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落梅阁

　　拿起一侧的纱帽欲起身时，便见众人纷纷先起了身，随后便闻得殿门处一片喧嚣，自己这边的女郎们也骚动起来，有更甚者已将头探出屏风去瞧。

　　明薇透过屏风上的薄纱转头看去，虽只能看到一个颀长的模糊身影，却依旧不自觉的能感觉到此人的贵气。

　　竟是白日里酒楼上的那个贵族白衣男子。

　　“少卿终于来了。”高骏也起身笑着迎出。

　　“方才让一些琐事耽搁了，还要向殿下请罪啊。”

　　那人的声音传来，极富有磁性，因是靠近殿门口，反而离得明薇近了些，他的声音温润动听如玉，笑意谦和。

　　只是这个声音，明薇莫名的有一丝熟悉。

　　透过荧光的白纱，明薇细细的看出去，依稀可见那人约摸二十许的俊美轮廓，风姿卓越，即便不见真容，却也能觉察出此人必是一副好样貌。

　　孙明译，字少卿，是孙家嫡系一支二房长子，在孙家一众儿郎中排行老三，因此时人也称孙三郎。

　　明薇知道他。

　　他是孙氏他这一辈儿郎中最具有影响力的，如今的士林七俊之首。

　　自他走近，女眷席这边的碎语声更大了，那些矜贵女郎此时倒是都不再端着，目光中皆是仰慕之色。

　　“他就是江东孙氏的孙少卿啊，果然儒雅风流。”

　　“是啊，孙郎素来与武陵王交好，难得在武陵见到他，上一次还是四月武陵王与他家堂妹成婚时。”

　　“你们都别惦记了，他可不仅是江东孙氏的嫡系一脉，听说任氏一族与临川王都有意将女儿嫁给他。”

　　议论声中，高骏已携孙明译至右侧第一排坐下，方才聚集在殿门处的众人这才散开，只高骏移了塌几至孙明译对面，二人谈笑风生。

　　宽阔的大殿烛火通亮，衣鬓生香，罗衣款款，酒肉酣畅，此时的武陵王府看上去倒不似白日里看去的那样普普通通了。

　　明薇抬眸见宋离旁桌的姑娘正拉着宋离言语。是了，她本就生得貌美，自小月娘也是多有栽培，如今盛装打扮，也是同那些贵族女郎丝毫不逊色的，自是能同她们处在一处。

　　戴上纱帽，明薇起身自侧殿踏出。她的退出悄无声息，并无人关注。

　　一出大殿明薇便朝着方才那小孩离去的方向寻去，追了好一段路，见那孩子果然是朝着落梅阁的方向去。

　　夜色深了，仍不停的有婢女往前殿送去酒肉果蔬。她躲在暗处，等来了一支较小的队伍，随意捡了颗石子自指尖弹向那最后一名婢女腿部。

　　那婢女一吃痛竟是跌了下去，生生将汤水洒在了衣裙上。前面的婢女都停了下来，回头纷纷关切询问。

　　“怎么这样不小心，有没有烫着啊？”

　　“这样怎么去前殿，你先赶紧去洗洗吧，我让兰香一会儿替你。”

　　……

　　明薇随着那婢女而去，趁她沐浴时将那染了汤水的衣服偷走给自己换上，不多时，再追去落梅阁方向的她已是王府婢女装扮。

　　她记得这小孩，是琅琊书香世家顾家顾德升的幼子顾言，顾家世代文豪，却从不入仕，顾家的女郎更是出了名的个个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在琅琊也是颇有名誉。顾德升四处游历，此番结识了高骏，临走前又将幼子暂寄府中。

　　明薇绕了捷径先抵达了楼阁前，稍等了少许才见孩童悠哉而来。她狡黠一笑，瞬即迎了上去，脸上早已是一副焦灼万分的模样。

　　跌跌撞撞的匆忙跑着，兀自差点撞上了孩童，慌忙低首道：“婢子该死，冲撞了顾小郎，小郎莫怪。”

　　顾言有些不悦的蹙起眉，那姿态确是有几分大人的模样。

　　“什么事如此慌张？可是王妃姐姐出了什么事？”

　　“王妃身体不适，婢子正欲去通知殿下，不巧刚在楼前撞翻了送来的汤，这等婢子换了衣裳再去怕耽误了事，又不能这般模样去前殿。”言罢明薇还拎起满是油渍的衣摆给他瞧了瞧，又埋首隐隐啜泣起来，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这顾小郎人虽小，却不愧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小小年纪便颇具风度，见明薇焦灼万分，未曾思虑便放低了语气安抚道：“你去洗洗吧，我去替你通知殿下便是。”

　　闻言黑暗中垂首的明薇勾了勾唇角，连声答谢便跑远了去。

　　孩子的疑心最是浅的，这样可以为她省去诸多麻烦。

　　此时这小楼已燃起灯笼蜡烛，在一片寒梅间甚是动人，投在湖面的影子随着寒风微微荡漾。

　　前殿那般喧嚣，这里却是静得出奇。

　　明薇换回了衣服，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着，她的目光幽亮，在这夜里如同宝石一般闪过一丝光泽，却显得格外的阴狠，似是蛰伏在黑夜里的狼，迫不及待的想要扑向猎物。

　　不多时，湖中的亭子里果然多了个人。

　　她紧盯着通往前殿的路，直到那个挺拔的少年身影出现。

　　明薇自黑暗中现身，定定的站在他的面前。

　　少年一怔，她身后落梅阁里透出的光隐隐若若，却还是能看到少年幽凉的眸中倒映的她娇俏的身影。

　　正欲开口，明薇却示意他不要出声，高骏不由双眉一蹙，满眼不解，但随即便闻到九曲长廊上隐约传过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不知您这段日子可有察探到什么？”

　　那被问及之人微微叹了一声，似是饱含了无限凄婉，半晌才道：“罢了，你回去告诉他，高骏表面上待我千好万好，实则也是多有提防，我尚且未曾看出什么，一有消息我会告知的。”

　　“是，那烦劳王妃多加留意。”

　　听到此处，明薇侧目望了一眼身旁的高骏，夜较深，明薇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往日脸上浅淡的笑容已经褪去，双目微微低垂，眸中寒光一闪而过。

　　“这是殿下送给您的，扇子上的画是殿下亲笔所画，殿下不会忘记王妃的情义的。王妃保重。”

　　言罢那人便朝湖的那一边，梅林深处去了。孙语拿着扇子独自站在原地半晌，方转身朝着落梅阁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