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点
书名:基层干部作者名:阎刚本章字数:31282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46
万云下班回来就带了一包黄牯头鱼,顺便还买了两块猪血花。这种鱼与猪血花混合炖了吃是他在几年前尝到的。那时万云的小舅子结婚办事,万云就携夫人张红去送情。万云小舅子在省城里上班,结婚自然是在那里,每天吃住都在宾馆,而那宾馆饭菜的口味按万云的话说实在是不敢恭维,饭菜的味小且清淡,这对张红和万云这些吃惯了川菜辣味的小县城里的人来说是受不了的。而小舅子那些天主要是忙自己的事,很少能照顾到姐姐和姐夫。万云实在是受不了了。万云是对饮食十分敏感的那种人,如果说几顿饭吃得不顺味,就特别没有精神。在省城的那几天,万云每天都陪夫人张红出去走一走,张红的兴致特好,她的那两条性感的粗腿以及秀气的双脚总是把万云落下一段路。张红自然是老大不高兴,但她也十分理解万云。逛街购物当是女人的乐事,十个男人至少也有九个不感兴趣,这万云自然是在这九个之中。但让张红不能原谅的是万云晚上也不行了。万云与张红住的是一个标准间,内有卫生间带淋浴,宾馆的热水供应质量也高。万云平常在家最来劲的是张红出浴后的那种情态。张红本来皮肤白皙,加之温水一浸润,那本来细白圆润的皮肤就会生上些许的粉红,尤其是她的那张饱满的脸庞,在粉红的表皮上又星星点点的点缀几粒散落的雀斑,这非但不能掩盖她的白皙,反倒还衬出几分的性感来。每逢这时,万云无论是处于什么状态,他都会上前去与张红亲热一番,有时是抱着她隔着衣裤做一些动作,有时是把她抱起来转上一圈,顺势就放在沙发上,开始是戏弄,接着就当了真,在沙发上就把张红粗壮性感的两腿分开,将自己挤进去。这时的张红是最兴奋的,也最投入,一般来说,张红会流一身汗,为了保持这种舒畅的心态,张红大多不再去洗淋浴,而万云多半是立马就进卫生间,从上到下去冲个痛快。然后到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这次到省城来,其实张红的兴致还是很高的,每次洗浴后从卫生间出来她总是期待万云能像平时在家一样,能激起万云的激情,也在这繁华的都市感受一下浪漫的快乐。然而,万云没有,他眼睛老是直盯着电视看,那晚,张红就烦了说,这电视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关了睡觉。万云知道张红为啥这般生气,但他实在是不能去迎合张红。这并不是他情绪上的不愿意,说白了,更多的还是他这段时间本能的低下反应。张红确实是对万云有些烦了,她在床上故意翻来覆去,动作也特别大,闹得席梦思里的钢丝弹簧嘎嘎作响。万云在这种时候,他的心思就总是要偏向张红的。万云侧转头看了一眼张红耍小脾气的样子,她背过万云抱着棉被,露出润滑的肩臂和一条紧绷绷的大腿,万云突然就有了一些冲动,他轻轻地脱了衣裤,趁着这股劲就把张红翻转过来。张红闭着眼睛任由万云把她的内裤脱下。万云上去以后,张红就把双手护在他的腰间,张红不知是从哪本杂志上看到过这么一则生活小常识,这个动作是对男人的双肾有保护作用的。张红正享受着一些快感时,万云突然不行了,连万云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么说萎就萎了呢。万云趴在张红身上,头脑空空如也,既紧张又觉得对不起张红。好在张红善解人意,她轻轻侧了身把万云偏在了一旁,那两条肉柔柔的臂膀像护着孩子样地拥着万云。万云就这样在张红的护拥下睡着了。
万云有个习惯,就是每天夜里必然要起床撒泡尿,而且撒尿前多半要做一些关于男人和女人的梦。这天夜里,他同样做了这种梦。这天夜里万云撒尿还是张红叫他的。张红有种感觉,只要夜里万云的那玩艺儿一硬,她就知道他要撒尿了。张红叫万云时,万云吓了一跳,万云还以为真的是在现实中干了一个漂亮女人。待他稍稍镇定才知道,那些事都是在梦里发生的。张红迷迷糊糊地说,你要撒尿了。万云咂巴几下舌头说,是的,我要尿尿了。万云就翻身下床去卫生间里狠撒了一会儿。出来后他就对张红说,明天我绝对能行。张红在鼻子里就哼了一声,意思是表示怀疑。万云重新躺下,依然是睡在张红的怀里。
第二天,也就是张红和万云回家的前一天,小舅子大概也看出了姐姐和姐夫这几天没怎么吃好,就决定带他们到一家川菜馆吃一顿。万云说,你既然看出了这些天我们没吃好,就不去什么川菜馆了。小舅子一听,吓了一跳。他不知老实巴交的姐夫会点个什么高星级的宾馆,自己可还是个没挣到啥钱的小公务员哪。既然姐夫提出来了,再贵也得扛着。小舅子还是颇有风度地说,你说到哪里去吧。万云说,不如就到大排档去烧个火锅。张红也附和说,你就依你姐夫的吧,到大排档去,他喜欢热闹。万云明显是听出了老婆张红是带点气说的。他又想到了昨天晚上的事。他估计张红还在为昨晚的那事不高兴。
小舅子果真就把他俩带到了大排档。小舅子问,姐夫你吃什么,你点吧。他们坐下来以后,万云就拿过了一本菜单,看了一会儿说,就吃个黄牯头火锅吧,小舅子就喊服务员要一个黄牯头火锅。另外还点了一晕一素。那黄牯头火锅按万云的话说是做得特别到位,鲜辣适中,万云喝了一瓶啤酒,面前的鱼刺堆了一大堆。这一次万云才知道原来猪血花也是可以和黄牯头一起炖了吃的,而且味还这样的好。万云吃得满头大汗。
吃过了大排档,小舅子把姐姐、姐夫送回宾馆,自己也就走了,因为毕竟才结婚,有些事还得抓紧办。这些万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万云感觉特好,他想起昨天夜里对老婆张红的保证,自己就有些得意后的轻松。张红在大排档里是有些受不了的,那种气味,那种闹哄哄的场面真叫她有些抵挡不住。她回到宾馆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用热水痛痛快快地冲个澡。她赶紧脱了衣服、换了拖鞋盘了头发就进了卫生间。10分钟后,张红出来了,脸盘红润润的,这种红不是那种常见的粉红,万云一下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红法,总之,他见了后,那种激烈的冲动有了,他感觉自己近一些时还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张红看见万云眼里有光亮了,不知不觉间她就靠近了万云。万云把张红放在床上,张红等万云上去以后,又把双手的掌心护在万云的双肾上。这一次果然没有让张红失望,张红满足了。张红不得不在第二天又单独去了一趟大排档,她在那里逗留了大约半小时,才彻底弄清了血花黄牯头火锅的所用原料及烹调过程。
这一道菜的效果是出奇地好,每当万云出现萎顿,张红就会到市场上去买几块新鲜猪血和一兜鲜活的黄牯头。张红的厨艺不错,她做出的味道比大排档里的还要好,万云每每吃完,还要喝上一碗汤,有时他边喝汤就对张红说,这一碗汤是为你喝的。张红也不反驳,甚至连脸也不红一下,只是抿嘴笑一笑。万云觉得张红的笑容只有这时最美,甜甜的,媚媚的。这样的事经历多了,似乎就成了一个定式,血花黄牯头火锅以及做爱。
这一次万云买回了血花黄牯头,张红自然就想到了那种约定俗成的定式来。张红说,怎么,就自个感到不行啦!万云捏了一把张红的大屁股说,哪能呢,不是还挺硬朗的吗?张红就笑了笑。张红接过万云手里的黄牯头和血花,就着手烧火锅。万云说,把味调大点,我们今晚还喝点酒。张红边在水池里收拾黄牯头鱼,就说你是疯了吧,还要弄点酒撑劲。万云说,我一点也不感觉是疯。张红再没有与他就这话题说下去。万云就开了电视,调到文艺频道,这时正在播赵本山、范伟、高秀敏合演的小品《卖车》。这个小品虽说是看了若干遍,但万云还是觉得好笑。他甚至怀疑世上真有这么一些傻得可爱的大老爷们。
张红把火锅烧好了,端到桌上,万云果真就拿了两个杯子,开了一瓶白酒。张红拿了碗筷,一见这架式,就问万云说,你还真喝两杯白酒呀?万云说,不是真的还是假的。万云就举起瓶子斟了两杯酒。张红突然觉得万云一定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讲,不然,他是不会拿白酒来壮胆的。张红与万云对饮,各自咽了一小口。张红说,你说吧,什么事。万云感到很吃惊,自己并没有与她说什么呀?万云正在疑惑,张红又说话了,不要瞒着什么,尽管说出来吧。万云见自己是全部亮在张红面前了,似乎什么也隐瞒不了她。于是万云就说了他要与张红说的事。张红开始还是在认认真真地听着,等万云把话说完,张红就站起身来点着万云的鼻尖说,姓万的你给我听着,你不把那破申请给我收回来,我跟你没完。张红说完,丢下碗筷就进了厅堂去换鞋。万云见张红是要出门,就追过去说,你这是怎么啦,我不是要求进步嘛。张红不理他,换完鞋,就要出门,万云赶紧拉她,张红甩开他的手说,拉什么拉,窝囊废。万云是看着张红出门的,他又赶到窗前,目送张红走出院门,上街去了。
张红上街没去别处,转了一圈后,就去了万云的领导何主任家。何主任是县人大常委会二把手分管机关,先前是分管工交的副县长。虽然何主任日今不怎么打风了,但在政府时的何县长还是响亮一方的。
张红叩何主任的房门,开门的是何主任的夫人。张红说她要找何主任。与一个女人对面,尤其是在自家的门前,自然就有一种短暂的尴尬。幸好这县城不大,何主任的夫人一眼就认出了漂亮的张红。何主任的夫人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何主任的夫人就把张红让进了屋。何主任正在和几个老友打牌,面前还堆了一些扑克。张红知道这是在领导家里,直接开钱不好,万一下属突然来说事,看见了就不好办了,以后还怎么要求人家?只好先用扑克代替到散场后再算账。张红瞄一眼何主任面前的牌,已堆了半寸高,想必是赢了。她想何主任今天心情好,说这事效果肯定好。何夫人过去对何主任说,老何有人找你。何主任说,那你来替我打几盘。何夫人上阵,何主任就过来了。何主任认识张红。他俩一见面,何主任就说,这不是小张嘛,有啥事?何主任带张红进了内厅。张红本是想直问何主任,你们凭啥要欺负老实人,把万云排挤出去。张红是想来个鱼死网破的。但见何主任和颜悦色的样子,她的那股子气早就消了。何主任问,最近还好吧?何主任说完就递给张红一杯茶来。张红起身接过茶后说,您太客气了,我们年纪轻轻的,该向您问好才是?何主任说,还好就好。小万在家干啥?他怎不出来走走?张红说,我就是为他的事来找您的。何主任问,怎么?他最近还有啥事?你说给我听听。何主任以为她们小两口在家闹了啥矛盾呢。张红说,他是个老实人,他这样主动下去是干不了的。请您帮忙给组织部说说吧,只当是没有写申请那回事。何主任越听越有兴趣,什么申请不申请的。何主任问,小万交了啥申请?张红说,这事怎么连您都还蒙在鼓里?他向组织部主动申请要求下去锻炼。何主任皱了皱眉头说,哟,有这么回事吗?张红说,是呀,这事是千真万确的。何主任接着说,这也是好事嘛?年轻人主动要求下去锻炼本身就是进步嘛,应该鼓励这种积极性。张红说,何主任,您是前辈,您应该把我们当成孩子看才行。您看我们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张红说着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何主任也十分明白张红的意思。何主任就说,好吧小张,我明天问一问情况再说。张红说,那就麻烦您了。张红得到这么一句话,似乎也很满足了,她就起身告辞。何主任把张红送出门外,就回了客厅,他发现老婆面前的扑克已输得差不多了,就问在怎么打,就一会儿下去了这么多。其他几位老友就听出了老何是带几分埋怨的。
