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别吓着他

“我没有梦想。”鬼佬面无表情，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车内又再次陷入沉默。

雨水模糊了前挡风玻璃，鬼佬打开雨刮器，许是胶条老化的原因，刮动中，有节奏地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响，听着让人心烦。

“你呢？”鬼佬微微侧头，斜着瞅了一眼四眼仔，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想当个律师！”四眼仔坚定的开口，这个答案在他心里已经酝酿很久了，他看向鬼佬：“二哥，我想出国留学，我们学校下学期有一个交换生名额，我的成绩应该没问题。”

“你和乐哥说了没？”车子进入乡下土路，在泥泞中颠簸，鬼佬边集中精神开车，边问道。

“我昨天下午找乐哥聊了聊，不过他说最近两年是社团转型的重要时机，需要我做很多事情，我要是去国外的话，会不方便，还是就呆在现在的学校，上学做事两不耽误。”四眼仔有些沮丧的叹气说道。

“那你怎么想？”雨更大了些，前挡风玻璃上水如盆倾，鬼佬将雨刮器速度再调快一档，“吱吱吱”的声音更为刺耳。

“我当然想帮社团做事情了，我在这从小长到大的嘛，“说着，四眼仔又小心翼翼地看着鬼佬纠结道：”不过这次机会难得，错过这一次，以后再想去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法学院就更难了。”

车子进入盘绕的山道，驾驶起来得更加小心才行，鬼佬不得不停止和四眼仔的对话，便说道：“行了 ，我知道了，回去后我和乐哥商量商量。”

山腰处，一块大石下的土壤在雨水的冲刷下逐渐松软，滑落，大石松动，翻滚着，跳跃着，速度越来越快，疾速冲下。

“太好了，二哥！乐哥最相信你了，你说的话他一定听！”四眼仔激动地抓住鬼佬右臂晃了一下。

“停停停！手松开！正开...”胳膊被抓住的鬼佬急忙侧头冲着四眼仔怒喝，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话，“嘭”的一声巨响！那大石正好砸穿了驾驶位前的挡风玻璃，携带着冲势，一角死死地卡进了方向盘的空挡处，并将其砸的歪斜扭曲，任鬼佬如何焦急地使出全身力气向左转，也都纹丝未动。

片刻间，也就不足几秒而已，就见车辆冲出弯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山下延申而去。

迷迷糊糊间，鬼佬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顺着脖颈流入衣领，他用力甩了甩头，好让自己意识清醒点，又费力地抬起手抹了抹脸颊和脖颈，便感到手上黏糊糊的。他歪扭着头，尽力通过额头肌肉牵扯着上眼皮，终于，他睁开了眼，然而一层血色却笼罩着他的视线，四周的一切都变的有些虚幻和扭曲。

挡风玻璃上的大石已经不在，一股股寒风从破开的洞口灌进来，夹杂着的雨滴偶尔飞撞到脸上，让他更清醒了些许，他看向四眼仔的方向，“四~眼~仔~”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模糊和重叠，在脑海里回响着。他抓住四眼仔的肩头，费力的摇晃，“老~四~老~四~”四眼仔的头被摇晃的翻转了过来。

“轰隆隆”一道雷声炸响！鬼佬定神看去，四眼仔右侧额头上，一个大大的血肉模糊的凹陷显露出来，连右眼眼角都已覆盖，眼镜早已不知所踪，鬼佬呼吸一窒，颤抖着用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了无生息！

“呼~”呼吸回响声越来越重！鬼佬重重靠在椅背上，之后全身便像卸了力般瘫软，他知道这是血液流失太多造成的，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进行自救。

他索性闭上眼，深呼吸提提神，摸索着，从右衣兜里掏出烟盒，两手摇晃着配合从中抽取出一支烟，递入口中，又在烟盒内壁上掐出一小卷胶卷，便松开了烟盒，让其自然掉落。他再次摸索衣兜，掏出打火机，眼睛微睁开条缝，点燃了胶卷，眼看着胶卷燃烧过半，他才凑到嘴前引燃了烟头。

“嘶~~呼~~”一口烟闷下，闭眼享受的鬼佬好似回光返照般又充满了活力，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雨雾中山林的生机勃勃，他听到了雨划过空气的“簌簌”声，风吹过树枝的“哗哗”声，雏鸟对着天空鸣叫的“啾啾”声，更甚至，他还听到了蜻蜓在雨雾间穿梭飞行的“嗡嗡”声。

