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0年代:开局迎娶女知青
一生为了咸
连载中· 174.69万字
方卓重生80年代。 成了一个穷山恶水的小山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小农民。 此时。 改革开放的号角吹响,草莽们前赴后继的投入了一夜暴富的时代浪潮中。 面对遇难女知青深夜钻被窝。 重活一世,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这一世。 他再也不会让这个送上门泼天的富贵从手里溜走。 不是为了女知青那所谓京圈贵女的身份。 只是为了告诉这个世界。 我来过,我征服。
“他努力地付出,对我们一家人负责,是令我感动的一点,我愿意把一辈子托付给他。”说这句话的,是27岁的佛山人邹倩玲(化名);5年前,她坦然接受了HIV患者万梓星(化名)的求婚,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两人婚后育有一个健康宝宝,如今已经4岁。两人相爱七年、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成为作家古孟祥《绝望重生录》书中的温情故事。 古孟祥跟踪这个HIV案例10年之久。“万梓星通过积极的治疗不仅收获了美满的爱情,还生下了健康的孩子,离不开妻子以及他们身后更多人一路来对他的支持和鼓励。” 古孟祥解释说,万梓星2009年被送往某强制隔离戒毒所时,恰逢国家《艾滋病防治条例》《禁毒法》等法律法规出台,让他们得到较好的治疗和关爱,让他们知道在抗病毒和抗毒瘾的路上,自己并不孤单。他们重新融入社会,离不开背后民警、心理咨询师、社会人士等的合力关爱。万梓星的挣扎、觉醒,终于迎来了生命的春天,遇到了自己的真爱,经过病毒阻断治疗,生下...
春风拂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改革的春风在广东沿海城市登陆。市场经济的大潮,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西海市塘田镇的破烂砖木瓦房,逐渐被鳞次栉比崭新的高楼大厦所替代。夜幕降临,小镇一改往日的宁静,闪烁的霓虹灯照亮着一群群刚洗脚上田、穿戴时髦的青年男女,其中不乏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他们在卡拉OK酒吧穿梭出入,在强劲的音乐伴奏下,他们正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摇晃着青春,“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他们声嘶力竭吼着,仿佛要把整个青春喊碎。
1
五月,盛夏还未降临。塘田镇白色海滩上游玩的人并不多。天色微暗,一个衣着邋遢,身材瘦小的少年沓拉着身子,缓缓地走到在海边,不时地拾起沙滩上的石子,一次次狠狠地向海中掷去,似乎要把尘世的所有的烦恼都抛入大海,隐匿在无尽的浪涛中。一次次拾起与投掷让他孤独的心稍显安静,他疲惫地坐在沙滩上,望着眼前苍茫的大海,陷入了沉思。他就是住在附近镇上的万梓星。
“妈妈,快来追我啊!妈妈,你追不到我的!嘻嘻……”突然,一阵嬉笑声把他拉回现实。他抬头望去,一对母子正在沙滩上追逐嬉闹。小男孩一不小心跌倒了,妈妈赶紧跑过去,把小男孩紧紧地抱在怀里,连声问:“怎么啦?宝贝?摔疼没有,宝贝!”
看着这些,他心里一酸下意识地动了一下身体,背后隐隐作痛,他用手去抚摸着背后的伤痛,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刚才的一幕又从脑海中浮现上来。
“你赢了,又怎样?我就是不给你核桃。”在学校操场角落里,周皮皮轻蔑地对万梓星说。
“你是无赖,你耍赖。”万梓星气愤地说,他站在那里,双手紧握着拳头,稚嫩的小脸因过度愤怒几乎变了形。原来放学后,万梓星在和周皮皮们玩投核桃游戏时,好不容易赢了他们几个核桃,却被耍赖不给。
“你这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够胆向我要核桃,我就是不给你。”周皮皮恼羞成怒地说。
万梓星听了这句话,满脸通红,立马冲上去,铆足了劲儿对着周皮皮的脸上就是一拳。周皮皮被这突然的一拳打得晕头转向,还没待他缓过神来,万梓星又像发疯似的扑向周皮皮,拼了命一样又咬又抓。周皮皮的小伙伴们见状,一窝蜂地冲上去,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把万梓星的手脚给按住。
“你敢打我?!”周皮皮不顾鼻子流血,对着地上的万梓星就是一顿猛踢。万梓星任由周皮皮怎么踢,咬紧牙就是不吭一声。周皮皮踢累了歇了下来,气喘吁吁地对万梓星说;“今天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居然敢打我。”
万梓星手上青筋突起,紧握双拳,奋力想挣开被按住的双手。被周皮皮的同伙发觉后,越发用力摁住他。万梓星圆睁着双眼盯着周皮皮,嘴角一动一动,一副发狠的样子。
“怎么啦?还不服气啊!”周皮皮用手抺了抺鼻子,顺手把鼻血和鼻涕抹在万梓星的脸上,随后又啪啪两声,又打了万梓星两巴掌。临走时用手指着万梓星脸发狠地说:“你这个野种,给我小心点,今后再敢惹我,老子就揍死你”说完,一伙人扬长而去。
万梓星无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昏黄的天空,不禁潸然泪下。几只苍蝇在他脸上嗡嗡的飞来飞去,他似乎也感觉不到,直到一群蚂蚁在他腿上爬行叮咬,他才抽动一下身体。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他慢慢回过神后,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漫无目的地走着,或许是最快乐的记忆总会伴随最强烈的安全感觉的缘故吧,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这片满载快乐回忆的熟悉海滩。
那个扭到脚的小男孩被妈妈抱着离开了。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万梓星脑海里记忆的闸门便打开了。他也曾有过这样幸福快乐的时光。
万梓星在家里排行老二,姐姐万丽丽长他5岁。万梓星记得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便与这片海滩结缘了。炎热的午后,会有很多人来海边消暑,并玩着打水仗、水中传球、摸鱼、捡贝壳的游戏。父母也会带着他们姐弟俩一起来到海边玩耍。父亲万树贤会让万梓星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奔跑,跑累了父亲就会找块较干净的浅水滩,用绳子绑住万梓星的手,让他在浅水区泡海水。清凉的海水亲吻着他的皮肤,温柔地梳理着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刹那间,就把酷热赶走了。万梓星有时闭上眼睛,任由海水轻轻地抚摸,真是舒服极了。泡完海水,他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有时爸爸还会教他在沙滩上画屋子。万梓星最喜欢和爸爸玩骑马的游戏,骑在爸爸的背上,左手抓着爸爸的后衣领,右手拍打着爸爸的肩膀,双脚夹着父亲的两肋,嘴里欢快地喊着,“驾、驾、驾”,一家人的欢笑声,时常在大海里回荡。
万梓星一直羡慕好几个同学都会游泳,经常听到同学们说,谁又学会游泳了。万梓星听了很不服气。于是,他决心要学会游泳,那天他不断央求爸爸教他游泳。万树贤看儿子态度如此坚定,也很尽心教他。先是教会他手的动作,接着是托着他的腰,让万梓星在海水里扑腾。万梓星喝了不少的海水,还是挺开心的。有时,万树贤故意把托着儿子肚子的手挪开,万梓星居然也能用手脚在海水里扑腾几下。不久,万梓星慢慢掌握了游水技巧,也可以在同学们面前炫耀一番了。
眼前这沙滩,是万梓星一家人玩得最多的地方。在沙滩上跑啊,跳啊,无忧无虑,玩累了就躺在沙滩上,欣赏着蓝天白云。有时就把沙子盖在身上,人与自然融为一体。一家人甭提多快乐了。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三年级开学的第一天,万梓星一听到下课铃声,快速抓起书包冲出课室。万梓星的家住在小山坡上,离学校挺近的。他感觉今天肚子特别饿,他想早点回去吃妈妈做的午饭。当他兴冲冲地推开门,掀起锅盖一看,只有冰冷的锅。他又仔细地查找碗柜,还是没有发现吃的东西。他很不高兴,大声呼喊:“妈妈,妈妈,我回来了,我肚子好饿啊!”没有人回应,他又到屋前屋后菜地,边看边喊,还是没有回应。他又提高了嗓音,接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理他。这时,他心慌了,不禁哭了起来,怎么办?读初中的姐姐不回来吃午饭吗?这个时候,妈妈应该在家里的啊!
