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首页
书库
排行榜
作家福利
登 录作家专区

第四章 初入高墙

第四章 初入高墙

书名:绝望重生录作者名:古孟祥本章字数:13934更新时间:2023-12-27 20:20:23

  

  清晨,一缕阳光升了起来,天空澄净明亮,325国道两边的树木还滴着露珠,一群鸟儿调皮地在前头掠过。两部奔驰在国道的警车显得格外耀眼,一部小越野型的警车在前面不停地闪烁着红蓝警灯快速前行,一辆大客座警车紧随其后,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多,行人稀少。“应该还不到六点。”万梓星坐在警车上看着车窗外的情境不由心事重重。“这又是上哪里去呢?”

  坐在大客车前面的指挥警官邹主任神情严肃,他是劳教所派过来押运他们的。他手上的对讲机不停地闪烁传呼着消息。他又不时扭头注视着车内被押送的人员,然后用对讲机汇报车里的情况。他接到有关信息,这次押送的人,有15名是吸毒人员,有的在看守所经过了生理脱毒期,有的是多进宫人员,有的还当过兵,在看守所里就带头打架闹事。一个外号叫“东北狼”的人在看守所与同监室的人打架,头上还缠着纱布。“东北狼”满脸横肉,左脸上有伤疤,肥头大耳,凶神恶煞般坐在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另一个外号叫“阳江刀”的,手上打着绷带,脑袋尖尖,脸色黑黑的,看不出表情,手上满是吸食毒品时注射毒品的疤痕。他曾在省内多地戒毒过,熟悉各个场所。他和“东北狼”鼓动其他人员提出要去省城的戒毒所,被严辞拒绝后,心生不满。

  万梓星那天被抓后,尿检呈阳性,便被押送到了拘留所,经过了难以名状的生理脱毒期痛苦后,也在这部警车上,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他不时看着窗外的景色,注视着路上的行人,有时低头沉思,他的内心是很复杂的,在看守所他听到许多关于“坐牢”的负面信息,不知道接下来他将面临着怎样的情况。

  押运民警高度戒备,神色凝重,一对一隔坐在戒毒人员的后面。此次,押运路程较远,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森林劳教所,没有人能松懈下来,民警严密地注视着车内劳教人员的一举一动和情绪变化。

  车子约驶了两个多小时,驶入了一条较为偏僻、路况较差的公路,司机也不敢怠慢,集中精力加速前进。突然,坐在中间位置的“东北狼”猛地站起来打报告,要求停车下去拉尿。坐在后排监视的刘队长要求他坐下,告诉他按押送要求中途不能停车,可是“东北狼”哪里肯听,继续要求停车。说再不让他下车,他就直接尿在车上。刘队长一边给他们解释,一边安抚他的情绪。刘队长根据以往押运经验知道他们是找借口闹事,但并没有说破。“东北狼”哪里听得进去,大喊要停车。其他几个多进宫的吸毒人员看此情形,也附和着叫嚷,他们手上都戴着手铐,有的把手铐往玻璃窗户上敲,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情绪越来越激动。

  押运司机面对这样情形,复杂的路况,虽然车上开着空调,他的脸上也渗出汗珠,不由加大了油门,继续飞速前进。吸毒人员看到路边飞驰而过的树木,感觉到车速又增加了,这似乎激发了他们的情绪,有三个吸毒人员开始用头撞击车窗玻璃,刘队长为了他们的安全,在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的情况下,用手直接按住他们的头。可是“东北狼”越来越激动,无法控制住。邹主任多次用对讲机请求领导作出指示,对讲机传来领导沉重的声音:“稳定情绪,控制局面,继续前进。”

  邹主任派车上一个长春籍的任警官,用家乡话对“东北狼”进行安抚,可是“东北狼”不管老乡民警如何劝说,就是不听。他挣开刘队长的手,又继续撞,一块玻璃给撞出了裂纹,“东北狼”的额头鲜血渗了出来,有的流到了民警的手上。刘队长顾不上那么多,他从警四年多,他很清楚这些人当中,说不定哪个是有HIV病毒感染者或肺结核的吸毒人员,可是在这样危急情势下,他无法去考虑更多,只得继续奋力摁住他们的头。已失去理智的“东北狼”似乎越撞越兴奋,把一切都置之脑后,把刘队长的手和头一起撞,不到十分钟一处玻璃窗又破了。那边任警官也在用手按着“阳光刀”的头,用手掌保护着他。可是“阳光刀”毫不领情,狠命用头撞了几次都撞不烂,于是用手铐去捶打玻璃,只几下车窗玻璃便被敲碎成天花形状,然后他把头一顶,便把头伸了出去。任警官见此情形,只好坐上“阳光刀”的座位上,死死抱着他的腰,不让他继续往外伸。此时,任警官也满头大汗,衣服早已湿透了,手掌也被弄疼了。他顾不上去察看,只希望能快点到达单位。

