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卖字秀才

　　桌上谁也没提偷鸡腿那事，就像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孟韶埋头默默地喝着汤羹，心中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孟晖的不一样，看来那位聂师父说的话是对的，像孟晖这样又美又柔弱的女孩子确实是天生惹人怜爱的，就连自己都不忍心当众提这事，免得她受不了，虽然明明受了委屈的是自己。

　　晚饭后，孟韶走进自己房间点燃床头蜡烛，赫然发现床上散乱地放着孟晖换下的灰蓝衣服，她楞了楞，默默脱去身上的粉衣，穿上自己的衣服。

　　房门上传来几声轻轻的叩击，孟韶扭过头去，见孟晖磨磨蹭蹭走进房中，她低着脑袋目光游走面色泛红，声音很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韶儿，今日确实是我不对，希望你能原谅我，娘已经狠狠的罚了我，你不知道，你出去的那会儿，我干活都快累死了！爹知道后也骂了我，还要打我呢！幸亏被娘拦住了！”

　　孟韶认真地盯着她那张娇小的花瓣般的脸，半晌道：“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不想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

　　“当然不会啦！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啦！”孟晖顿时松口气，欢喜地上前拉住孟韶的胳膊，“我们是好姐妹，我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我知道的！”孟韶冲着她笑笑，孟晖突然一下子松开她，指着床上孟韶刚脱下的粉色衣服，咳嗽一声，有些为难道：“韶儿，这件是我舅舅给我特制的，我才穿了两次，等以后舅舅给我买了新衣服，我再把这件衣服送给你，你看可好？”

　　“不用了，”孟韶摇头，“这衣服并不适合我，还是你穿了好看。”

　　孟晖迫不及待上前将衣服抱在怀里，朝孟韶一笑，一脸的俏皮，“其实我也觉得呢，那我这就拿走啦！你早点歇息！”

　　孟晖走后，孟韶从枕头底下掏出娘留下的《食经》，上面的字她已经全认识了，自然是大叔孟启元教的，原本孟启元还想教她写字的，只是，纸笔太贵，曹文秀不肯给她买，而孟启元身上是从来就没有闲钱的，所以孟韶每日只能照着娘的字迹用手指比划着临摹，此刻她翻了两页，突然想起今日聂师父教的几个招式和她说的那些话，便放下书站起身一个人无声地比划起来。

　　————————————

　　这日上午偏巧清闲，邻居薛巧儿在门口欢喜地叫孟韶：“韶儿韶儿！咱们街上新来了个卖字的小秀才，写得一笔好字呢，听说文章也好，一起瞧瞧去！”

　　一侧的孟晖一听顿时也有了兴致，“我也瞧去！”

　　三个女孩子手拉手快步走到府衙门口，那里摆了两个抄书摊，其中一个抄书摊甚是闲落，摊主是位中年男子，正皱眉瞧着旁边的一个被人群围住的抄书摊。三个女孩子弯腰挤进人群，发现一名蓝衣少年正低头端坐着，笔走龙蛇给一位大娘写一封家书。孟韶站在一侧，看着一个个端丽工整的小楷从少年的笔下快速流淌出来，她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欣赏，觉得这少年的字比娘的字还要好看几分，她不觉将崇拜的眼神投向少年的脸，这才发现，这少年眉眼甚是俊秀，看着有些眼熟。

　　孟韶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面庞陡然有些发热。

　　少年很快写完书信交给大娘，大娘纳入怀中道了谢就走，少年急道：“大娘，您还没给润笔费呢！”

　　大娘的脚步越走越快，头也没回，“李秀才，先给我记着吧，回头就给你！”

　　少年顿时涨红了脸，道：“可大娘上次的还没给呢！”

　　大娘的声音越来越远，“记着！放心吧！老婆子全记着吧！”

　　少年双手一摊，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坐下。

　　不远处肉摊上的朱屠夫冲着少年大声道：“商隐，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这样下去如何使得？还得自己贴笔墨费！”李商隐无奈地道：“想是大娘没办法才会如此的吧。”

　　人群中的孟晖掩口轻声笑道：“真是个呆子。”

　　李商隐耳力敏锐，有些恼怒地将眼神投向人群，哪知目光无意间触及到孟晖掩着唇角的袖口上的梅花时，他陡然心念一动，竟似忘记了四周的人群，鼓足勇气上前道：“你这袖口的梅花甚是生动，瞧着比我娘绣得还要好看。”

　　孟晖放下衣袖，露出一张俏丽的小脸来，扬起下巴道：“那当然了，这可是洛阳天衣坊手艺最好的绣娘给绣的，梅花是我最心爱的花，我舅舅特意让人绣在这里的，荥阳仅此一件呢！”

　　李商隐点头，含笑望着她那张熠熠生辉的粉色俏脸，一时竟有些恍惚起来。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戏谑声，李商隐却茫然不觉依旧呆望着孟晖，孟晖被他盯得有些面红，心中却颇为得意，她年岁不大，却自小便明白自己生得好看，早已习惯被街头的少年郎盯着瞧了。薛巧儿暗笑着扯扯孟韶的衣袖，不知怎的，孟韶此刻只觉浑身十二分不自在，忙移开看向李商隐的眼神，恰好此时曹家车夫驾着马车过来，车夫远远瞧见了孟晖，忙扯住缰绳上前道：“晖小姐，老爷让我过来接你，说是洛阳的徐姑娘来了，让你这就过去呢！”

　　“师父来啦？”孟晖欣喜之极，对孟韶道：“韶儿，你回去时向我娘交代一句，我这就先走啦！”

　　孟韶点点头，莫名松了口气。

　　车夫道：“老爷还让我带了一盒点心给茶肆的薛婆婆，说是上次饮茶的谢礼。”

　　“舅舅真是菩萨心肠，次次来都给巧儿家带东西，”孟晖上了车，撩起轿帘说笑道：“巧儿，正好你给带回家去，记得一定要告诉婆婆说是我舅舅送的哦，千万别跟从前似的，自己半路就给吃了。”

　　巧儿面色微红，双手接过车夫递上的点心盒道：“知道啦，忘不了的，还得劳你替我谢谢你舅舅。”

　　待孟晖车马走远后，李商隐走上前向孟韶施了一礼，“请问刚才那位姑娘是谁？”

　　“她叫孟晖，是孟氏酱坊的女儿，”薛巧儿一向有些牙尖嘴利，斜眼笑道：“怎么啦小秀才，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你——”李商隐涨红了脸，急促扫了人群一眼，“你别胡说！”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薛巧儿看到李商隐的窘态，益发得劲，咯咯笑指着他，“看，脸红了脸红了，说明心里有鬼！”

　　“巧儿，”孟韶皱眉，一个眼风扫过去，薛巧儿立马便闭了嘴。这巧儿自小便没了父亲，家里唯有病歪歪的母亲以及祖母薛婆婆婆媳两个，养得这丫头尖酸泼辣，是荥阳街头有名的难缠鬼，偏就一向就听孟韶的。

　　李商隐感激地冲孟韶笑笑，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商隐，刚随家人回荥阳不久。”

　　“我叫孟韶，刚才那位叫孟晖，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