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大雨接连下了三天三夜,秦悠然被逼得在郊外的小院住了三天三夜。
大清早,侍女茯苓拿着一把桃木梳子仔仔细细地为主子梳妆,梳妆台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精美的钗环,铜镜前的女子明眸皓齿,姿容秀雅,实为绝色。淡淡的愁容充斥在她眉宇间,和她那一身喜庆的红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茯苓为她梳好了头,伸手去取梳妆台上那支最是繁复艳丽的孔雀簪。
“不要那支。”秦悠然出声阻止,虽然有点急,声音却是温温柔柔的,“换一支简单的便好。”
茯苓的手顿了一下,拿起旁边那支素雅的碧玉簪为她戴上,看了看镜子,仍然很美。她含笑着说道:“知道郡主不喜张扬,可咱们很快就要进京面圣了,您打扮得这般素净,是不是不大妥当?”
一说起这个,秦悠然的心情更加不好,“这一身红衣已经够隆重的了。”
茯苓哄道:“郡主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怎么行?开心一点嘛!”
“就是呀!”侍女白芷端着茶点进来,小心地往桌上摆好,兴冲冲地说道:“郡主这次进京可是要等圣上赐婚的,圣上命昭王殿下主持修缮郡主府,意思再明显不过。听说昭王殿下风度翩翩,智勇无双,是最受皇上宠爱的皇子。最重要的是,他至今未纳妾室,郡主若是能嫁给昭王,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秦悠然侧身站着,眉头越蹙越深,“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入皇室,更不想嫁给连面都没见过的昭王。”
如果可以,她连京城都不想涉足半步。京城是权利的中心,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昭王这般光芒万丈之人,注定四面树敌,这样的生活很累的。
茯苓和白芷脸色顿僵,自从王爷答应联姻,郡主一夜之间性情大变,这两个月来一直心事重重的。她们明白郡主心里的苦楚,可她们只是下人,除了尽心尽力地伺候好郡主,再帮不上别的忙。
白芷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时候不早了,郡主先吃早餐吧!”
这时,护卫凌霄站在门外扬声道:“郡主,雨停了!”
大家纷纷抬头向门外望去,雨果然停了,茯苓和白芷顿时高兴不已。
秦悠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她看了一眼凌霄,凌霄冲她点了点头,她便拾步往外走。白芷在她身后急道:“郡主,您去哪儿?”
她走得很急,冷然道:“我到外面随处走走,你们不必跟来。”
可是,雨停了,他们就该及时启程入京啊!茯苓和白芷望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
大雨初歇,地面上湿漉漉的,她毫不在意地坐在池塘边的石阶上,托着腮安静地发呆。
鱼儿们成群结队地浮出水面,她看着五彩斑斓的小鱼,嘴里念念有词:“我是不是应该像你们一样,只要什么都不去想,懂得满足,即使被困在这小小的池塘之中,也依然会觉得很快乐?”
话一出口,便觉可笑,自嘲地摇了摇头。
突然,身后传来“砰”地一声,她猛然回头,只见一白袍少年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秦悠然身体微僵,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脸色微微发白。
白袍少年反手将剑抵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站起来,气息奄奄地说道:“救我……”
少年浑身都是血,墨黑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看不清他的相貌,只那一双眼睛明净透彻。
他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昭王赫连适么?父亲跟赫连珏费尽心机想要毁掉的,就是他?她细细打量着他,失神之际,远处隐约传来阵阵混乱的脚步声。
她瞬间回过神来,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未进京,身边都是赫连珏的人,眼下只能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她定了定神,目光笃定地看着摇摇欲坠的赫连适,狠了狠心,一把将他推入旁边的池中。
赫连适始料不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落水后便不断地在水里挣扎。秦悠然微惊,他如此惊惧,莫非不识水性?
她顿时懊恼不已,眼看着那些黑衣人提着刀从树林里冒出来,她咬咬牙,当机立断地跳入池中,伸手按住他的头往下沉,他于是挣扎得更加剧烈,双手双脚在水中不住地乱拍乱蹬。
“我明明看见他跑到这边来了,快,去那边找找!”声音近在眼前。
如果不能让他安静下来,事情就不好收场了。情急之下,秦悠然紧紧抓住他的衣领,低头堵住他的嘴为他渡气。
时间仿佛静止了。
顷刻间,他停下了所有的挣扎,瞪大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她一身红衣,如一朵最热烈的花儿在水中盛开,露出羊脂玉一般的肌肤,琥珀般的眼睛在水中盈盈发亮。
秦悠然也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吓到了,可是事已至此,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
脚步声很快远去,四周恢复一片寂静。秦悠然也因为在水中闷得太久开始体力不支,她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抓着他衣领的手不由得一松。一直处在震惊之中的赫连适猛地回过神来,迅疾将她拽住,反过来为她渡气。
几近昏迷的秦悠然惊异地瞪大眼睛,身体刚一浮出水面,她毫不犹豫地挥掌将他打开,抬手用力地擦拭着嘴唇,转身奋力地往岸边游去。
赫连适猝不及防地被她推翻,水花溅了一脸,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喂!”他一鼓作气地追上岸,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秦悠然身形一顿,并未回头。
正值三月,乍暖还寒的时节。浑身湿透赫连珏脸色越发苍白,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没有向人道歉的习惯。可是,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刚刚救了他。
他想了想,开口道:“谢谢!”
秦悠然目光微闪,语气冰冷道:“我只是不想被你连累。”说罢,轻轻挣开他的手掌。
刚要走,那群黑衣人突然从前面的弯道里闪了出来,一见着他们,立即喊开:“在那里!”
秦悠然大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赫连适忽然吹响了口哨。她不由得回过头去,目光在他脸上略略一扫,他亦望着她,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明净深邃。远处马蹄声急,她抬起头,只见一匹深棕色的马儿朝他们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