正当他坐在门槛上哭得伤心的时候,只见爸爸妈妈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爸爸一脸疲倦,昔日那威严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妈妈钟利兰穿着一件土蓝色的衣服,头发凌乱,脸色蜡黄,眼皮松弛地往下垂着,好像一个刚从病床上起来的人,脸上没有昔日的阳光和笑容。
万梓星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扑在妈妈的怀里,带着哭腔说:“妈妈,你去哪儿了?我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你。”
钟利兰见到儿子,精神一振,脸上勉强挤出点笑容,用力把他拉进怀里,抚摸着他的脑袋轻轻地说:“星星乖,别哭了,你看妈妈去县城带了好吃的给你。”说着,从贴身口袋拿出了两个包子,递给了万梓星。年幼的万梓星破涕为笑,高兴地接过了还带着温热度的包子,赶紧往嘴里一塞,大口一咬,肉汁流出来了。万梓星盯着包子,两眼鼓得大大的,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真的是肉包子,太香啦!”前些日子,他和爸爸赶圩时,他哭着闹着要肉包子吃,还被爸爸揍了呢。他怯生生看了爸爸一眼,爸爸神色凝重,懒得看他一眼。
万梓星拿了包子,欢快地跑出屋去找邻居伙伴李桂子。妈妈叮嘱他早点回来吃饭,万梓星边跑边答应。他迫切地想和他的好朋友李桂子分享自己的美食。平时,万梓星常去李桂子家蹭饭吃,李桂子常会给他一些好吃的。有一次,他参加学校组织的“六一”儿童节比赛,需要穿校服,可是父母哪里有钱买呢?正当他发愁的时候,仗义的李桂子主动借校服给他穿。万梓星到了李桂子屋外,听见屋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他便把包子藏起来,然后才进屋找李桂子,他拉了拉李桂子的衣角,悄悄走到杨桃树下,一起分享了包子。玩了一会就听到李桂子妈妈叫他回去吃饭了,他俩才各自回家。
万梓星回到自家屋后时,听到了爸爸和妈妈的争执声。只听见爸爸说:“我们把那头水牛卖掉吧!反正怎么样都要把你的病治好的。”妈妈说:“那怎么行,那头水牛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命根子啊!没有它,春耕夏种怎么办?”爸爸接着说:“你得的又不是小病,是癌!是胃癌!不抓紧治疗会要命的!要不就让大娃不要读书了,出去打工赚点钱吧!”
钟利兰默不作声,坐在那里发呆。万梓星推开门扑到钟利兰怀里,哭着说:“我要妈妈,我不读书了,把学费给你治病,等妈妈的病好了,我再去上学吧!”
钟利兰苦笑了一声,把星星拉到怀里说:“傻孩子,妈妈没事,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念书啊!上学快迟到了,赶紧吃饭去。妈妈给你煮了荷包蛋呢!”万梓星抽咽道:“妈妈,我只想要妈妈,不要吃饭,嘤嘤……”妈妈抚摸着万梓星的头,带着感情柔声地说:“星星,妈妈在这里呢,哪也不去,我还要陪我们星星长大,看我们星星考大学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呢,我们星星是懂事的孩子,快点吃饭然后上学去!”妈妈的笑容带给他一点安心,他懂事地点了点头。
昨天的太阳永远晒不干今天的悲伤,该来的事情总会来的。晚饭后,姐姐把万梓星拉到房间,红肿着眼睛说道:“星星,你把这几本作业本拿去用吧,还有大姨新买给我的文具盒,呜呜……”“姐,这都是你最喜欢的东西,平时碰都不让我碰的,你怎么不要了?”昏黄的灯光下,万丽丽挂满委屈的脸上满是泪水,小小年纪的她虽然不懂世事的艰辛,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庭的不幸注定她也不会有幸福的童年,作为家里的长女她应该承担起应有责任,背负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重。就这样年仅十六岁的万丽丽辍学了,即使她曾是老师眼中的头等生、贫苦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而万梓星作为家中的唯一男丁继续留在了校园。
姐姐辍学出去打工后,家里的经济状况并没有得到好转,也没有往日那种和谐温暖了。万梓星觉得家的上空总像是弥漫着一层愁云,它看不见摸不着却长久不散,让人感到压抑窒息。除了自己考试拿了班级第一名时父母会开心一下外,很少能见到爸爸妈妈的笑容。每隔一段时间爸爸都要带妈妈到县城的医院去治疗,而每次去医院前,怎样筹够这次看病的医疗费是整个家的最大难题。虽然姐姐万丽丽会定期寄回一些钱,但相比高昂的治疗费用,姐姐的这些钱也只是杯水车薪。
万梓星学会了浇菜、做饭。以前,妈妈总是家里起得最早的。那时,万梓星还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嘈杂声音,凝神一听,原来是妈妈正在挑尿桶去浇菜。他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天刚蒙蒙亮呢。万梓星起床了,妈妈又会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了。然而,这情景,再也看不到了。
三年级下学期,早上天气寒冷,万梓星穿着单薄的衣服,浑身瑟瑟发抖,赤着脚走在上学的路上。此时,他多么想早点回到课室和同学们在课室后面靠着墙挤一挤啊,取取暖啊。
“万梓星,万梓星,你等会儿。”突然传来叫他名字的声音,原来是大姨在小卖店叫他,大姨拿出她小女儿的拖鞋,丢给万梓星,说:“你穿这对拖鞋去上学吧!”万梓星一看是红色的女式鞋就边走边说:“大姨,我不穿。”然后,任由大姨在身后怎么呼喊,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到了学校,在班主任许老师的房门徘徊了一阵,才去敲门。许老师打开门,热情地叫他进来。万梓星从口袋里拿出两个鸡蛋怯怯地对许老师说:“老师,我妈妈说没钱交试卷费,这两个鸡蛋用作试卷费行吗?”许老师怔了一会儿,伸手伸手摸着他的头,接过鸡蛋,和蔼地对万梓星说:“好啊,好啊!”
四年级刚开学不久,万梓星的妈妈钟利兰从县城医院回来后,就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万梓星做好饭,去房间叫爸爸来吃饭。他听到爸爸妈妈的对话。
“把大女嫁出去吧!孩子长大了也由不得我们,会变野的。把她嫁出去也可以冲冲喜,换点钱去看病。”
“唉,我这病怕是好不了,别浪费钱了。”
“你瞎说什么呢!医生不是说放宽心,好好调养吗?”
