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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八月桂花遍地开作者名:沈靖本章字数:3464更新时间:2024-12-27 17:52:17
石三姑一战成名,十里八乡的地主绅士已经把她当成了主心骨,不,已经当成了心目中的神仙。此时的石三姑真可谓是要云有云要雨有雨。只可惜虽然下了雨,但是田地里的庄稼还是颗粒无收。种着石家里的田地,真想报答石三姑这位大神仙的恩德,只是老百姓一粒粮食也没有。粮食虽然没有,好在野草疯长,老百姓只能剜野草野菜充饥,好歹也度过了一年。
石三姑成了神仙,来保护神仙的人就多起来,石家自卫队一下子就扩充了四十多人,于是改成了红枪会,成立了三个小队。管家为中队,石虎为右队,石豹为左队,统一由石三姑指挥。三队已成立,立即威震商城,好多土匪都躲着。
石三姑十分得意,准备骑着马到地主豪绅家去看看,好多地主豪绅也纷纷邀请。有的说,过年了,三姑爱看戏,我们弄几台戏来唱一唱,让她老人家乐一乐。特别是吴承阁,挨骂了一顿之后,好像骂聪明了,下帖子就下了好几次,谦卑的对石三姑说,你是神仙下凡,还请光临寒庄。为了做个表率给十里八乡的士绅看,在鄙人大哥吴承轩五十寿诞之际,邀请金家寨戏班在鄙庄唱戏三天,请石观音光临。石三姑接到帖子,极为不舒服,让石薄嘴带着十多个弟兄,背着十多条长枪跑到吴承阁庄园,吴承阁几乎吓出病来,问明情况,吴承阁说,没有什么可以请动的,只有说我大哥五十寿诞,大哥已经过了五十了,县长大人亲自来的,不就是为请观音娘娘找个理由嘛。这么一说,石三姑又回帖,说到时一定去。
为了装威,石三姑几乎把石圩子所有队伍都带去了,只留下管家带着四个弟兄看护四门。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粗心大意,石三姑前脚走后脚就来了黑杀党。黑杀党可不是一般的土匪,他们打起仗来个个都不怕死。来到之后,还打扮成石三姑的红枪会。
易手顺问,你们不是已经出发了吗?咋又回来了?来人说,你叫管家答话。那天雾大,初春乍寒,隔着石圩子,管家手同着,伸着头也没有看清,只看到站在前面的有个人像二赖子。就问,二赖子,你不是跟三姑到吴家看戏去了吗?咋又回来了?那个人确实是二赖子,已经投靠黑杀党了。这群黑杀党不是别人,就是老斑鸠。投靠之后,得到消息,才来打劫的。
二赖子说,三姑走到笔架山才想起来要给吴承轩备一份礼,不管是真是假,也是人家大寿,要是别的寨主都备了,我们没有,就显寒酸了。再说了,三姑是好强的人,这你知道?
石薄嘴说,那好,你等着,我们准备。三姑交代了,她走期间,不准开寨门。
石薄嘴,我是奉三姑的命令来的,你敢不服从?三姑交代你在先还是让我来找你在先?知道你在先那就得服从后来的吩咐。你要是不听,那好,石薄嘴,我们回去,你自个送去吧。
哎,你个二赖子,真是个赖熊!石薄嘴骂道,敢跟我说大话。老子还听你使唤了?等这次三姑办完事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的!
二赖子赶紧求饶说,大管家,谁不知道你的手段呀?我的妈呀,我也是奉了三姑的命令,三姑还在笔架山看风景呢。三姑说了,要是延误了,我的小命难保。得罪你,只不过你给我小鞋穿,得罪三姑命都没了。你得可怜可怜我吧。
嗯,这还差不多。石薄嘴一边吩咐易手顺开门,一边问,三姑说带点啥?
二赖子说,不多,就是钱,带一百块大洋。还有,带一头猪。
带猪干啥?石薄嘴有点纳闷。
这就是三姑高明了,三姑说,吴承阁笨蛋,吴承轩老实,带头猪让他们去想。
哦,那行。石薄嘴感到好笑,连忙说,快点。
说着,大门已经打开了。二赖子还没有说话,老斑鸠等不及了,把手一挥,自己跑在前面去了。过了大桥,迎面撞见了石薄嘴,石薄嘴认识老斑鸠,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看清楚是老斑鸠,张着嘴吓得赶紧回撤,知道上当,叫易手顺关门。易手顺已经被打晕了。
石薄嘴被绑起来,老实交代了钱和粮食藏的地点,老斑鸠把石圩子洗劫一空,临走还给了石薄嘴一枪,算是报了拔毛的仇恨。当石三姑得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石三姑回来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话:羊毛出在羊身上!
