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这天,都是张家祭茶祖,采头茶,举行采茶比赛的重要日子。
殷清宸自从比茶树长得高了,就开始参加采茶比赛,不为输赢只因喜欢。
悠扬的采茶歌声中,一群盛装打扮的采茶女腰系茶兜,穿行在半山腰的茶园里,一双双巧手在茶尖轻舞飞扬,一颗颗嫩绿的茶芽乖乖地跳进茶兜里。
采茶之技如习武唯快不破,盏茶的功夫殷清宸就采了半茶兜。
晨曦中少女洁白的皮肤好似会发光,精致的五官娇俏可人。
只见她忽然眉头微蹙,对那个猫着腰鬼鬼祟祟向她靠近的身影道:“阿彩!不许胡闹!”
“姑娘!有人闯入了禁地!”阿彩急忙道。她真的是十万火急,不是来帮姑娘作弊的。
“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进入的?”殷清宸停下手里的动作,用眼神示意,矮下身子借助茶树遮挡,跟她的婢女阿彩迅速退出茶园。
“西边的机关有人动过,留下了血迹,看脚印只有一个人,先派人去找了。”布了那么久的机关,终于有猎物出现,阿彩有些小激动!
薄雾渐退,向远处绵延的群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两个少女以极快的速度穿梭在山林间,身体轻盈如履平地,殷清宸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有些不安。
所谓的禁地不过是茶园后山的一处山坳,阿彩只知道那是她们和姑娘的秘密,是她们平时一起偷偷练功的地方,而那山坳里真正的秘密只有殷清宸知道。
她重生过一世,前世,一直是她的一场噩梦。
她两岁时生母病逝,父亲进京前把她扔在休宁外祖家,四岁时被舅舅抱去抵押赌债,流落到人牙子手里。
幸好被师傅所救,带她到西都,教她武功,教她权术,把她培养成大夏朝顶尖的杀手。
师傅是她的恩人,还答应帮她寻找家人,而师傅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进京辅佐庆王坐上皇位。
但当她的任务完成,找到休宁的时候,外祖张家早已家破人亡。
当年外婆为了找她一病不起,没几年就去了,舅舅败光了家产一家人惨死在逃荒的路上。
殷清宸十四岁进京辅佐了庆王八年,看着他杀了太子,囚禁了老皇上,血洗了整个朝堂坐上皇位。
她曾芳心暗许,舍身相护的庆王,害她与近在咫尺的家人不能相认,登上皇位后一边要封她为宸妃,一边又要灭她全家。
殷家以勾结太子余党蓄意谋反之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师傅奉皇后之命杀她灭口,她身中剧毒,与殷家人一起惨死刑场。
她帮他们算计天下,助纣为虐,其实算计的包括她自己,这世间本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可她又醒来了,没有看到奈何桥,反而变成了被外婆抱在怀里的两岁小娃。
跟上一世一样,母亲已经过世,父亲把高烧不退的她交给了外婆,然后跟祖父举家迁往京城了。
接受重生的现实后,殷清宸决定要好好守护家人,她不再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杀手,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带着前世的记忆,殷清宸渐渐长大,在她童言无忌地引导下,张家的生意越来越好,外婆说她是张家的福星。
这一世一直到殷清宸十三岁,外婆的身体还很强健,舅舅虽然也嗜赌,但有了外婆的管制他没有闯出什么大祸,更没有机会抱她去抵押赌债。
她不用再去西都,不用再为了生存尝遍世间的苦,然后双手沾满鲜血。这一世她是有家的,有外婆疼爱的。
上一世,她回来的时候,茶园周围的几座山都已被封锁,她偷偷潜入才知道,原来茶园后山的山坳里有一座铜矿。就是这座铜矿使得茶园被毁,茶山周围毫无生机。
前世是舅舅输掉了茶园,还是被有心人设计陷害,铜矿跟庆王有没有关系,她并没有仔细查过,现在她很是后悔。
但这一世,她可以肯定的是茶园绝不能被毁,坐在皇位上的人绝不能是庆王,殷氏家族几百人的性命,庆王他休想动一分一毫。
外祖张家几代经商也算是富户,外婆不到三十岁开始守寡,分家的时候只分得一个收成不好的小茶园。她苦心经营,靠这个小茶园把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步步艰辛。
所以这一世殷清宸从六岁就开始守着那片山坳,大夏朝地大物博不差这一座铜矿,但茶园是外婆的全部。
那处山坳并不大,方圆不过三里而且非常隐蔽,里面只留有一户人家,平时看管山坳,顺便打打猎,算是猎户。
相安无事地守了七年,终是有人闯入了。分头寻找,殷清宸很快就在齐腰的草丛里看到了惨不忍睹的闯入者。
一个年轻的男子靠在石头上喘息着,脸色阴沉目光凌厉,玄色的衣服和斗篷掩盖了他身上的血迹,但殷清宸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经历过一场怎样的生死搏斗。
男子机警地发现了她,手里的刀握紧,见殷清宸眼里没有杀意,看到他没有惊慌只有好奇,凶巴巴地道:“看什么看,走开!”
