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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说两人恍然大悟。一定是器具有问题。怎么办？石灌金家里有五层院，水围着。水面宽二十米，深三四丈，石圩子还有城墙，城墙上还有炮楼，炮楼里还有家丁，虽没有枪，但是大刀梭镖长矛那也是要有尽有。石圩子正前方有一座吊桥，白天吊桥都吊着，只有石灌金批准了才能放下来。要是收租子、到外面办事儿才能放下来。这些东西是防土匪的。山里面土匪很多，各个山头都有，大小不一。什么青帮、红帮、菜刀帮、斧头帮，什么红枪会、门头会、兄弟会等，后来共产党成立了赤卫队，反动派就叫“黑杀党”。但是在商城的黑帮当中，他们有他们的道道，他们从来不害官府，也从来不跟官府来往。他们主要是打劫，再一个就是报仇。啸聚山林，谁个也管不着。县长带队剿匪，不但没有剿灭还越剿越多。有一届县长很有意思，上任之后，给各个山头下了一个通知，说本县长不是好惹的，遵循管理，你们走你们的道道，我们走我们的道道，谁个违反了道道，走错了道道，那谁个就看着办。说得松松垮垮，一点力度也没有，可没想到这纸文书十分奏效，于是乎，太平盛世出现了。

　　根据这个情况他们想了一个办法，装着送柴草的，来到了吊桥前面。易手顺把门，拿着梭镖，站在对面问，干什么的？两个人说是送柴禾的。易手顺还是没经验，就说，那就进吧。进去之后，就把柴禾挑到厨房去了，一个人就跟易手顺聊了起来，问，老哥，你今年多大了？易手顺说，还喊我老哥，你知道不知道老哥在我们这儿是骂人的，是“扒灰”的意思。那位笑笑说，我咋不知道呢，只是对你的尊称。易手顺说，才十六岁。哦，来这里几年了？俺从小就来的，至于说从哪里来的，俺也不知道，俺听说是老爷生的。不会吧，老爷生的，怎么姓易不姓石呢？易手顺说，老爷赌博，图运气好，俺在旁边放风，顺便伺候，老爷就给俺起这个名字。哦，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听说你父母欠老爷家里债还不起，你妈有姿色，老爷想弄过来抵债，你爹喝药死了。你妈看见你爹死了也喝药了。老爷可怜你爹妈，给安葬了，那时候你还小，才一两岁，就抱回来让柳妈养着，你就长大了。

　　易手顺显然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而且愤怒，但是好像这个年轻人逆来顺受，也不计较，还微笑，易手顺就板着脸对他说，你说够了没有，走，我要拉吊桥了。你那一位伙伴呢？他肚子痛，去茅房了。快一点行不行？好。喊人。那位伙计从后院跑回来，两个人给了钱，出了石圩子的“龙头堡”。

　　那个人说，小哥，你去了，找到破绽没有？

　　另一个人说，找遍了，什么也没有。开始我想一定是桌子有问题，我把几张桌子都看了，也没有问题。

　　桌腿看了没有？

　　看了，也没有问题。

　　那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我猜一定是牌出了问题。

　　看了，人家几副牌都放在那里，肯定每天都有人打扫，上面擦得干净，能有啥问题？要不，明天再来？

　　还再来，人家警惕性很高。不过呢，好像吴老爷刚醒，在他太太屋里，两个人在说话。只听太太说，你起来这般早赶路呀？石灌金说，不是赶路，是县长邀我去打牌。打牌？到县长哪儿你可别再赢了，钱县长不是说要把他女儿嫁给俺儿子嘛，你要是赢钱了，人家不生气？石灌金笑笑说，你瞎老婆子懂个屁，钱县长说把女儿许配给俺儿子，还不知道啥样呢？再说了，越是赢他，越是牢靠……

　　你那块祖传的宝贝还带着吗？

　　咋不带，不带能赢吗？

　　另一个人说，祖传的宝贝，不知道是啥，但我想这东西一定起作用，就是这东西在作怪。

　　嘭，一个人就给了另一个人一拳头，哈哈大笑，跳了起来，急忙说，找到了，找到了。

　　另一个问，哥，咋找到了？

　　呆子，你说咋找到的？不是你找到的吗？我们的老板快来了，我们就告诉他这个，准能赢。

　　真的哥，咋就准能赢呢？

　　另一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春天过去就是夏天，这一天真的来了几张车子，车子上放着许多金银财宝，到了石灌金家，先晾宝，大家看了，知道盐道混钱。石灌金还是老一套说，俺是土财主，能有啥呀？不过嘛，这千把石课还有对面那两座山，也值许些钱，还有这一身黄马褂，全部押上怎么样？

　　哈哈。笑过之后，就开始赌，刚赌了一局，盐老板说，屋里太热，到水里赌。

　　石灌金说，水里咋赌？

　　盐老板说，泡在水里呗。

　　按规矩，只要提出条件，只要条件合理，石灌金是东家，就得答应。没想到盐老板说，我们都脱了，赤裸裸地来，再赤裸裸地去，这种赌法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好，石灌金只得遵守，下到石圩子，用竹子拦着，上面放一张桌子，就这样赌开了。

　　这一次石灌金输得很惨，血本无归，眼看着对面的两座山也押上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易手顺跑过来了，给每个人一杯西瓜水解渴。那宝贝就放在西瓜水里。一下子又把本钱捞回来了。石灌金高兴过度，把杯子一松，背过气了。大家七手八脚抢救，拉到岸上，过了好半天才出了一口长气。石灌金骂道，害死我了！看着来客说，真是对不起，我有个毛病，不能在水里呆久了，呆久了，就会背过气儿。盐老板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在岸上又不敢再赌，只能回去了。

