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和

　　秦书儿的心莫名提到了嗓口，但并非是因为他的相貌，而是因为在这个人的身上，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邪性，是一种仿佛所有人都死在他面前，他都可以无动于衷的寒凛之邪。

　　且见那人手指反转，面不改色朝秦书儿一指，霎时落下三个字：“抓住她。”

　　全屋御史齐齐看向秦书儿。

　　“靠之！”秦书儿腹诽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竟沉迷在了敌人的美色之中，遂快速回头，直接跃出窗子。

　　御史们皆拔刀追去！

　　与此同时，下属急忙走到那人身边：“台端，刚才的那些事……”

　　那人似乎并不着急：“方才并没提及‘马孙’之事，不需担心。问题是，她是怎么进的御史台？”

　　正说着，一名御史突然带着一护卫进入。

　　护卫直接跪倒在地：“端公，是卑职的错！卑职刚才带这长松学子出牢的时候，突然被人叫走，后来、后来就把她忘在这里了。”护卫立刻仰头说道，“不过这里是皇城，没有卑职她出不去，卑职马上就把她带回来——”

　　那人打断：“你说，她是哪里的学子？”

　　护卫一愣，回答：“长、长松书院的。”顿顿，“就是长安城里教授格物的那家。”

　　下属一惊，立即看向那人。

　　那人指尖儿在身侧轻点两下，忽然说道：“不用带过来了，直接将她送出去，然后派人盯住她。”再次对窗举起致死之物端详，薄唇微微噙了一抹淡笑，“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电光又闪，照亮了他手上的东西。

　　那是一只精巧的短型箭簇，其上刻着四个大字：长松书院。

　　雷声不止，暴雨将至。

　　……

　　几日后，长安永崇坊，长松书院。

　　雨后清香凛凛，正是风光大好之时。

　　某间房里，三名十六七岁的白衣学子正围着一只泥陶盎碗发呆。

　　半晌，其中一憨厚脸男学子忽的扬身喊道：“水面儿真的是突出来的！秦书儿！这都能被你发现！”

　　小女子——也就是秦书儿——徐徐起身。

　　她嘴角微扬，带着几分灼烈的眉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然后右手一指盎口。

　　“盎干则冒尖儿，盎湿则外溢，信我，这里绝对有东西在发生作用！”

　　另一方脸男子庄左也跟着站直，摇摇头：“我说秦书儿，亏得你还有心情拽着我们在这里看盎，说辞想好没，过几日山长和薛师兄就要回来了，小心郑恒先跑去添油加醋。”

　　秦书儿脸上表情顿时一垮，捧回盎道：“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敢反咬我一口？就是因为他，在御史台我差点——”

　　秦书儿刚要脱口而出，但还是咽了回去。

　　她又岂能说自己竟在皇城里被一群御史追着跑？

　　其实自打从御史台回来后，她总觉得周身难受，像是被某种极致噩运盯上了一样。

　　但若真说因为什么，她也说不出个一二。

　　最终还是觉得，不过是自己睡眠不佳，胡思乱想所致。

　　遂嗤笑了自己一声，小手一摆：“总之，我自会与山长薛师兄说明！无须担心！”

　　说罢，再次对窗举起了她的宝贝盎。

　　就在这时，一群狂奔中的白衣学子突然从她眼前晃过，各个兴高采烈，神采飞扬。

　　秦书儿愣了愣，再次拿下盎：“他们这是怎么了？书院出什么事了吗？”

　　郝南也跟着看看：“大概是去看新来的律学助教吧。”

　　“律学助教？”秦书儿一脸困惑，“我们书院不是格物院吗？怎突然学起律学了，那不是国子监该干的事吗？”

　　庄左满脸兴致：“所以才更引人好奇。走走走，咱也去看看！”

　　不等秦书儿拒绝，两人干脆利索地将她一并拽走了。

　　当三人赶得庭园时，四面已经围聚了不少穿着白色短衫袍的男男女女。

　　由于秦书儿他们来的较晚，所站之位只能看见代助教冯善缘满脸讨好的笑容。

　　而新助教的脸则正正好被院中槽碓挡住，需等片刻才能得见真容。

　　此物是老山长特意在池边搭建的小型平衡器具，水满抬头，水空磕头，乃是农家善用之物，代表了长松书院的核心理念——格物为民。

　　庄左主动介绍起来：“听说新助教是里长的儿子，姓孟名青和，是个连蚂蚁都不忍踩死的内心柔软之人。”

　　秦书儿不解：“谁都知道咱这助教不过都是学子靠一技之长来兼任的虚职，有这学识，到儒学院做个真正助教岂不更好？有职，有权，还有钱！”

　　郝南感动地说道：“大概是因为善良吧！”

　　秦书儿更想不通了，一抬眼，正见槽碓扬起。

　　头一眼看到的是白色短衫长袍，胡服风的立领，湛蓝色的束带。

　　此为长松书院服，学子们皆是这一套，但如今穿在此人身上，不知为何却多了几分胡人攻城略地的野性。

　　这绝非市井之气，而是某种更为深沉锐利的感觉。

　　“这感觉，怎有些眼熟……”秦书儿喃语。

　　就像是，那夜在御史台看到的……

　　但，那个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秦书儿百思不得其解，猜测是否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再次抬头朝那人看去。

　　正好瞧见他稍稍侧头，视线与秦书儿有了一瞬的交错。

　　秦书儿顿时震得褪去了满面血色。

　　秦书儿几乎是同时朝前面庄左喊道：“庄左！我们必须马上知会老山长，这个人是御史台的——”

　　话没说完，突然自秦书儿身后伸出一只手快速捂住了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