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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莲花长得并不丑，女大十八变，自从到了石家，营养是关键，有饭吃人也长得漂亮了，脸蛋变得白干白净，穿着绿色的洋布褂，把个人衬托得真像一朵莲花。

　　石生财在笔架山上学经常回来，家里丫鬟多，他又是风流胚，只要是有点姿色的没有弄不到手的。只是这个石莲花，虽说是捡来的但也姓石，既然姓石那也就不能硬来。但是，石莲花确实美，尤其那下颌一颗痣，把个脸蛋点缀得有点邪乎。石生财经常回来就是想看看石莲花。对石莲花也很好，回来了就找石莲花玩，讲些学校的情况还有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可石莲花似乎很规矩，对石生财讲的故事虽说很感兴趣，但是她没有邪念，也有自知之明。石生财觉得光讲故事打动不了石莲花，就从学校专程拐到县城买东西，什么洋玩意都买回来。譬如扎头发的皮筋儿，山里就没人见过。抹脸的香还有花布什么的，还给石莲花买了一对手镯。可是石莲花不要。石生财又妒又恨，就想了一个鬼主意，把石三姑的一对手镯偷出来栽赃，而且做得十分巧妙。

　　这对手镯是石天富送的，也算是定情物，石三姑早晚戴在腕上。石天富到了省城，摸不到人影只能摸一摸他送的手镯，回味那些只有在阴暗潮湿的角落滋生的情愫也算撩拨一下寂寞的心，不仅常戴还心疼得像心肝宝贝似的。石三姑也很寂寞，一个老女人没有人说个话儿，在这么个荒山野洼当土皇帝而且还是女皇帝，真是有点鸡肋。时光穿梭，石三姑活着活着就变老了。时间就像风扇，你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拽着你使劲儿转，一转就转到四十岁，在这里虽说跟慈禧太后一样，但是毕竟不是紫禁城，还过着“草根”生活，真他妈的像推磨，推去推来还在原地呆着。跟石三姑走得最近的是石薄嘴，更老，骨头像牙签，皮肤像老树皮，挺扎人的，连太监吴大麻子都不如。石薄嘴太胖，压在身上能把人压扁。这个石薄嘴，自从石天富走后，给了他几次好脸他就放肆，不管什么都吃，吃得像头大肥猪。几百斤压在身上不要紧，关键是不管用，上去了还没到一刻钟就下来了，老娘的兴趣还没有起来他已经是大功告成，忙着打扫战场，还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真他妈的扫兴！这两年也讨厌了。不过嘛，石生财这孩子知道孝顺，说是上面准许自办武装。石三姑就把兴趣转移了，觉得舞刀弄枪挺刺激，跟石薄嘴说，弄两条枪，没事时到山里打打野鸡野兔。可是这个枪嘛没有土枪好玩，嘣，就一发子弹。哪像土枪打出去麻筛那么一大片，碰上了就把兔子野鸡撂倒了。但是石生财这孩子说这是先进科技，洋鬼子就是用这个把慈禧太后打爬下的，从此慈禧太后就叫长鼻子绿眼睛的人干爹，那么大岁数了，也不怕个鬼丑！你不怕丑全中国人还怕丑呀，这样一来大家就看不起她了，慈禧也就气死了。但是石生财这孩子说，打枪得穿短装，还不能戴首饰，石三姑就把裙子换了，换成了短裤。石生财还在城里给她弄了双马靴，虽说是灰色的，但皮质很硬，穿着不太舒服，但酷，帅气。上身穿什么坎。骑在马上掂着枪，就是有点胖，但是不影响形象，看起来，那群奴才的眼珠子都能冒火。这些只是石三姑的心理活动，其实不是这样的，那些下人看见她这身打扮，被吓着了，心里想着，石三姑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凡人还是神仙，是常人还是妖孽，这般想着，颠来倒去觉得石三姑什么也不是，石三姑还是石三姑，是个不能生育的老妈子，女太监，哦，对了，石三姑就不是人，她自己说她是菩萨。但是下人也有点迷惑了，难道菩萨就是这样的？

　　石生财为什么顺着石三姑呢？石生财的妈死得早，爹又在开封，家里就是石三姑当家。石三姑没有生育就把石生财视为己出，要什么给什么。虽说这样，石生财也知道亲疏。为了要更多的钱财，所以得顺着。石生财知道石三姑要出去玩耍，说是到后山转转。石生财说观音娘娘，枪得经常练，不经常练就打不准。熟能生巧。这般一说，石三姑手就痒痒，说了句，乖儿子，行。就喊石薄嘴，来给老娘把靴子穿上，牵匹马来，一起到后山打野兔。石薄嘴哪敢怠慢，赶紧照办。石三姑就把手镯交给了干女石莲花，石莲花就放在石三姑房屋的红木箱子里，锁上，出去了。