石莲花是过年之后回来的,一路上饿死的人太多,那么多要饭的就像蝗虫,走一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石莲花想,我们这儿旱,就如同走进沙漠,总想走出沙漠,但是就是走不出,是什么原因呢?沙漠能是干旱的原因吗?就是不干旱也是一样。石莲花只能发出感慨,天底下还是穷人多呀。
穷苦人多,穷苦人心肠也好,跟自己一起逃荒要饭的陈大姐,常年在外要饭,要饭要出经验来了。陈大姐说,地菜皮能吃,而且很好吃。这年死人多,地菜皮也多。而且地菜皮长得又黑又厚,在坟边儿在臭水沟在肮脏的地方都有。那东西吃着也好吃,像吃肉。就是有一点,吃多了恶心,心里难过。陈大姐就是吃多了,走着走着嘴里流一股清水,头一歪,眼睛还睁着就倒在地沟里死了。不过陈大姐还说,榆树皮也能吃,但是陈大姐一路上也没有碰见榆树,哪来的榆树皮呢?陈大姐还说,有一种草开黄花,那根茎又粗又嫩,吃着香甜。可是一路上光秃秃的。那种草是春天冒牙,到了夏末才开花,山里面有,这是平原,还是秋季,哪来的那种草呢?陈大姐说过,要是她死了,她罐子里熬的有一点野菜,你就吃,能活下去。还有,要饭要鞋子,天气快冷了,北方天寒,你就不要顾忌,就把我这脚上的鞋子扒下来自己穿上,也许现在家里已经下雨了,还是回家,家好。石莲花就是这样穿着陈大姐的那双鞋走回来的。回来,鞋子底磨破了,但鞋帮还是新的。她把鞋帮用稻草捆起来,放在夹墙上,只要是到了屋里就能看见。
回来了,最想看见的还是小辫子。小辫子高了变瘦了,像一支筷子硬硬地站着,好像不记得妈妈了。石莲花哭着一抱抱住小辫子,使劲儿抱着喊,小辫子,丫丫,我是妈妈呀。喊了好多句也不见小辫子答应,石莲花跪在地下抬起头一看,小辫子在流泪,满脸的泪水。过了一会儿,小辫子喊了一句:妈!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哭,漭漭哭。好了,易手顺回来了,易手顺傻了。虽然易手顺不相信石莲花会死掉,但是一年多没有她的影子,他几乎要放弃了。就在这个时候,在还没有放弃的时候石莲花回来了,易手顺急忙跪在地上对着苍天就拜,还说着,苍天呀,你救了我一家了!
好像生离死别,又好像生别死离,太不吉祥了!苍天好像是个怪物,她不需要人朝拜,也不允许人过度狂欢,不然怎么有极乐生悲呢。同样的道理也不让人们太幸福,要是太幸福紧接着就是痛苦。有人说人生什么才算幸福?是不留下遗憾才算幸福。要是听到了觉得是对的,其实不然,人生怎么可能不留下遗憾呢?生,是个遗憾!因为你要是个男人,你觉得没有做过女人,是不是遗憾?反之亦然。死,更是遗憾。因为人生下来就知道要死,还有什么比死更让人遗憾的呢?
石莲花回来了,石薄嘴知道了,石三姑也知道了。石莲花是石三姑的干女,按道理回来应该报告,就是这个“按道理”害了石莲花一家。石莲花说,我走了要饭去了,按道理石三姑应该过问,但是她也没有问过。我回来了,为什么要去说一声呢?说不说对于石三姑重要吗?名义上我是她干女,也给了我们田地和住处,这样一来,就好像观音给孙猴子一顶帽子,其实不是帽子,那是紧箍咒!我们不住石家了,但是我们比住石家还贴得紧,好像我们都是她的私人财产了,包括我们的生命。这年月,我算看透了,你穷,她富,再亲也不亲了,更何况是干女呢?
易手顺说,莲花,没有三姑就没有你呀!没有你哪有我们今天的家庭呢?我们还是要感谢人家的。虽然她打过你,也打过我,虽然她把我们赶了出来,但是说实在话,我们的一切还是她赐予的。
石莲花说,我不跟你说这些,我只是说我们的存在与否对于她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易手顺早上起来,眼皮子总是跳,他还以为昨天夜里没有睡好呢,用手使劲儿揉揉,但是眼皮子还是跳个不停。妈妈回来了,小辫子算是安稳了,安稳了,瞌睡就多起来。小孩子瞌睡大,小辫子还在床上睡觉。石莲花说,昨天晚上只当我没说,你到石家该干啥还干啥。易手顺嗯了一声转身出门。
到了石家,迎头碰见了石薄嘴。石薄嘴被老斑鸠打了一枪,打在胯骨上,那条腿虽然治好了,但是走路不行。走起路来还得拄着拐棍,腰哈着像个蛤蟆。易手顺心里犯嘀咕,总觉得不好意思,想避开也避不开,好像石薄嘴早就盯上他了,站在大门口说,手顺呀,你到我屋里来一趟。石薄嘴说过,一只手拄着棍子一只手还不忘背着,像牵着羊,扭头先走了。
易手顺心里犯嘀咕,啥事呢?一定是莲花回来了。这些日子没有说,他们知道了不高兴,要是问起来咋说?石薄嘴可是代表石三姑呀。石薄嘴问,一定是代表石三姑问。易手顺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过石莲花好像早就知道易手顺不知道怎么回答,早已想好了辞令,对易手顺说,要是问,你就说我病了,病得很重。易手顺记住了,但是不想这样说。石莲花看着易手顺眼神又重复了一句,我真的病了,头痛心里难受,起不来床。这次易手顺才回答,哦,那得找郎中看看。可是面对着石薄嘴,易手顺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说,病了,头痛,不能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