“那你去操办吧!看着女儿出嫁,我心里也会好受些。”
“好吧!你安心养病就是。前几天也有媒人来说媒,我这就过去了解下对方的情况。”
不久,姐姐万丽丽就含着眼泪嫁到旁边的小镇去了。妈妈脸上露出短暂的笑容,可是病情并没有好转。
“星星,你进来。妈妈有话对你说。”万梓星正在屋里做事,听到妈妈微弱的叫声,赶紧放下手中活走进屋里。母亲脸色比以前好些。万梓星搬张椅子坐在床前。妈妈躺在病床上艰难地伸出右手,拉着他的手说:“星星,你今后要多听你爸的话,有什么事就找你姐姐帮忙。好好学习,知道吗?”万梓星看着被病魔折磨得干瘦如柴的妈妈,双手被母亲冰冷的右手紧紧抓着,生怕失去他似的。不由不停地点头。最后,他忍不住失声哭了起来。妈妈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轻声地说:“星星,乖,别哭。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要好好学习啊!”妈妈努力地说完想挤点笑的时候,也只能微微动着她那紫色的嘴唇。突然,一道光轻轻地掠过她的脸,她疲倦地闭上眼睛,不停地喘气。梓星生怕给妈妈增加更多的痛苦,只好含着眼泪,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一星期后,万梓星放学回家,远远地就望见家门口人来人往,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加快了脚步。他很快就到家门口,看到许多大人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他听到姐姐在嚎啕大哭,他想进去妈妈房间看看,却给大人拦住了。邻居邹叔叔说:“孩子还这么小,大人的眼睛都没闭上,不能让小孩进去的。”万梓星看着眼前的情景,站在一旁,茫然得不知所措。他想进去看看,但又害怕。李桂子过来,把他拉到屋外去。李桂子说:“听说你没有妈妈了,今后就到我家吃饭吧!”万梓星伤心地哭着点了点头,他脑袋里一片混乱,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按照当地风俗,没上60岁的人死亡,是不能摆在厅里的,只能直接入殓安葬。万梓星看到姐姐跟在送葬队伍里哭得声音嘶哑,此刻他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放声大哭:“妈妈呀!妈妈呀!我要妈妈。”然后在地上翻滚。他的哭声反复地绞痛着众人的心,成年人更了解哭声的意义,这是呼唤失去母爱的声音,也意味一个孩子苦难的童年开始了。他们都默默地抹眼泪,邹叔叔赶紧过来把万梓星抱回屋去。
“爸爸,晚上没菜吃了,弄什么吃?”母亲的离去,万梓星的生活过得更加艰难。他看到爸爸又坐在门槛上抽烟,几次想上去和他说点什么,又退了回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肚子饿得实在忍不住了,才硬着头皮上前问爸爸。万树贤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说:“去,去菜地摘点番薯叶吧!”“爸,这都吃了一个星期了!”“你这小子懂什么,番薯叶是救人命的,我吃了几十年了。”他只好嘴一嘟,满脸不高兴地走开了。晚上,万梓星坐在课室里,还是感觉到肚子饿,他无精打采地看着同学们在做作业,一会儿瞌睡就来了。他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感觉后背有东西在爬行,他下意识伸手一摸,抓出来一看,我的天!居然是毛毛虫,吓得他毛骨悚然,立马在课室上大叫起来,同学们一见他在那手足无措的怪样都哄堂大笑。他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处发作。
“咦,你们在玩跳格子啊!”下午下了课,万梓星拿起书包走到操场,看到班里同学在玩,他也很想加入,于是便问他们。
胖子他们几个看了万梓星一眼,没人搭理他。
“我也想一起玩可以吗?”他以为他们没听懂,于是又问了一句。“去,去,去,别挡着我,我们够人了。”胖子不耐烦地挥着手说。他只好走到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们尽情地跳跃玩耍。他突然感到寂寞,这一切离他这么近又这么远。他被他们的冷漠包围着,他深切地感到和他们有一个不小的距离,他好像不再是这个世界里面的人了,他已经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里去。
“梓星,你坐在这干嘛呢?走,我俩一起去玩。”万梓星孤独地坐在学校的屋檐下,正在胡思乱想时,突然,旁边有人叫他。
梓星抬头一看,哦,是同级隔壁班的刘运辉,和他玩过几次呢!他妈妈刚死几个月。梓星眼前一亮,赶紧起身抓起书包跟着刘运辉去了。
此刻,坐在海滩上的万梓星想起了许多许多,夜幕降临,他全然不觉,直到肚子隐隐作痛,传来一阵阵排空的声音时,他才醒悟起来,肚子好久没吃东西了。远处房屋已亮起一排排昏黄的灯光,爸爸出去打工一段时间了,他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他想了想,对,找刘运辉去。万梓星试图站起来,可刚起来一半,后腰一阵疼痛让他跌坐下去,他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娘的,踢我这么痛。”他右手按住腰,左手撑着石块站了起来,他又捡起沙滩上的几块石头,狠狠地掷进了大海。
万梓星好不容易摸黑找到刘运辉家时,他也正在为晚饭发愁呢?他俩一起找遍了整个房子,最后找到了一块发霉的面条。一块面条是不够吃的,刘运辉的父亲刘金贵也不知去哪儿了。他俩嘀咕了一阵,还是拿不定主意。忽然,刘运辉想起,那次爸爸带他去邻居家菜地,摘了几个包菜回来做晚饭。于是,刘运辉决定去邻居家菜地,摘一个包菜回来炒面吃,这个提议得到了万梓星的附和。刘运辉拿把镰刀在前面带路,万梓星随后,摸黑到了菜地,万梓星在外“望风”,刘运辉进去一会儿就提了一个小包菜出来。俩人蹲在地上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便悄悄地回到刘运辉家里开始动手炒面吃,他俩狼吞虎咽,一下就把这顿包菜炒面吃得干干净净。
万梓星和刘运辉经常玩在一起。不久,另一个班级也失去妈妈的刘利标也加了进来。刘运辉长得虎头虎脑,年长万梓星一岁,性格大咧咧。刘利标又比万梓星大几个月,长得瘦小,鬼点子特别多。三个人便经常玩在一起。
他们最喜欢玩的就是去海滩上把瓦罐半埋在海沙里,待涨潮时就会有一些海虾、螃蟹进入瓦罐。退潮时他们就有不小的收获。他们有时拿条木棍站在涨潮地方,看到有海鱼时赶紧对准了一棍打下去,运气好就能打到几条。然后大家一齐捡拾柴木生火烤海鲜。吃完了,就把草插在沙滩上有小生物出入的洞里,不一会儿,小草就会摇动,小生物咬住草根了,他们就赶紧把草连带生物拉了出来,装在铅笔盒里可以玩好几天呢。他们玩累了就在海边躺下来,躺在柔软的海滩上别提有多舒服了。通常刘利标过来往万梓星身上堆沙子,直到万梓星身上的沙子堆得高高的,再画上各种古怪的造型。刘利标他们看了,就哈哈欢笑起来。当然他们还喜欢玩“整蛊”人的游戏。他们找些破旧胶袋或小树枝,铺在挖好的沙洞上面,小心翼翼再散上沙子,沙子上面再弄些脚印出来。这时,就是认真观察也很难看出破绽的。有的人不小心一脚踩到上面就摔倒了。他们在远处看见就偷偷地笑起来。有他们二个的陪伴和玩耍,万梓星苦难的童年有了一点欢乐。然而,他们的陪伴和玩耍终究无法替代万梓星苦难的生活。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万梓星和伙伴们开始了五年级的新生活,万梓星明显感觉到爸爸笑容多了起来。
万梓星放学回到家里,感觉家里气氛大不一样,家门口有两个小孩在玩耍,心里想,来客人了,或许会有糖果吃呢。他兴冲冲进屋丢下书包,就见爸爸和一个阿姨从里间走了出来,爸爸一见万梓星,便说:“星星,她就是我和你说的妈妈黄秋玲,快过来叫妈妈。”万梓星一时愣住了,前几天,父亲说为他找个新妈妈,万梓星一直沉默不语。今天爸爸真把阿姨带回来了。万梓星打量了眼前这个“新妈”,只见她一头短短的蓬松乱头发,一张国字脸,肥胖短小的身材,穿着土灰色的上衣,对着万梓星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万梓星扭头就走,万树贤一见,急忙喊:“小子,你去那?快站住。”万梓星头也不回,加快了脚步往外走。万树贤正要追赶上去时,被黄秋玲拦住了,她说:“小孩子还不懂事,由他去吧!”万树贤这才作罢。
一周后,万梓星怏怏不乐地背着书包回到家,他最不想发生的一幕还是出现了。他发现自己的床搬到了小房子里,他的房间被阿姨的三个小孩占住了。这让万梓星很不高兴。他跑去对爸爸说:“我要住回以前那个房间。”万树贤看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说:“你要懂事些,要不你搬过去和他们一起睡啊!”万梓星木然地望着爸爸,这冷淡的言语他是不曾想到的,这句话就像一瓢冷水对着他的头泼了下来,他感觉到有一股寒意从他的脑袋开始流向他的心里。他气愤地抬起头看了父亲一眼,父亲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但他不想就这样放弃,他还是抱有幻想。于是,万梓星走上前用了一种执拗的口气说:“我就要住回那个房间。”说着就要去搬他的衣服回去。万树贤不由火起,一巴掌就拍过去,“啪”地一声,重重地落在万梓星脑袋上。万梓星一时被打蒙了,看着凶狠的爸爸,他一时呆住了,在他记忆里爸爸是很少打他的,他不敢再吭声,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良久,他才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左脸,带着无比的委屈和满脸的泪水,拖沓着身子极不情愿地回到房里,然后,“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把门重重地关上。这一扇门就像一座冰山,把他与父亲的亲情彻底地隔离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和父亲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倒在床上,一头钻进破烂的枕头里。突然,他“哇”地一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不知哭了多久,他翻转身子,发现周围一片寂静,仍然没有人来搭理他。万梓星又失声哭了一会儿,才揉了揉眼睛,看到了床架上妈妈织给他的浅红色的毛衣。他伸手把它拽了过来,紧紧地把它抱在胸前。这时他感到胸口上有丝丝的温暖。妈妈皱着眉头在昏黄灯光下织毛衣的身影在他眼前浮现。那晚寒夜里,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妈妈在微弱的灯下忙碌地织毛衣,妈妈为了看得更清楚,几乎把头贴在煤油灯上。为了给他织这件毛衣,妈妈还和爸爸吵了几次架,才筹够钱买来红色的毛线。只见妈妈不时用手揉眼睛,又用针头去挑了挑煤油灯芯,待灯光变亮了,又继续埋头织起来。看着妈妈穿着补丁的深灰色的外套,他若有所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到妈妈发出“哎哟,哎哟”的疼痛叫声。