张红得到何主任这一模棱两可的承诺以后,就回了家。万云在看电视,依然是文艺频道,这时的节目是《挑战主持人》不是很精彩。万云见张红回来就说你到哪里去了?张红说反正不是去找情人。万云听了这句话他怎么也觉得不舒服。张红是有意刺伤万云的。
这个“情人”一出现万云就想起了一个人来,他就是县农行的行长李元浩。李元浩是张红高中时的同学,李元浩在学校里曾经追求过张红,据说还真有些死去活来的味道。那年高考,张红进了省财专,而李元浩名落孙山。李元浩的家在农村,高考后就回了乡,后来靠在河口镇农行营业所工作的老父多方努力,才把他弄进了农行。李元浩开始是临时工,两年以后才转正,再以后就当了镇营业所的副所长,所长。后来就调进了县城,任了副行长,直到行长。实在说,万云对李元浩的印象不错,他与张红结婚,第一个来贺喜的是李元浩。那时候,张红与万云是住在一间租来的小平房里,他们的新房其实也布置得很简单,在门上贴了一个大红喜字,在房里挂了几条彩带和几只灯笼。因为第二天就是大喜的日子,所以张红和万云晚上在抓紧包装礼烟、礼糖。正在这时,有人敲门了,万云赶紧去开门,他拉开门一看,原来门外就站着一个让细雨打湿眉发的男子。万云感到惊讶,这时他还不认识李元浩。李元浩说,祝贺你,万云。万云立马上前握住李元浩的手,正要说些什么,张红出来了。张红见李元浩这模样,着实有些感动。她说,元浩,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吧。接着张红就向万云介绍说,这是我高中同学李元浩。万云就客气地说,真把你辛苦了,不好意思。李元浩说,哪里的话,高兴还来不及呢!万云和张红只得把其他事先压着,先陪元浩聊一阵再说。那时李元浩还在河口镇农行营业所当临时工。聊过一阵之后。张红就去厨房炒了几个菜,三个人喝了一瓶红酒。喝过酒之后,李元浩就准备告辞,送了两百元的礼金。张红和万云也没有多推辞,就收下了。张红送李元浩去旅店,万云也很知趣,就主动留在家里干事。张红和李元浩走到旅店,张红要去给李元浩登房,李元浩说,我已经登了,你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就走了,要赶班。张红看见李元浩穿得不是很得体的西装,明显是小了一号,而且还是旧的,张红就从心底里生了几分怜悯,同时也为他的这份真诚所感动。张红说,元浩,真是谢谢你了。你是第一个来给我贺喜的人。李元浩说,其实我本该明天来的,我怕见了那帮同学,我真不好意思与他们照面。张红这时感到特别地内疚。李元浩的这句话使她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件事。李元浩喜欢张红这是事实,高三的下学期,张红突然接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从河口镇寄来的,当时张红感到很奇怪,河口镇并没有自己的亲戚朋友呀。这信会是谁写的呢?张红并没有意识到李元浩会给他写这封求爱信。张红接到这封信时,就有一拨女同学围在她的身前。张红不假思索地就开了这封信,一看她竟然傻了眼,是一封求爱信,正当她在惊慌之际,那拨女同学就把这封信抢过去了,边传看就边念里面的内容。张红这时还不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谁。当那拨女同学把信还给她时,一个人的名字就开始在校园里广泛传开了,他就是李元浩。张红的容貌和学业成绩在这届高三学生中属于佼佼者,而那时的李元浩又小又矮,各方面都属一般,所以他根本就不可能跳进张红偶然对异性闪跃的接纳念头。但李元浩这么做了,张红也十分理解他,她认为这是他的权利。但张红悔不该的是她无意间就把这本不能随意公开的隐秘和盘抖出了。真正遭受重大打击的是李元浩。高中同学间,传出男女恋情的不在少数,但李元浩追求张红的举动,就自然成了在全校广泛流传的笑柄,总的看法是,李元浩太自不量力了,他拿什么去摘一朵耀眼的花魁。那时在校园里流传最多的一句话是,鲜花插在牛屎上。李元浩的精神压力很大,张红还没有来得及单独与他沟通,李元浩就自动离校了,那时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张红感到很自责,她几次都想专程到河口镇去找他,说服他回校参加复习、备考。但终究是未能成行,原因是据她打听,李元浩并没在家,一说是在他舅舅家复习,一说他只身躲在一座高山寺院里苦读。那年的高考李元浩参加了,总成绩离录取线尚差几十分,李元浩就只好回乡。
张红与李元浩站在旅店的门前,纷纷的细雨在五色灯的辉映下织成了一张网帘,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张红本想把几年前的事向李元浩说透,但她又觉得似乎不妥。这时李元浩才说,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李元浩伸出手来,与张红握手作别,张红似乎从这时起才领会出,这不仅仅是李元浩的祝辞,而且还有一种道歉的意味。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又有什么必要呢?真正需要道歉的是自己。张红正这么想着,李元浩就转身进了旅店。
这是张红高考后与李元浩第一次见面,而且还具有纪念意义。以后张红也注意打听李元浩的情况,张红知道,李元浩通过自身的努力,不仅转成了正式职工,而且一年比一年进步,在河口营业所当上了副所长,所长。他创出银企联姻的贷款模式在全市得到了推广,使得贷款的投资方向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优化了结构,降低了风险。
李元浩进城当上县农行副行长以后,一开始也并没有与在城里工作的那帮同学主动接触。几次同学聚会都没有邀请他。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张红与其他几位同学提出组织一次同学自助旅游,到西安去看兵马俑,他们要募集一些资金,张红这才提出要不要告诉李元浩。他们一拍而合,对,要告诉李元浩,谁叫他在银行干事。
电话打到李元浩的手机上,李元浩感到很兴奋,他想你们终于想到我了。李元浩很痛快地应承了。李元浩也明白,要融进某一个圈子不付出一些努力是不行的。比如这次到西安看秦兵俑。他在单位请了几天假,带了一包人民币,租了一个车,把在城里工作的那帮人一齐拖到西安,吃、住、玩,除买纪念品外,一切费用都由他出。张红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提议大家从口袋里放点血。她的这个提议非但没有得到响应,反倒落个心疼李元浩的名分。其实张红这次把李元浩拉进来,也有自己的某些考虑,李元浩初来城里也许并不孤单,但张红觉得李元浩不与同学来往是有一些心理上的隐痛的,这很大程度上与自己的过失有关,她觉得有一万条理由应由她来弥补。但真正让他进来,张红觉得李元浩损失大了,那帮同学以为他在农行当行长,钱就可以像流水一样的来,哪能这么容易呢?这银行毕竟不是他自己的。那帮同学数落她心疼李元浩她并不是不承认,张红每当看到李元浩从皮包向外数钞票时,她就会想起她与万云结婚前夜的那个李元浩来,在细雨中穿着稍嫌小一号的旧西服的李元浩。
就这样李元浩就融进了在县城工作的那帮同学的圈子,而且逐渐成了一个中心人物。这对张红来说似乎是找到了一种平衡,几年前由于自己的一个大意搞得李元浩颜面丢尽,那时李元浩怎么想?张红觉得李元浩一定是以为自己把他的那次求爱完全没当回事,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断然嘲讽。加之一如鲜花插在牛屎上之类的含沙射影,就更是坚定了李元浩弱势心理的判断。基于这些,李元浩才在学校里呆不住了。但张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元浩居然离校后没有呆在家里,而是去了山顶的一座寺院。后来张红才知道李元浩有出家当和尚的想法。张红每当想到这些心里就直打哆嗦,如果真是这样,张红的那次失误就显得太损了。因为毕竟李元浩是独子,如果他出了家一心当和尚,他老爹老娘不和自己拼老命才怪呢。张红时常这么想。事实上,李元浩离校后上寺院的确是有自己的一些想法的。他想如果在家复习功课,那肯定是不行的,自己为什么离校,父母必然要追问。这一追问就问题来了。他料想老父老母会搅得他几个月不得安宁,就更别说搞什么复习备考了。因而他选择了山顶上的那座寺院,他早从古诗里领略到了“夜半钟声到客船”的那份空旷与闲静。他想这座寺院的夜半钟声同样是能抵达客船上的,只不过这只小船已变成了一叶心灵的孤舟。李元浩的又一个想法就是既然世间有那么多的恶意和中伤,遁入空门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不也是一种生存之道吗?李元浩的真实想法是,如果高考不第,他就留在那里。寺院里的清苦李元浩是有心理准备的,每天的素菜白米饭,李元浩也觉得对味。他之所以上去是他认识里面的一个老和尚,那和尚在寺庙里也有地位,说话也管用,就给李元浩腾出个单间来,李元浩每天都在里面看书学习,他觉得这种活法还很惬意。但突然有一天,他紧闭着的那扇门被敲开了。李元浩开门后吓了一跳,原来老父找上山来了。老父老泪横溢,说,你怎么这样不争气呢?李元浩说:爸,你下山去吧,你先别跟我妈说。李元浩的父亲说,你说我怎么瞒得过你妈呢?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李元浩说,我又怎么啦,你看我不是也在复习吗?李元浩又摆弄了一下堆在那张旧方桌上的课本和资料说,我在这里比在学校里效率更高。他老父点了点头,说,也好,也好。你就留在这里复习吧。李元浩的老父走了,他在老方丈那里捐了几百元的香火钱就下山了。后来那老方丈就给李元浩写了一张条幅,条幅上是4个颜体的大字:提起放下。开始李元浩不懂,后来他才逐步领悟了这4个字的一些内涵。既有表面的,也有内在的,真是博大精深。正是这4个字,李元浩才彻底打消了那跃跃闪念的出家念头。
那年7月,李元浩下山参加了高考,虽然成绩平平,但他觉得比自己预想的要好。随后,他也没有复读,在老父的努力下,他就在河口镇农行营业所谋了一个临时工的差事。
