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郡王

　　夏铭展跪得笔直，一身玄色的劲装，目光炯炯有神，赶紧陪着笑脸：“皇上，我娘已经打过我了，要是前几天您想召见我，我也来不了，我屁股开着花呢。”

　　“别跟我胡搅蛮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听听。”老皇上也不按套路出牌。他年近花甲，思虑过重，抬头纹很深，头发几乎全白了。

　　“那我可真说了。”夏铭展往前跪走了两步，离皇上稍近了一点，壮了壮胆子，“我就是想知道，每次进宫，为什么不管是谁犯错，您都会只打我的屁股。”

　　“谁让你姓夏！”老皇上蛮不讲理，接着又恨恨地道，“我那盆百年不遇的千面观音兰，是怎么变成独臂观音的？还有我那两条丹顶孔雀锦鲤，是谁给我涂成了黑的？”

　　姓夏要是有错，您老人家不是也姓夏，一盆兰花，两条鱼而已，至于惦记这么多年吗。

　　“皇上要是没别的事儿，那微臣就告辞了。”夏铭展跪着往后撤，得赶紧逃啊，老皇上记性还这么好，十年前的账都记着呢。

　　“老老实实跪着。”老皇上拧眉道，“我就不一一给你列举了，我年纪大了，生不起这个气，好歹你也出生入死了一回，就封你个郡王吧。”

　　“谢皇上恩典。”夏铭展叩首行礼。

　　老皇上眉头一直紧锁，象是有心事，闭目思索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见这货还在呢，奇怪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您没发话，我敢退下吗。”夏铭展一脸无辜，“再说，好歹您也封我为郡王了，我住哪儿啊？我再回晋王府不太合适吧，皇上您说呢？”

　　“那就去封地住吧，回头我看看哪块风水宝地能盛得下你。”老皇上心道，跟我耍心眼，你还嫩着呢。

　　“还是别了，我出去走了一遭才知道，除了京城，我去哪里都水土不服。”夏铭展继续道，“您看，我从云疆带回来的宝贝，我父亲可是一件没留，全孝敬您了。

　　父亲总说皇上最是体恤民情了，我这样空着手回去，不合适吧。”

　　“给我滚！”老皇上吼道，直接抓起碧玉镇纸扔了过去，“老的小的就知道来搜刮朕，当朕好欺负是吧。”

　　夏铭展接住镇纸后交给了旁边的宫人：“回皇上，我们家没人舞文弄墨，要这个没用，留您这儿才能物尽其用。皇上万福金安，臣告退。”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夏铭展跑了，老皇上却眉目舒展地笑了，怎么看都有种捉弄人后，幸灾乐祸地快感。

　　宫人们从来不敢揣测圣意，心里明白的很，也就晋王和他儿子敢明目张胆地惹皇上生气，还能毫发无损地走出这个宫门。

　　不出所料，夏铭展回不了家了，侍卫说王妃发话了，皇上封他为郡王爷了，晋王府装不下那么多王爷，让他单独出去立府。

　　圣旨居然比他先到晋王府，夏铭展意识到自己被皇上耍了，刚才就感觉不对劲，皇上果然是有预谋的。

　　就给他封了个空头郡王，什么也没给他，他去哪里立府啊，总不能去赖在宗人府里头吧。

　　他不想回家的时候，母亲天天派人抓他，现在他无比的想回家了，又不让他进门了，天理何在啊！

　　和丰楼的包间里，四个兄弟坐在一起，只有夏铭展比较淡定，另外三个炸了锅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哭的是，夏铭展走了快一年，终于活着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挨打，到现在才能出家门。

　　笑的是，夏铭展回来后还给他们每人都带了礼物，没忘了这帮难兄难弟，铁公鸡掉了几根毛。

　　鸿飞心想，要是你们看到主子送殷姑娘东西是论箱的，你们会不会吐血。

　　不管怎么说，京城四大纨绔里，终于有一个扬眉吐气了，满朝文武都在谈论夏铭展这个少年英雄，作为好兄弟，他们脸上也跟着沾光。

　　红色袍子的是安平侯世子方堇祥，他的祖上有从龙之功，到他父亲这一辈基本就没落了。

　　蓝色袍子的是太仆寺少卿家的少爷，王员外族叔家的王易和，他喜欢经商，不喜欢读书。

　　白色袍子的是左相的孙子崔朔，书香门第里的另类，他更喜欢习武。

　　三个人拉着夏铭展让他讲这一路的经历，越详细越好，夏铭展每每说到凶险处，那三个就会发出一阵惊呼。

　　最后讲到如何用计把蛮夷赶出三十里以外，左相的孙子崔朔总结了四个字：“阴险狡诈！”

　　夏铭展不高兴了：“所谓兵者，诡道也！不懂就回去跟你祖父多读点书。”

　　“你居然嫌弃我。”崔朔不愿意了，“你一个人跑出京城逍遥去了，我们三个可是在家挨揍呢。你母亲来找你一回，我们就挨一回，你再不回来，死的不是你，是我们三个。”

　　“铭展没走之前我们也没少挨打，算了，别伤了和气。”方堇祥最大，他十九了，总以大哥的身份调解矛盾。

　　“我可是真拿命去搏了，不是纸上谈兵，你最小，让你多读点书是为你好，上了战场才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夏铭展大发感慨。