他心里一惊,赶紧睁开眼一看,原来妈妈的头发给烧着了,双手在脑袋上扑打,他焦急地看着妈妈不知如何是好。他爬起来想去帮她,妈妈却示意他不要过去。只见妈妈拿起旁边一碗水往头上一倒,“吱吱”几声就把火浇灭了,冷水从妈妈的头上顺流而下流进了她的脖子里。所幸的是只烧了左耳旁那一拙头发,妈妈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万梓星看到妈妈的头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妈妈意识到了窘态,也笑了笑,拿起碎布在擦拭着头发,又用碎布把整个头包起来,双眼充满无比爱意看着他,柔声地说:“妈妈没事,你早点睡吧!天气很快要转冷了,妈妈要快点把它织好。”随后,她把双手放在裤腿上擦了擦,又用嘴吹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便继续织了起来。
如今他看着眼前这件毛衣,母亲那慈祥的脸庞又浮现在他眼前。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门气冲冲地大声责问:“刚才是谁搬我东西?”“怎么啦?是我啊!”黄秋玲满脸不解地看着他。“放我桌子上我妈的相片呢?”万梓星大声地质问。“哦,你妈的相片,都霉烂了,看不清了,我以为你不要了,就把它丢在那边垃圾袋里了。”黄秋玲指着那堆垃圾说。
万梓星跑过去发疯似翻找起来。好不容易翻出妈妈与他合照的黑白相片,他赶紧用衣服抹去沾在相片上的脏东西,紧握着小拳头,脸上青筋暴起,厉声地对黄秋玲说:“今后你再敢丢我妈的相片,我就跟你拼了。”黄秋玲看着万梓星吓人的表情,不知说什么好,不由涨红了脸,尴尬地站在那里。
万梓星气鼓鼓地回到房里,坐在床沿上,看着妈妈和他合照的黑白相片,泪水禁不住哗哗地流了下来。这张像是他周岁时,妈妈刚从外面劳动回到家里,裤脚还没放下来,双腿沾满了泥土,抱着他合照的。相片里妈妈有些模糊,但眼睛还是很明亮,似乎也在注视着他,她已经离开将近两年了,但她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万梓星的脑海里激荡。
继母住进来后,万梓星明显感觉到家里起了异样的变化,爸爸经常在外打工,难得回一趟家,回来了也很少与他交流,一阵阵失落也随之而来。
“巧巧,你在吃什么?”梓星看到继母黄秋玲的女儿躲在屋外屋檐下往嘴里塞东西。“没,没什么。”巧巧神色一变用手捂着嘴赶紧走开。万梓星把地上丢下的纸屑捡起来一看,原来是麦芽糖。他不由鼻子一酸,站在那里怔住了,他不知多久没有尝麦芽糖的味道了。良久,纸屑从他指间飘落。
这时屋里传出阵阵笑声,他心里满不是滋味,在屋外徘徊了一阵才进去,原来,爸爸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板凳上和她们有说有笑。爸爸拿着糖果逗阿姨最小的孩子胖子玩。万梓星很不情愿地走到爸爸的跟前,怯怯地说:“爸爸,学校现在每天都有老师在校门口检查校服,班主任催我好几次要交校服费了。”万树贤扭头看了旁边的黄秋玲一眼,只见她脸色一沉,把头扭向一边。爸爸便瞄了梓星一眼,没好气地说:“现在哪来的钱啊!一家人吃喝拉撒全靠我,在外打一份工你以为容易吗?”
“爸,老师已经催了好几次了。”万梓星嘟着嘴角很不情愿地说。
“去,去,去,你和老师说现在家里没钱。难得回来一次就这么啰嗦。”父亲不耐烦地挥着手对万梓星说。万梓星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只好怀着委屈默默地转身走了。万梓星自从后妈黄秋玲进来后,对父亲说的每一句话,总要鼓起很大的勇气,然而,得到的是父亲冷冷的回答,他听到了父亲的声音里已没有感情,甚至没有一点颤动。
万梓星为了躲开校门口检查校服的老师,常趁着人多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去。有时要参加班里集体活动必须要穿校服时,就去借李桂子的衣服,这样也能应付过去。只是他感觉到了老师,同学们投来越来越多异样的眼光,他变得沉默寡言,越来越害怕回到学校。
“开饭了,开饭了。”黄阿姨在屋子里喊吃饭,万梓星早就闻到了今天的鱼香味,不由兴冲冲跑过去坐好,黄阿姨白了他一眼,把一碟青菜,半小碗饭放在他面前。一会儿,巧巧和弟弟也欢叫着跑过来,万梓星瞪了他们一眼,他们都穿着崭新的校服呢,这让万梓星心里不是滋味。随后阿姨端了一条鱼上来,放在她们姐弟的面前。万梓星几次想伸筷去夹,看着凶巴巴的阿姨又缩了回来,最后他鼓足勇气把抓住筷子的手往上挪了挪,伸出尽量长的筷子,趁黄姨转身不留意时,飞快伸进鱼碟夹了一块鱼肉,放到自己碗里准备用米饭遮住,不料,阿姨转过身来,看到万梓星的碗,她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要把他烧灭似的。她狠狠地对万梓星说:“你比他们大,还和小孩争吃的,你可以吃点鱼骨头啊!”说着,阿姨自己夹了一块鱼骨头放在嘴里咬了起来,咬了几口,好像给鱼刺刺口了,脸上痛苦抽搐了一下,赶紧起身把鱼骨吐到一边去了。
万梓星勉强把饭扒完,那块鱼肉也没吃出味道,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屋后的小山坡上小庙里,找个石墩坐了下来。小时候,妈妈常带他来这个小庙上香,上完香,妈妈就会分给他一些贡果。此刻,他看着庙上“伯公伯婆”泥像显得如此丑陋,似乎还正在嘲笑他,他想一脚踹过去,为什么妈妈经常来烧香还得不到保佑?
万梓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爸爸了,他也更加自由,回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有时就在刘运辉家住上好几天,黄秋玲也懒得过问他。他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就像大海里一只浮舟,没有依靠,也看不到明天与希望。
万梓星去刘利标家,见他爸爸在,就没敢进去。此时肚子又饿,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回家去看看有无吃的。他见桌子上凌乱地放着用过的碗、筷。打开饭盒一看,里面还有鸡蛋粥,于是拿了勺子装了一碗喝了起来,不料刚喝到一半,黄秋玲便从里间走了出来,看到万梓星喝得滋滋有味,厉声骂他:“我以为你不回来了,这不是留给你吃的。”说罢,便把他的碗一把夺过来,正想把粥倒回锅里,却把粥洒落在地上。万梓星怔在那里,心里一瞬间五味杂陈在翻腾,眼里泪光在闪烁,但他强忍住泪水不让它掉下来。她怒火腾腾,破口大骂,万梓星再也忍不住了把筷子往地上一丢,怒气冲冲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气愤地说:“你们都想我离开,好吧!我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黄秋玲大声说:“好啊!你走啊!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了。”
从家里出来的万梓星无比痛苦地在村里走着,邻居投来异样的目光,有人还在背后嘀咕着:“这不是死了妈的星仔吗?多可怜啊!都成野孩子了。”万梓星一个上午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村头,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村庄,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大姑以前在这里开个小店的,有时他还会过来转转,如今大姑一家人已经迁去广州了。他连一个熟悉的人也找不到。此时,他想去学武术,渴望有一身武艺,像《射雕英雄传》里的南帝北丐一样,凭一身高超武艺去闯荡江湖,远离这个带给他无比伤痛的地方。
路上,突然多了一群群学生,他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他想现在只有找刘运辉了,他返回学校门口,在操场上找到了正在玩耍的刘运辉。万梓星把刘运辉拉到一边。低沉着声音说:“辉哥,我没地方去了。”刘运辉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万梓星于是把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那有啥呢,不正好去我家嘛!反正我爸也出去好长一段时间。”刘运辉拍着胸脯说。万梓星点了点头,只好如此了。
傍晚,太阳坠下了地平线,收敛了刺眼的光芒,变成了一张红彤彤的圆脸。它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从村里西边的山头慢慢滑落。暮色开始降临,对面的灯火依次亮了起来,刘运辉和万梓星胡乱吃了点东西便搬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出神地望着西边。
晚风轻拂,吹动着旁边的竹树林,明月开始爬了上来,很是耀眼,那些晶莹莹的星星也镶嵌在旁边,黑暗中透出丝丝亮光。他们就这样静静地感受着这个微凉的世界,许久没有说话。
万梓星仰望着天空很想穿透这层层黑幕,很想看透天之尽头是什么。小时候万梓星特别喜欢偎依在妈妈的怀里,听妈妈讲述许多许多故事。妈妈常指着天上两颗星星,告诉他天上七仙女和牛郎织女的故事。然而,今晚,他无论怎么搜寻,总是无法找到那两颗星星。这深深的夜色把他的思绪带到无尽的夜幕里,也带给他无尽的烦恼。
“万梓星,你有什么打算?”刘运辉把万梓星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想出去打工,你看怎么样?”万梓星说。
“打工,挺好啊!”刘运辉激动地接着说:“你还记得吗?我们村的阿华读完四年级就去打工了。他上次回来可威了,西装革履,带着一个手表,一头八字发型梳得发亮,还给家里买一辆上海凤凰牌自行车。听阿华说广州那边可赚钱了,捡垃圾都可以赚好多钱呢!”
