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捞人

　　人群后的孟旬负手而站，等着她的答案。

　　半晌，秦书儿突然抬头，对着余正德笃定说道：“没证人，我是偷溜出来的，没有任何人知道。”

　　此言一出，周围再次陷入一片窃语。

　　赵衍欣慰说道：“台端，秦小娘子没说。”

　　“果然还是个小丫头，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孟旬话带嘲讽，语气却不知不觉软下些许。

　　“但接下来，秦小娘子那边，大概就要遭罪了。”赵衍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

　　果不其然，听到秦书儿的回答后，余正德立刻说道：“即是如此，那便是重大疑犯，暂且带回审问吧。”

　　这时庄左、郝南跌跌撞撞地跑来。

　　二人本只是来看热闹，谁知道竟把秦书儿给看出来了！

　　“书儿，书儿……”郝南慌了，用力拽了两下庄左的胳膊。

　　庄左也有些不知所措，喃喃自语道：“都是我，是我不该和她说那些事的……我、我去救她……只要我去证明她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庄左话说着就要挤入人群，却被孟旬给拦了回来。

　　庄左见孟旬，先是愣了一下：“孟……孟助教？”

　　“你如果现在去作伪证，只会让秦书儿的话变得很不可信，再往后，就难脱罪了。”孟旬说完，放下手。

　　庄左显然因孟旬的话而动摇，急得直冒汗：“该怎么办才好，偏偏这时候，老山长和薛师兄都不在！”

　　与此同时，余正德的亲信亲自押解秦书儿，准备带回京兆府审讯。

　　虽然没有给她上枷锁云云，但是对待她的态度俨然已是一副对待囚犯的样子。

　　孟旬径自转身走出围观人群。

　　赵衍跟着过来，看四下无人，便低声问道：“台端，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孟旬言简意赅地回答二字：“捞人。”

　　赵衍应声，但神情仍然凝重：“京兆府的势力现在盘根错节，这件事要不要先告知杨中丞，让他帮忙从中斡旋？”

　　“来不及了。非常时刻，自用非常手段。”

　　说完，孟旬一勾指尖，附耳又对赵衍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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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轮声阵阵在夜中响起，深夜的长安里坊，开始了与白日不同的喧闹声。

　　余正德并未返回公廨或府邸，而是让下面人将秦书儿押回，自己则只身前往平康坊，去会他思念已久的温柔小娘子。

　　因着身份特殊，余正德并没从正门进入，兜兜转转一大圈儿才做贼般自旁门溜入。小厮似乎已熟悉路数，早早便在此候着，随后一路替余正德遮掩，这才将他带入一女子房中。

　　余正德前脚才刚刚踏入，后脚便被一温软的身子靠上了。

　　“呦，三郎可来看奴家了……奴家还以为三郎回家陪夫人去了。”

　　余正德心情大好，搂着女子便到榻边：“谁会回去陪那个母夜叉，要不是因为她父家有些权势，我早就把小娘子迎回去了……”余正德笑得几乎流了油，但即刻又严肃说道，“这段时间小娘子可是要给我保密，等考课过了，我就好好来陪你些时日……”

　　女子嘟嘴，故作埋怨，又好奇问道：“不过，听说三郎好像刚从什么地方抓了个犯人……三郎马上就要考课了，是不是必须赶紧去查案子啊，这么来奴家这里，真的没事吗？”

　　余正德冷哼一声，反复在女子脸上摩挲着：“随便给画个押就得了，这种小案，本也不用我出手。”

　　话音刚落，就听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听清了吗？好好记下。”

　　余正德先是愣了下，半晌，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喝一声：“什么人在偷听！！”说着怒气冲冲推门抽走贴身护卫的刀，一脚踹开了隔壁房间的门，“竟然敢——”

　　一句话尚未出口，余正德突然傻在了那里。

　　且见房中共有二人，一人站在旁侧肃穆护卫，另一人则抬脚坐于矮椅上，休闲地吃着茶。

　　看到提刀而入、脸色铁青的余正德，那人故作讶异地招呼：“咦，好巧，这不是余少尹？”

　　御史台……孟旬！

　　余正德觉得自己如被雷劈，冷汗瞬间布满了他的后背。

　　“孟……孟台端。”余正德迅速收拢手上的刀，添了几分警戒，“你怎么在这里？”

　　孟旬将茶碗放下，自矮椅上站起，对余正德先恭敬揖礼：“近来台院与察院协同进行风德考课，孟某今日有空，所以跟着一起来盯上一夜……没想到这么巧，竟遇上了余少尹。”

　　余正德八字眉逐渐多了些细微的颤动，干笑着：“余某只是来……来此查案……未曾想碰上了孟台端……孟台端可莫要误会什么……”

　　孟旬莞尔，意有所指道：“恐怕让孟某误会的，不仅是一件事吧。”

　　余正德想起方才在隔壁房间对小娘子说得那些话，恨不能撕烂自己的嘴，但好在他早就风闻孟旬为人，觉得这种情况解释无用，还不如把事情摊开了说，于是也不笑了，挑起八字眉说道：“孟台端，当御史靠的是证据，尤其是人证。你这三瓜俩枣的人，能掀的起何种波澜？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把这个事颠倒过来说。”他溜达达走到孟旬身边，撑着刀，满脸的有恃无恐，“比如你才是那个来平康坊找乐子的人，而我出于正义，前来提醒。孟台端是个聪明人，我想……”

　　话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身侧屏风倒地。

　　其后站了至少十名御史，至少五人正拿着笔快速在簿子上记录。

　　其中一人冷静道了一声：“抱歉，台端，不小心碰到了。”

　　说完，那人弯身，又将屏风立起。

　　房间再次归入落针可闻的死寂。

　　余正德和孟旬皆没朝旁边看，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动作。

　　但半晌之后，余正德那高挑的八字眉犹如换脸般慢慢放下，嘴角划开一抹如见亲人般的温柔微笑，客气且轻声地说道：“孟台端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