男子说的是官话,底气还算足,一时也不会丧命。
表面上男子的年龄比她大,可她内心成熟的灵魂看来男子稚气未脱。
有那么一刻她是动了杀念的,虽然她讨厌杀人,但是如果触及到她的底限,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看到男子装腔作势的模样后,她认为还没有走到那一步,要用杀人才能解决的问题,基本都是无法挽回的,男子还构不成那样的威胁。
“你是外乡人吧!你不会是迷路了吧,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带路?”殷清宸故意提示道。
可以断定男子是被仇家追杀后误闯进来的,不管男子是什么来历,殷清宸只想赶紧送走这尊瘟神,不能让追杀他的人找到这里。
男子握刀的手放松了几分,腹诽:话本上说的冲破机关就进入了世外桃源,或者能够遇到绝世高人,怎么轮到他就不灵了,只来到一个这么平常的地方!
他在逃命呢,懒得搭理一个虽然长得好看,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我看你是跑出来偷懒的吧!”男子将殷清宸上下打量了一番,碎花蓝布衣裙标准的采茶女打扮,眼睛一瞪故作凶状,恶狠狠地道,“采茶女,不怕被扣工钱吗?滚开!别多管闲事!”
追杀他的人没准儿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他不想伤及无辜。
在她的地盘上赶她走?不过他话里有几个意思?
“我可不是一般的采茶女!”殷清宸秀媚上扬,泰然自若地道。
看在男子没有对她起杀心的份上,殷清宸打算救他一命,又有些犹豫怕放虎归山。算了,她布置的机关并不算高明,该来的早晚会来。
“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阿彩冲过来,护主心切。
这时男子控制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随后昏迷倒下了。
阿彩惊了:“啊?怎么见到我就吓死了?”
“是你的内力太雄厚,以至于威压太强,可以隔空伤人了!”殷清宸一本正经地道。
阿彩一副我才不信的小神情,殷清宸不再逗她伸出手:“把你身上最好的药都拿出来吧!”
阿彩虽然舍不得,但她对自家小姐一向都是唯命是从的,从荷包里翻出几包药递给了殷清宸。殷清宸捏开男子的嘴,放了两粒进去。
随后她们把男子带到山坳里猎户的小院子里,猎户帮男子清洗包扎了伤口,几处致命伤极其凶险,幸好男子年轻体壮挺得住。
其实男子早就醒了,确切地说他一直没有真正的昏迷,殷清宸主仆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姑娘!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被人打得这么惨?”
丫鬟眼光不错!不过他是够惨的,差点就成了孤魂野鬼,男子感觉太丢人了!
“阿彩!告诉过你多少次了,长得好看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故作深沉!以他多年不务正业闯荡南北的经验,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也对哦!要不是因为他,姑娘采茶比赛肯定是第一,肯定能代表茶园去参加县里的采茶大赛,到时候姑娘就是休宁县第一采茶高手!”阿彩眼里姑娘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第一采茶高手!小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采茶女,男子嘴角微抿。
殷清宸轻轻摇头,示意阿彩停止这个话题。男子身上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来历不明就意味着危险,殷清宸不想让男子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信息。
“方才多有得罪!”之前还凶巴巴地赶人家姑娘走,床榻上的男子满脸歉意,他努力起身道别,“等我从云疆回来,定要答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必须马上启程,告诉姑娘自己的去处是表示自己将来答谢的诚意。
男子官话的腔调总让殷清宸感触颇多,就在几天前她还梦到过京城,入眼还是那一片耀眼的红,血洗刑场的殷家人,在她的脑海里一如既往的清晰。
尽管她的父亲抛下她就再没回来,尽管京城的殷家不打算要她,但殷家绝不能毁在庆王手里。
两年前她就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京城迟早是要去的,欠她的,她会让他们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