  那边“东北狼”已把脑袋伸出了窗外,欲往下跳,情势相当危急。此时,刘队长的手也给弄出了血,在这万分危急的情况下,刘队长当机立断把窗帘扯了下来,缠在“东北狼”的脖子上,把他拉了进来,然后把他绑在座椅上往后一拉,“东北狼”虽然仍拼命的挣扎,但已不能再往外冲撞。其他民警,只得死死看住自己负责监视的吸毒人员,无法腾出身手来帮助刘队长。如果其他吸毒人员一齐合力摇摆车辆,在这100多公里时速下,或许就会翻车。

  刘队长衣服湿透了,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东北狼”虽然被绑住脖子,但仍在座上乱踢乱扯,刘队长警服给弄脏了,手给抓破了。虽然车子在飞速地前进,但刘队长仍然感觉到不够快,他感觉手脚差不多麻木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路牌——“森林劳教所”,这时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双手却不敢丝毫放松。

  不久,警车拐了一个弯,刘队长就看到熟悉的办公楼和早已等待支援的民警,刘队长绷紧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悬着的一颗心落下来了,他此时才感觉到双手麻木,没有一点力气。好在又一次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押运任务。

  警车呼啸着开进了劳教戒毒所大院里面,车门刚打开,便听到一声大喝:“全体人员带齐物品下车,动作要快。”空气又骤然紧张起来。三五十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在警车周围团团围住,排成两层,表情严肃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下车,列队,蹲下,点名。“东北狼”“阳光刀”等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现在一看这阵势,刹那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在刘队长的催促下,慢慢腾腾地从座位上跟着人群下车。万梓星也忐忑不安地紧随着他们下车。

  “一个个跟上,报数进去。拿好个人物品。”一个指挥官在旁边大声命令着。万梓星看了一眼高高的围墙,又穿过只容一人而入的小门,进入另一个院子。他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错综复杂的道路,不由心里一片茫然,从此就失去了自由,他不知道等待他的里面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如果实在顶不住,就找个机会逃出去,但看这情形又谈何容易。现在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吧!万梓星这样安慰自己。

  刚进入小院,又传来几声大喝“全体蹲下”。全体人员双手抱头赶紧蹲了下去。又一次点名后,当班管教民警要求他们脱光衣服,深跳五次。经过一系列严格检查后,万梓星他们分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才依次排队进入早已分配好的宿舍。十几人在一个宿舍里,有的睡地板。“东北狼”和“阳光刀”则被直接押进了禁闭室反省,等候处理。

  几个劳教值班人员仔细检查每个新投学员的头发、胡子、指甲,给每人发了两套褪了色的统一款式的浅蓝色衣服,要求马上穿上。万梓星抬眼一看,除了值班劳教人员外,衣服后背上清一色写着“森林劳教所”五个大字。他感觉这件“马甲”让他别扭,他觉得自己像古代的囚犯一般,他将这些视之为一种耻辱,想拒绝但又不得不穿。万梓星穿上这套不知谁穿过的“马甲”,站在队列里,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失落、难过、悲伤开始涌了上来。

  万梓星开始了劳教戒毒的生活。

  刘队长忙完交接工作,看着受伤的手臂,才想起要去医院消毒。他匆匆忙忙跑去医院找到了邹医生。邹医生察看了他的伤口,问了受伤的情况后,一脸严肃地对刘队长说:“我现在马上帮你清洗伤口,但你还要赶紧去省城医院抽血进行HIV病毒的化验。”刘队长看着邹医生一脸严肃的表情,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向领导汇报后,赶往省城医院化验。

  一路上,他胡思乱想。相关的报道说,20世纪90年代以来,艾滋病病毒已向普通人群扩散了,而吸毒人员属于高危群体。艾滋病是人类因为感染免疫缺陷病毒后导致免疫缺陷,并发一系列机会性感染及肿瘤,严重者可导致死亡的综合特征。目前,艾滋病已成为严重威胁世界人民健康的公共卫生问题,且无根治的良方,如果万一自己感染了……想到这里,他真的是不寒而栗,不敢再往下想,家里还有老人、妻子和儿子,都需要他照顾。

  一晃15年过去了,风华正茂的他从大学象牙塔里出来后,本来可以在珠三角找到一份教师的岗位,但他考虑再三后,那身警服深深地吸引了他,最后,他毅然决定选择劳教戒毒所这个充满神秘而又有挑战性的工作。还记得当时面试官问他,劳教所工作没有什么作息规律,工作单调而又枯燥,甚至还有危险,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农村的娃,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我从小就守着庄稼转,围着农活干,我从懂事起就开始干农活,帮父母放羊、放牛、割草、砍柴,春种、夏收、秋收、冬集农家肥,无一不经历过,所以,再苦再累的活我也能承受。面试官看着他坚毅的表情、爽朗的回答,露出了微笑。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劳教所艰苦的工作环境超乎他的想象。记得刚来森林劳教所参加工作的第二天,刘队长和几位老同志坐在一起聊天时,其中一位问他:“小刘,你猜一下我有多少岁了。”他仔细地打量了下眼前这位“老同志”,头发稀疏花白,脸色黝黑松弛,眼圈乌黑凹陷,抬头纹清晰可见,不禁脱口而出,50多岁了吧!在座的人一听,都笑得前仰后翻,把他笑得莫明其妙。旁边一位就笑着说:“小刘啊,他才35岁啊!”什么?才35岁啊!当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看出他的心思,就意味深长地说:“小刘,你以后就会明白了。”

