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狐狸之尾

　　门外陈筠走了进来，依旧风华绝色，至高骏案前拱手行礼。

　　“廷芬见过殿下，闻殿下身体不适，父亲特命我来探望一二，带来千年老参一颗，不知殿下可好些了？”他一边说着，双手一边捧上一礼盒。

　　明薇起身上前接过，陈筠又见她，微微一笑，倒是规矩有礼，不似那日在陈府的轻狂。

　　高骏微笑着抬眸看他，只是那笑并未到达他幽深的眼底，案前的男子反而让他看得有些心虚。

　　“这些日子都无人来看望，倒是你们有心了，替我谢过你父亲。”他说这话时，无意的暼了一眼一侧的明薇。日前明薇曾让他放出消息闭不见客，说是如此可以看清这襄阳城中可有鬼魅，他本未曾当真。

　　闻他此言，陈筠一惊，抬眸与他对视了两眼，手心不禁微微湿润，心底暗叹：莫不是他看出了什么破绽？还好早有准备。

　　“殿下，廷芬今日前来，另有个不情之请。”

　　“哦？请讲。”闻言高骏不禁有些意外，随即看他的目光也不禁晶亮了几分。

　　“廷芬与阿离相谈甚欢，甚觉投缘，想请殿下成全。”

　　明薇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见他神情不假。

　　高骏神色不变，脸上的笑意甚至更深了些，然而一侧的明薇却看得清楚他眸底乍起的凉意。

　　案前的陈筠见许久未有声音传来，心中有些惶惶，他本就知道沈家老幺待宋离是情真意切，高骏不可能将宋离真给了自己，所以他才敢以此作为幌子前来探望，可眼下……

　　他正暗自思忖间，高骏终于开口了。

　　“廷芬这可难为我了。”

　　高骏伸手抚了抚额头，甚是苦恼的摇了摇头，叹息道：“宋离的本事你大概也知道，她可不算我府上普通的婢女，你先回去吧，我总得问过她自己的想法。”

　　闻言陈筠这才松了口气，若高骏当真允了，他才要当心身边多了一个眼线呢。

　　“那是自然，如此廷芬便先告退了。”他眯缝起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含笑向高骏行礼告辞。

　　直到听着陈筠的脚步声远了，高骏才转头，盯住明薇的双眼，声凉如冰：“你还说不知宋离近来都去了何处吗？”

　　明薇迎上他幽深的目光，道：“殿下，我确实不知阿离何时与陈二公子相识的。”

　　“那你可知这襄阳大半药材生意都为陈家产业？其中便有德兴药铺。”

　　陈家的产业？明薇深吸口气，想起这位陈二公子可是太子党的，视线落在案上的礼盒，她伸手打开来，果然是一根难得的千年老参。

　　“原来如此，难怪这样稀罕之物都能拿的出来，却偏偏拿不出忍冬藤。”明薇一时惊讶，不禁将心中所思脱口而出。

　　案前的少年却是露出少许赞赏，声音也不由得轻柔一些，试探道：“或许正是因为忍冬藤并非什么难得的稀罕药材，所以一时没有存货也是可能。”

　　“不。”明薇看向少年冷峻的脸，正准备再言却突然察觉，他是在试探自己。此次是自己此番率先提议让他布下此局的。

　　见她欲言又止，高骏挑眉看她，她却始终没了下文。可他的心中却是有了更深的困惑。

　　宋离虽看出了他是返程途中受的伤，他即便心中也明白无非又是太子所为，可并没有向明薇提起，但她似乎想到了，纵使她能够想到这一层，可她又是如何知道这襄阳城中也有太子党？

　　自她一年前在隐山清醒过来，他总觉得她变了个人，样子依旧是原来的样子，脾性也努力装成从前的样子，可她的眼睛骗不过他，从前明媚清澈的眼神，如今却变得陌生了，她的眼睛告诉他，她一觉醒来，似是觉察了许多事情，甚至一些他都所不知道的，可那双纯真的眼睛，却谁也看不清了。

　　明薇看着他探究的目光，心中不禁有一丝的紧张。

　　心思缜密如他，既然知道大部分药材产业为陈家所有，知道他近来接近宋离，又怎可能对陈廷芬毫不起疑。差一点，她便自作聪明。

　　“殿下是如何疑心这位陈二公子的？”明薇开门见山，不与他兜兜转转。

　　高骏终于笑了，伸出食指轻轻将礼盒盖子推合上，平静道：“起初我也不曾疑心，只是知道德兴药铺近来对宋离似乎很是抬举，奇怪他如此心高之人，怎会舍得高门而亲近宋离，直到今日，早前你已让我放出消息身体不适，闭门谢客，寻常人即便想来探望也不好再扰，除非另有目的，只是没想到等来的真是他，此时勉力前来探望之人，想来是关心我这毒是否解了，前来探听虚实的。”

　　明薇没有出声，只淡淡扫了眼起身负手而立的少年，心头说不出什么情愫，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的心思，比自己从前以为的更加异乎寻常的深沉。

　　“那方才既然他开口向殿下要宋离，殿下为何不顺水推舟，将阿离送于他，也好在他身边安插双眼睛？”明薇困惑道。

　　然而她话音刚落，少年却忽的转过身来，目光冷冷的打量着她。

　　明薇被他的目光一怔，他的目光中有诧异，有探究，甚至有一丝有失望……她有些不知所以，只静静的回望着他。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那样做，竟没想到阿薇是这样想的。”

　　闻言明薇一愣，瞬间明白他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她与宋离从小在隐山一起长大是没错，可那又如何？阿离难道就不曾算计过她？所谓的姐妹情深不过都是在从前相安无事之时罢了。此生为了复仇，自己没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许久，高骏终于不再看她，拾起案上的公文，细细看了几眼，重新坐下，头也未曾抬起道：“沈文耀待宋离之心你也知晓吧？依你看来，我该把宋离赠予陈筠才更有价值吗？”

　　闻言明薇心中暗自冷笑：他的语气轻松自然，好似他这一问处理的不过是件再无关紧要的事，可方才他对于自己说出那样的话来还似有失望。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微微抬眸暼了少年冷峻的侧脸一眼，想到：他与她其实是一样的人。他并非怜惜宋离，只是他觉得比起将宋离送给陈筠，将她留在身边更有价值。

　　沈文耀也是倾心宋离的，赠予沈文耀自是有笼络沈庆之心，而赠予陈廷芬，也是在其身边安插进一个眼线，二者皆可但陈廷芬不可能傻到自己给高骏这个安插眼线的机会，所以正是因为他也知道沈文耀之心，今日才敢向高骏开口，正是因为二者皆可，所以才二者皆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