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一夜春风

　　蘅芜苑中近来无大事。

　　沈凌每天读书写字。

　　安栩栩每天看书和醉心于厨艺。

　　十五那日一早，沈凌穿了一套墨色长衫，腰间别了一把小金刀，又在袖子中藏了很多药粉，这才带着广安出门。

　　城西是整个上京城最乱的地方，鱼龙混杂，各行各类的人都有。各种意想不到的交易也会在这里进行。耍大刀的，变戏法儿的，胸口碎大石的，各种表演节目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外族商品，琳琅满目。

　　而沈凌快步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市，目不斜视。

　　他今天不是来看戏的，也不是买商品的，他要来做一桩交易。

　　两人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门前，沈凌看着木制招牌，上面刻着几个飘逸的大字：

　　“忽如一夜春风来”

　　高雅文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广安留着心眼，注视着周围的环境，“公子，就是这里了，我们要进去吗？”

　　“你留在外面，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他的右臂还是受伤状态，弯曲着吊在脖子上。他拿出红布，让广安把红布条缠在自己的胳膊上，到了门前，又仔细看了一眼招牌，这才抬腿，迈入小面馆内。

　　一家小小的面馆，里面环境清幽，空气中散发着丝丝牛肉香。周围并没有顾客，四张桌子都是空的，寂静的可怕。这对于一家面馆来说，实在是不太寻常。

　　并没有店小二来招呼他，他就随意左右打量着。

　　在最里面的柜台里侧，有一副墨宝，写着六个字“将进酒，杯莫停。”笔法苍劲有力，一气呵成。与外面的招牌，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沈凌这才注意到柜台后面有一个人，仰躺在椅子上。脸上盖着一本薄薄的书，不太像是账册的样子。

　　环境的清幽为这个男人添上了一股神秘的色彩。

　　他就静静的躺着，仿佛置身云端，烟云缭绕，诡秘莫测。

　　“你看我这幅墨宝如何？”男人淡淡开了口。

　　“笔法遒劲有力，浑然天成。”

　　“哈哈，有眼光，你小子的话，我爱听。要吃什么面？”

　　男人的声音浑厚中带着嘶哑，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撕心裂肺的呼喊。

　　沈凌收敛了心神，仔细着应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我不是来吃面的。”

　　男人从椅子上翻身站起身来，动作流利，步伐轻快，撩起幕布，走到后厨，沈凌跟了上去。

　　后厨中，光线有些昏暗，灶里燃着柴火，噼里啪啦响着。

　　“既到面馆，不为吃面，所为何事？”中年男人开始揭开锅盖，往里面加水，看动作是要煮面。“不管你是什么事，等我吃饱再说。”

　　沈凌面露愧色：“是晚辈来得早了。”

　　他听说过铁心阁的阁主是一个，铁血硬汉，仔细打量这眼前人，身高八尺有余，肩膀宽阔，胳膊粗壮有力，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但是他左臂一直曲着，维持着一个姿势。

　　这一会儿，中年男人已经准备下面了，整个过程中，一直没用左手。

　　难道他左手竟是残废？

　　锅里咕隆咕隆冒着泡，中年男人抽了一把面往里面加，面条顺着手滑下去，男人皱了皱眉，“一时失手，下多了，你就吃点吧。现在你能不能去帮我添个柴火？”

　　沈凌点点头。

　　眼前的男人浓眉大眼，五官刚硬，轮廓很深，说不出是沧桑还是饱经风雨。

　　这个阁主与他想象中相差甚远。

　　只是，他的眼睛，为何这般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沈凌看着眼前这个挑着面条，熟练地往里面加汤，问他口味重不重，还问他要不要加香菜的人。与普通的农家男人无异，他会是自己要找的人吗？沈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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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店中，沈凌和中年男人相对而坐，男人拿起筷子，只说了一句“吃。”

　　沈凌照做不误。

　　大堂里，光线很好，中年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皮肤偏黑，发型一丝不苟。沈凌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料子，黑色，低调奢华，暗纹浮动，价值不菲。领口和袖口都用金色的丝线卷了边，精巧细致。

　　男人吃东西的时候很粗犷，发出滋溜的声音，他吃得很快，几乎是风卷残云，吃完之后，还喝了几口汤，这才放下碗。

　　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

　　沈凌现在可以判断了，他就是笑春风。他的一系列动作都说明着他出身富贵，但是成长环境并不太好。正如江湖中流传的一样。

　　男人这才抬头看了沈凌一眼，“你那胳膊上的东西可以取下来了。你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你是有事相求，但是呢，我这人做事一向是有原则的，你先说说你此行前来，所为何事？”