  在工作中,通过和老同志的交往、接触,小刘慢慢就知道了。森林劳教所地处偏僻农村,宿舍低矮简陋,蚊子老鼠特别多,交通是一条小小的黄泥路,常常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几年来,他们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在这荒芜的土地上拓荒、施肥,默默地在这里奉献着青春,挥洒着热血。

  这一切都超出刘队长的想象,简陋的工作条件,超强的工作压力,隔三差五的熬夜,在过度地透支着他们的生命,这怎能不使他们过早地衰老呢?一两个带班民警要负责一个分队一百多名劳教人员的思想改造、劳动纪律、产品质量、货期任务等,而且不时还要处理戒毒人员之间的矛盾、打架斗殴,要求民警做到像老师,像父母,像医生一样对待劳教人员,那时生产任务又重,压得刘队长喘不过气来。有时,忙到晚上刚躺下,就听到了不远处鸡在鸣了。每天的生活基本上就是三点一线,寝室——饭堂——车间。这样单调而枯燥的生活重复了两年,大学时的一个女友也很快就吹了。时间长是一个挑战,另一方面一个人要管理一百多号人,每个人的思想动态要基本掌握,否则出现什么事故,那就吃不了兜着走。

  刘队长清楚地记得,那次,他母亲病情严重,家里来了一封封电报催他回去照料。可是那时正值特别安全防护期,不能走啊!最后直到他母亲去世,他也没有见上老母亲最后一面。

  这样的事经历多了,刘队长已经变得任劳任怨。他不是不喜欢繁华的都市,不是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儿,不是不想与亲朋好友坐下来侃侃而谈,而是因为选择了劳教事业。

  省城三江专科医院的医生给他做了伤口的处置和抗病毒感染治疗,然后安慰他,就是有病毒也是在24小时及时处理了,问题应该不大,叫他安心等待检验结果,过了窗口期,还要再来检验复查一下。尽管这样,他也焦急不安,可是他又不敢和家里人谈起这件事情。

  “全体集合!”随着当班管教干事张警官的一声令下,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铃声,宿舍里马上热闹起来,找牙刷,找毛巾,叠被子的乱成一团。更多的人还不忘骂:“他娘的,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老子在外面还刚躺下呢。”骂归骂,说归说,谁也不敢赖在床上。一会儿工夫,全体人员紧张地列队站在操场上,接受张警官的点名。张警官昨天值主班,昨晚在小院值班室睡班,但他似乎没有睡,眼睛有些血丝,早上负责点名、出操、早餐、检查内务等工作,等其他队长来后,他就可以交班给另外的管教干事下班了。一张古铜色的国字脸,看不出什么表情,早晨的雾水打湿了他的警服,虽然24小时值班,但站在那里仍然不怒自威。他那锋利的眼光扫视了全场,操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入所队(新进所的劳教人员编成“入所队”)小院面积不大,不太规正但很整洁。高高的围墙阻隔,看不见太阳,围墙边是一排不算高大的芒果树。两层的宿舍楼有些陈旧,前边小花基里种着玉兰花,发出淡淡清香。天空飘着几丝白云,金黄色的朝霞洒在张警官那银白色的大盖帽警徽上,折射出耀眼的光。万梓星仔细打量,发现这是唯一让他觉得好看的美景了。

  张警官开始一一点名,偶尔看下点名册。万梓星留意起来,“阳光刀”叫刘样群,“东北狼”叫张吉峰。入所那天,他俩被单独管理,过了好几天才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回到宿舍。昨晚万梓星听到有人私下谈论说:“张吉峰肯定被好好招呼了,在这里就是黑社会老大也得规规矩矩,听说以前还厉害,如果不是那个大学生孙志刚事件,他这次不死也得去层皮呢!”怪不得这二货都一副老实样子,往日的霸气似乎荡然无存。

  天气异常的闷热,蹲在小院操场上,匆忙吃完白粥早饭,万梓星的衣服后背已经开始湿了。随后又是一阵紧急的哨声,全体集合在小院的操场上进行队列操练。小院操场的水泥地上用油漆画着格子,有些地方被磨得光滑光滑的。从操场这边走到那边是24步,来回是48步。这该死的48步,让万梓星感到如此的遥远,他哪里学过什么齐步走、正步走呢!动作不好学不说,太阳一晒,水泥地上似乎冒烟出来,掉下的汗水一会儿就见不到了。没多久,万梓星感觉到眼冒金星,走着走着,他想如果此刻发生地震多好啊,地上有个裂缝就不用迈过去了,真的别提多难受了。他不敢偷懒,旁边不但有队长在威严地注视着,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值班戒毒人员在监督着他们,动作稍不标准,轻则招来一顿责骂,有时还会被值班员招呼几脚。他看到两个戒毒人员在正步走时,总是笨手笨脚的,就被叫到另外一边加强操练,休息时间都没有了。