是嘛,万梓星听着,听着,心里变得明亮起来。他俩又谈了许多从大人那里听到的外面几十层高楼大厦精彩的世界。他俩凝望着星星,星星就像灿烂的宝石嵌在无边无际漆黑的天空上。万梓星想,如果能站在几十层高楼上那是什么感受呢?在这满天的星空下,引起了万梓星对未来无限的遐想。
“妈的,我也不想去上学了,要不和你一起去打工算了。”刘运辉突然想起了什么,狠狠地摔出一句话,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怎么了,辉哥?”万梓星不解地望着他说。
“这不,中午我在学校角落里吃饭时,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个家伙,见我一个人吃着咸菜,便故意把他碗里的猪肉露给我看,还说我是穷鬼。”
“要不叫上刘利标和他干一场。”万梓星气愤地说。
“唉,算了吧!上次我打架,给老爸狠狠揍了一顿。”刘运辉摸了摸膝盖,然后,掀起裤子看了看,膝盖上那道给父亲揍过的伤痕犹存。
“走吧!我们看电视去,先别聊这些。”刘运辉突然站了起来说。“看电视?”万梓星还真不知道电视长啥样呢。“是的,快点去或许还能找个位置,我也是刚刚想起来,肥仔家刚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呢。”
刘运辉打着手电筒带着万梓星走了一段村路,然后,左拐右拐到了一幢气派的洋楼前停了下来,门口已经站着许多小孩子了。刘运辉绕到后门,隔着小铁门向里屋喊了几句。不久,有一个人过来开门让刘运辉他俩进去。万梓星一看,不觉看呆了,四层洋楼迂回曲折,在灯光照射下如同进入了童话世界,处处是雕龙画凤,金碧辉煌。那闪亮的地板砖,乌黑的大理石,精致小巧的洋把手,真是气派豪华。特别是大厅那硕大的太师椅,还有巨木雕制的茶具,更是让人感到霸气逼人。万梓星心想,自己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就好了。
万梓星随他们到一楼大厅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大厅已经坐满了许多小朋友,许多人都要交5毛钱才能进来看电视剧。黑白电视机前挤满了黑压压的脑袋,电视里正在演武松打虎,门外那些进不来的人听到电视剧播出的声音,就用手拼命地摇铁门,叫开门。刚才那个叫肥仔的初中生便出去骂几句,见还不管用,就牵了一条狗过来拴在铁门旁边。那条大黄狗对着外面的人狂叫几声,作势欲扑过去,他们一见吓得骂了几句,便四下散去。
武松醉打老虎的那紧张、威猛的剧情,让万梓星情绪高涨,热血沸腾。在回来的路上,他仍和刘运辉津津乐道,说得忘情处,两个人还会停下来对耍几手。
“辉哥,肥仔家怎么这么有钱啊?”万梓星心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听说,他爸爸是开酒吧的。”“酒吧是干什么的啊?”“酒吧就是给人唱歌、喝酒、跳舞的地方啊!”
“那就是很好玩了。”万梓星点了点头说。他尽力去想象着那是怎样的场景,却又无法想象出来。
没有去上学的日子,让万梓星感觉百般无聊,他有时到村口小卖部看人打扑克,碰到有人赢钱高兴了,就会打发他去买点吃的,万梓星也很乐意做这事,那些人也会奖励一只鸡腿给万梓星,可以让他解下嘴馋呢。
万梓星一早起来照常去了小卖部,里间两张桌坐满人,牌战正酣。
“好,好!”突然,肥头大耳的标哥高兴得一拍桌子,大叫两声,把桌上的钱都往自己口袋里扫,看样子是赢了。万梓星不由得凑了过去。标哥又拿了牌,迅速拿起来瞄了一眼,便把牌放在桌面上,随后口里不知在默念什么,眼睛不停地在众人脸上扫视。其他三个人神情凝重,死死盯着出牌。“好”标哥兴奋地抛出了底牌,他又赢了。
其他三人面如死灰,威哥很不情愿地掏出钱,骂了几句,想把钱抛在桌面上,可是不小心掉在地上了,他很不情愿地弯下腰去捡钱时,“唉哟”一声,威哥摸着头叫了起来,他的头碰到桌边了。威哥想发火,却又无处发作,看见万梓星似笑非笑看着他,不由得破口大骂:“你这小子笑什么,从你一进来老子就输钱,赶紧给我滚出去。”随后拿起拖鞋就顺势丢了过去,“啪”地一声,拖鞋重重掷在万梓星的右脸颊上,立马起了一道红印。
万梓星骤然一惊,看着人高马大的威哥,只好抚摸着右脸颊含着眼泪默默地退了出来,走出门口,委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掉了下来。万梓星流着眼泪走到一处山岗上,禁不住放声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坐了一会儿,木然地看着一群群人正去趁圩,他也想去镇上看看。
万梓星在街上随意地闲逛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他定睛一看是姐姐。她正推着一部陈旧的上海牌自行车,一身深蓝色上衣,沾了许多黑色的粉,腰上拴着一个花格式围裙,她的长发不见了,剪了一头短发,脸色略显黝黑。万梓星一脸惊讶地看着大姐,自从母亲过世后,就再也没见过她。如果不是姐姐叫他,万梓星还真认不出来呢。
“姐,你怎么在这里?”万梓星惊讶地问。“今天刚好墟日,你姐夫没空,我就拿点自家产的炮竹过来,看看能不能卖点好价钱。”万丽丽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
万梓星站在那里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脸颊。
“你让我看看!”万丽丽边说边腾出右手,抓住弟弟的衣袖把他的手拉开,然后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弟弟比以前长高了许多,一头凌乱的头发,脸色蜡黄而消瘦,脸上还有土灰,一身土黑色的大号衣服上也沾满了灰尘。看到这,万丽丽不由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弟弟,你吃饭了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万梓星摇了摇头,他感受到了姐姐那充满爱意的话语,就好像一股温暖的气流温柔地沁入他的心里,他是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呢。他微微抬起了头看着哭泣的姐姐,他不知道怎么劝解,不知道该怎么说,挣开姐姐的手拍拍她的肩膀说:“姐,别哭了,别哭了。”万梓星劝说着姐姐,自己却又忍不住掉下眼泪。
哭了好一会儿,万丽丽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赶紧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然后说:“走吧!我们去旁边小面馆吃点面去。”“姐,这不还早吗?你的炮竹怎么办呢?”万梓星虽然这样说着,眼睛却瞄着面馆里飘出带着香味的袅袅热气。“走吧!炮竹刚才已经有人要了,那人就在面馆旁边。我们把货交给他,就去吃个小面。”万梓星点了点头,帮忙推着满车的炮竹到买主店门口。店主看着万梓星在利索地帮忙搬货,便笑着对万丽丽说:“今天请了一个搬运工啊!”万丽丽正用一双关爱的眼睛在弟弟身上移动,看着弟弟卖力地把炮竹搬下,她那布满愁云的脸上也露出光彩。她扭转头对着店主微微一笑,并不搭话。待结完账,便带着弟弟到隔壁面馆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不久,店主就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上面放了一个圆圆的煎蛋。“你快吃吧!”万丽丽看着面条吞了一下口水,充满无限爱意地说。“姐,我等你那碗面上来再吃吧!”“你赶紧吃吧!我刚刚吃完,姐不饿。”万丽丽说着,就把那碗面推到了弟弟的跟前。
万梓星看了姐姐一眼,这体贴的话语就像妈妈一样,似乎不是说笑的样子,便满怀感激低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万丽丽看着眼前弟弟一副狼狈的样子,她的笑容渐渐消退了,她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向她逼近,妈妈犯病离去,仿佛让她一夜成熟。和许多农村的女娃一样,她还没体会到青春年少的时光,就被推到为人妻为人母的境况。她有过深深的埋怨,特别这几年异常艰难的日子简直无法言语。但是生活不容她过多的思考和选择,她就成了家里的主心骨,里里外外操劳,让她显得过度憔悴。尽管这样,但她一直都没有放弃,特别是孩子的出生,给她注入了无限希望与责任。有时在送货路上见到有值钱的瓶子就会捡回家卖点钱帮补家用,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听说你没去上学了,我那天专门去家里找你,你又不在家,黄阿姨说你性格很倔强,她管不了你,老爸就说让你去我那做点事。你有什么打算呢?”万丽丽看着弟弟吃得差不多了,便关切地问。
“这分明就是扫我出门嘛!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们,我也不打算回去了。”万梓星丢下筷子气愤地说。
“唉!你们这是怎么啦?”万丽丽听到弟弟那满含愤怒的语气,就像一把刀刺进了她的心里,心里一颤,不由皱起眉头焦急地望着他问。
万梓星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夺眶而出。他用手抹了抹眼泪,然后时而愤怒,时而悲伤,这几年内心的抑闷和苦痛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在姐姐面前尽情地迸发出来。
万丽丽静静听他讲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内心变得异常的复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弟弟,脸上哀愁密布。她知道弟弟和黄姨他们之间的怨恨,一时之间是无法化解了。她长叹了一声,然后说:“你还这么小,也不能进厂,这样吧!明天我叫你姐夫邹远青过来接你,先去我家里帮忙做点炮竹吧!”