　　钥匙不止一把，石生财偷得钥匙在泥膜上摁了个印子，拿到城里赶制了一把。钥匙在手里并不是想偷什么。石生财想得很远，总有一天能用得上。果然，想报复石莲花就用上了。

　　石三姑打猎很刺激，虽说没有打到野兔野鸡但是把野兔野鸡吓得咯咯叫还到处跑，她就高兴。撵了几个山头，出了一身臭汗，感觉饿了，回到屋里，石莲花赶紧到厨房提热水，放在一个大大的石头做成的浴池里，撒上香料野花，然后就给石三姑找衣服。石三姑洗过澡准备吃饭，把手一撸想起镯子，就让石莲花把手镯找来。石莲花赶紧去找，箱子翻遍了也没有找到，急得呜呜哭。石莲花一边哭一边回忆——是在箱子里呀，明明是自己亲手放进去的，那还有假吗？又把箱子倒过来，一件件过滤，到最后也没找到。石三姑进来催，石莲花只能实话实说。

　　什么？手镯没了，咋没的？石三姑瞪着眼说，你没有上锁？

　　上了。

　　箱子撬了？

　　没有。

　　真他妈的日怪！一定是你迷起来了。石三姑说，那是我的心肝宝贝，对你没用，你为啥迷起来？

　　娘，我没，真的没！石莲花赶紧跪下，哭着说。

　　谁是你娘？你个白眼狼！来人呀。石三姑把桌子一拍说，给我拖出去打，真是穷命，还偷东西！

　　石莲花拖出去了，拖到柴房里，那里是施家法的地方，说实话不亚于国民党军统的老虎凳。先是用劈柴打，然后用竹子刮得像刀片，一点点刷，刷得你皮开肉绽。打人只是一个方面，还用针扎，刺穿你的手指头，把针鼻子穿上线，拉着线抖，疼得你喊爹叫娘，杀猪一般。

　　这边叽哇叫，那边石生财在屋里听着小曲。石莲花是易手顺救活的，易手顺知道石莲花是可怜人，平时在一起玩，因为石莲花是石三姑的干女，易手顺就处处护着。石莲花对易手顺也有了点感情。但是易手顺心里知道，就是不敢去爱，觉得石莲花虽然也是穷人，但现在却是三姑的干女儿，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只能仰视不敢有非分之想。没想到石莲花会做出这般傻事情。不，绝对不是石莲花。不是石莲花那会是谁呢？易手顺忽然迷信起来，觉得奇怪，好像冥冥之中有鬼。对，记起来了。有很多事情就是命运。下那么大的雨这个女人晕倒在这里，这不是个谜吗？搞不清楚是个谜，搞清楚了也是个谜。还有我易手顺，我咋就不知道我是谁呢？父母是谁，我是从哪儿来的？谁也说不清楚，就是说清楚了能相信吗？但是易手顺听到石莲花喊爹叫娘，一声声凄厉的喊叫仿佛割在心头上。咋办？还是去求三姑。想到这里，易手顺大跑小跑来到了石三姑的住处，见到她正在那里看鸽子，几只鸽子在篓里跳来跳去。易手顺也不顾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对石三姑说，太太，你就放过石姑娘吧，她可是冤枉呀。

　　嗯，冤枉？你说说看。石三姑没有表情还在用小棍撩拨笼子里的鸽子。鸽子来回在笼子里跳，十分急躁。石三姑又尖着嘴咕咕唤着。

　　观音娘娘，观音娘娘呀，易手顺说，石莲花伺候您老人家从来就没有出过事，那些金银财宝都没有动，为啥拿您的手镯呢？肯定是忘了放哪地方了。

　　对，你说得对。石三姑住手了，盯着易手顺说，我就是让她长长记性。

　　打也打够了，观音娘娘，你大慈大悲就放过她这一次吧。我们帮她再找找。

　　不行。不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再犯咋办？我没有亲自打她就算不错了。

　　可是娘娘，你去看看，你亲自去听听，嗷嗷叫呀，听着难受。易手顺哀求着说，要不，我去换下来，行吗？

　　你？哈哈，石三姑盯着问，你是不是爱上这个贱货了？要不要我发善心？

　　那声音，听着心里颤抖。易手顺忽然想起什么，立即站了起来，对石三姑说，我再去找找，行吗？

　　石三姑说，行，你要是能找出来，我就把这个贱货赏给你。

　　说来也巧，实在是巧，石三姑让人把红木箱子搬了出来放在易手顺面前，掏出钥匙递给易手顺，打开了箱子。箱盖子掀开了，一对手镯安好地就放在衣服上面，还是那块丝绸布包着。石三姑不敢相信，摇摇头又眨眨眼愣在那儿说，呵呵，奇怪了，咋又回来了呢？

　　易手顺高兴地对石三姑说，娘娘呀，您大福大贵呀，你这么一来手镯就自动回来了。还是把石莲花放了吧。

　　石三姑高兴，招招手。石薄嘴知道，喊，放了石莲花，放了石莲花……石家总共五层院落，从第五层传出去，一层一层穿过，声音在龙头凹的上空回荡，落下的时候，前院子的哭嚎也就停止了。

　　易手顺高兴地说，观音娘娘呀，都是你的福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