，安安静静，甚至还帮他斟了一杯茶，让他试护膝。

　　估计是怕自己吧。

　　“今日怎么睡得这样迟？头疼得厉害？”周薄闵关心道。

　　孟清月笑着回答：“有一点，宴会上有些被吓着了。”

　　周薄闵憋着笑，可设计让燕妃气急败坏的可不就是她吗？如今倒是撇得干干净净，看着极像一位温良贤淑的娇憨小姐。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就诡异地安静下来。

　　周薄闵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孟清月一跳，“你不怕我？毕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怕什么？周薄闵不是太监吗？

　　不过这话又不能直说，也太伤害人自尊，自己的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孟清月神色不变，语气很真挚，“不怕。”她笑着仰起头看他，眉眼被烛光映得纯真又温柔，“因为督公大人是好人啊。”

　　作者肥音有话说：

　　孟清月太会了吧！！！这就是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