“做炮竹?”万梓星是多么想玩炮竹,记得家里过年时,妈妈好不容易买了几排小炮竹,没玩几下就没了。万梓星就偷偷和邻居小桂子去镇上买点火药引线回来,再用些旧课本卷起很大的炮竹来玩,看着硕大的炮竹把牛粪炸得四周飞起,那种感觉真爽呢。
万梓星想了想,现在也没有别的去处,只好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姐夫邹远青就接万梓星过去,姐夫家在乡镇结合部,是个并不宽裕的大家庭,姐夫的爸爸妈妈身体不太好,日常帮忙料理家务,姐夫有四兄妹,姐夫排行第三,弟弟邹远明和万梓星差不多年龄,跟姐夫住在一起。姐姐生有两个小孩,年龄大的上小学二年级。吃饭的时候就是一大桌子的人。
万梓星睡在阁楼上。在姐夫邹远青指教下,他学会给炮竹装燃药、放引线、卷炮竹等工序。赶货的时候,把万梓星累得团团转,一天下来手上、脸上、衣服上全是乌黑黑的燃药,有时累得他真想在地板上躺下去。
不知不觉在姐夫家两个月过去了,吃完早饭万梓星照例在作坊里忙着,突然他感觉有点凉快,便回宿舍拿外套。当他经过厨房时听到姐夫的父母在争执,不由凝神一听,亲家公很不高兴地说:“昨天我想去盛多一碗饭都没了,肚子到现在还饿着呢!这一顿放多一点米吧!”亲家母说:“再不省点吃,剩下的米都吃不到月尾呢!现在家里又多了一张嘴,这么能吃,你知道的。”他们越说越激烈。
万梓星听了几句,假装没听见,悄悄地回房拿衣服便回到作坊。
晚上大姐喊吃饭的时候,万梓星故意磨磨蹭蹭,估计大姐一家人都盛好饭了,他才慢腾腾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肚子早就呱呱叫,盛饭时,他用眼里的余光偷偷看了他们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他便悄悄用力把碗里的饭压了压,又添了一些米饭,然后,找个位置只顾低头吃饭。突然,亲家母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盛汤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叮的响声,把万梓星吓了一跳,他再也不敢去盛第二碗米饭了。
回到房间里坐在床沿上,看着床头上妈妈的相片,他心里头一种失落、伤痛和委屈随之而来,特别是那种失去庇护的孤独与无助,再次让万梓星流下泪水。这些泪水让万梓星变得比同龄人早熟。
万梓星幼小的心灵里,已深深埋下寄人篱下的苦涩和悲伤,他原以为在姐姐家会好的,没想到日子会过得更加苦恼。他不敢有过高的奢望,只能小心翼翼地做事。
空闲的时候,他就独自到县城里转悠,他似乎在寻找什么。
“万梓星,万梓星!”突然,万梓星身后传来急促而又熟悉的呼喊声。他扭转头一看。“咦,这不是刘运辉吗?”半年多不见,刘运辉长高了,他穿着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两个膝盖还露了出来,花格子上衣,一头浅黄色卷发,脸上长着许多痘痘。
“你怎么在这里?”万梓星满脸惊讶。
“唉!说来话长,老爸也不管我了,我就跟着一个大哥出来混!对啊!你的手怎么了?”看着万梓星手上的伤疤刘运辉露出了一脸的惊讶。万梓星低下头,用左手抚摸着伤疤,沉默不语。
“说嘛!你这是怎么回事?”刘运辉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万梓星见瞒不过,只好告诉他上个月在作坊装燃料时不小心把手烧伤的事告诉了他。
“唉!你干脆就出来做呗!肖大哥要招很多人,出来这里有得吃有得玩,你怕什么呢?”“那你跟着肖大哥做什么呢?”
刘运辉用右手得意在万梓星面前比划了几下。“我们看场的,倒倒苶水,看有无人出‘老千’,肖大哥叫我们上,我们就操家伙上,别提多刺激了。”
万梓星吓了一跳,脱口就问:“这不是犯法吗?”“犯法?肖大哥说了,我们还没到16岁就是砍了人也没事的。”刘运辉绘声绘色接着说:“有一次真的发现有人作假了,肖大哥就把那人拉出来让我们好好地练练拳脚,我们每人都上去踢了他一脚,他趴在地上像死猪一样,动都不敢动,那可威风了。”
万梓星听着听着,两眼圆瞪,张大了嘴巴。刘运辉看到万梓星的表情,笑了笑,又聊了一会儿,万梓星准备坐车回去,刘运辉一把拉住他。“你这上哪儿去?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辉哥,这是去哪?”万梓星边走边问。“走吧,你去了就知道了。”刘运辉带着万梓星左拐右转,穿过几条大街,便到了写着“世纪皇庭”的大酒店门口。万梓星看着这气派的大门,门口站着两个笑容灿烂年轻貌美的姑娘,不禁愣住了。
“辉哥,这,这是?”万梓星看了看自己沾了不少炮竹药的衣服,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刘运辉赶上来一把拉着他的右手,“吃饭啊!快点吧!我的肚子都饿了。”
“辉哥,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而且我也没有钱呢!”万梓星脸露难色。刘运辉“哈,哈”笑了笑两声,拍了拍万梓星的肩膀说:“兄弟,你放心吧!今天哥请你。”万梓星见此再也不好推辞,只好拍了拍衣服用手理了理头发,才硬着头皮跟在刘运辉后面。
进去大厅,万梓星一看,好家伙,大厅处处金碧辉煌,每个位置都精心布置,花盆吊饰完善搭配,走进这里,就好像书本上说的进了北京皇宫中那些场景,那幅巨大的山水壁画,水晶吊灯,将摩登时尚与奢华气息完美融合。万梓星睁大眼睛看着,差点碰到前面带路的服务员。这才不敢再看,紧跟着刘运辉找个雅座坐下来。
一会儿,服务拿来菜单,辉哥递给万梓星看,问他要吃什么?万梓星看了看菜单,上面赫然写着:糖醋排骨、鸭肫、油淋大虾、蒜茸粉丝蒸十头鲍、家烧缩骨鱼、辣炒花甲、姜葱炒蛏子、文蛤蒸鸡蛋,这些名称听都没听过,看着几十上百元的价格,万梓星冒出了冷汗。他用手抹了抹脸,然后默默把菜谱合上,递给刘运辉,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辉哥,还是你来吧!我随便吃什么都行。”
“那好咧,我也了解你的德性。”刘运辉用手对着菜谱指了几样菜,服务员做好记录,便走开了。
“对了,辉哥,你怎么来到这里呢?”万梓星看着刘运辉的手上戴着的手表既羡慕又好奇。“那也是一个巧合,你走了后,我也很无聊了。那天放学路上,经过小卖部时我看他们打麻将,觉得挺好玩的,看了几次后就和一个叫邹利清的大哥混熟了。我老爸一出去做事就十天半个月,也不理我,邹利清大哥常请我吃饭,他见我无事做,和我老爸说带我出来打工。他就把我带到县城来了。”
万梓星点了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服务员把菜陆续端了上来,万梓星夹了一道糖醋排骨放到嘴里一咬,香甜爽还有汁儿一齐涌进了嘴里,瞬间嘴里满是肉香的味儿。两人又喝了几支啤酒,直喝得微醉。
从酒店出来,告别了刘运辉,万梓星一直回味着那菜式的美味,就是春节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一顿。特别是结账时刘运辉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张百元大钞,让万梓星怦然心动。他是多么羡慕刘运辉,他一直在思考着刘运辉那一番话,考虑着是否要离开姐姐家。
“你就是纵着你那宝贝的弟弟,也不多叫他做事,你看他,学会到处野了。”万梓星回到屋里就听到姐夫他们又在争吵。“人家还小,有时休息下也是应该的嘛!”姐姐也不甘示弱。
“还小?你看他吃饭吃菜比我吃得还多。”
万梓星皱皱眉头厌烦地走出屋子。不远处姐姐的小叔子邹远明和自己的外甥他们在玩跳格子游戏,跳格子正是万梓星最喜欢玩的游戏呢,他多么想加入一起玩啊!可是,他不想自讨没趣,于是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尽情地玩耍。万梓星越来越感到孤独,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在这个家里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去找辉哥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了。