  此刻,万梓星幻想能来一阵大雨,就是淋成“落汤鸡”也比这沉闷的天气强啊!还可以好好休息会儿。可是这鬼天气这鬼地方就是没有丝毫风,更别说是雨了。有时明明看到外面树在动,小院里愣是没有风,有人说给高高的围墙挡住了,风哪里吹得进来呢,坐牢就是这么倒霉。

  有一个人受不了,倒在地上,原来是脚站麻了。队长允许他在旁边休息一会儿,又得继续操练,在这样紧张的操练氛围里,看着凶神恶煞的值班人员,万梓星只得小心翼翼地做好每个动作。他倒是羡慕起“东北狼”来,还绑着绷带的张吉峰,可以老老实实坐在一边看着他们训练,有时他还真想被人打一顿休息下也好。好不容易熬过上午,中午吃完饭,就要去车间劳动。刚进车间,一阵热气便扑面而来,还夹带着一种醇香的胶水味儿,万梓星猛吸了两口,似乎这种气味能让他精神些。他循着气味看到了车间台面上都放着一些小胶水桶。值班员告诉他们,每个人都按座位坐好,然后,领取花枝做插花。插塑胶花还是挺简单的,花枝,花叶,沾上胶水,然后插上花蕾和花瓣,就是手脚要快。

  突然,万梓星看到旁边的邹宜顺用手沾了点胶水,放进嘴里吃。沾了几次后,一副很舒服的样子。他似乎吃上瘾了,又用手去沾时,被一个值班员发现。只见那个值班员一个箭步跑到他身后,然后用力把他从座位上拖出来,拉到车间办公台的何警官面前说:“报告何警官,这个家伙吃胶水。”何警官瞪了邹宜顺一眼,眉头一皱,把手一挥,冷冷地说:“把他铐在树上。”

  邹宜顺似乎对何警官的话毫无反应,目光呆滞,边摇晃着脑袋,双手边比划着,被两个值班员带出了车间。万梓星看着那古怪的动作,暗笑了一声:“这个邹宜顺的瘾还没断呢!”

  在这沉闷的铁皮棚车间里,几台吊扇正有气无力地吹着,然而,吹出来的都是热风,让人脸上发热。何警官似乎也热得受不了,他咕噜咕噜地猛喝了一口水,站了起来,招了招手。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值班员赶紧走过去。“叫放风,真他妈的热。”何警官狠狠地摔出一句话,又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径直走出了车间。

  值班员如获圣旨,一转身便大喊一声:“放风,放风。”

  “放风?”万梓星心里打了个疑问,直看到许多戒毒人员纷纷往车间外走时,他才跟着走出了车间。学员被安排在宿舍走廊放风休息,宿舍前的几棵白玉兰可以遮阴,树底下的阴凉位置自然很快被人挤占,学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允许抽口烟。一时间,一道道白色烟雾升起,空气里弥漫着诱人的尼古丁味。万梓星不认识人,只好独自蹲在一边,羡慕地看着他们在互派香烟,看起来都是低档货。然而,此时能有一支低档货过过瘾,也胜过外面吃山珍海味呢!他喉结窜动,鼻腔抽动了几下,猛力地吸了几口飘过来的烟,然后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他感觉这一刻像神仙一般舒服。

  突然,被铐在树干的邹宜顺大喊大叫起来:“我要烟,快给我一支烟,我受不了啊!”最后几乎带着哭腔在哀求。万梓星见他手脚发抖,流着眼泪,鼻腔上拖着长长的鼻涕,满脸痛苦的表情,不时用头撞树干。

  几个值班戒毒人员看看何警官,又看看邹宜顺。何警官面无表情地看了邹宜顺一看,手一挥。一个值班戒毒人员皱着眉头,上前掏出纸巾帮他把鼻涕擦掉,又点着一支烟塞进了他的嘴里。邹宜顺如捡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口大口地吸起来,然后又把头往后仰了仰,一副很舒服的样子,暂时安静下来。

  看着这些情景,万梓星回忆起在看守所生理戒断时的痛苦反应,抱着头在地上翻滚,又用手拼命地捶打着脑袋,如果不是两个值班员死命摁着他,他真想一头撞在墙上算了。看着这些烟,他似乎又回到了“嗨”的情景,一种快感涌上了脑门,他在昏昏沉沉地体验着这种美好时光。