李元浩融入同学圈以后,似乎运气也好了。其中一个重要的标志是李元浩把行长前面的那个副字给去了。李副行长成了名符其实的李行长。万云知道李元浩去掉副字当上行长是从张红口里知道的。那天晚上,张红与万云刚坐到床上,张红边脱睡衣就对万云说,你知道不,元浩提成行长了。没想到,他还真有这好的运气。张红的口吻是喜滋滋的那种。万云一听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他甚至怀疑张红是不是现在有些后悔了。万云心里的那种醋意转而就成了一种发泄,他的两只胳膊紧紧地箍着张红肉滑滑的肩臂,整个的力量都集中在一点释放。张红直喘粗气,最后就不由自主地叫喊起来。这是万云觉得最满意的,张红何不是如此?不过等两人重新平定后,张红就轻轻地问万云,你今天是怎么啦?万云不搭理,一会儿就睡着了。
李元浩当上行长以后,他接那帮同学吃了一顿饭。那天的场面很热闹,又是周末,所以大家都放得开。晚餐以后,大家都有些醉意了,不想李元浩还安排了一场舞会,这正是大家求之不得的事。他们一行进了舞厅的门,才知道这是包场。李元浩在乡下呆的时间长,本来跳舞就不入流,时常踩别人的鞋,所以那帮女同学出于礼貌与他跳上一曲以后就再不与他跳了。张红看李元浩很尴尬,总是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她与他跳得多一些。有一段,李元浩与张红正跳着“慢四”,突然灯灭了,这是舞厅每天都必须完成的固定程序。张红与李元浩开始是神经都紧了一下,随后就松了下来。李元浩借着酒力把张红搂紧了一些,张红也并没有作出什么反应,她只随着李元浩的臂力轻轻地靠了上去。这一靠他俩的面颊就触电般地贴了一下,两人都觉得脸很热。正当他俩这么紧搂着跳了几曲“慢四”后,灯又突然亮了,他俩对视一下,似乎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一次以后,李元浩觉得自己仿佛赢了一场比赛,而这场比赛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也许是最重要的。他究竟赢了什么,他又说不清楚,难道就是在黑暗中把自己的初始暗恋的情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猝不及防地贴了一下脸。李元浩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太可笑了,甚至是太渺小。这样想来似乎自己连什么都没有赢下,至少可说是极不完美。李元浩想,自己这多年的努力不就是有一个假定的对象在时时鞭策自己么?
张红到家时,已是深夜,她一看墙上的石英钟正好是凌晨1点。张红放下提包,就轻手轻脚地开门进了卧室。万云刚睡下不久,他一方面是在等张红回来,另一方面是他今天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就看了一场足球直播。足球赛结束后,他就想张红也许今夜不回来了,想到这里万云就在心里打了一个哆嗦,她不回来能去哪里?这么一问万云就马上想到一个情景,两个人,一男一女到一个宾馆开了一个房。这些也是万云从电视电影上看到的,外国的有,中国也有。
张红进卧室来,原本是以为万云睡着了,不想当她刚进房门,一个带气的声音就马上响起了。万云问,你们还知道归家呀?张红一听到那个“你们”就在心里窝着股无名火。她与李元浩在舞厅里的偶然贴脸,总有些让她心里不安。万云的这一问话仿佛又让她受到某种责备,这种责备其实是她不情愿的。于是她想,你万云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把“你们”抛出来,难道那一伙人是无赖,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她这么想着,也带气地回了万云一句,这个活动与你无关,你少嘴里你们你们的。万云从床上坐起来说,喂,你搞清楚点,你可是我老婆,这个70多平米的房子就是你的家。张红不依不饶说,是呀,我知道这房子总共才有70多平米呀。万云气得不行,嘴唇直哆嗦,张红脱了外套,抱了睡衣就进了卫生间。万云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后,倒床睡下了。他恨不能把床头的那只嘀哒嘀哒的小闹钟捏成一个铁饼。
张红洗完澡就进了卧室,她看见万云故意侧睡在一边,还是气呼呼的样子,她就又感觉出万云的几分可爱来。张红也清楚自己的丈夫,能力不大,但总想时时处处做个强人,事实上,内外环境及条件都不大允许他去这样做,但万云却不能很冷静地明了这一点。
张红上了床,就斜卧在万云的背后,用右手的食指点击他的鼻尖,柔柔地说,老公,你生气啦,不惹我啦。万云还是那样侧卧着,眼睛透亮透亮。不知怎的,张红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怜悯,她似乎觉得万云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万云睁着的那双眼睛有些无助,有些迷茫。张红说,老公,是我不对,让你久等了,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万云突然翻过身来把张红死死抱住,将自己的脸颊埋在张红丰满性感的两乳之间。
自从李元浩在舞会上与张红在突然到来的黑暗中亲近接触以后,他的那种渴求的欲望就越来越强烈了。李元浩隐隐约约觉得这是在力图证明什么。哪怕这一生有那么一次也就足够了。
以后,李元浩就多次约张红出来吃饭,开始张红以为与先前一样是所有县城的同学在一起,当她走进雅厅以后才知道只有李元浩在等着。张红记得李元浩第一次这样做还有些不好意思。那是5月的一天下午,张红下班后就直接去了云凤酒楼的百合厅。她兴冲冲地推门一看,并没有别人,只有李元浩一个人坐在茶几前品茶。张红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有人呢?李元浩说等一会儿就到。李元浩知道这第一次很关键,开始张红还信以为真,坐了几分钟后负责百合厅的小姐就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她瞟了一眼张红,是带着浅笑的那种一瞟。还没等李元浩说话,张红就说,还等一会儿吧。那小姐又瞟了一眼张红,就出了小厅的门。张红等小姐出去以后就问李元浩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元浩一时窘得脸上发红。他知道如果下一句话回得不地道,也许张红甩门就走了。李元浩反应还是特快的,他顺口就说,我要谢你呀?是你在很多场合都替我解围。张红就记起了那次去西安她时时都向着李元浩,还落得个心疼李元浩的话柄。第一次的单独就餐就这样完成了序幕。吃完饭后临分手时,张红就说,我们以后不能这样单独行动了。李元浩说,就这一次,就一次。张红之所以说这话,是她敏感的神经早已探出了李元浩的某种企图。其实,张红每每想到李元浩那种顺从的样子,她不由得又觉得有几分的可爱来。只是在她预测某种结果出现以后,她才自责对不起万云那双茫然而无助的眼睛。
虽然张红明确告诉了李元浩,以后不要单独请她吃饭,但李元浩的每次邀请张红都来了。似乎他每次都能找到恰当的理由。最后是发展到两人出双入对地进舞厅的包厢,张红的手让李元浩把玩过,但李元浩的手总是没有触摸到张红那高隆性感的乳房。张红的一些举动,万云是有所察觉的。张红也不避讳李元浩,似乎这样她与万云就更能淋漓尽致地发挥。不过张红向万云保证过,她张红绝对不会给他万云扣上一顶绿花花的帽子。万云相信张红的话,事实上,他万云也明白,即便是张红要这么干,又有谁能阻止得了呢。这情感上的事是不能靠一种外在的强力死箍着的。
张红从何主任家回来,最终是没有与万云把事说透。万云虽然也怀疑到张红可能是找了他的领导,但他毕竟是没有得到确证。加之黄牯头炖血花实在是有些莫名的怂恿,所以万云也就没有去追问张红究竟是到哪里去了。这一次是张红在卧室换衣服,准备到卫生间冲澡时,万云就跟进去了。张红一再阻拦说等洗完澡再干,万云就是不答应,张红就死劲地推,万云最终是把张红摁在了床上,嘴唇贴在了张红滑润润的脖子上。张红一下子就软了,随后她的双手就从万云的后背搂掉了他的T恤衫。完事后,他俩一同进了卫生间,赤裸裸地拥在一起,他俩开了热水器,温温的热水冲刷着他俩,仿佛是一首流动的小夜曲。他俩缓缓地踮动着脚跟,想象着是在舞池里做音乐散步,万云曾听人对跳舞的解释说,那就是音乐散步。张红把脸贴在万云的胸前,万云用右手轻轻抚摸着张红白嫩而丰腴的肩臂。张红小声说,你取回申请行不?万云不置可否。张红又说,那种环境不适合你,你会骑虎难下的。万云说,我们洗了澡睡吧。万云把张红推开,拿了香皂自个儿往身上抹。张红生气地乜了万云一眼。
第二天刚上班,万云就被一伙同事堵在了办公室里。说是来恭贺他的,有的干脆就说,祝贺你呀万科长,这次总算跳出人大了。有的甚至说,万云这次下去,说不定可以弄个乡长坐坐,几年后就是我们的领导了。万云本来对他们这一伙子的话有些反感,但他毕竟听出了他们的某些心声。他想,给你们当领导又有什么不可以,难道我一辈子就该这般窝囊。我要是真正当了你们的领导,你们这些个王八蛋还不是一样跟着我的屁股后面转。万云突然想到了那篇文章的事。万云进人大机关以来,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哪一次的人事任免不是以全票通过。就在前年,分管人大工作的县委苟副书记在县人大工作会上发言总结人大工作成绩时就说,本届县人大常委会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嘛,我们推荐过来的干部都以全票通过,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大工作与党委保持高度一致嘛。苟副书记这话讲了不久,人大代表报上就发了一篇文章,题为《谈谈全票通过》。这篇文章全面剖析了全票通过的几种可能。其中的一种可能就是集体的无意识,这种情况的时常出现就将滋生一种惯性的麻木,使之久而久之地“全票通过”。文章反问,与其这样,这个机构的存在意义何在?权力的位置在哪里?这篇文章一经发表,在县人大常委会机关内部产生了极大的反响。甚至有人预言这就是机关的某某人干的。一时间,机关的干部职工人心惶惶,经常是三五成群议论。恰好那几天苟副书记到人大来了几次,那种紧张的气氛就更是强烈,个个担心自己受到牵连。几个从乡镇提起来的工委主任副主任就坐不住了,纷纷找空档与主任副主任谈心,并说用党性来保证,自己不会干那种事,这是无组织无原则的。一开始,常委会主任、副主任还没当回事,因为那报纸毕竟离得遥远。但当他们把那篇文章找来一读,才发现针对性是这样的强。他们就断定这篇文章就是从机关内部产生的。经过一个一个摸排,好像谁都不会这样,最后,他们就把视线锁定在万云身上。理由有四。一是全机关的人都把那篇文章当着热点话题议论时,他万云不问不闻,好像没事一般;二是全机关的人都在表明态度,声明不是出自自己笔下,他万云没有;三是他万云没有找任何一个领导主动谈心;四是万云经常写一些豆腐块子。这四点足以表明,这篇文章就是他的大手笔。这事倒使办公室吴主任引起了警觉,万云在秘书科干事,这些问题只说明了一点,那就是管理不力。吴主任自知责任在自己。于是他找万云谈了一次话,内容很简单,吴主任问那篇文章是不是他万云写的。万云说,要真是我写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吴主任问,为什么?万云说,这才点到了我们无所作为的死穴上。这次谈话也就这样结束了,吴主任既不肯定是万云干的,也不能否定不是他干的。几天后,县人大常委会开了一个机关会,吴主任代表党组在会上定了一条纪律,那就是今后人大的宣传报道投稿必须经办公室审核。万云一听,觉得来势不对,他把前几天吴主任找他谈话的事联系起来,觉得这话必然是针对他讲的。万云当即就起身声明说,这办不到,法律没有这么界定。吴主任说,我这是对单位的形象负责。万云又说,这种责你负不了。分管机关的何主任就说,小万,有什么问题下来再说。万云看了一眼何主任,他就不再往下说了。这次会上的顶撞对万云的直接后果是,他被人大宣传报道组除了名。往后省市组织的培训会他也就没有资格参加,万云的主要工作是代表机关去办联系点。这也是万云铁心要下基层的原因。他不信自己就干不出一个样子来。