春节将要到了,农村的年味逐渐浓了起来,对孩子们来说这是最值得期盼的日子,家境好些的孩子不但有机会穿上一件期盼已久的新衣服,还可以吃上几顿肉。老百姓辛苦了一年,几乎把全年的积蓄都用在春节那几天的花销上,春节对于农村的人来说是非常隆重热闹的事情。
万梓星却在为春节的即将到来而发愁。
“哥哥,你觉得我的新衣服好看吗?”万梓星坐在台阶上,木然地看着邻居家孩子在玩耍。突然,小弟弟的问话让他回过神来,他不耐烦地看了小弟弟一眼,便起身走开。他发现自己上衣已经破洞了,裤子线条也断了几处,只好去隔壁黄大娘家借了针线,一针一线笨拙地补了起来,虽然补得难看了些,好歹把破洞缝住了。年幼的万梓星知道缝补衣服的破洞容易,却不知道缝补生活上的破洞,亲人间的裂痕,失去母爱的破洞那需要用一生来努力。
大年三十,终于在万梓星忐忑不安中到来了。
农村风俗,小孩下午四五点钟左右就会洗澡,老百姓通常在洗澡水里放了蒜头、长命草、百里树叶、桔子叶等,寓意洗了长命百岁,智慧吉祥。大人说先洗澡的人会变得更聪明。第一个洗澡的自然轮不到万梓星了。万梓星就帮姐夫邹远青做些家务事,姐夫的父母就在忙祭祖的事情。不久,邻居祭祖的鞭炮声也接二连三地响起来了,甚至许多人家同时燃放,寂静的乡村变得非常热闹了。
亲家母祭祖完毕,叫儿子邹远明点鞭炮,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暂时赶走了万梓星阴郁的心情。大姐的小孩邹俊豪洗澡完,出来一看,傻眼了。原来他的新衣裳还用胶纸装得好好的,正好放在燃放炮竹的下面,放炮竹的小叔叔以为是垃圾,没理会它,许多鞭炮就掉落在胶袋上燃烧。待邹俊豪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我的衣服”,便顾不得还有冷零丁的鞭炮响,赶紧跑去拿起胶袋一看,衣服已经被鞭炮炸了不少黑洞,还有焦味呢!看来衣服是不能穿的了。姐姐生气地说:“怎么大人也这么毛躁,不看看再叫人放炮竹,小孩衣服在过年时给烧了是多么不吉利。”“谁知道这里面是衣服啊!都以为是垃圾呢!”亲家母也不甘示弱就和姐姐吵了起来。“行了,行了吧!都少说几句吧!”邹远青过来说了妻子几句。万梓星看着被烧烂的衣服,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有这样的一首民歌:“正月十五闹元宵,大红灯笼挂得俏,花灯如海人如潮,欢歌笑语好热闹。”按农村风俗,生了男孩的家庭要备齐祭品,去“伯公伯婆”庙里拜祭上灯笼,感谢在“伯公伯婆”的保佑下喜得贵子,祈求人丁兴旺、全家平安。
吃完晚饭,邹远明打量了万梓星几眼,悄悄把他拉到门口。对万梓星如此这般交待一番,万梓星听了点了点头。随后,邹远明又去别处约了几个同龄人,一同前往庙里拜祭。
那里已有几群人在等待拜祭,有时炮竹还没响,人们便一哄而上抢祭品。那场面混乱又刺激,为了几颗花生也是拼了命,小胖手脚擦伤,拿着抢来的花生仍然满脸笑容。万梓星按照邹远明的分工占住有利地势,也抢到了一块年糕,邹远明便把抢来的祭品集中由一个人保管好。
邹远明看了看祭品,想了想说:“这样抢得太少了,我们不如提前去埋伏好。”他们在拜祭的必经之路等待。不久,远远就看到一个人提着篮子往这边走来,待他到跟前了,邹远明便大喊一声,“乱啊!”于是大伙一拥而上,提篮的那个中年男子怎么拦也拦不了,大家抢得很起劲,以为有好货了。后来,中年男子实在没办法了,就把手电筒往地下一摔,大声喊:“不要把我的篮子搞烂了,这是我刚买的豆腐。”大伙一听这次闯祸了,哄的一声,马上四散奔逃,邹远明在慌乱中脚底踩到石头滑倒在地上,中年男子赶上去狠狠地踢了他几脚。邹远明捂着被踢的腰回到家里,亲家母和姐夫看到被踢得红肿的腰部,不由破口大骂万梓星,万梓星只好委屈地躲进小房里任由他们谩骂。
春暖花开,过完热闹的春节,人们便陆陆续续开始忙于生计。姐姐一家人也开始忙碌起来。万梓星也不例外。照例在帮做炮竹,日子并没有大的改变。
“就你能吃,吃了又不会做事。”亲家母当着万梓星的面有意无意地骂邹远明。万梓星听了,心里一酸,只好默默地走开。
“妈,你就不能少说几句吗?”万丽丽终于忍不住说了起来。“少说几句,那你来做饭啊!”亲家母也不示弱。“我来做饭,那你喝西北风啊!”万丽丽没好气地说。“你怎么对妈这样态度呢?”邹远青大声呵斥她。“什么意思?你不看看她是什么态度呢?”姐姐也火了。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越吵越激动。邹远青突然举起拳头照着姐姐的肩膀一拳打过去,万丽丽给打蒙了,一时愣在那里。待她反应过来,扑上去对邹远青又拉又扯,邹远青更来气了,左手用力一拨把万丽丽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却扬长而去。
万梓星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不由握紧双拳,眉毛上扬,胸口起伏,他几次想冲上去。最后还是忍住了。“姐,我还是去打工吧!”万梓星把姐姐扶起来气愤地说。“你傻的,你去哪打工?有姐在,你不用怕他们。”万丽丽激动地说。“姐,你好好过日子,他们是针对我的,我去找刘运辉,你放心吧!”万梓星把那天碰到刘运辉的事告诉她了。
万丽丽打量着眼前的弟弟,弟弟那张童稚的脸庞逐渐消退,嘴边露出了淡淡的小胡须,不知什么时候起还出现了喉结,这让她有丝丝的安慰。这段时间弟弟其实是帮了不少忙,但是她的家婆却视而不见。她对弟弟不只是姐弟的感情,很多的时候,甚至是带着母亲的角色去关爱他,希望能给他更多的庇护,但是生活就像是打翻了岁月的五味瓶,家里家外的事情接踵而来,她忙得就像陀螺,高强度的生活压力,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不但要照顾孩子,打理家务,还要经营炮竹作坊。有时晚上11点多了,想着别人都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却还在作坊里加班。不知多少个夜晚她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她实在没有能力给予弟弟像母亲的爱护,而且表面和善,但一牵扯小小利益就会露出本性的家婆,对于她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表现出极度厌恶不满。她曾努力想让他们接受弟弟,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潜意识里偏袒着自己孙子的爷爷奶奶,总是无法接受她的弟弟,生活中一件小事都可以让家婆小题大做指桑骂槐,甚至现在连小孩子也学着大人的模样做出厌恶的样子。她意识到在家族里的她和弟弟正被边缘化,她感觉到压力越来越大。想到这她只好无奈地点点头,痛苦地说:“弟,你自己注意安全,别学坏,出去不习惯了就回来姐姐这里,姐姐会照顾你的。”万梓星看着姐姐那红肿的双眼,点了点头。心想,只要自己离开这个家庭能给姐姐带来好的关系和生活,就是在外头受再多的苦他也是愿意了。
刘运辉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昨晚三点钟才收工,他虽然习惯了这样的夜生活,但还是感觉有点累。突然,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把他惊醒过来。他翻了一下身,又想睡去,可是,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他只好眯着眼睛极不情愿地拉开了门一看,不由眼前一亮,原来是万梓星。“辉哥,我以为走错门了呢!”万梓星按照刘运辉上次留给他的地址,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刘运辉。
“快进来吧!早就叫你来了,你就住我这,在别人家里住干嘛呢?出来多好,自己挣钱自己花。对了,你这次怎么想到出来呢?”