　　盐老板走了，石灌金喊来易手顺，守着家里人还有管家石薄嘴说，我们一家人，还有那座山，都是易手顺救下来的，今后你们要像看待自家人一样对待易手顺。然后说，名字起得好，名字起得好！易手顺不敢接受，觉得没做什么，就弯腰打躬说，老爷，你这样看重我，我今后就是你家一条狗了——死了，是你家的死狗；活着，是你家的看门狗了！老爷高兴，点着头说，易手顺，还行。忠诚！这么忠诚的人，大家学着点。

　　这一年的冬天，石灌金无病而终，大家都感到奇怪。但是石灌金的老婆说，这是石家的命运。从祖上传下来的，男丁没有一个活过六十岁的。为了活命，你爹带你们跑到这里，说这里是龙地，不仅能发财还能长寿，看来算命的也有弄错的时候，你爹还是没有逃过命运。命运，你们知道吗？就像你们，奴才的命，终身都不能做主子。说这话时牙咬着，不知道是跟谁生气。到了第二年冬天，刚刚把儿媳妇娶到家，瞎老婆子腿一伸也呜呼哀哉了。家里顶梁柱就是石天富了。不，还有管家石薄嘴。

　　石天富继承了石家的财产，也继承了石家的手段。这个石天富比他老子石灌金还要厉害。刚刚接任掌门就要查看账目，一查，发现了问题。在大别山区，一般是三年两头旱，种庄稼的收成成问题，要是欠收了，佃户就找管家，借粮食度饥荒。从账面看没有问题，但是石天富鬼精，看着看着，还斜眼看看石薄嘴，发现他在后面吓得脸铁青，好像两条腿在打颤，石天富心里有数，就笑着说，石叔的账目这么清楚，真是俺家的好管家呀。石薄嘴听了，比刀割在心上还难受，赶紧说，哪里呢，少东家，这些都是按老爷的吩咐办理的，还请少东家以后多管教。石天富笑，笑得古怪，然后说，管教，哪能侄辈管教叔辈呢？没有这个道理。不过嘛，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任何事情还是以礼说话。爹妈都走了，现在我当家，还请叔辈多担待。你说说，我当家应该知道一些家庭财产的基本情况吧？

　　那是，那是，石薄嘴弯腰说。

　　那好，明天，套上马车，到地方上转悠转悠。

　　这么一吩咐，石薄嘴知道轻重，万万大意不得。经过一夜加班，各家各户都知道少爷来查看情况，按照管家吩咐，拿出花生、红薯等着。其实少东家也不吃，只是做做样子。管家的老经验害死了管家，少东家坐上马车才对管家说，石叔，你把账本带着。

　　拿账本干嘛？

　　拿账本熟悉情况呀。

　　一路上有说有笑，也不谈一点田租的事情。到了户上拿过账本，一过目，就说，张八九呀，你看，你家前年的地租就到期了，为啥没有交呢？张八九赔着笑脸说，少爷呀，石管家不是说了嘛，这几年闹旱灾，不是说交不起的只交利息吗？

　　利息呢？

　　利息不是管家收去了吗？

　　嗯？这里怎么没有记录呀？

　　这一下管家坐不住了，赶紧说，张八九呀，对你好，那是老爷对你好，我不是说了嘛，老爷说的不收，过了年等麦子成熟了再交吗？

　　张八九说，那利息怎么办？

　　利息，也交。

　　这一下，张八九不干了，跪着哀求说，你个喝血的石薄嘴，你说的，只交利息，等我们有了粮食再交，现在怎么变卦了？眼看就要年关了，屋里一点粮食都没有，现在老婆孩娃还在外面讨饭，哪来的地租？

　　石薄嘴说，我不是跟你说吗？让你过了年有了收成再交。

　　停停停，石天富连续说了三个“停”，然后说，交田租，我不管，我现在要问一问那田租利息是多少？

　　张八九说，一石课十斤麦二十斤稻。

　　石天富又问，你家种了两石课应该交多少利息呢？你已经四年没交了，按照规矩应该把利息也算上，我给你算算……你家四年应该交利息五百斤麦子，一千斤稻子。

　　真是天文数字，张八九一下趴在地上，哀求着说，前几年的俺都交给石管家了，不能再滚利息了。就今年的也已经交给管家了。

　　石天富看了一眼石薄嘴，眯虚着说，你交给管家，管家能代表石家吗？管家只能来催缴，他自己能收到自己腰包里吗？没有交到俺家，你找管家要。

　　这么一说，就复杂了。

　　管家一下子威风扫地，知道石天富厉害，从此服服帖帖贴伺候。这一年管家还把自己家里囤积的粮食卖了，换回不少银子，给了少东家。石天富算是发了大财。

　　石天富发了大财，正美滋滋的。心想，干什么呢？这么多钱。对，还是买官。于是石天富就跑到县长那里探探消息，这么一探就出了毛病，县长大人正愁眉苦脸。县长说，现在是多事之秋，到处都在造反，听说袁世凯在武汉要挟皇帝。

　　石天富知道这个情况后，带着钱跑到开封，在开封倒是没有碰到什么，也没有发财，结识了几个捣蛋分子，像冯玉祥、汪精卫等，有些人以后都是国民党要员。看到的，听到的，对石天富来说十分震惊。在省城实在呆不住了，整天提心吊胆也不是好事情，于是就回到老家，插门闭户，在屋里弄了几个妖女整天跳舞，同时还在省城买来个洋话匣子，在那儿唱，听听还是蛮过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