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雕刻繁琐

她心里五味陈杂。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凤栖宫的。

她躺在床榻上，睡意全无。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帷幔。

帷幔里，是她精美的绣花枕头，雕刻繁琐的纹饰，是御制之物，彰显尊荣。可此刻，它黯然失色。

她从未像今日这般惶恐。

皇帝对她好吗？

答案当然肯定。他给了她锦衣玉食，让她吃香喝辣，享受尊崇。

这些，她都知道。

但是，她更知道，这种恩赐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她不能恃宠而骄。

她怕自己会失去这份宠爱，所以每次面对皇帝的时候，她总是谦卑谨慎、恭顺温柔。

“我该怎么办？”她问自己。

她是否应该顺从皇帝？

皇帝的性格，比较喜欢听话的女人。她若是乖巧懂事，他或许对她更好；倘若忤逆他，那他就会厌恶她，将来再也不宠幸她了。

杨玉婵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直到凌晨，她才睡着了。

睡梦里，她隐约听到耳边传来婴孩的啼哭声。

她猛然惊醒。

一睁眼，却发现天蒙蒙亮，尚未破晓。

窗棂透进微弱晨曦，她看到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翠鸢趴伏在窗台上。

“翠鸢！”杨玉婵喊道。

翠鸢闻言，忙爬起身。

她满头是汗，焦急问杨玉婵：“娘娘，您怎么了？”

“我做噩梦了。”杨玉婵道，“我梦到了爹，他浑身血淋漓的。”

翠鸢吓坏了，赶紧拿了帕子帮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杨玉婵抓住她的手臂，道：“翠鸢，我梦到我爹了，他浑身是血，好多好多血。”

翠鸢的手腕一痛。

她的手骨，差点就折断了。

“娘娘，您先别激动。”翠鸢强颜欢笑，劝慰杨玉婵，“您是做噩梦了，您爹爹他福大命大，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杨玉婵仍是心慌。

翠鸢安抚了片刻，又去取水，给杨玉婵梳洗，换衣裳。

等她伺候杨玉婵穿好了常服，天已经亮了。

杨玉婵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脸上，沾染了几缕泪痕。

她想到了她娘。

她娘死的时候，她才六岁，根本不记得她娘的模样了。她只知道，她娘是个绝色的女子，美貌倾城。

父亲娶了她娘后，她才渐渐长大了。

她知道她爹的为人。

她爹虽然不纳妾，对她娘极好，可他终归要有自己的子嗣，这是改变不了的。

杨玉婵不知道她的父亲有没有别的女人。

可惜，父亲死的时候，她年纪太小了，很多事她都忘记了。她甚至不记得父亲叫什么名字，生辰八字……

父亲的葬礼，杨玉婵参加了。

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包括她的姨娘。

姨娘也跟着她的父亲去世了。

杨玉婵不知自己是何感觉，只是觉得悲哀。

父亲的葬礼，她哭了很久。

等她从坟墓回来，却听说母亲疯了。

杨玉婵整个人懵了。

她从未想过，她会丧母。

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连杨家二房的人也忘光了。

她只记得自己是个孤儿，没有家，也没有姓氏。

父亲死后，她就是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她是个弃妇，她的名字，也随着父亲一块儿埋葬。

“我是谁啊，我到底是谁？”她喃喃自语。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并不再去追究这件事。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杨府没落之际，杨老爷子把家里的宅院卖出去了，给了她和弟弟一笔钱。

那笔钱够普通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

他们搬走了。

杨老爷子临终之前，叮嘱杨玉婵，让她带着弟弟离开京城。杨玉婵拒绝了。

她想守孝，陪伴杨老爷子。

她也不知道，杨老爷子的遗言，哪里值得信赖。

杨老爷子死后，杨玉婵和弟弟搬到了郊外的农家院子住。

那户农户的男主人，是个读书人，颇有学识。

他家里穷困潦倒，没有多余的银子请郎中，只有杨老爷子的同乡张先生偶尔来瞧瞧，给他们送些药材。

杨玉婵和弟弟就留在这家住了下来。

他们俩不需要干活，只需要负责打理这座小农舍即可。

日复一日，他们就像是这座农舍的管家和仆从。

张先生很照顾他们姐弟俩。

他们相处融洽，彼此间有种亲人的感觉。

杨玉婵慢慢喜欢上了张先生。

这种感情，让她害羞，让她心跳紊乱，令她的脸颊绯红。

她偷偷暗恋张先生。

后来，她听到了张先生的消息——他辞官回乡了。

杨玉婵有点怅惘。

她心想：“他是个读书人，应该是个清高的人。我配不上他。”

张先生离开之后，她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声不响念书。

她不仅仅念书。

她还认真研究医术。

这样一晃，四年过去了。

她成绩优异，深受夫子夸奖。她又勤奋刻苦，被选入了内务府。

内务府专门管着后宫，掌管宫中妃嫔的起居饮食。

杨玉婵进宫之后，她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她有了同龄人做朋友。

杨玉婵的容貌，远胜于宫里的其他人，她在宫里非常抢手，结交了很多新朋友。

而杨玉婵，则是最聪明伶俐的。她不仅仅擅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还有点武艺，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

有些妃子嫉妒她，故意找茬，让她挨罚。

杨玉婵的武功，也逐步提升了。

有一年夏天，杨玉婵被罚抄写《金刚经》，半夜抄完了，她就去睡了，却突然发现，她身体里有股力量，涌向了脑海深处。

她仿佛听到了一位仙人的召唤。

她听到了那位仙人告诉她，她拥有神力，是上苍眷顾之人。

杨玉婵很茫然。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既拥有神力，便能庇佑杨氏，延续香火。”那位仙人如此告诉她，“待我转世投胎，必定寻你相见。”

说罢，他就消散了。

杨玉婵愣怔当场。

她脑海里闪过一幅幅的图景。

她看到了杨家的祖训：“杨氏子孙，永不与妖魔鬼怪为伍。”

她还看到，她父亲被妖怪吞噬时的惨状……

“我要救我爹爹！”她立马有了这个念头。

她不想看着她爹爹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