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礼呈暗道不好，孟清山动气了。

　　虽然孟清山在朝中风评一向很好，就没见到他出声呛过谁。

　　不过王礼呈却发现几位明里暗里挤兑他的大人们都因着或轻或重的罪责被惩治了，如此一看绝不是巧合，这孟清山绝对是有本事的人。

　　周薄闵微低的声音传来，“你想同她比一比？”

　　安乐点头，她很自信，自己的五官还没有谁能越的过自己去，连母亲都说她比不得自己，面前这个戴着帷帽不肯示人的女子一定是太丑才不得不带帷帽。

　　她咬牙切齿，一定要当众狠狠打那个摊主的脸才行，“是啊，若是她真的比我美，我也就不计较这个人的辱骂之责了。”

　　周薄闵低下头笑了一会儿，“行，那本督来。”

　　方远她动不得，这孟清月，她更动不得。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周薄闵就已然整个人都移到了孟清月的面前，左手微微掀起她帷帽的一角，而后又迅速放下，说句不好听的，风吹起的弧度都比他掀起来的大。

　　他都是偷偷摸摸去看沉睡时的她，还没有见过这样活生生又娇嫩的孟清月。

　　周薄闵清晰地看见孟清月的眼眸从半垂着到抬起，露出如春间三月阳光般的明媚和冰雪消融般的澄澈，一瞬间盖过万千繁花齐齐开放，胜过千百次潮起潮落。

　　孟清月猛然看到一双镶玉扣，绣云朵纹的黑靴出现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地抬头看去，首先注意到的却是捏着自己纱帘一角的瘦长的手指，再然后跌进一双带笑的漂亮眼眸，嫣红的嘴唇好看的上扬，只仿佛看到了人间绝色。

　　直周薄闵放下帷幕，她还陷入和周薄闵对视的惊吓中，恍惚间听见周薄闵一本正经的声音传过来，“本督瞧着，的确是这位姑娘更好看，说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国色天香？

　　安乐公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你这个下作的宦官，你有什么胆子来这样诓骗我！”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

　　王礼呈上前一下子捂住安乐公主的嘴，声音有点抖，“真是对不住督公，下官还有事，就不打扰督公雅兴了。”

　　天哪，这安乐到底有没有脑子啊，面前的这位督公可是下令赐死太子侧妃也依旧无人敢责备的，她也太猖狂了些！

　　周薄闵神色不变，淡淡问一句，“本督许你们退下了吗？”

　　听不出喜怒。

　　却也是这样最可怖。

　　宁远立即带人拦住他们，清一色的锦衣卫一字排开，个个面容严峻，都是杀过人的人，眼神看人就带着血腥气。

　　王礼呈惴惴不安地拉着公主停在原地，脸色苍白，安乐公主和最前面的宁远对上视线，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眼下算是反应过来，周薄闵若是想要她的命，那就一定会毫无顾忌地杀了。

　　周薄闵刚想发作，却又看了孟清月一眼，莫名有些不忍心吓着她。

　　他轻飘飘地看了王礼呈一眼，“今日本督心情好，就不同你们计较。”

　　说完他看了宁远一眼，宁远恭敬地点了点头，对着王礼呈说道：“王大人，宫门尚远，卑职互送你们回去吧。”

　　这怎么敢，他不想要有周薄闵的人跟着他们啊！谁知道进宫途中会不会被一刀咔嚓了。

　　王礼呈下意识刚要反驳，宁远已然走在前头，不卑不亢地提醒，“大人，请。”

　　王礼呈看了看缩在自己怀里颤抖的安乐公主，心想刚才还凶得很，现如今就怕了？也是个不中用的，还连累自己，这叫什么事啊。

　　周薄闵惯是个会计较的，明明同王礼呈一样的年纪，就已经到了权利的顶峰了。

　　以前还有人明面上嘲讽他，如今一个个都被他整死了，他才不在乎什么礼义仁孝，也不在乎世俗规矩。

　　顺其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规矩连太子都不得不遵守。

　　这安乐公主是个什么身份，未免也被燕妃宠得太过了。

　　回府得和父亲商量商量，这亲事恐怕还不能定下来。

　　孟清月知道周薄闵帮了自己，不然也不必只掀开帷帽一点点，大可全掀了便是。

　　周薄闵看向那被孟清山护的好好的孟清月，眼里笑意越发深，”不过来谢谢我？“

　　她心里感激，乖巧地上前给周薄闵行礼，“臣女多谢督公大人出手解围。”

　　孟清山虽然觉得督公掀清月帷帽有些失礼，但毕竟是帮了月儿，不致谢说不过去，“下官也多谢督公大人，回府便着人送谢礼到督公府上。”

　　周薄闵摆摆手，语气散漫，“督公府什么没有？不必了。”

　　孟清月福了福身，极其大胆地道，“不知可否和督公大人单独说几句话？”

　　说完她自己心里也紧张，指尖不由自主地掐着掌心，周薄闵不用看也知道那双潋滟的杏眼里一定满是忐忑不安。

　　黄大皱起眉，这女子是谁？未免太大胆了些，上次这样吞吞吐吐说话的人便被督公拖出去打死了，周薄闵最不耐磨叽的人。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喜怒不形于色的督公大人扬起嘴角，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好啊。”

　　黄大吓得握住了旁边人的手，“我的娘诶，什么情况？难道是有人冒充了督公？还是老子眼花了？”

　　方远一脸嫌弃地推开黄大，一脸镇静，“这有什么的？春天快到了嘛。”

　　黄大被推之后错愕万分，“你推我做什么？你个娘娘腔。”

