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涅槃

　　方玉砚将方玉琅护在怀中，用自己仅有的力量保护着自己的妹妹，可惜并没有什么用，狱卒一把就将他扯开，推了出去。

　　“呸，真是可惜，长得这么美竟然是一个男的。”

　　方玉砚摔在地上，而方玉琅被狱卒抓着脚踝拖了出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方玉砚像疯了一样，朝着狱卒爬过去，抱着他的腿，想要方玉琅逃离魔爪。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狱卒狠狠的踢打着方玉砚，方玉琅顾不上被扯坏的衣服，伸手想要抓住方玉砚，抓住这唯一的温暖。

　　“小美人，别着急，我马上就来。”方玉砚宛如没有生气的木偶，倒在一旁，狱卒朝着方玉琅走了过来，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了，她绝望的握着自己的衣角。

　　就在狱卒爬到她身上之时，忽然倒了下去，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她灰暗的眸子闪过一丝光彩，转瞬即逝，她抬头看去，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一脚踢开狱卒，将方玉琅拽了出来，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至少这一刻他救了她。

　　“方公子，我是离疏，是来救你的。”来人年龄并不大，却在瞬间杀了这个狱卒，方玉琅回神，她也渴望这样的力量。

　　“不用他管，你杀了我们吧！”方玉琅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兄长，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相信都是为了自己好。

　　“抱歉。”叫做离疏的少年给兄妹二人喂了解药，将自己的外衣脱给了方玉琅，背着她先一步离开，他很清楚，方玉砚一定会跟上来。

　　方玉砚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忽然改变主意了，他要妹妹活下去。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逃多远，就被发现了，很快追兵就来了，在离疏的掩护下，他们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捕，可这样的日子没有尽头，离疏受伤了，就连方玉琅也清楚，他们根本逃不出去。

　　这座城牢不可破，即使他们变成一阵风，也越不过高高的城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想到他们还能回到方府，这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地方，熟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所以的美好都被践踏，方玉琅早就没了眼泪，干涸的双眸凝视前方，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去难过。

　　方玉砚正在给离疏煎药，那些被扔在地上的药材，尽管不值钱，对他们来说却是救命的东西。

　　方玉琅看着离疏满身的伤口，咬的嘴唇泛白，都是因为他们拖累了他，他一个人本可以离去的。

　　离疏低着头，冷冷的说了一句，“死不了，我已经习惯了。”

　　哪怕语气并不友善，但方玉琅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全城都在搜捕他们，兄妹计划着如何出城，但这一切都要等离疏养好伤，听了他们的计划，离疏不免高看一眼，兄妹二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只有活的他们才能报仇，不能让一百五一口人白白死掉。

　　只可惜还不待离疏把伤养好，方玉琅的计划也来不及实施，方府就被官兵团团围住，他们被发现了，不知是谁告密。

　　一排排火箭朝着方府飞了进来，房屋被点燃，一排连着一排迅速燃烧起来，三人互相搀扶，可根本无处可逃。

　　“是我连累了你。”方玉砚有些后悔，若不是因为他，离疏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他本该有这美好的前程。

　　“这是命令，与你无关。”他们相处数日，却也从不见他有过其他表情。

　　他们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死亡，只要他们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离疏勉强的站了起来，想用他最后的力气完成他的使命，他看着这对兄妹，心里像塞了石头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终究还是主子高估了他的能力。

　　妹妹替哥哥束发，哥哥替妹妹挽发，但他们一点也不害怕，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皓曦九十七年，方氏余孽被绞杀于方家旧宅，大火烧了三日，方家百年基业，荡然无存，伐夏之后又一饭后余谈。

　　朝明城下，乌云压顶，小雨纷纷，连绵几日，微风轻拂，将细雨送进家门，不知是哪家的丫头粗心，忘记了关上窗户，随风而入的雨水，打湿了桌上的画纸，纸上的字画全都糊成一片。