不过万云不可理解的是,这些消息咋的这么快就传出去了。正当他在为这些事疑惑时,何主任的电话来了。何主任要万云到他办公室去一下。万云拿了笔记本就火速上楼到了何主任的办公室。何主任正在饮茶。万云就问,您找我有事?何主任说,你坐吧。万云就坐在了何主任对面的沙发上。何主任待万云坐定就问他,听说你已向组织部递交了申请,要求下去锻炼?何主任望着他,万云的脸上不知怎的却像火燎一般。万云语无伦次地说,我是想趁年轻,到基层一线去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何主任说,这样当然好,不过你作这种决定事先也得给我们通通气吧?不然,外面会怎样评价我们人大机关,你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必然会说我们没有重用你,你才不得不另找进步的机会。你这不是在将我们的军吗?万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觉得何主任是不愿意放他出机关,或者说不让他出头。直到两年以后,他才真正明白何主任这一番话的真正用意何在。这时的万云却是怎么也理会不出的。万云说,您就高抬贵手吧,我在机关得罪了不少人,有些是无意的,总不至于在个人前途上来打击报复吧。何主任一听,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反问万云,小万你这是说什么话,谁打击报复你了,谁在你个人前途问题上使了黑手?我只是关心你,问问情况不应该吗?要不是你老婆小张昨天来找我,我还不知道呢。何主任没有再往下说了。
总之这次谈话是不欢而散,但万云终于知道了昨天晚上张红确实是找了自己的领导的。
中午下班万云提前了半小时,他到家时也只有11点40分。张红下班是很准时的,她们会计局一般要在12点才能离岗。张红回到家里时,发现万云独自坐在沙发上抽闷烟。张红就问,你今天是怎么啦,回来这么早连饭也不帮忙做。万云齐头头地说,这要问你自己。张红一下火了,反问万云说,我到底怎么啦我。你嫌我侍候你还不够吗?万云说,你怎么侍候我了,我享了些什么福?你还指望我窝囊多长时间?张红说,姓万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事我让你窝囊了,我又怎么把你搞窝囊了。万云说,我问你,你昨天晚上到底到哪里去了,你凭什么要去找我的领导。闹得满城风雨的。张红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头脑发热会有什么好结果,到头来还是得灰溜溜地回来,你以为官场上所有要求进步的人都能得到重用,得到好处,你太天真了吧万云。万云顺着张红的话头往下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一事无成,你是不是老想让我在你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你要我这样无所作为地枯死,你的用心何在?张红觉得万云的话有些出格了,她也明白万云说这话真正的指向,是她和李元浩。张红觉得冤枉,她顿时泪流满面,她在卫生间擦了把泪,出来后很平静地对万云说,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你就去吧,不过我得再次声明,我的为人是清白的。张红说完就进了厨房。万云仍然在厅堂里吸烟。
何主任是当天的下午到组织部的,分管组织的吕部长和干部科的刘科长在部长会议室等他。何主任进会议室后就开诚布公地说,我是为小万的事来的。吕部长和刘科长都说知道。何主任说,那孩子老实,我看你们也不必当真就把他弄到乡下去,他混不出来的。他是铁心要出人大的,我建议就把他安排在县直哪个单位算了。吕部长听了何主任的话脸上也有几分难色。他说,老领导的话我们是不得不照办的,但他的事已闹得沸沸扬扬,他的申请就是要求下基层锻炼,我们不满足他的要求,把他安排在县直,他又要抱怨我们对他不重视。何主任一想也有道理,他就把要求再降了一步,看能不能把他安排在条件稍好一点的乡镇。吕部长说,这个我们考虑。何主任说,那就拜托了。吕部长说,您这是哪里的话。
几天以后,结果下来了,万云并没有按何主任向组织部要求的那样,被安排在一个好去处,而是上了云坪乡,那是一个高山乡镇,平均海拔在1200米以上,全年的无霜期只有150来天。何主任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就私下骂了一句,妈的,看来我这张老脸也不值钱了。这消息是办公室吴主任转告何主任的。吴主任看出了何主任的心里不悦,就试探性地问,组织部是不是把您的意思领会错了?何主任说,什么错不错,别人可不像我们,将军不将军我们没问题。你要求进步,别人就没长眼睛?嫌自己跳起来还不够,还要伸伸手。这样的人能有好结果吗?他要是真起来了,别人的脸面往哪里搁。吴主任也明白了何主任要表达的真正意图。何主任说,你今天就找小万谈谈话,看他还有什么要求,晚上去宾馆订一桌饭,我有时间就去一下。他毕竟是在机关干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何主任说完,吴主任应了一声就走了。
下午吴主任就找万云谈了话。事先,他打电话到组织部,找了干部科刘科长。吴主任觉得这样的谈话似乎仅他一人不妥,最好还是干部科长来才好。吴主任向刘科长表达了这层意思,刘科长说,他的思想是通的,没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部门帮助解决的,你就代表我们谈吧。
万云进了会议室,见吴主任早已坐在那里,就猜出了他是找他谈话的。万云对组织部不来一个人还是颇有想法的,他觉得至少也应该表示一下姿态吧,事实上,这时万云也隐隐约约猜出了组织部门一些微妙的态度来。吴主任说,小万哪,我们在一起工作这几年还是很有缘分的。这次你就要离开机关到下面去锻炼,实在说是有些舍不得的。我们平时在工作中也有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原谅。云坪乡条件艰苦,工作难度也大,困难也多,你要作好思想准备。总的来说,我们是希望你能扎扎实实地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你风风光光回来的时候,我们夹道来欢迎你。你这次下去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你说吧,我们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尽量满足你。万云听了吴主任的这话,他感觉到吴主任是真诚的,但是万云说的一句话,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说,我要求以后再不进人大机关。万云看见吴主任脸上胀得通红,他才真正领悟出什么叫做尴尬难耐。吴主任本想回他一句,到时候你是要回也不一定回得来哩。但他没有这样,他毕竟是在代表组织谈话。吴主任马上把紧绷着的脸放平了,挂着微笑说,小万你说得对,你在下面干出了成绩,弄出了影响,还进这破人大机关做啥,县委政府不先抢着要用。就这样吧,这事是你选择好了的,也不存在有什么思想情绪,祝你一路顺风。今天晚上5点半,我们在云凤酒楼为你送行。
晚上,何主任和吴主任一行准时来到云凤酒楼,他们足足等了半小时还未见万云的影子,吴主任打了几次电话,万云就是不接。最后吴主任说,我们不等了,礼节到堂就行了。何主任叹了口气说,我们的脸面也是脸哪。算了,吃吧。
两天以后,万云就办好了一切手续,正式到云坪乡报到。万云是坐班车去的,到了云坪乡,万云才感到海拔高度的厉害,虽然已是初夏,在县城是可以穿单衣上下班了,然而这里还沉浸在一个茫然萌动的初春时节,山上的草木还才刚刚吐翠,镇街上的行人毛衣线裤还未退下。万云只穿了单衣单裤,刚下车就让一股高山冷湿气流冲出了一个寒战。万云并没有急着打开行李箱找衣服加上,而是急匆匆地向乡政府走去。
万云进了乡政府的大门,院内冷冷清清的。他看见那栋石砌的办公楼的一楼有一扇门开着,他就向那门走去。万云刚到门前,就有一个中年男人出来,万云认识他,他就是党政办公室的李主任。万云叫了一声李主任说,我报到来了。李主任说,欢迎欢迎,能到云坪来的确不错。万云随李主任进了办公室。万云扫了一眼办公室的陈设,几张旧办公桌,几口上世纪60年代的老文件柜。万云觉得云坪乡果真是穷得可以。李主任说,本来我们应该是要派车下山去接你的,你也知道,我们云坪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我们要做人都做不起人。万云说,这些我能理解。李主任说,你能理解就好,不有一句话吗,理解万岁。虽然这话在城里不怎么多说了,但在我们这里还是时兴的。万云不明白李主任这话的含义,只是说,而今城里也说这话。李主任给万云冲了一杯茶,他看万云是个实诚的人,就问他,你在城里干得好好的,为啥偏要往这里跑,你知道不?好多人做梦也想进城啦。万云说,城里有什么好,整天无所事事,还不如在下面干点实的。李主任说,小万哪,也许你还不懂得基层,相关的矛盾大都集中在这个结合部,稍不注意就是几头的不满意。万云也只是点了点头。李主任又说,你这次下来,可能就是十年八年回不去了哟,不知要等到那个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你了。你猜我们这里流传一句什么话吗?万云说不知道。李主任说,组织部关心的是有钱的干部。我看这句话似乎放在哪里都还适用。我们云坪太穷,搞调动是没有钱去拼,但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而且还屡试不爽。万云正要好好听听这个办法是什么,云坪乡党委书记胡正义进了办公室。万云与胡书记打招呼说,胡书记我今天报到来了。胡正义说,欢迎欢迎,我们乡太穷,你可不能打退堂鼓呀。万云说,不会的,这是我自愿的。胡正义说,这就好,我们乡上就缺这样有信心的干部。胡正义交待说,李主任,小万就交给你了,你负责把他安排好。李主任说,胡书记你放心,我保证让你满意。
