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三年。
赵国,上京城内。
眼看着即将过年了,这一年平平安安的。边境安稳,朝廷无事,全国各地没有饥荒,没有洪水、没有泥石流、没有地震。
这真是美好的一年!
现在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裕,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嘉和帝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这都是自己的政绩呀,将来子子孙孙都会看到的!
想到这些,嘉和帝心情很不错,于是大手一挥,宣布大办宫宴!他要宴赏群臣!
旁边的王茂德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样子,多半是在洋洋自喜,自己也跟着高兴,自己从当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陛下,现在已经四十多年了。
坐这个皇位,有多辛苦,他是知道的。
“小德子,最近宫外有什么新鲜事儿,说给朕听听。”
嘉和帝处理完了折子,就躺在软榻上,安安静静的等着听故事。
有小宫女陆陆续续的端上糕点,奉上香茗,还拿来了小毛毯。
嘉和帝每天都是这样,这是他最近发明的一种消遣方式,听故事!
他后宫嫔妃不多,除了皇后,就只有一妃一嫔,也算是清静。
可能是人到年纪了,他就喜欢一个人清静。
“要说大事还真没有,就是一些儿女亲事。”
“哦,说来听听。”
“前阵子,京城有一则笑话。永安侯的嫡子看中了安平伯爵府的六姑娘,家里安排了人去说亲。这本是安平伯爵府高攀的事,结果却被拒绝了。原来呀,这六小姐自小与沈家的大孙子定了娃娃亲。这婚事还是六姑娘她娘亲自定下的,真是可怜了这姑娘。这沈大公子极少在外出现,有人传闻他容貌丑陋,不堪入目,也有人说他自小有疾。都说呀,六姑娘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沈正怀那老头的大孙子?”
“正是。他的大孙子叫沈凌。”
“沈凌,听着名字像是个不错的。沈家那边怎么说?”
“沈家说,他自幼体弱多病,送到玄真观,玄虚真人门下当记名弟子去了。后来长到十五岁就回来了,回来后又外出游历去了。看他的样子像是没有把这桩婚事放在心上。不过安平伯爵府倒是没传出什么,听说那六小姐一切正常,看着像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嗯,这沈正怀长得不太差,想来孙子也不会太差的。”嘉和帝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自己的推测很满意。
“这姑娘不错,不嫌贫爱富,攀附权贵。”
--
安平伯爵府。
最近安平伯爵府的三夫人姜氏很烦恼!
总是有一些人家来打探她女儿的婚事!
可是她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她女儿已经订了婚了!
这怪她吗?唉,女儿长得太好看也是一种烦恼!
自从去年女儿及笄后,来给女儿说亲的就多了起来,可是每来一位,她都要浪费精力去招待。
她已经跟人说过女儿已经定亲了,可就是有人不信!
一家有女百家求!更何况还是天仙一般的女子!
众人问:什么时候订的?订的哪家,怎么没听说过?
答:是娃娃亲,还在娘胎里就订下啦!
众人又想:这莫不是人家拒绝的委婉说法?
过了不久,听说安平伯爵府又拒绝了数家有意结亲的人家。
这时众人有疑:莫非是因为爵位不够高?
这日,某侯府找了一位与侯府和伯爵府都有些交情的官太太,前去安平伯爵府探探对方的意思,结果还是被一句“已有婚约”打回来了。
大家心想,安平伯爵府与那些踩高捧低的世家大族果然不一样!谁家里不是想用女儿去攀附更高的门第呀!
于是京城众多小官家的夫人,都在后悔,自己当时没能在姜氏怀孕的时候凑到面前去,说不定得了这桩姻缘的就是他们家了。
安平伯爵府虽然在京城这个遍地都是皇亲国戚的地方看着不太显贵,但好歹还是和皇家有点关联。安平伯爵府的老夫人,和还是太子的当今关系就不错。
就是现在,皇上还是挺照他这个郡主表姐的,不然为什么安老三未到不惑之年便已经是朝廷正四品大员了。
大家暗自叹气,这样一个攀上伯爵府的好机会,她们竟然错过了,还让别人捡了去!