　　字画旁摆放着上好的笔墨纸砚，纸是金林纸，笔是御书斋的上等狼毫，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在看这个房间，摆放的桌椅全是上好的红木，屏风上画着山水图，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将山水神韵描绘的淋淋尽致，无疑这是一幅上等佳品。

　　穿过屏风便能瞧见一抹珠帘，它正对着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满了女儿家的东西，胭脂水粉，珠钗宝玉，应有尽有，只是都装在一起，杂乱无章，看来这位小姐并不注重这些。

　　细雨顺着屋檐滑落，滴在窗口的芭蕉叶上，稀稀疏疏，躺在红木大床上的方玉琅忽然动了动，两排浓密的睫毛扑扇扑扇，额间布满细小的汗珠，随后两眼猛地睁开，映入眼前的是床上笼罩的蚕丝帷帐，轻如云雾，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缓了好一会儿，方玉琅才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掀开帷帐，有些僵硬的朝着床下挪动自己的身体，看到床下小小的绣花鞋，双目微动，伸出双手仔细打量，惊讶的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

　　连忙起身，摇摇晃晃的朝着梳妆台走去，不太灵活的身体直接摔到跟前，顾不上身体的痛楚，她抬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摸着自己稚嫩的脸，陌生又熟悉。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方玉琅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那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销声匿迹。

　　“小姐你终于醒了！”

　　一个穿着绿衣的丫鬟手里端着一个面盆，匆匆赶来，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

　　丫鬟放下手中的东西，连忙上前扶起方玉琅，将她扶回床上又道，“小姐你身体还没好，有什么事就吩咐我，我先去通知老爷夫人，还有少爷，他们一直盼着你醒过来。”

　　方玉琅点了点头，心慢慢沉了下去，只当是上天眷顾，才让她从噩梦中苏醒。

　　她死了又活了，回到了十岁那年，她与兄长玩耍，意外落水之时。

　　方玉琅并没有睡下，再次下床，走到窗前，外面纷落的小雨忽然停了，乌云也瞬间散开， 似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日之感。

　　方玉琅拿起桌上的字画，她是记得的，这张画是自己为爹爹准备的寿礼，却因为落水耽搁了，并没有完成，可此时她手中的画，尽管已经模糊不清，但很明显是已经完成，就连落款都是她的字迹。

　　前世不存在的东西也随着她的重生而改变。

　　方玉琅有些茫然，但这并不重要，她还活着，她的亲人还活着，那便足够了。

　　心中豁然开朗，看着外面的天，别样舒心，恍惚间一切都顺理成章，就像她本就应该活着。

　　“琅儿！”一声温润如风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恍然如昨，方玉琅连忙转身，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眶不禁红润，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兄长。

　　故事的最后，他们躺在血泊之中，身后是一片火海，他们终究还是没有逃掉。

　　方玉砚见方玉琅双眼朦胧，心中更是愧疚，连忙上前，却又手足无措，“琅儿不要怕，我不会在让你受伤，我保证！”

　　少年郎明明很担心，却又不知该如何，方玉琅破涕为笑，她的兄长还是那般模样，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呵护，仅年长三岁，他却总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照顾自己，“兄长不必担心，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看到你们都在，很开心。”

　　“怎么能是睡了一觉！若不是正好万药山庄的庄主在朝明城中，又劳烦父亲亲自去请，只怕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事都要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方玉砚知道自家的妹妹是在宽慰自己，心里更是难受，明明是她在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却要反过来担心他。

　　方玉琅闻言，神情恍惚，看来真的发生了改变，前世她只是呛了水，现在变成命悬一线，还有这上一世没有出现的万药山庄，也平白无故的冒了出来，方玉琅隐约能感觉到这一世，随着她的重生而有了很大的改变，那之后的悲剧是否也一样能改变？

　　一定可以，既然她可以重来，那一切也都可以，否则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醒后便是春狩，前一世兄长本来答应带她一起，却因为这个意外而横生变故，无奈留于家中。

　　“那哥哥之前答应带我去骑马，可还作数？”方玉琅回过神，连忙问道。

　　上一世她没有去成，之后便再也没了机会，一直是心中的遗憾，就从这里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