在拉开座位下常备的那颗手雷保险销前，鬼佬的心里一直回响着一句话：“我们登上并非我们选择的舞台，演绎并非我们选择的剧本。”

“嘭！轰！”汽车被爆炸引燃，火焰迅速袭卷全车，滋生出一大团水蒸气，“轰！”又是一声更强的爆炸响起，这次油箱爆炸的力度更足，车子甚至弹起滞空数秒才砸下，更猛烈的火焰窜出，足以毁去一切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空，乐哥莫名的感到一阵烦闷，他拉开领口扭动脖颈，让身体再放松一些，又催促大眼狼：“稍微快点，早点接了天星回去喝酒，这鬼天气真让人心烦！”

“好嘞，瞧好吧乐哥！我可是专业赛车手！”大眼狼兴奋的调高车档，脚下加重力气，油门轰鸣间，车子便窜了出去，“稳着点！你是摩托车赛车手，不是汽车的！”乐哥忍不住提醒到。

“嗷欧~~”大眼狼感觉内心对速度的渴望燃烧了起来，雨天，车道，飞逝的街景，虽然手中握着的不是摩托车的把手和油门，而是方向盘，但他仍觉得这一刻已化身骑士，正当纵情冲刺！

窝打老道上车辆并不多，一道急速的车影轻松超越它们，片刻间只剩下一个路口便可到达国学馆，兴奋中的大眼狼没有听到车身底部的传向轴十字轴已发出并不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但很快，汽车开始晃动起来，乐哥立刻感觉到了异常，焦急喊道：“快减速停车！”

大眼狼沉浸在纵情飞驰中的情绪被打断，立刻紧踩离合器踏板，然而没想到，车速不仅没有降下来，反而摇晃的更加猛烈，他尽力去稳住方向盘，但为时已晚，车子飞一般的冲进了街道旁的一处建筑工地中，撞穿了刚修到一人高的外墙，只听到一道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出，紧跟着便是撞在墙上的“嘭”声！

幸好这会儿是下雨天，工地并没有人在，要不然这一瞬间，便会出现重大伤亡。

乐哥揉了揉被撞的发晕的脑袋，怒从心头起，“靠！你开这么快是赶着...”他抬眼骂向大眼狼，却愕然发现，大眼狼的胸口被一根钢管穿胸而过，他顺着钢管向后看去，便见到，这钢管不仅钻透了背椅一侧，而且也同样贯穿了坐在后排的大壮腹部，将其钉在了后排的背椅上。

两人都耷拉着脑袋，嘴角流出殷红的鲜血，乐哥的怒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挣扎着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下车踩地时才发现右脚脚踝刺痛，他只能瘸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车子，这才发现车头已经在和墙壁的碰撞中被挤扁，而副驾驶位的变形反而幅度最小，他一时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大雨浇在他身上，心里一片冰寒，眼前有些模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转头一瘸一拐的向路口走去，这一刻，他只想陪在儿子身边。

雨幕如帘，他已经可以模糊看到几百米外传德国学馆的招牌，隐隐约约的，学校门口只有一个学生打着伞在等人，肩头以上的部位被雨伞遮挡着，但看身形像是儿子，“天星，天星！”他喊了两声，却见那身影回转，又进了国学馆，“天星一定等着急了！”乐哥心想着，不由得加快脚步，跑动起来。

雨水拍打在乐哥脸上，他恍若无感，只继续加速向前方跑去，“哔~”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在耳旁响起，他扭头看去，便见也是一辆丰田海狮二代冲撞过来，他瞬间脑袋一片清明，进入到了危险状态下的反应速度，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变的极缓，他清晰的看到胖司机脸上惊恐的神情，嘴张的大大的，好像在“啊啊”嚎叫，他迅速进行判断，然而却绝望的发现，距离太近，已经躲不过去。

下一刻，一股巨力袭了过来，乐哥的身体瞬间被撞飞出去，砸落翻滚到十米开外，之前装在兜里的长命锁甩了出去，掉落在一旁的地面上弹跳几下，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乐哥身下血液迅速汇聚入水流中，流经过长命锁后又分流涌入旁边的下水道口。

这瓢泼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他耳旁的声音从簌簌而下变成了淅淅沥沥，很快又只剩下了微风。

“没有听到就好，没有听到就好，别吓着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乐哥心里却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