  突然,一声大喊:“开工,开工!快点进去。”把万梓星从美好体验中唤醒过来,赶紧起身跟着他们进去。

  晚上练习叠被子。要求折得方方正正,学员把自己的被子铺在操场上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直到合格才允许回宿舍。万梓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胡乱洗个澡躺在坚硬的床上,一阵阵酸疼袭来,他体会到双脚双手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上的酸痛,劳累可以通过休息来缓解,而孤独、失落、失去自由的滋味,才是带给万梓星最大的痛苦。特别是下午放风时,自己孤零零坐在一边看着别人吸烟,心想,就是在车间热死也好呗,放什么鬼风呢!就这样,胡思乱想好长一段时间,万梓星才沉沉睡去。

  又是一阵激烈的铃声把他吵醒,他翻了一个身,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他不想起来,在这里早起,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折磨。他听到有人骂骂咧咧,抖抖索索地穿衣服,穿鞋,一会儿宿舍里没有了声息。

  突然,几声巨响,把他从昏昏沉沉中惊醒过来,他还以为躺在出租屋发生地震什么的。待睁眼一看,原来一个值班员拿着一条棍子在敲打着窗户上的铁条,喊着:“快起来,点名了。”万梓星心里一惊,才回过神来,睡过头了。

  万梓星不但被值班员臭骂了一顿,而且还要罚打扫一个星期的厕所卫生。

  站在队列里,突然,站在后排的“阳光刀”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他才意识到指挥队列的值班员已经下达了口令,看到旁边的人都迈出了右脚,也紧跟着把右脚迈了出去,再晚一会儿旁边的值班员就想过来招呼他了。万梓星不由回头,感激地看了“阳光刀”一眼,发现他也没那么可怕了。

  在休息的时候,万梓星走过去和坐在树下的“阳光刀”搭讪起来。“群哥,刚才真感谢你了。”万梓星满怀感激,又是讨好地说。

  “我昨天听你说话口音,你也是新东县的吧!我们同一个地方的,我才提醒你呢。”刘样群不冷不热地看着万梓星说,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个家伙有点霸气也有点傻,能把他拉拢来,做自己的马仔也不错。

  “群哥,你也是新东县的啊,那太好了,今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啊!”万梓星边说边把身子往他那边挪了挪。

  刘样群说起他才28岁时,万梓星大吃一惊,以为群哥有37岁了。只见他黑黑的皮肤,背有点驼,干瘦的三角形脸型,皮肤有点松弛,笑起来牙齿是有一半是黑黑的,有一颗门牙已经脱落,说话时有点走音。经过进一步交谈,万梓发现刘样群是个健谈的人,身材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面部有点凶恶,像水浒里面的李逵般。他说他有十多年的吸毒史了,什么毒品都沾过了,什么场面也经历过,让万梓星感到高兴的是,他居然也是新东县的人。万梓星忽然觉得“阳光刀”那充满沧桑的凶神恶煞般的脸上,深沉而又忧伤的眼神,偶尔露出的得意之色,似乎隐藏着许多许多的故事,他好像整天满怀心事的样子,似乎很需要找个合适的人说说话。

  此后,万梓星一有机会就找他聊天,从刘样群的言谈中,感觉他很熟悉劳教所的环境,从他口中听到了许多未曾听过的事物,当然,最主要的是刘样群好像变戏法似的,总能变些烟出来,能缓解下万梓星的烟瘾。

  上午,天气异常闷热,正当万梓星他们排好队准备训练时,突然一阵暴雨袭来,大家纷纷跑进走廊里躲避。看着这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的大风雨,万梓星心里暗暗高兴,“他娘的,早就该下了,能下一天更好了。”种在花基里的那几棵玉兰树,那密密麻麻的雨水直打在那嫩绿的树叶上,经雨水的刷洗,树上的枯叶,小虫纷纷掉落地下。

  “全部都进课室上课!”一个值班员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雨具,冒着大雨匆匆跑过来对大家说。

  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低声骂了几句,往课室走去,好在课室就在旁边,不用穿过雨水。

  万梓星发现何警官进来时,裤脚已经湿透了,他把雨具一放,径直走到讲台上。何警官讲了一些违法犯罪的事例。他又说,你看外面的几棵大树经过风雨的洗礼之后,显得更加挺拔,翠绿,生命力会更加旺盛;人也一样,也要经历风雨,不断去修正自己的言行,把劳教期当作学习期,不断去学习成长,才能使自己的人格更加完善。

  万梓星听得云里雾里,好不容易听到宣布下课。此时,雨己停了下来,墙脚边的草坪变得愈发碧绿了,万梓星走到树下,抬头看了看,确实,这三棵玉兰树看起来更郁郁葱葱了。站在人群中,他向天空望去,天似乎变得更加湛蓝了,空气也清新了许多。他又深深地吸了两口混着泥土气味的空气,顿时觉得整个身子轻松多了。突然,他惊奇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一道浅浅的彩虹弯弯地挂在天边。人群中有人开始惊呼起来,大家兴奋地抑望着彩虹。彩虹七彩缤纷,犹如花朵编织的环带,缀在蓝天的裙襟上,过了一会儿,彩虹的颜色渐渐淡了,最后全部消失在空中,引起人群中一声声叹息。以前,万梓星几乎过着昼伏夜出的生活,那有机会看到彩虹呢!他没想到大自然还有这么美的景色。“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风雨过后见彩虹吗?”他心里正在默念着。这时,见到刘样群过来,便说:“群哥,有个问题想和你聊聊。”

  看着万梓星一脸严肃的表情,刘样群说:“行,你说吧!”万梓星说:“我一直对因吸毒被劳教戒毒想不开,我们那个县城的人都把吸毒当作是一种享受,一种时髦,是有钱有身份的象征。怎么这里管教说吸毒是违法犯罪行为呢?”