　　方远瞪了他一眼，嘲讽道：“哦哟，你个莽夫，还有本事骂人了？我推你怎么了？督公让你好好保护我，你瞧瞧你办的什么事？我今天没被那嚣张公主打死算我运气好，你以为我出事了你会落着什么好处？你个没脑子的小白脸。”

　　黄大：”你再说一次？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方远站远了一些，手靠在唇上做喇叭状，”我~说~你~是~小~白~脸，你~听~见~了~吗？“

　　卧草，是真的想很欠！

　　情报所因着归周薄闵监管的缘故，谁见了他都得给三分薄面，如今被一个布衣指着鼻子骂小白脸，这还是头一回。

　　他知道为什么安乐想杀了他，因为他现在也很想。

　　这边吵吵闹闹一刻不停，孟清山只紧张地看着两人的方向，一瞬也不错开眼。

　　两人走到溪边，周薄闵想着也够远了，便转过身去看孟清月，刚刚好她正将自己的帷帽掀开，对上周薄闵略有些惊讶的眼神。

　　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低下头，“其实刚才也是可以掀的，就是你们说话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动作。”

　　其实是她误会了，周薄闵惊讶，是惊讶于她容貌的清丽，并不是惊讶于她掀帷帽的动作。他很早之前就特别的疑惑，她的杏眼线条柔软流畅，分明带着天然的纯真，可是微微上挑的眼尾莫名替她添了几分妩媚。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呢。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开，这个时候的孟清月比几年后更活泼女儿态一些，让他很是喜欢。

　　周薄闵眼神中带着温柔，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你找我是为了说什么事？”

　　孟清月听了这话，又重新把头抬起来，脸上红意未消，问出了从刚才就一直盘旋在心底的问题，“督公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知是哪一家的香膏？”

　　周薄闵未料到她会问这个，一时间有些错愕，过了一会儿才回道：“我不用香膏的。”

　　孟清月特地打开帷帽就是为了仔细注意着周薄闵的神色——他并没有说谎。

　　她笑了笑，唇角出现了两个甜甜的梨涡，”不用香膏皮肤还这么细腻，那督公真是天生好容貌。”

　　周薄闵眨眨眼，他其实很久没有听到这样轻薄的话语了，他最讨厌有人拿他的容貌说事。

　　但面前的人温温柔柔说出的话，竟不让他觉得半分厌烦，反而心里像是有羽毛轻轻擦过一般。

　　孟清月半天等不到周薄闵说话，便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瞧见周薄闵只愣愣盯着自己瞧。

　　孟清月笑着问他：“督公？”

　　周薄闵回过神来，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可还有什么事情吗？”

　　孟清月头摇到一半，忽然歪了歪头，“督公用护膝吗？”

　　今日他帮了她，孟清月若是不做点什么东西还回去，总是心里不安。

　　而且，她还要借着礼物往来再确认一些东西。

　　周薄闵问道：“不用，怎么了？”

　　孟清月一脸期待地看着周薄闵，语气轻快，“督公好物是见惯了的，平常礼物也没什么意思。不若我做一套护膝赠予督公，这样冬日下跪也不会冻伤了膝盖，如何？”

　　周薄闵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她自己上朝是不必跪的，更不忍心拒绝她，“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要熬夜伤了身子。”

　　有些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妥，上一世周薄闵总是看她为了打发时间做女红，一绣便到夜深，一时间唠叨惯了，情不自禁地便说出了口。

　　孟清月也觉得周薄闵这样的口吻太过亲昵，但面上半分不显，朝着他恭敬地福了福身，“那半月后臣女便送去督公府上。”

　　周薄闵点点头，率先拨开柳条走了几步，等孟清月跟上自己才继续往前走。

　　孟清山看到两人回来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一直到马车上心里还是有些后怕，“那督公真没有将你怎么样吗？”

　　孟清月抿了一口茶水，“未曾。”

　　孟清山皱起眉头，“那你与他说了什么？”

　　孟清月尝了一口芙蓉糕，“我问他，是怎么保养的。”

　　孟清山：“……”

　　孟清月还在继续说：“你肯定没注意看，督公大人他的皮肤真的太好了，吹弹可破就是他那样的。”孟清月娇嗔道：“你都不知道我们女子多注重保养。”

　　孟清山相信她就有鬼了，他不赞成道：“督公喜怒无常，我在朝廷上与他虽然并无交集，但那些大臣都不敢轻易讨论他，督公上朝时候周围一圈。”

　　孟清山比划了一个范围，“一圈都没有人的。”

　　孟清月垂下眸子，居然草木皆兵到这个程度？那督公岂不是很孤独，身旁都没有人与他说话。

　　孟清山要是知道自己的警告没有半点作用反而让她生出了怜悯之心，估计会想要吐血吧。

　　孟清月想了想，道：“可今日我看到的督公大人，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孟清山也有一点疑惑，“也是，近日来督公的确有些不一样，就父亲那一道折子要不是督公管着，恐怕那些医者去的远没有那么及时。”

　　孟清月眉眼弯弯，“我看他是个好人。”

　　孟清山有点无奈，道：“朝堂之事哪儿能凭一事定好坏。”

　　孟清月放下糕点，对孟清山说：“我们去一趟裴郎中那儿吧。”

　　孟清山顿时忘了督公的事，担忧地看向她，“你哪儿不舒服？”

　　孟清月道：“最近白日总是贪睡，昏昏沉沉的。想去配着让人精神的药。”

　　孟清月勾起嘴角，“越精神越好。”

　　作者肥音有话说：

　　今日督公心情好鸭，因为见到了媳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