万云被安排在党政办公室,这是他早就料到了的,因为他是从人大办公室出来的。但万云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因为他是从办公室出来的,他就知道其中的一些弊端,整天忙忙碌碌的,一年下来什么成绩也没有。既然这样安排了,初来乍到也就只好将就。加上办公室老李主任也是一个可交往的人,万云满口地应承了下来。李主任也似乎看出了万云的一些苗头,就私下对他说,办公室虽然忙碌但不下村,有规律。万云不以为然,他不认为下村不好,他是一心一意想干点事的。但他没有反驳李主任,他觉得第一件事是要取得李主任的信任。于是办公室的大小汇报材料都是他万云一人写,而且他撰写的几份农情报告,还上了县委政研室的农情快报。万云几乎每天都加夜班,有时李主任看他夜熬深了,就把他叫出来吃点夜宵,喝点小酒,乡里穷大都是个人掏腰包。万云一直在为李主任没有说完的那句话而感兴趣,他总是想不明白这云坪乡的干部是用什么出奇不意的方法下山的。那天夜里,万云就问了李主任。李主任说,很简单,两个字“皮绊”。李主任还怕万云不懂,就说是搞男女关系。我们云坪已有好几个主要负责人是因为这事回城的。万云老不明白,这是公务人员明令禁止的,怎么还会进城任职了。万云更是不明白就里。李主任还说得玄乎,马上就又有一个要下山了,万云问是谁?李主任说,这我就不说了,你也长有眼睛,自己看吧,这些都看不会还在基层混个狗屁。万云对李主任简直是有些肃然起敬。
夫妻外的男女之事万云确实是感到很陌生,而且很困惑。这并不是说万云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每当在大街上看到一个长得好的大奶子女人,他万云不自觉地就有一丝欲望的闪念,只是他没这个贼胆去实施。因此,万云对李主任的提示缺乏应有的敏感。万云晚上是很少龟缩在自己的那间不足12平米的旧房里的,大多数时间是在乡党政办公室,不是看文件写材料就是看电视。就为这事,书记胡正义还对办公室李主任说到过,万云表现不错,就是看能不能坚持下去。李主任一听这话就感到胡正义是有意要重用万云的。
那天晚上,万云出办公室提着一把炊壶去打水,就发现了一个细节。副乡长高桥和乡计生办的吴主任一同从院门外进来,两人挨得特别的近。万云似乎来了灵感,他好像做了一次脑筋急转弯的游戏一样。万云觉得他解开了一个谜。高桥、吴主任突然与万云碰面,本来不算什么事,但万云是带着解谜的好奇心观望他俩的,也就是说,万云还带有一种考究和怀疑,这种神情不得不引起高副乡长和吴主任的极大警觉。高桥说,小万还在加班呀?这一问才把万云从那种神秘兮兮的状态里拉回来。万云马上笑笑说,高乡长您们才回来呀。高桥极力掩饰那种不常有的慌乱,说,我们下乡了,从村里走晚了,走晚了。万云也只是无关紧要地哦了两声。吴主任始终没说一句话,就自个儿回房了。
万云觉得自己长进不小,要是在平时,他绝对不会把这种发现当回事,但自从李主任给了他一个提示以后,他就多了一个心眼,并且很快就得到了验证,这不是进步又是什么。因此,万云心情是好的。不过当他把那一炊壶水烧上时,他又很快地否定了,原因是吴芸比高桥副乡长年龄大,而且大不少。这天李主任也来了办公室,万云就把自己才观察到的一个现象,不是特别自信地讲与了李主任听,李主任装着不很关心的样子,手上还在写什么东西,但万云刚把事一讲完,李主任就放下手中的笔,很正经地对万云说,看到了就只当没看到。万云点了点头。不过他还是对那种疑问想不开,他走近李主任的办公桌,双肘撑在桌面上说,吴芸主任可是四十三四了吧,高桥可要小上10岁呀?李主任说,又书呆子气了吧,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听说过没有?年龄不是问题听说过没有?我们这里先前还流行女大男小呢,据说这很科学。
万云知道,高桥是从东边的比较富裕的下坪乡调来的,而吴芸主任就是本乡本土的,丈夫在县城农机公司工作,这里离县城有将近150公里,万云就想,长期分居也难怪有这些出格的行为的。
自从与万云那次夜里邂逅以后,高桥副乡长对万云就显得特别地恭顺,有时他在乡下弄了几只野兔,拿到餐馆一加工,总要喊上李主任和万云,他们经常是一醉方休。有一次,高桥就问万云说,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别人削尖了脑壳都要往县城里钻,你却偏要出来。李主任就说,人各有志,都像你们说跑就跑,我们这地头还怎么搞。小万有知识有水平,他是想干一些事的。高桥摇摇头说,我知道,他是来求官当的,我们让位不就行了。李主任说,谁看不清你的几把刷子。高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万云理解,高副乡长是默认了一些事的。
但真正让万云彻底证实高桥和吴芸隐情的还是一个月以后的事。那天晚上万云和李主任在办公室赶一个汇报材料,等打印完成已是夜里1点钟了,因为第二天乡党委书记胡正义要在县上去汇报。李主任弄停当后,就伸了几个懒腰,揉了几把脸说,去喊高乡长我们到外面去喝酒。万云说好,当他刚出办公室就又被李主任叫了回来。万云问什么事?李主任说,不去敲门,打他的电话。如果关机,我们就不喊他了,你懂吗?万云笑了笑说好。万云打了高桥的手机,果然关了机。万云对李主任说,关了。李主任说,这下他可比喝酒还要受用哩。李主任和万云都笑了。万云与李主任出了院门,就往镇东头的肥子餐馆走,肥子餐馆是小镇上惟一一个搞夜市的馆子。他俩把菜点好,一人要了一杯蜂糖酒正品着,这时有一辆吉普车从镇街上一晃而过。万云想这时还哪有什么人来云坪。李主任就甩了酒杯,弹起身子说,不好,快马上给吴芸打电话。万云不知道吴芸主任的电话号码。这时,李主任已手忙脚乱地拨通了吴芸家的座机,就在电话最后一下呼叫时,吴芸接了,李主任简洁地说,快撤,山下的吉普车来了。李主任没有听到吴芸的任何回话,只感到挂电话的急促。
尽管李主任反映很快,及时报了信,但还是晚了,吴芸的丈夫和一个跟着来的兄弟把高桥堵在了屋内,高桥是在吴芸床上的蚊帐后被抓出来的。吴芸的丈夫没有与高桥决斗,他只挎下了高桥的一条短裤,而这条短裤日后是让一块牛皮纸包着送到了县纪委和组织部。
以后的事,正如李主任所预测的那样,高桥调走了,进城任了个闲职,工商联秘书长,吴芸受了警告处分,本来不高的工资又降了一级,而且还连续几年不能晋升。吴芸依然还在乡计生办。
吴芸出这事似乎在小镇上没有受到任何道德上的谴责,反倒觉得她无辜和令人同情。大多的看法是高桥不负责任地玩弄了吴芸,而吴芸最多也只是这场游戏的一个道具。高桥进城了,而吴芸没有。这一场事过后,吴芸与丈夫分手了,这是吴芸主动提出来的。但她的丈夫曾努力挽救过,他表示能原谅她,他们可以从头再来。吴芸表示不可能了,因为他那次深夜突然上山叫她不寒而栗,尽管吴芸不认为是他的错。这种方式是她永远也接受不了的。高桥下山后,一直没有与吴芸联系过,但吴芸知道高桥的家庭是稳定的,没有什么解体的迹象。
这事出了以后,李主任一直心情不好,万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那天中午万云陪李主任在肥子餐馆喝酒,李主任就对万云说,吴芸是很可怜的,闹了这多年的调动,也送了不少,但就是没有弄进城。万云说,其实她和男人还是分居着的,组织上理应为她考虑困难才是。李主任说,这又问谁呢,难道像她这样的干部就不应该得到照顾,就该在这地头老干着。李主任邀万云碰杯饮酒,两人呷了一大口。万云从李主任的口吻中似乎也明白了吴芸干那事的合理性。
就在那个周末,李主任和万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邀请,吴芸要接他俩在她家吃一顿饭。那天晚上,乡政府大院冷冷清清,整个宿舍楼就只有吴芸一家亮着灯。万云开始还在犹豫,李主任说,凭什么不去,她才是真正的女人。吴芸准备了一大桌菜,买了两瓶川郎酒。李主任和万云进屋后,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吴芸对李主任说,我这意念起了很久了,一直就想为您的一份情。既然吴芸已把话说开,李主任就再没必要遮遮掩掩了。李主任说,我们还是反应迟了。吴芸说,这倒不是问题的根源,我这时还是认为他没有错。您的电话让我觉得还有一些善良的人在时时关照着我们。吴芸停顿片刻以后才说,我是叫他不要那样惊慌的,是他自己要躲到蚊帐后面去的。吴芸的话音刚落,李主任就说,高桥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吴芸抹了一把眼泪说,这些事不说了,反正他已下山了。
万云和李主任从吴芸的房里出来,都有些醉晕晕的,万云搞不明白吴芸究竟是为啥?到了办公室,万云就问了李主任,他觉得李主任一定能给他解释清楚。李主任说,为了啥,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她才是在做真正的女人。
几天以后,吴芸的前夫来了云坪,他找到李主任,要李主任从中调节,他要吴芸原谅他,自己是十分在意她才这么干的。出现这种局面,他有很大的责任,他检讨自己平时对她关心的不够,又没有本事把她调进城。他重申他们可以从头再来。李主任找吴芸谈了,吴芸还是说,这已经不可能重来了。他没有错。他也没必要道歉。
高桥调走以后,明摆着是空出了一个职位,按照人们的估计,万云填补的可能性很大。本来办公室李主任的资格更老,但年龄上他已没有了优势,而万云是当打之年,加之李主任也在有意谦让。李主任为这事找书记胡正义说了多次,胡正义是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高桥调走半月以后,县委组织部来人了,带队的是干部科刘科长。刘科长在云坪乡组织了一个小型座谈会,主要是班子成员参加,办公室李主任参加了这次座谈会。刘科长说明他这次来云坪的意图,那就是考察高桥调走后的补缺人选。指导思想是就在云坪乡的干部里产生。大伙提了一大堆候选人,没有一个提到万云。李主任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站起来说,我觉得万云同志可以考虑任用,他能从县直机关下到这高寒地头,本身就是一种境界,而且下来后工作态度很好,是一个干事的人。李主任提议后,响应者寥寥。座谈会结束以后,刘科长一行也没有给大家透露任何确定的信息,只说这种方式很好。听到了许多平时听不到的宝贵意见。
散会后,李主任回到办公室,万云还等在那里,万云说什么也要请老李出去吃顿饭,不凭别的,只凭他对自己的看重,万云知道近来李主任为他升任副乡长的事做了不少工作,包括他极力向书记胡正义推荐。万云料想在这次座谈会上,老李也是不会放过机会的。
万云向李主任说了要请他吃饭。李主任怎么也不去,而且情绪也不是很好,万云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他料想老李的意见在会上没有被采信,万云觉得很沮丧,为什么自己的努力老是不能被人重视呢?