此时,安平伯爵府的大厅内。
安家大老爷正在训斥三老爷。
“三弟,你糊涂呀。”安家大老爷,也就是现在的安平伯,在厅内转来转去,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安家三老爷心想:大哥已经把这句话重复了十三遍了。
“你说说你,这么好的婚事为什么要拒绝?”安大老爷急的拍起了手。
“大哥,此事不是我要拒绝的,只是栩栩已经有了婚约。”
“那可有订婚书?”
“没有。”
“可有订婚信物?”
“这个自然是有的。”
“哎约喂,我的好三弟,那打娘胎里定的婚能做数吗?况且那沈凌他娘不是已经去了吗?你干嘛放着侯府这么好的婚事不要,非要与那养马的小官做亲家?”
“君子一诺千金,岂能失信于人。而且那沈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家风严谨,门风清廉。”三老爷说得一板一眼,甚是有理。
安大老爷看着自己不苟言笑的三弟,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那你也别把话说死了呀,咱们家又不只有栩栩一个适龄女娃娃。”自己也有两个女儿正在挑选婚事呢!
“大哥,人家指名道姓,说的是小六,你叫我怎么办?”
“你就没有给那人说我们家还有两位适龄姑娘?”
“说了,人家就是为小六来的。”
此时,大老爷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
现在说什么为小六来的,不就是说自己的女儿不如他的女儿吗。自己读书不行,自小就被三弟压了一头,现在三弟女儿又压了自己女儿一头!
“罢了罢了,咱们终究是一家人,荣辱一体,我也是想为了小六想。”
--
秋水居内,安栩栩正在与自己的娘亲姜氏说着心事。
“安安,你放心,娘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宋妍年轻时与娘亲交好,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又温柔贤惠,容貌清丽,她的儿子自是不会差的。可惜她这么早就去了。”说着姜氏眼角就泛起了眼花。
“娘亲不哭啊,女儿也没说不满意他呀。”
安栩栩拿着芙蓉糕就吃起来,圆圆的脸蛋,腮帮子鼓鼓的。倒像是真不介意似的。
姜氏想到自己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儿就要嫁给别人了,心里不免忧伤,她不期望女儿嫁得多好,只希望女儿嫁的一个知冷暖的人,护她,爱她。
唯一可惜的是,那沈凌有个继母。
“亲亲娘亲别哭啦,娘亲初快芙蓉糕吧。”
看着女儿的小胖手,姜氏终于找到事情干了。
“沈凌游历快回来了,我看你也快十六了,你们的婚事该正经谈一谈了。你也该少吃点了,到时候这么胖,穿嫁衣可不好看。”
作为一个身居后宅的女人,除了将心思放在丈夫身上,便是照顾孩子了。
姜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很出息,大儿子已经进入翰林院了,老二却想从军,现在正在御林军历练。
只剩最小的女儿在家,作为爱美的女人,自然也是要把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走,明天跟母亲出门,给你买点首饰!”
“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娘亲!”
安栩栩找到机会,又搂着自家肤白貌美的娘亲撒娇。
姜氏嫌弃的看了眼自家女儿,虽然说天生丽质,但也不能这么自弃呀。女儿在家穿着随意,不施粉黛,自家人不嫌弃,但以后嫁了人可千万不能这样了,女人还是要打扮的!
翌日,母女俩人早早就收拾好了,准备来一场疯狂购物。
安栩栩还特地带了自己鼓鼓的的小金库!
出门时,安三老爷看了这两人,逛个街竟然还跟他上朝一样早!
“起这么早,用过早饭了没有?”
“还没有呢,母亲说带我去巷子口那棵歪脖子树旁吃混沌,那家可好吃啦,我回来的时候给您也带一份!”
安三老爷咧了咧嘴角,他是想着吃的吗?
“钱带够了没有?咱们家是不能在外面赊账的。”
“带了带了,爹爹你快去上朝吧。”
安栩栩看着自家爹爹一本正经
“那好,注意安全,和你娘早点回来。”
这话虽然是对安栩栩说的,却看向了姜氏。自己如此貌美的妻子和女儿,还是尽量少出去。
末了,不忘一句,“把维帽戴好。”
“知道了,老爷,妾身省得的。”
姜氏与丈夫道别后,很快就上了车。
姜氏见女儿出门还是稍微打扮了一下,描了眉,上了唇脂,虽说有点粗糙,但额头的一朵花钿衬得整个人更加美艳了。
嗯,很美。
姜氏细细观察了一下女儿,发现女儿的脸色有点白。
安栩栩被自己母亲看得有点不自在,“娘,你总看着我干嘛呀?”