  刘样群看了看四周然后略带气愤地说:“这些是都是骗人的鬼话!用自己的钱吸毒关人家屁事啊!什么吸毒害人害己,就算我害人了也应该法庭审判后,押我来劳教啊!”

  万梓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是吗。”

  “不过,小兄弟,有这样的一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在这种环境里醒目点就是了。”刘样群拍了拍万梓星的肩膀说。

  万梓星点了点头,笑着说:“有群哥罩着,谁敢欺负我?”

  刘样群往万梓星身旁挪了挪身子,然后用脑袋朝旁边的管教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有的管教看你不顺眼给点小鞋你穿,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万梓星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全体新投人员集合!”随着值班员一声令下,全体人员又紧张地列好队站到操场上。何警官在队列前作了训话,告诉大家,过几天就要分流考核,如果不合格就要留下来继续操练,所以,大家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把动作做规范。

  说罢,开始操练,他走在队列一一检查纠正动作。在练习踢正步的时候,何警官走到刘样群身边打量着他的左臂,他的手臂关节处,高高隆起,有些变形扭曲。何警官大声喝道:“打直手臂。”刘样群悻悻地说:“报告队长,我的手臂残疾,无法打直。”所有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何警官用手按了按刘样群的手臂,发现确实如此,才走开了。

  晚上回到宿舍,万梓星洗澡时感觉皮肤一片灼疼,他看了看手臂,手臂不但黑黑的,有的地方还脱皮了,他动了一下腰,也疼痛起来,他感觉从来没有如此的累,过几天还要考核,如果考核不合格,还要留下来继续训练,叠被子要求更是出奇的高,被子不但要求摆放成一条线,而且要求折叠得有棱有角,这种日子谁愿意多挨一天呢!这些难题一直困扰着万梓星,他有时甚至想就是在姐姐家受气也好过这里。看着时间尚早,宿舍里还一片吵杂声,于是他走到走廊透透气。“咦”突然他发现刘样群也站在走廊上,扶着铁栅门,出神地望着漆黑的夜晚。

  “群哥,你在想什么呢?”万梓星突然打招呼声,似乎吓到了刘样群,他双肩动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来说:“哦,是你啊!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吗?看不到希望,还受到种种厌弃,你看这黑暗的尽头仍然是无尽的黑暗,哪里有我们吸毒人员的生存之路啊!”

  “群哥,你说那么深奥我听不懂。”万梓星摸了摸头皮说。

  “怎么你也还没休息啊!你在想女人还是想啥呢?”刘样群叹了一口气,只好转移了话题。

  “哎,哥啊,你也就别笑话我了,我哪还有心思想那些啊,我在想做人怎么会这么的累啊,还不如天上的小鸟,飞来飞去的,多自在啊!”万梓星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啊!看你年纪轻轻怎么那么多心事呢?”刘样群一脸疑惑地看着万梓星。

  “群哥,这种苦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啊!”

  刘样群不屑一笑说:“小兄弟,你还是嫩了点,那么卖力干嘛!叫你踢正步出点力就行,也不必出全力啊!放松点,出功不用出力,这些考核是做做样子的,现在人员爆满,想留下来继续操练,恐怕没有你的位置呢!再坚持几天,去到常规大队就不用这样天天操练了。”

  “群哥,好像你对这些都很熟啊!”

  “小兄弟,我号子都蹲过,也是劳教所的常客,这算什么啊!这些都是一套套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万梓星经刘样群一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下来了。

  万梓星突然想起今天操练的事,随口问道:“群哥,你这手是怎么回事啊?看上去不像是天生的,怎么会弯曲得那么厉害啊?”

  刘样群看了万梓星一眼,欲言又止,眼神里掠过了无限的沧桑。他带着愁云表情的面庞在万梓星眼前逐渐扩大起来。

  万梓星看了刘样群的表情,心想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在好奇心的促使下,万梓星哀求又似奉承地说:“群哥,我想你一定有什么了不起的经历,能否说来听听?”

  果然,刘样群一听,嘴角掠过一丝自豪,他吸了一口烟,淡淡地说:“被老爸打的。”

  万梓星睁大了眼睛,张大嘴成“O”型,一会儿他才说:“我靠,这是亲爹吗?怎么会这么狠的?”