那天下午组织部刘科长与书记胡正义就找老李谈了话,意思是高桥留下的那摊子暂时由他负责牵头。这是组织早决定了的。老李就想,既然组织早定了,还开这么个座谈会干嘛,这不是糊弄人吗?老李推说办公室的任务也重,恐不能胜任。刘科长说,办公室的工作可以适当地调整一下,但主任还得由你兼着。老李再没有推脱的理由了。
他们送走了刘科长一行后,老李就找到了胡正义,要求与他谈一次,胡正义说,我也正好要找你呢。两人进了书记办公室。老李问,这一方案是不是你建议的。胡正义说,比如补缺的事是我力荐的,还挑办公室主任就不是我的意思。老李说,为什么不把这办公室顺便就交给万云,让他也进班子。他从城里来这穷乡僻壤容易吗?胡正义说,谁说他容易。他不是急着要下来的吗?你看上面要重用的干部谁是自己申请下来的。老李从胡正义的话里又听出了另一方面的意思,那就是自己要求下来的人谁能得到重用?胡正义又说,要是一个二个地自己蹦出来,还要组织部选拔干什么?没有选到你头上,你自己抖狠出来,又受到重用,选拔干部的那班人不是自己扇自己的耳光。老李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老李觉得胡正义也有些迎合的成分,他自己承认了补缺的事是他推荐的,他知道上面的真实想法,万云不会进入到他们的方案中去,所以,老李的建议胡正义没有考虑的必要。
这一人事方案一经公布,真正受到打击的是万云。先前,万云经过权衡,以为老李的建议并不是空穴来风,说文凭他比其他人高,正牌的大学本科。论业绩,他自从来云坪后一直没有闲着,办公室的大小材料都是他写,而且还有多篇稿件被上级机关刊物采用。论年龄30出头,有优势,凭什么这次就不该给自己一个位置。万云实在是想不通。但他丝毫不忌恨老李,他觉得老李还是努力了的。问题出在哪里,他搞不清楚。万云是个十分相信实力的人,他不信自己的努力不会不被人承认。他觉得再在办公室干已是没有啥出路了,不如干脆下到基层,去扎扎实实地做一名包村干部。于是,万云找书记胡正义谈了一次心,胡正义也十分理解万云,既然这样,你就下去吧,胡正义说。办公室老李知道这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怎样才能把万云从执着的书生气里拯救出来,老李觉得,万云太天真了,几乎天真痴迷得可爱。
直到万云去云坪乡报到,万云与张红还没有和解。张红知道万云要去云坪乡报到,前一天就在超市里买了一些物品,比如茶杯、毛巾、提水桶等。晚上张红就说,云坪那地方湿度大气温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云没有理她。张红感到很气愤,有我这么一个人关心你,算是天大的福分。你莫生在福中不知福。正在这时,张红的电话响了,她打开一看是李元浩打来的。李元浩在电话里说,有一帮同学要你出来。张红明知李元浩在撒谎,什么一帮同学,其实就是你李元浩一个人。但张红还是答应出去,因为这屋里的气氛太沉闷了,简直有些受不了。她真不敢相信万云为啥会变成这样:孤僻、冷漠。
张红如约来到李元浩指定的紫光酒楼的合欢厅。张红推开厅门,果然如她所料,里面只有李元浩一个人。张红把门关上指着李元浩的鼻尖骂道,姓李的,你少这样卑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还有点人味没有?张红说完,就把包丢在一边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起来。李元浩不知所措,慌忙从桌上拿了一包餐巾纸递给张红,张红用膊胳支开,仍旧呜呜地哭。李元浩说,我承认卑鄙,我错了还不行吗?张红从盘着的两臂间抬起头来,在自己的包里拿了两张纸巾,擦了擦眼睛,望着李元浩说,谁说你错了,谁说你错了,我没人惹没人问你们就高兴?李元浩很惊愕地看着她。张红还在气咯咯的。一会儿后,李元浩才明白,张红是在家里受了气。李元浩也说不清楚,张红这么一闹,他先前的那种情绪和热望也随着她这一不明不白的表露而烟消云散了。换言之,即便是张红这时主动提出到宾馆去开一个房间,李元浩也未必就有那个兴趣。如果是那样,李元浩要永远背上一个乘人之危的后果,这是与李元浩的初衷不相符的。而在李元浩的设想中,张红是在一种平常的环境和状态下逐步与自己靠近的。
一会儿后,服务员上了几个凉菜,李元浩和张红每人要了一小瓶劲酒,就开始对饮起来,直到这时,张红才告诉李元浩,万云要走了,他调到云坪乡去了,是自己主动申请的。李元浩就猜出,张红是出面阻扰了的,但没有任何效果。因这事两人就彻底闹翻。李元浩听后,就说了一句,他把事情看得太平板了。他从万云的举动中一眼就看出了万云主动申请的真正意图。他想改变自己。
张红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万云已上了床,她看见万云已把行李收拾好了,包括她给他买的一些日用品。张红冲了澡,就关灯上床,张红刚一躺下,万云就翻过身来,不声不响地就爬到了张红的身上。张红就在心里说,我以为你蛮有骨气呢。张红在默认里抿笑了一下,万云不可能看见。张红依旧是把自己的双手紧贴在万云的双肾上。她刚贴上去不久,万云就完成了。张红十分失望。
第二天,万云起得很早,张红知道他是要赶最早的那班车去云坪的,张红说,我起来送你。万云不让,他说,你送我还得我自己走。张红又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云说,你以为我离开了你就不能生活。张红知道,要是再说下去,那必然是又一个不欢而散,随他去吧。张红蒙头又睡。万云开门走了,张红听见他把门挤得很响,他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万云走了以后,李元浩与张红的接触就更多了,绝大多数时候,张红不在家吃晚饭,而且每次都很晚才回来。张红也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有时李元浩干脆就到张红家里来。
万云主动要求下村去是经过自己仔细考虑的,他认为这次补缺没有轮到他,主要是缘于自己没有扎实的农村工作经验。有了这些他就有雄厚的竞争资本。万云去的一个村叫后湖,胡正义与他谈话后,真正在手心捏一把汗的是办公室老李。老李在心里骂道,你们这些狗日的真是欺人太甚。老李没有直接向万云表达这些不满,他知道如何保护年轻人的积极性。那天晚上,老李约万云出来吃了一顿便饭,两人各喝了两杯酒。老李向万云介绍说,后湖村的资源不错,但是工作有难度,情况也复杂。后湖村地处边远,与邻县接界,人员往来十分复杂,最大的一个难点是外出打工的人较多,尤其是女性,全村40岁以下的女人基本都出去了,有的干脆就不回来了,留下丈夫和孩子。所以后湖村也是远近闻名的光棍村。
第一次去后湖村是老李带万云去的,他们第一站并不是去村干部家,而是到了村小学,这所小学覆盖着后湖、云山两个村,主要还是后湖村的孩子多。这所小学办了3个班,因为这里离云坪镇路途远,这些几岁的孩子行走不便,加之,乡中心小学容量及条件都不够,一时还不可能把这些孩子都收进去,所以,各村级校点还必须承担起一定的教学分流任务。
老李和万云到达后湖小学已是将近中午12点。第四节课还未下,有两个班的孩子正在朗读课文。万云一看那两栋土木结构的校舍,就觉得寒心,那些老朽的门窗还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孑遗了。老李说,这就是我们的基层,我们的孩子能从这里走出去已经是个奇迹了。也不怪她们都要想方设法地往外跑,那怕是在外面干一些出格的事。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嘛。老李很无奈地笑了笑,万云觉得老李说话还是很讲策略的,因为,万云听说过,那些个女人有一部分就是到城里去干肉体买卖去了。万云和老李正在校园里打望,校长从那间偏屋里出来了,他老远就伸着手快步从那边走过来说,李主任您们是稀客,到屋里坐。万云觉得校长怪热情的。老李介绍说,这是乡里新来的万同志,从县里下来锻炼的。校长与老李握完手,又和万云握。老李对万云说,这就是牛校长。万云说,牛校长好,今后还要请您多关照呀。牛校长说,哪里的话,说反了。真正要关照的还是我们。牛校长突然流起泪来,他用手抹了把眼睛说,这些孩子可怜哇,都是些有娘没妈的孩子。老李也沉了一下脸,说,确实哇老牛,没有你他们就更可怜了,你当真可以当他们的半个娘了。老李曾整过老牛一个典型材料,老李清楚,老牛那几百块钱的工资几乎一半以上都用在了这帮孩子身上。为了这帮孩子,老牛学会了做饭,做针线。孩子的衣服破了,老牛补,扣子掉了老牛钉。有一次老牛到县里开会,迟回来了两天,那帮孩子就在山口上张望了两个晚上,他们哭丧着脸,以为他们的校长不回来了,调城里去了。第三天老牛背着背篓在那条山路上出现了,孩子们一拥而上,老牛激动得哽咽。他放下背篓,孩子们就翻他的背篓底,找到了一袋糖果,几袋饼干。孩子们欢呼跳跃。
后湖小学条件太差,根本就没有能力建一个办公室,教师办公大都在各自的寝室里。老李和万云随牛校长来到他的寝室,那间不足15平米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只书柜。万云看到牛校长的书柜里不全是书,上半柜大都是药品。万云感到好奇,老牛说,这地头离镇医院有30多里,不准备些常用药那些孩子一旦生病怎么办?老李说,这些都是牛校长自费买来的,孩子有小病都找他。万云简直不敢相信现实社会里还真有这样甘于奉献的人。
这一夜,老李和万云就住在后湖小学,寄宿的有几十个孩子,但万云觉得静极了,晚间的月亮悄然从山头升起,他感到比城里见着的显得皎洁和安恬。
第二天,老李和万云起得很早,但他俩都没有发现老牛和另外3名教师。一会儿,学生们也相继起床了,他们纷纷到偏屋里打水洗漱,没有喧闹,没有拥挤。万云和老李上前去问,你们的校长和老师呢?其中一个学生就回答说,他们都下河背沙去了,不信您们看。老李和万云就向学生指的方向看去,在校舍的一块空地上,果然就堆了一大堆河沙。老李眼里热热的,万云更是觉得震惊,他知道这一上一下没有两个小时是起不来的。其中一个女孩子就对万云说,叔叔,我知道您是从城里来的,您有权,就给我们学校拨点钱吧,我们老师就再不用去河里背沙了。万云心里感到难受,因为他根本不像那孩子说的那样,有权能替他们学校办事。不过万云还是感到了一些安慰,那孩子毕竟能主动把自己纳入这后湖小学的一员,关心这个集体,这是他们父母辈所不能比拟的,她们的父母辈大多是选择了逃避。万云觉得,只要这些孩子能持久地保持这种愿望,后湖,或是比后湖还要落后的村落,是有希望的。