　　沈凌拱手：“小生沈凌，是来寻找一个合作伙伴的。”

　　男人挑眉，“你可知道我是谁？拿什么与我合作？”

　　沈凌不慌不忙，一字一句：“铁心阁阁主，笑春风。”

　　男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脸上，五官脸型，都像极了自己的妹妹。阿姝。特别是那双细长的大眼睛，明亮纯净。

　　他安耐住心中的激动：“我一向不与不熟悉的人合作。”

　　沈凌开始自报家门，又细说了自己的身世。

　　出生以来，母亲便被克死了，在玄真道人那里修行十七载，又外出游历两年。

　　十七载道观学习，两年江湖游历。笑春风对这些毫不在意，只是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按你说的，你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她长什么样子你也不清楚了？”

　　“从未见过。”

　　“那你可有他的画像？”

　　“没有。”

　　沈凌在道观是孤独的，只有祖母和祖父会去看他，他们从不提他的生母，他只知道她叫宋妍。

　　笑春风靠在背后的椅子上，闭目养神，神情懒散，“你走吧，我对你的合作，没兴趣。”

　　这是等着自己加筹码？还没开始谈判就开始给自己抬身价？这位大叔阁主未免太小看他了。沈凌也不急，谈判嘛，当然要把底牌最后亮出来。他神色自若地替自己倒了杯茶，一小口一小口啜着。

　　笑春风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他要放弃了，没想到睁开眼，却见到沈凌也悠闲地靠在椅子上，小口品着茶。他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兴趣，“小子，你可知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沈凌反问：“知道您是什么人，还会不知道是地方吗？”

　　笑春风爽朗的笑了两声，“哈哈，你可比我想象得有趣，那你可知到我这间小小的面馆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位高手吗？”

　　沈凌环视左右，“高手如云。”

　　笑春风摸着下巴，眯起眼睛：“你可不能这样敷衍我啊，我有点期待你能开出什么条件了。”

　　“承平元年，萧氏叛国案。”

　　沈凌一字一句，字字清楚，他声音清冽，眼神坚定。

　　笑春风脸色一变，正襟危坐，眼神锋利：“你都知道些什么？”

　　沈凌此刻靠在椅子中，正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只是猜测萧氏叛国案，笑春风可能会有兴趣，只是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笑春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了，调整了坐姿，“小子，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对吧？那你知道个屁呀！”

　　“晚辈自只能力有限，但是晚辈迟早要进入朝堂。铁心阁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但是似乎在朝廷当中并没有什么依靠。”他顿了顿，“晚辈或许可以。”成为那个依靠。

　　铁心阁势力太大，迟早会为朝廷所不容，只有寻找更加强有力的伙伴，才能继续生存。

　　“哈哈，年轻人，好大的口气！真是年少轻狂！不过，我要先看到你的实力，才能考虑。”笑春风盯着他，眼神锐利，如猎人一般敏锐，“你打算拿什么投诚？”

　　“湖广一带，有名粮商叫朱茂，此人仗着家中和豫州刺史有些关系，为非作歹，听说还抢了你们很多生意？伤了你们的人？”

　　“不错，此人我也略有耳闻，他的罪状罄竹难书，但恐怕他的上面不只是有一个刺史这么简单。”

　　“实不相瞒，我前段时间在京城看见他了，巧的是，那天我在翠华楼也遇到了永王。”

　　“所以？”

　　“我有办法，可以先替你们抢回湖广一带的生意。”

　　“哈哈，年轻人，有胆量！永王的人你也敢动！只是，你要我们做什么呢？”

　　“给我提供朝廷内部的一些消息。”

　　“时间呢？”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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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安看着自家公子从门口出来，神情冷峻。他跟了上去。

　　临走时，回头看，门口站了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不凡，但是胡子拉碴，看起来很颓废。

　　“公子，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人吗？怎么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

　　“你要是知道了十几年前他做过的事，就不会有那种想法了。”

　　目送两人走远，笑春风转身对身后的一黑衣男子吩咐：“去查查他的身份。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他望着空荡荡的街头，那里已经没有沈凌两人的身影了，他陷入了沉思，沈凌会与姐姐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