  刘样群抬起头狠狠地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烟圈,那烟圈似乎包含着他那无数愤怒与怨恨。“狠?他简直是个畜牲!”他提高了嗓音狠狠地说。瞬间,走廊上空气弥漫着一股悲愤的味道。

  随后,刘样群盯着自己这只弯曲变形的手臂讲述他的童年……

  他的父亲刘旺成是个嗜酒如命的混混,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丝毫察觉不出儿子的聪明才智,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是个只会给自己添乱的麻烦虫、调皮蛋。他的教育方式就是棍棒式教育,本来自己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他相信只有用暴力,才能制服他人,驯服儿子。

  可是他自己也是个酗酒的无赖,在酒精的作用下,他下手完全没有轻重,也没有节制,透着一股子狠劲,把“教育儿子”理所当然地当成了发泄酒精的方式。

  有一天父亲不知怎么知道我的情况,来到学校找我,二话不说就在大家的惊叫声中狠心地把我从学校二楼丢到一楼草地上。

  看着万梓星瞪大了眼睛,刘样群弹掉烟灰,深吸一口气,似乎心里在压抑着什么东西,然后接着说:“阿星,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整个夏天都没穿过短袖衣、短裤。”

  万梓星好奇地追问道:“为什么?你不怕热吗?”

  刘样群凄然一笑道:“热啊!我热得都起痱子了。”

  刘样群眼睛已经开始红了,有些晶莹的东西充斥着他的眼眶……

  他说小时候家里有一百多个铁丝的衣架,每次他父亲喝完酒,打他的时候,都会用两个衣架叠在一起打,直到打得衣架变形,不能再用了,才会呼出一口酒气,把衣架随手一丢,自己则去呼呼大睡。看着自己父亲略带满足的表情,刘样群明白自己只是个被用来发泄的工具而已。他从一开始被打得大呼大叫,痛哭流涕,到后来的麻木,面无表情,好像衣架不是打在他身上,这中间经历过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只是短短数月,一百多个衣架便被他父亲用来打他,打得一根不剩。

  听到这里万梓星也感觉特别揪心:“可为什么,你夏天会没穿过短裤、短衣呢?”

  万梓星想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他瞪大眼睛看着刘样群。

  “那种细长的硬物打一下,身上就会起一条红色的类似皮疹的痕。而我小时候,从脖子到小腿,满满都是这种一条条的东西,每当有同学或是小孩看到,都会笑我,知道我又被打了。虽然年纪小,可我也有自尊啊!所以我不敢穿短袖衣短裤,怕被人笑,怕被人看不起!”

  刘样群转过头盯着万梓星,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万梓星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知道一个8岁的小孩,在自己父亲的饭里下老鼠药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刘样群咬牙切齿地说。

  万梓星愈发惊讶地看着刘样群,刘样群脸有些变形,双手紧握着拳头。

  “他喜怒无常,实在让人受不了,我想不到什么方式可以摆脱父亲的残暴,除非父亲死了。”刘样群想了许久,后来看到妈妈放在地上的老鼠药,就赶紧拾起一些放在父亲的饭碗里,然后,战战兢兢地把那碗装着老鼠药的饭端到父亲面前,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父亲,父亲扒开饭正要往嘴里送,突然,看见那一粒粒绿色的东西堆在饭里面。这一刻换来了他一生刻骨铭心的疼痛。父亲把碗一摔,抓起坐在身下的凳子,暴怒地砸向他,他被狠狠地砸倒在地上,鼻血流了一地。他不敢哭,惊恐地看着彪悍盛怒的父亲,父亲随手捡起地上摔断的凳子的脚,朝他身上狂乱地暴打,他被父亲的脚死死地踩在地上,一只手握着凳脚朝他的手腕关节处狠狠地砸,一边砸一边凶狠地骂道:“是哪只手放的?我让你害我,我让你下药。兔崽子,活腻了!翅膀硬了,想害老子了!老子打死你个狗日的!”

  刘样群哽咽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又点上一根烟,顺手擦掉眼角滑出的两行眼泪。

  万梓星听着,大气不敢出一口。良久,才点了点头说:“原来你的手就是这样被硬生生打断的。”

  刘样群的手动了一下,原来被差不多燃尽的烟头烫了。他狠狠地把烟头丢在地上,又用脚狠命地踩了几下,踩完以后,他的脸色似乎平静了些。

  万梓星叹了一声气:“你的童年过得真不容易啊,你母亲不管吗?”

  “我母亲被他打,更是家常便饭,脸上、身上经常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一次我放学回家,父亲刚打完母亲,摔门扬长而去。我一进屋,见到母亲跪在地上一根一根地捡起地上被父亲扯掉的一小撮一小撮的头发。我蹲到母亲身边,母亲一边流泪,一边抓着我的手,把捡起来的头发放到我手心里,母亲抽泣着对我说,小群,这些头发你要收好,以后看到这些头发你就会想起你父亲是怎么对待我们母子俩的。我默默地点头,把那些头发一攥攥的卷好,放进我的相册里。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那时候虽然我年纪小,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报复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于是我荒废了学业,和一帮混混整天混在一起,我要让自己变强壮,我才有力量保护母亲,报复那个混蛋男人。

  万梓星同情地点点头:“你父亲真是太残忍了,难道从来都没有一个人保护你吗?”