一会儿后,牛校长和另外3名教师背着满背篓的河沙回来了,他们全身都是汗淋淋的。老李和万云走上前去,老李说,老牛你是铁打的吧,你这么干怎么得了。老牛说,这是我的一个愿望,我要在退休前,实现我的诺言,把这所校舍建成一所预制结构的,也让这里的孩子们像城里的孩子们一样,坐在亮敞敞的教室里上课。老牛还说,他这个想法也得到了群众的响应,去年在外打工的人,无论男女都到我们学校主动捐钱了呢,再过几年,我们的新校舍就可以动工了。
老李带万云到村里去转了一圈,就回到了乡政府。在回来的路上,老李问,你感觉怎样。万云说,我说不出来,我只觉得牛校长这人太不简单了。老李说,说干事业,他这样的人才是叫真正干事业的。万云用余光瞟了一眼老李,他似乎听出了老李话中的弦外之音。老李随后又说,小万哪,如果你真的有办法,你就给他们争取一点资金吧。老牛这样下去不累死也得拖死。他本来肝上就不好。万云说,我要是有办法就没有不支持他们的道理,您也知道,我是从一个清水衙门下来的,单位没有钱扶持,别人也不会买我的账。万云这时回想起他下来的初衷,他觉得有几分的愧疚。
张红从来没有这样后怕过,她的心像一颗跳动的火球,顷刻间就会蹦出胸腔似的。她的一双长有长睫毛的秀眼,睁得圆圆的。李元浩你太无耻了,太无耻了。张红默默地呓念。李元浩是什么时候,准确地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就把她张红慢慢摆得平平的了,张红说不清楚。她感觉到李元浩那又粗又矮的身躯在自己裸露的肚皮上茫动,而且四周还站满了她十分熟识的男男女女,他们在一起说笑……张红的这一个午觉简直是糟透了,直到在上班去的路上,她还在为这个可怕的梦而心有余悸。张红是十分相信这一套的,她也听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奇怪的是这不是夜里呀,是在光天化日下做的呀。这是不是一种预示呢?张红之所以如此后怕,也正是她敏感地预测到了这种态势的结局。张红不想这样,她还是爱着万云的,尤其是万云那晚侧睡在床上,睁着明亮亮的双眼,独自承受某种痛楚时的样子,特别让她心里难受。万云在张红看来,他是迂腐的,尤其是对待世俗的关系上,他也许一辈子也学不会去游刃有余地应对。但你李元浩就不一样了,你是从什么起点上爬起来的,你凭什么就能起来,难道就单凭你在乡下的那几下子吗?张红不相信。她断定李元浩必然采取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手腕,不然那些个比他条件好的,专业知识强的人怎么就会甘败下风,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在支行行长的宝座上发号施令。这些个疑问,张红是在李元浩被抓以后才一个一个地解破的。
张红从李元浩的行为中逐步悟出,李元浩的这么步步逼近,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向曾经不悔的记忆作一个了结。张红甚至还想到,李元浩在她身上得手后,他也许就会笑哈哈地退场了,她就像一张擦过嘴皮的纸巾,随手就丢进了蚊虫咽咽的垃圾桶里,任由它自由分解。
就在张红午睡做梦的当天晚上,李元浩又来了,他给张红买了一只真皮提包,他说这是他出差到省城专为她买的。张红一看那包是鳄鱼牌的,就初步估摸出了不菲的价位。张红接过包的时候,李元浩的右手就触摸到了张红的前胸,张红只是轻轻地推开了他的手,她料想李元浩还没有放肆到搂她上身的程度。李元浩果然就把手知趣地缩了回去。张红从他的眼神中,已体味出了那种不可善罢甘休的决心。她实在是为万云的迂腐感到可怜,要不是自己坚实地筑起这道防线,也许他早就成了天涯沦落人了。她不能这样了,她必须让万云在自己隐秘的空间里得以开化,显出对女人的责任。哪怕是重创也值。
这一个晚上,李元浩是没有达到他的预想结果,但他将要离开张红的家时,他却意外地得到了张红的默许,他在张红漂亮的脸颊上热吻了一下,进而他又吻了一下张红的嘴唇。要不是张红说了一声,行了。顺势将他推开,李元浩的下一步动作将是把手伸进她的内衣。这一声行了,不仅打住了李元浩的下一个动作,而且他从中也品出了一个神秘的预期的许诺。
李元浩似乎是让这个不堪明了的许诺左右着了。本来他第二天是要出差的,但他推却了,派了一个分管业务的副行长去顶替。他一想到今天晚上将要发生什么事,他的整个肺叶就不得不张得开开的,仿佛自己的胸膛怎么也紧箍不住那种急骤膨胀的神力。
这天晚上,李元浩是带着急度的焦灼感来到张红家的。几乎是在张红开门的一刹那,李元浩就开始了凌厉的攻势。他紧紧地抱着张红说,这些年来,他永远无法忘掉的是她张红,他拼死拼活地干,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在张红面前树起自己的人格。他说,从这个角度上说他有今天也有她张红的鞭策和激励。这就是爱的力量。张红也万万没有估计到李元浩会来这一手,她觉得李元浩是动了真情的,也不能说不是真诚的,但她并没有让这种动情占到绝对的上风,她觉得自己应当拒绝而不是接受,她从李元浩的语气中,体味出了一种过分执着的可怕因素,这是一种具有谋算的可怕,她甚至相信,李元浩会把这种可怕的执着毫不犹豫地延伸到她的生活,或者是危及她的生活,造成不可挽回的弥失。
在张红看来,李元浩不愧是个捕捉时机的能手,比如他的步步追逼,仿佛进攻到了城下,她才知道时局的危险。万云下去后,他就没有一刻的放松。又比如时下,张红就是在稍稍的一恍惚,李元浩就进了一大步,他早已把张红平放在床上了,迫不及待地拧开了她的衬衣纽扣。张红说,我喊人了。她自己都感觉软弱无力。张红什么时候也没有显得这么无助和柔弱过。她试想那些个遭诱骗的女子,大概也是在这种迷失的状态下丢失了自信和尊严的吧。李元浩很快就脱光了张红的衣服,张红的最后抵抗是她那条纯棉的内裤,张红两条白嫩性感的大腿,紧紧夹住这最后的一道防线。在这种情形下,李元浩不得不改变策略,李元浩最后是扯裂了那条内裤的线缝。这道防线几近名存实亡。
张红在抵抗中,一直在等待,她试想房门会在李元浩的某一个动作中突然洞开。但是没有,张红一步步地走向失望,她不敢想象李元浩会最终趴在自己的身上,完成他设想的结局。
最终还是那道门救了她,就在李元浩也脱光了衣服,准备把张红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时,万云开门进来了。连张红也想不到的是万云还拍了几张照片。李元浩傻了,他感觉仿佛一下落到了井底。万云骂道,你这个畜牲。随后就扑了上去,把李元浩推在衣柜前,一阵拳打脚踢。张红哭兮着脸说,他已经死了,别打了。
李元浩惨兮兮地坐在地板上,不住地摇头。万云点着他的鼻尖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吃屎的角。一会儿后,李元浩侧过脸来,冷冷地说,你们说吧,要多少。他似乎判断出这是个阴谋。张红已穿上了衣服,没吱声。李元浩就更是坚信,这场闹剧原本是万云和张红合谋好了的。他只不过是剧中的一个人物。万云说,10万。张红惊哑了口,她完全没料到,万云会这样狮子大开口,她倒是觉得这下可把李元浩逼上了绝路。张红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事会闹成如此糟糕的局面。她正揣摸,李元浩怎么回答时,李元浩说话了,他平静地说,可以。李元浩很快穿上衣裤。他用手理了理头发,说,我可得把话说明白,事成之后,我们谁也不欠谁了。万云点点头,他还给李元浩递了一支烟过去。张红听见两个男人的交谈,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委屈,自己成了什么她不清楚,虽然李元浩没有真正得逞,但她感觉到自己促成了两个男人的一场交易,她是靠自己的肉体来完成的。这与日今大行其道的“鸡”又有什么两样。张红哭了。就在她哭得伤心时,李元浩开门走了。万云进了里屋,他搂着张红说,别哭了。你什么也没有丢。张红也将双臂抱了过来,哭诉着说,你当真不计较吗?我可是都摆在他面前了。万云说,这不怪你,我也有责任。他突然就想起了云坪的吴芸来,张红的处境不是也与她类似吗。只不过这远离的距离是自己主动选择的。万云感到张红哭声小了。张红望了望万云说,我要你,行吗?万云点点头。张红就很快地脱了衣服。完事后,张红说,你要是迟来一步,那就惨了。万云说,这就叫时机。张红觉得万云长进了。
李元浩第三天就把10万元钱打到了万云的卡号上。万云觉得这钱太沉重。不知怎的,他老是想起后湖小学的那帮有妈无娘的可怜孩子,以及用自己的背脊骨苦撑着这所小学的校长老牛。他还指望用几只背篓背出一所预制结构的校舍来呢。张红对这笔钱不得多过问,她知道这笔钱绝对不会用在自己家里。因为那要时时拷问自己的人格的。这笔钱到账后,万云给张红说了,张红表示漠不关心。从那事以后,万云就觉得张红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与万云对眼都有种莫名的避让,这在以前张红是没有过的。万云也自认为是不是自己在这场较量中让她领略到了手法的厉害呢?万云也一时说不清楚。不过万云连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会顺着李元浩的思路,张口就说了10万。现在万云有些后悔了,他想起李元浩的那种毫不在乎的作派,就悔不该只喊了10万,要是喊个20万,30万,甚至是100万元,他李元浩又会怎样呢。他难道还会脸不变色心不跳吗?不过当初万云叫出10万时,他心里还是颤抖了一下,这于他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万云对张红说,我把这钱捐给村上一所学校,我包的那村子就有一所破落不堪的小学,正愁没钱修。万云说这话时,他正和张红在吃晚饭,火锅里炖的是血花黄牯头鱼。万云说过后,就在等待张红的回答,一会儿后,张红才说,为什么不呢?