　　“你行，你厉害，立了功就开始教训人了，我不想听，我走还不行！”崔朔气呼呼地站起来就往外走。祖父破天荒的夸赞夏铭展，他其实是有点吃醋的。

　　“你去哪里啊？”寡言的王易和问。他也十七了，但生日比夏铭展大，所以他是老二，夏铭展是老三。

　　“回家读书。”崔朔赌气道。他才十五，他们几个里最小，都把他当孩子。

　　“来！继续喝酒。”夏铭展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早就习惯了，他们都是当面翻脸，扭头就好。

　　剩下的三个兄弟商量好了，再搞就要搞大事儿，不能跟以前一样斗鸡走狗般小打小闹了。

　　夏铭展去云疆前，他们四个经常身着布衣，混迹于市井，游走于京城的各个角落，什么这条街的街霸，那条巷的巷霸，见了他们都得绕着走。

　　打架那是家常便饭，这京城里的公子哥儿，被他们揍过大半。在春风楼抢包间，开揍；遇上以次充好的酒肆，开砸；跟薛贵妃的侄子结了梁子，打群架。

　　不过这个群架持续的时间有点长，薛贵妃侄子那边的人看到他们就挑事，然后双方互殴，最后形成了一个习惯，双方见面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开揍。

　　而且他们不分时间和地点，进宫拜年遇上了也能互殴，气得老皇上将他们统统打了板子。

　　为什么他们四个臭名昭著，而对方就没事呢，主要对方经常打着打着就成了挨揍的一方，人吗，自然同情弱者，他们就成了恶人了。

　　没过两天他们四个就又聚起来了，老地方，老包间。

　　夏铭展被封了郡王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方堇祥首先发表了意见：“兄弟，满朝文武都知道了，你还瞒着我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先罚酒三杯。”

　　崔朔紧赶着道：“哥，皇上赐了你什么宝贝啊，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你的府邸在哪里，带我们去参观一下啊，还怕我们给你抢了去啊。”

　　“你搬进郡王府，以后我们就有地方蹭饭了，挨打也有地方跑了，兄弟们还等着给你暖屋去呢。”王易和贴心地道，“干嘛垂头丧气的，这是好事啊。”

　　“别提这个劳什子郡王了，就一空衔，什么都没有，皇上没打我板子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还奖赏呢，你们也太瞧得起我了。”夏铭展叹了口气，

　　“我可是被坑惨了，就因为这个破头衔，沦落成无家可归之人了。”

　　“啊？”三个人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

　　“没道理啊，怎么回事？你不是刚立了大功吗？朝堂上下都知道啊！”方堇祥忍不住问。

　　“谁让我姓夏呢，他们两个还好点，你跟我，从小到大被他罚的次数还少吗，别忘了，他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理。”夏铭展无奈地道。

　　方堇祥立马就想起挨打的经历了，皇上骂他的话他还记着呢。

　　“想当年你祖上也是金戈铁马，风光无限，你身为安平侯世子，居然因为打群架，整天被朝臣弹劾，你祖上是倒了什么霉，孕育出你这样的后代。

　　你要是姓夏，朕就一天打你三遍，然后把你扔进狼群里，让你打群架打个够，打到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为止。”

　　方堇祥同情地看了一眼夏铭展，还好自己不姓夏。

　　本来是想摆个宴席庆贺，很快就变成了安慰，三个人一起安慰夏铭展，史上最悲催的王爷，没有之一。

　　这时候，鸿飞过来传话：“主子，有个姓薛的姑娘要见您，她说以前都是误会，她是来替哥哥赔罪的。”

　　“什么薛姑娘，老子不认识，没空。”夏铭展本来就郁闷，哪有心情关心这些个。。

　　“会不会是薛晟的妹妹啊，最近薛晟没挨揍，是不是皮又痒痒了！”方堇祥猜测。

　　“小心有诈，搞不好薛晟又要使阴招。”崔朔提醒道。

　　“嗯！小四说的有道理。”王易和称赞道，“看来小四真的回家读书了，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伎俩，有进步。”

　　“鸿飞，让她有多远就滚多远，告诉她，老子从来不打女人，薛家的除外。”夏铭展招招手，三个兄弟心领神会头碰头靠过来，他笑嘻嘻地道，

　　“我想好了，我们要蛇打七寸，弄，就一下把他弄死，让他再没有机会翻身。”

　　大家一致同意，四个人密谋了半天，酒足饭饱，最后还是王易和付的酒钱，他有门路，是他们三个中最富的一个。

　　临走前，夏铭展醉醺醺的还不忘叮嘱崔朔，让他好好读书。说是将来啊，读书人里面，他是武功最好的，武功最好的里面，他是书读得最好的，将来兄弟们就指望跟他混了。

　　这次崔朔没有反驳，真的回家读书去了，接连几天都是三更灯火五更鸡，而且什么书都看，把崔相爷吓坏了，以为他天天闷在屋里是病了。

　　他父亲在任上还有两年才能回京，他基本上跟在祖父身边。

　　崔家可是寒门学子的典范，祖上中了探花，到崔朔父亲这代，是一门三进士，崔朔的祖父、父亲和伯父都是进士出身。

　　从前祖父悉心教导他读书，他一见书就打盹，现如今突然就开窍了，读出乐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