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迷雾

　　孟旬原本脸上的笑悄无声息收敛，御史们的笑也像是疾风一般迅速消失。

　　微风轻拂，孟旬璞头后的长尾轻轻飘动了两下。

　　整个藏书阁的气氛，一下子阴冷了下来。

　　孟旬不动声色，脚步略微向前……

　　他的两只手腕突然间各多了三只手，皆是来自赵衍及周围几名御史。

　　便是在方士扭头之际，几乎所有人都放小声音，异口同声：“台端，息怒！”

　　秦书儿倒是平静了，轻咳两声，拍了拍孟旬的肩膀：“台端，稍安勿躁，大局为重。”

　　孟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右手突然用了下力。

　　几名御史立刻缩回手，各个闷着头不敢动弹。

　　这时黑痣正好回头看向孟旬这面，孟旬思忖片刻，探出手，轻轻朝前打了个手势。

　　黑痣得令，再次回头，用着比方才更强的气势说道：“本官不想听这些废话，一句话，立刻离开长松书院，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黑痣霎时掏出佩刀，铁材划过刀鞘的声音像是一种威慑般流出。

　　数名方士立刻畏惧退了几步，似乎也知与御史台正面来绝非讨好之事。

　　尖声方士不由叹了声气：“即是如此，某等暂且告退。还望诸位大公莫要生怒。”他抬头看了看黑痣，敛回方才谄媚，“最后，还望大公帮着向安大夫带一声好。”

　　说完，一同长揖，抓起地上掉落的帽子、鞋子还有桃木剑，纷纷扭身离开。

　　秦书儿正插着腰得意目送这批来捣乱的方士，余光瞥过孟旬，忽见他轻轻叹了声气。

　　不知为何，秦书儿的心中腾升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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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不是还有几日时间？为何就成了天亮前必须得抓到真凶？”秦书儿惊呼。

　　夕阳余晖斜斜洒在御史台的议事堂中。

　　御史们正忙碌地将今日前往现场后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一一整理到孟旬桌前。

　　秦书儿本也正帮着整理，忽听孟旬说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定在堂下正中央。

　　反倒是说这话的正主儿就像没事似的，连眼皮子也没抬，依旧如常翘着腿，翻看着那些摆放案前的案牍。

　　“当然是天亮之前。今日这群方士虽然看在御史台的面子上暂且离开，但是你退后一步想，秋山长离开书院，又出了邪鬼作祟及死人的事，他们自然不会因为御史台威吓两句就放弃这个机会，所以明日一早，必定现身。”

　　“可你今日不是已经将他们劝退，明日不还是这些人，难不成你还真怕了这些方士？”

　　孟旬微抬眸，轻描淡写地回了二字：“怕啊。”

　　这二字顿时将秦书儿的话噎了回去。

　　孟旬又将视线落回，继续说道：“这件事看起来是市井小民和御史台的冲突，但若再往深了想，如今方士们正是李相等重臣面前的红人，他们看来无官无职，但蚍蜉尚可撼树，只要一句话，他们便可借动你想象不到的势力。御史台虽是三司之一，但你这桩案子，并非甚举国大案，只需其他人招呼一声，自会有命令下达我处，纵然是我，也不能公然忤逆。”

　　“可那些大臣们也都是有才之人，自然看得也比较通透，岂会被这些方士牵着鼻子走？”秦书儿仍有些不甘。

　　“他们当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究竟是谁借谁的东风还得另说。”孟旬对秦书儿一笑，“你要知道，秋山长当国子祭酒带出的忠义学生们，屡次在朝堂上公然顶撞李相及安大夫，所以借着方士敲山震虎，刚好一举两得。”

　　这回秦书儿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确实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牵连至此，用力喘息片刻，能做的只是伸出大拇指，狠狠按了下自己的人中，待怒意稍稍缓和，才说道：“那若真的被他们抢了先……案子只能等五日后在继续调查了吗？”

　　孟旬斜眸，微微出了神。

　　——总而言之，要尽快挖出马孙案的背后所有相关线索，若是他手上的东西能为我们所用，说不定可以让十日后的弹劾更有把握……

　　孟旬回神，对秦书儿强调道：“没有五日后，今夜破不了，这件案子便会就此打住。”

　　秦书儿忍不住攥拳，咬牙切齿说道：“看来我真要被这帮方士害死了。”

　　孟旬饶有兴趣环胸说道：“这群方士若是真的让这件事坐实鬼怪作祟，难道不是反帮你洗了清白？”

　　秦书儿双眉一立：“那我宁可认领这个凶手的身份！”秦书儿盘腿又坐回地上，气得小脸儿通红通红，但很快，紧绷的肩膀便垮了下来，小声嘟囔了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书院……还连累到了那些身在朝堂的师兄们……”半晌，又立即摇摇头，“不对，还有好几个时辰，一定可以找到真凶。”

　　秦书儿自己嘀咕了好一会儿，终于强行提起精神。

　　孟旬看她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案子上。

　　他将拿到的东西一一在案上摊开，目光从左到右扫了一遍。

　　这是经过了整整一日收集到的所有线索，包括了验尸情况，现场画像……

　　孟旬骨节轻轻在案几最右侧空缺处敲了一下：“还缺了一样东西。”抬眸，“去郭家的人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便见一年轻御史匆匆自外跑入，他浑身有些狼狈，气喘吁吁，定了定神，长揖道：“端公，卑职回来晚了！”

　　孟旬看了眼年轻御史身上的抓痕挠伤：“遇到什么问题了？”

　　年轻御史有些尴尬：“这家人有些难缠。卑职找到他们的时候，这家人喝得酩酊大醉，正在闹事……不过这家人的小儿子，也就是郭鹏举的阿弟性情温良，卑职从他那里拿到了一样东西。”说着，将一个木盒放在了案几上，“郭鹏举的弟弟说，郭鹏举一向和他家里人关系不好，但是前几日却突然回来了一趟，将这样东西交给他，并交代他好生看管。卑职觉得，这样东西，或许会有些用。”

　　秦书儿听到，立刻从地上起来，跑到了孟旬身边。

　　孟旬将木盒摆正，两手拇指卡住边缘，轻轻往上一推。

　　随着里面东西映入眼帘，孟旬的眉心，亦慢慢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