“唉!”万梓星长叹一声,带着气愤的口气,把姐姐家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妈的,让我找一帮人去教训教训他,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可他毕竟是长辈啊!”万梓星脸露难色。“他打你姐,你就打他弟。”“这个,让我考虑考虑。”万梓星一时又犹豫起来。
“那个肖大哥要我吗?”万梓星满脸愁云,他不想回到姐夫那里去了。
“你来的也正是时候,现在肖大哥生意真好,需要很多人手的,只是他这几天出去了,待他一回来我便和他说。”
“那就好,麻烦你了。”万梓星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万梓星离开姐姐家,像脱笼的小鸟,美美地睡了觉,想上哪就就上哪,想吃多少饭就吃多少。这里不用看亲家母那充满寒意的眼神,不用听他们那严厉的语气;不用听姐夫那呼来唤去的使唤,更不用胆颤惊心地做事。
趁还没有上班,万梓星一大早就一个人在街道上闲逛着,门口广告牌特别显眼,突然他发现有“百佳超市”这牌子特别熟悉。“哦,是的,那次和姐姐送完货,来这里买米的。”
他不由得留意起街上的行人起来。突然一个挑着蛇皮袋的熟悉身影低着头走过。“姐,你今天来了?”万梓星加快脚步追上去。
万丽丽听到声音猛地一回头。四目相对都愣住了。“姐,你眼睛怎么又肿了?”万梓星关切地问。“我没事,看你变瘦了,你还好吧!”万丽丽躲躲闪闪地回应着。
“哦!我挺好。和邹运辉住在一起,等肖大哥回来就可以上班了。”
“那就好,你要保重自己。”万丽丽又嘱咐了几句,用手挪了挪扁担便欲低头走开。“你的手怎么缠着纱布呢?”万梓星一把拉住扁担,不让她离开。万丽丽用力挣了几次,见走不成,只好停下来。
“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万梓星一把抓住姐姐的衣袖,掀起衣袖看了起来。“这是我不小心弄伤的。”万丽丽挣扎着欲离开。“你骗我,哪来这么多伤痕,是不是他又打你了?”
万丽丽见实在瞒不住,鼻子一酸,抽搐了几下,哽咽着说:“前几天被店主退了一批货,你姐夫就骂我。我不服气顶了几句,他又把我揍了一顿。他最近不知是不是疯了,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妈的,我就知道他们会继续欺负你的。”万梓星双拳紧握,两眼冒出怒火,咬牙切齿地说。
“我们家这样子,妈妈走得早,爸爸又没有本事,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只有忍气吞声了。”万丽丽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保重自己吧!我还要赶着回去送货呢!”
万梓星无奈地点点头,看着姐姐远去的背影,眼前又浮现起邹远青挥拳打向姐姐的情景。他握紧拳头走回住处,刘运辉正在做饭,听到开门声,头也不回地说:“万梓星,你猜今天谁来了?”
“谁啊!”万梓星说完,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吃火药了?”刘运辉听到万梓星声音不对劲,便回过头问万梓星。万梓星就把碰到姐姐的事和他说了。刘运辉生气地说:“我都说了,再不教训邹远青,他只会变本加厉对你姐姐。”万梓星想了想,点了点头,心想只有如此了。
这时,房间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刘利标走了出来。万梓星眼前一亮,忙喊道:“阿标,你也来了,太好了,我们仨个人又在一起了。”“是的,我们又可以在一起玩了,阿星你长高了。”刘利标笑眯眯地说。“你也是啊!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你变帅了,嘴上都长胡子了。”万梓星上前拍了拍刘利标的肩膀,高兴地笑了笑说。
“好了,都别光顾说话了,我们先吃饭吧!”
“来,我们干一杯。”刘运辉高高举起了啤酒杯。
“干!”“干!”万梓星和刘利标分别举起了杯,三个人的酒杯紧紧地碰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今后我们三个人要有福共享,有难共担,有酒同喝。”刘运辉满脸通红,再次举起酒杯说。“好”,随后,刘运辉拿出三根烟放在桌面,又摆了三个杯子,斟上酒,三个人排成一排拜了几拜说。“今后我们共患难,同担当。”“我们都听辉哥的。”万梓星和刘利标紧接着说。“那就好,现在阿星有难,就是我们有难,明天我叫上几个兄弟一起找他们算账。”两人点了点头。
“那太感谢辉哥了。”万梓星感激涕零地说。“现在我们都在同一艘船上,一个人有难,就是全体有难。一家人别说二家话,吃完饭你们好好休息,我去上班时跟他们说好,明天我们一早就杀过去。”万梓星面对现实生活处境困惑,只好见机行事,积极回应着刘运辉,他现在太需要借助外力才能强大自己,才能生存或者说生存得好一点。采用结拜这种古老人际结合方式,很适合他此刻的心理需要,他似乎找到了一种依靠,一种安全感,一种胆识,做事也变得胆大起来。
第二天一早,刘运辉一看已到了约定的时间,便催促万梓星赶紧出发。到达约定地点时,已有三个人戴上墨镜骑着摩托车在等待他们了,刘运辉一一给万梓星作了介绍。万梓星只记得开摩托车的叫赖哥、涛哥。六个人分乘两辆摩托车,按照万梓星所说的地址驶去。
在新华镇坪里村一棵树下,几个小伙伴正在玩耍,突然两辆摩托车飞驰而来,“嘎”地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几个小伙伴停下玩耍,诧异地看着他们。摩托车在村里还是稀罕物,胆大的开始围上来察看。摩托车上走下两个人,径直走到他们跟前,二话不说,对着邹远明便拳打脚踢起来,邹远明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倒了,他抱着头在地上打滚,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打他。其他小朋友似乎醒悟过来,顾不上看摩托车,飞快地跑开了。良久,邹远明才大哭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邹远青闻讯,怒气冲冲从家里随手操起根木棍,便匆匆跑了过来。摩托车上的几个人见状赶紧下来围住邹远青,邹远青一看这阵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他们嘴里叼着烟,戴着墨镜,手里拿着小铁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邹远青铁青着脸站在那里,进退两难。
“噢,原来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在搞鬼。”邹远青这时才看到站在一旁的万梓星。他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打他?他那里得罪你了。”
“我为什么打他,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你再这样对我姐。别怪我对你也不客气。”万梓星嘿嘿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晃了晃手里的铁棍。
邹远青不由退了一步,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额头浸出汗珠,半晌才说:“大人的事,你懂什么?是你姐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才惹我打她的。”
“我不管,反正你再敢打我姐,就别怪我不客气,别以为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就好欺负。”万梓星拿着铁棍又晃了晃。
邹远青看了看万梓星身边几个人,挑衅似地瞪着他。他拿着木棍的手慢慢软了下来,狠狠地瞪了万梓星一眼,再也不说一句话,便拉起还哭着的邹远明,怏怏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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