  “我外婆也想保护我!可是他连我外婆都下手打。”说到这他的声音变得悲愤而颤抖。

  “那次,他又喝醉了,打我的时候,我外婆跑出来拦在我身前,用身子挡住我,不让他打我。我惊恐地躲在外婆身后,紧紧地抱着外婆。他见到外婆护着我,恼怒地拿起桌上的菜刀,一刀砍在桌子上。”

  他狠狠地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谁敢再拦,我连她也一起打。”

  我外婆也火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今天你就是不可以再打他了,他还这么小,你打得太过分了,我就要护他,我不信你敢动我!”

  那畜牲,看到外婆这样护着我,似乎触犯了他的自尊,借着酒劲,手起刀落。外婆的小手指一截指头血淋淋地掉在桌子上。外婆一声惨叫,捂着手指倒在地上,边哭边骂:“你这个挨千刀的,我们瞎了眼把你招上门,我们也没亏待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啊!”外婆的哭喊并没有唤醒那畜牲,他竟然变本加厉又上前踢了我外婆几脚。

  我那时候都吓傻了,蜷缩在角落里发抖,眼前的父亲就像一个张牙舞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鬼,随时都会把我吞噬。我趁他不注意时悄悄地溜出门,跑到邻居家里,语无伦次地告诉了家里发生的事情。邻居都知道刘旺成的暴行,一直不敢过问,当听到外婆被砍了,才叫了几个人过来,赶紧把外婆护送去医院。那畜生则被几个邻居堵在屋子里,因为怕他搞出更大的事来。

  我想我一定要为外婆讨回公道,我要去告发这个残暴的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警察。于是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进附近的派出所,可我不知道该向谁报案,我跑到站岗的警卫面前一边哭一边跟他说我爸爸打我,打我妈妈,还把我外婆手指砍掉了。大概那个年代还没有家暴这个概念,门口的警卫和看门的大爷都咯咯地笑了起来,大爷说:“这是哪家的小孩,被爹妈教训居然都躲到派出所来了?哈哈哈!”说完,看门大爷递给我一块大白兔奶糖:“快回家去吧,以后乖乖的,不要惹你爸生气就不会挨打了。”

  “这小孩真逗。”门口的警卫也笑着说。

  我感觉很无奈,走投无路了。突然,我想到了我的舅舅,他是一个武警啊。

  我一路小跑去了舅舅家,我敲开舅舅家的门,哭着告诉舅舅今天发生的事,舅舅听完后气得把桌子一拍,立马拉着我回家去。

  舅舅到我家后,怒不可遏地指着我爸骂道:“你这个王八蛋,平时打我妹妹,打我外甥我都不吭声,觉得这是你的家事,我给足了你面子。没想到你现在变本加厉,欺负到我母亲头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今天不收拾你就是不孝!”

  说完,我舅舅挥手就是一拳,狠狠地把我父亲收拾了一顿,舅舅毕竟是武警出身,身手不是我那个混混老爸能比的。三两下就打得他趴在地上,不住地求饶。我站在旁边,虽然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但心里仍然有一阵快意,总算是出了口恶气。最后舅舅警告他,以后再敢打人,决不饶他。

  舅舅的一顿暴打,我父亲进医院治了半个多月。出院后,他果然老实多了。说完这些,刘样裙的眼光变得温和起来。

  万梓星意犹未尽,看着刘样群,希望他继续讲下去。这时一个值班员走过来说:“你们俩在这干嘛呢?时候不早,赶紧回去休息吧!要清查人数了。”

  刘样群应了声,和万梓星各自回宿舍休息了。

  分流考核的日子终于到了,果如刘样群所说,科室考核领导只抓了三个确实表现太差的戒毒人员留下继续训练,其他人员全部分流到常规大队。万梓星悬在心里一块石头落了下来,让万梓星更高兴的是能和自己的“靠山”群哥分在同一个大队里。

  万梓星在一旁看到接收大队的民警在认真清点接收他们的档案资料,他不知常规大队什么情况,但听刘样群说会比入所大队舒服,他就希望能早点分流下去。当民警在交接体检报告时,万梓星看到几个民警在窃窃私语,然后,看看万梓星和刘样群他们,接收大队管教的脸上掠过了异样的表情。

  万梓星装好衣物又再次被押上了警车,坐在警车里看着徐徐打开的大门,心里有点激动,一个月了,今天可以“走”出去看看,车上的人都伸着脖子往车窗外看着,似乎能看到外面的路人也是一种享受,突然有人发出了惊呼,车内的人随着声音看去,原来车子经过了一个美女旁边,车内一下就喧哗起来。“东北狼”整天装死,今天见到窗外的美女,立马两眼发光,邪笑着吹起了口哨,押送的警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收敛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