“看我的宝贝闺女,转眼间都这么大了。真是越发的好看了,娘真舍不得你嫁出去。”姜氏把暖手炉递到女儿手里,嘱咐道“拿好,你大了总要学会自己爱护自己。”
“娘,今天咱们是出来玩的,开心点好不好?”安栩栩往娘亲的怀里靠了靠,依偎着娘亲。
“别弄得这么伤感,女儿出嫁又不是生离死别,难道娘亲以后不打算让女儿回娘家了吗?”安栩栩嘟着小嘴,有些不满。
姜氏捏了捏女儿的小脸蛋儿,“傻孩子,你是娘亲的心肝儿,怎么可能不让你回来呢。不过这出嫁了女子总往娘家跑,总归是不好的。”
姜氏心里的总是为那件事情担忧,想着女儿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母女俩出来得早,很多铺子才刚开门,但大多数卖早点的小摊已经在开始摆了,街上行人也不多。
母女俩下了马车就到歪脖子树下的混沌小摊坐着。
因为出来的早,身边跟的丫鬟婆子也没有用早饭,姜氏是个大度的人,就留了春桃和孙嬷嬷在身边伺候,让其他人都到隔壁坐着吃混沌了。
虽说大齐民风开放,但高门贵女是不可能坐在路边摊吃东西的,但安栩栩是谁?
她又不是一般的女子,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只因为父亲疼她,母亲放纵她。所以她活得比谁都潇洒。
余婶很快便将煮好的混沌端了上来,“安小姐,今天这是带着母亲一起来吃的?”
“嗯。怎么样,我母亲美吧?”
安栩栩很得意的炫耀了自己的母亲,姜氏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真是什么话都说。
余婶微笑,“和小姐一样,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呢。”
安栩栩已经迫不及待想开吃了!
余婶很知趣的退后了,“小姐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安栩栩给自己母亲递上擦好的筷子,“母亲快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见母亲满意的点了点头,安栩栩很开心,“这余婶人可好啦,她做的混沌也很好吃。以后我经常带母亲来。”
姜氏却是是第一次来这种街头小地方,因为碍于身份,所以两人才来这么早的。
安栩栩熟练地用勺子拨开了浮在面上的葱花,喝了一勺汤,眯着眼睛“真好喝。”
--
沈凌今日本来计划是下一个月才回来的,结果他正准备去的下一个地方下了大雨,路上泥泞不好走,才改了计划,直接回京城。
进了城之后,他和小厮两人一人牵着一匹马走在街头。
这京城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出身在这里,他的籍贯在这里,但是他在这座城生活的日子却屈指可数。
这里的一切看似都与他无关,又好像有关。
太阳这时已经悄悄地探出了头,温暖的朝阳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
两年前的他瘦小,看起来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病书生。经过这两年在外的游历,他的身子好了很多,他的见识也广了,甚至成熟了不少。
虽然回家并没有一个人来接他,但这也是意料之中。
他一个人习惯了。
街上有小孩儿在打闹,有母亲在后面追逐着,怕孩子摔着。也有孩子拉着母亲的袖子,砸吧着小嘴,望着糖葫芦。还有小朋友搂着母亲的脖子,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在一些吆喝声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捧着碗喝汤的红衣女子。
他见过很多女子,但是都是小口小口的喝汤,第一次看见喝汤这么•••粗鲁?
那红衣女子喝了汤,抬起了头,对旁边的夫人说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走近一些,沈凌看清了那张脸,眉若远山含黛,肤如桃花含笑,很美。
--
安栩栩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汤,然后对母亲说“冬日里头,这样喝汤才舒服。”
姜氏看着女儿额头冒着的密汗,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
“你呀,这样子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母亲,过几天咱们还来!”安栩栩意犹未尽。
母女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又去铺子里打了几套头面,姜氏还想买一些料子回去做衣服,被安栩栩阻止了。
两人这才带着一大堆战利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