万云捐出这笔钱是以一个公司的名誉捐的。他手上还有一份圣德文化发展公司的委托书,受权他全权代表捐赠事宜。这件事在全县引起了大的轰动,万云也一下子成了新闻人物,他面对电视镜头,显得从容自如,口若悬河。甚至连熟识他的人也认为万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先前为什么就没有表现出来呢。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其中就包括县人大常委会的何主任,老实巴交的万云身后原来还有一座这么强有力的靠山撑着。
捐赠仪式气势很宏大,县上分管文教的领导也都到会发了言,热情洋溢。万云以委托人的身份也发了言,并与同来的领导合影留念。后湖小学的牛校长接到捐款后感动得泪如泉涌,紧紧握着万云的手不放,泣不成声。
这笔钱就以这样的方式处理了。后湖小学的改建工程正在校长老牛紧锣密鼓的筹备中逐步拉开了序幕,半个月后正式破土动工。
万云的能量已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一时间,他的去留问题已成了焦点,不少的乡镇领导主动找他,要求调他去工作。真正坐不住的还是乡党委书记胡正义,他找万云谈了几次话,他知道日今的万云已不是作为一个人物的万云了,而是成了一种舆论,一个符号。他胡正义也十分清楚放走万云的直接后果。胡正义经过活动以后,给了万云一个承诺,最终是让万云心地踏实地留了下来。不久,万云就在一次乡人代会上当选为乡长。
万云的当选老李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既不像难受也不像是高兴,总之心情是怪怪的。他俩也因此拉开了一些距离。那天,老李与万云一起去镇街上散步,一会儿他俩就来到了镇街后的一片竹林旁,老李看见没有外人,就对万云说,想不到你来云坪没几天,长进还不小呢。万云立马停住脚步,询问老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李孔了孔鼻子,略带反讽地说,你骗得了一万人,也许就在一万零一个人那里穿帮了。万云估计老李要把话挑明了,他也不甘示弱地说,一定程度上我是你教出来的。老李似乎有些得势后的自信。老李笑笑说,是吗?有什么凭证。万云说,那辆从城里开来的吉普车也太及时了。您的眼力也够好的,在黑夜中,那辆飞驰而过的吉普车里能坐着什么人,您都能认得出。老李怔了一下。万云接着说,可惜那个电话也太晚了,因为您压根儿就没有指望高桥能从吴芸的床上逃脱。您是实在等不及了。高桥不出事就不会有空缺。包括吴芸的床头。我的眼神还不错吧。你不是教我要会使用眼睛吗。老李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子,我真是小瞧你了。老李拍了拍万云的肩膀笑了笑。万云却说,彼此彼此吧。直到这时,老李还只是停留在判别“圣德”公司委托代表人的真伪上,他只觉得万云运作手法的高明。
后湖小学的老牛校长突然在工地上晕倒了,万云开始是感到震惊。他知道老牛校长是累倒的。乡教办的孙主任开车去把老牛接到了镇上。在乡卫生院做了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乡卫生院设备有限,他们自己的说法是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口高压锅。给老牛做检查的是一个本乡本土的老中医,人叫中医张。品完脉后,他叫老牛躺在床上,在他胸口敲了敲,又在他腹部按了按。随后他说,没多大事,吃两副水药就好了。老牛从床上坐起,喜笑颜开地说,我说没事吧,你们偏要我来。教办的孙主任也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在这节骨眼上,您要是出了啥事,谁去挑这副担子。孙主任刚说完,万云就进来了,孙主任和老牛校长叫了一声万乡长。万云见了老牛校长简直是吓了一跳。万云想这哪里像个校长,比一个老农民还不如。手上缠了好几道胶布,脸颊也全陷下去了,又瘦又黑。万云问,怎么样?老牛说,感谢您的关怀,没啥事。万云问的时候,张医生就使了一个眼色,万云感到一定是情况不妙。他们三人走出卫生院的大门后,万云假说要去卫生院买一盒消炎药,就又独自返回了卫生院。万云找到了张医生,张医生就把给老牛初步诊断的情况说了一下,张医生判断必定是内部出了大问题,他已经摸到腹部的肿块了。万云听后,身上来了一阵汗。
万云赶到教办时,老牛校长已经走了。他对孙主任说,你马上把老牛校长追回来,他的病不轻。刚才张医生才说实话。孙主任马上骑摩托车去追老牛。他一直追到后湖小学也没追到老牛的影子。直到中午老牛才慢慢从另一条小路回到学校。孙主任见到老牛后两眼泪漉漉的。他说,老牛呀老牛,你为什么要骗我呢。老牛也泪水涟涟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这条小路吗?我是怕见不到这学校了。我猜到你们会来追我的。孙主任说,我们下山吧,这是万乡长吩咐的。老牛摆摆头说,没这个必要了,您们就让我最后留在这里吧。其实年轻的时候我是天天盼望下山的,现在老了,不想了,也与这地头有感情了。孙主任说,不行,你怎么也得跟我走。老牛说,这没用的,我铁了心。孙主任在后湖住了一夜,直到建校舍的瓦工、木工以罢工相威胁,老牛才与孙主任一起下山。他坐在摩托车上,望了一眼这所即将落成的新校舍,就俯在孙主任的后背痛哭起来,孙主任也泪眼模糊。
老牛的病情在县上就已经得到了初步确认,肝癌。在市医院复查,结论得到了进一步的确认。老牛也没有提什么要求,他只是希望把生命延长至新校舍竣工,他最后看一眼全新的后湖小学。
市医院的专家给老牛制定了一套治疗方案,手术、放疗、化疗总共约10多万元。乡上太穷,这笔费用是怎么也承受不起的。就更别说要老牛自己承担了。老牛的家在农村,每年也就几千元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老牛的工资多半贴了那帮可怜的孩子,也没有任何积蓄。
万云把这情况向乡里作了汇报,乡里实在太穷无力解决,就只好求助县里。万云到县医保局反映情况,医保局也只能按政策分担,最多也只能出3万元,而且前期费用还要垫资。万云又到主管局争取支持,分管财务的罗局长也显得无奈,他说,这样的情况全县很多,也从没有开过口子,要是口子一开,我们就没有办法开门了。况且局里也没有这笔费用。万云又找了县政府相关领导汇了报,回答也是模棱两可。他们还提示说,你不是“圣德”公司的委托代理吗?万云这才明白问题的关键。
老牛校长仍住在市中心医院,他和家人都还在眼巴巴地等万乡长带去好消息,他们相信神通广大的万乡长是会想到办法的。老牛校长这时似乎也唤起了对生的强烈欲望,他看见同室的病友们开始是病蔫蔫的,但一旦进手术室,似乎就瞧见了徐徐下沉的生命之门,就露出了一道亮丽的彩虹。虽然也有人进去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但大多数患者重获了生命。我老牛就何尝不能这样呢。老牛这样想。
老牛进院一个星期后,突然就得到院方的通知,他可以进行手术了,他和他的家人都欣喜不已,孙主任告诉老牛校长,这笔费用是万乡长再次找“圣德”公司申请来的。这“圣德”公司太了不起了,谁叫他把我们的万乡长选为代理呢。他可没有想到,我们那里是穷乡僻壤呀。
几天后万云就失踪了。这在全县成了一条爆炸性的大新闻。张红伤心不已,整天以泪洗面。万云的案子成了上级督办案件。最后,万云的尸首是在临近城郊的一个溶洞里发现的。刑侦人员初步认定这不是自杀,而是一起谋杀案。凶手是谁,没有多少线索。
正在刑侦队伤透脑筋的时候,张红突然收到一封信,这封信是从遥远的H市寄来的。张红马上明白了,这是万云写给她的。信的开头是这样的:亲爱的,这也许是我对你最后的真情表白,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我也许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不管怎样,我非常珍惜我俩走过的那段岁月,我有愧于你,请你原谅。原谅我近乎天痴的妄想,原谅我至今还沉湎于童稚的想象。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最最宝贵的甚至比生命还重要。但这一切是找不回来了。他一定要除掉我,换个位置我也会这么做,这种无休止的纠缠是谁也受不了的,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是不能自拔了……
张红开始只是怀疑到一个人。现在她把这封信交给了警方,并向警方陈述了某些事件的过程。她确信万云是他杀的。就在当天下午李元浩被抓了。那时,他正收拾行李准备到市里去报到开会。提审李元浩时他老说一句话,怎么会是这样?他供认说,他开始只是雇人吓唬吓唬他,不想,他是那样的脆弱,就像一件精细的瓷器,一碰就碎了,永远也复不了原。他雇的两个杀手在第三天就归了案。
审理这桩案件很顺利,但情况比法官们想象的要复杂。随后,凶手被正法了,李元浩被判了无期徒刑。只是在布告上没有百分之百地袒露案件的经过,只是归结为情杀。因而,两个月后的后湖小学的落成庆典场面依然热闹,县里的分管领导及乡上的主要领导都出席了。老牛校长是在庆典的前一天才赶到的,他恢复情况良好,他还不知道万云出事了,周围的人还瞒着他。他提议把后湖小学易名“圣德”小学,因为这建校的资金以及自己的这条老命都是“圣德”给的,为什么不能命名为“圣德”呢。但他的提议被否决了,领导也没有向他解释,只是说这样做不妥,后湖这名不是挺好吗?这事过后,老牛清醒了,他恍然大悟,为什么不把万云的名字用上,没有万云难道有“圣德”吗?老牛自责当初为啥就没想到。真是笨得可爱。
出这事以后,张红显得很孤僻,独进独出,离群索居。那天晚上,她独自一人走在步行街上,突然想起要打个电话,她就拨了号,但电话里说,“你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张红一看这号码,原来是李元浩的。张红全身一抖,她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只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游戏,很无聊。
[选自《中国新写实小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