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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繁忙的男人

三 繁忙的男人

书名:浴火作者名:卢汉文本章字数:12592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45

  

  徐凌把教科书和格式化标准教案本放在楼下自己公司的办公室里,打算吃过午饭,再下来备课。他家在农贸市场一个出口处,两个门面的三层楼房,新建不过十年。一间门面租给了别人卖服装,一间自己改作了公司办公室,门前吊牌上写着“大丰竹木业有限责任公司”。二楼和三楼是住宅。楼顶设置了鱼池,花坛,和葡萄架。镇上的私人建筑,凡是新建的,多是两三层,有一半楼顶建成了楼顶花园,成为小镇一景。

  徐凌在这里住了一年,便对新房的选址后悔了。很多时候,徐凌早上还没有起床,便听见楼下放纵的毫无顾忌的叫喊声:“老板,买面。”声音里明显带着童稚的特点。那时,他想,这些贪玩的孩子,打起电玩来真是投入,连早饭都要游戏厅的老板代劳。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听错了,那是在叫“老板,买币”,原来是小孩游戏币输完了,在那里着急呢。这两句话听起来,就当地乡音而言,远远地听到,实在也相差无几。农贸市场里有四家游戏厅,因为这里四通八达,曲里拐弯的,人员来往又杂又多,孩子们容易逃掉,不怕家长的追捕。为此,有一次和璧江镇派出所所长欧达林喝酒时,徐凌半开玩笑抱怨了一句为什么不强制取缔游戏厅。

  “想呢,也尽力了,没法子取缔,谁都要生活啊。小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能逼得太紧,维稳呢,怕出乱子。”因为和徐凌是要好的老熟人,欧达林也回了一句老实话。

  徐凌细数了一下,全镇除开网吧之外,共有电子游戏厅十二家,绝对排全县乡镇中第一。璧江镇作为全县除县城外最大最富裕的一个乡镇,确实有他与众不同的地方。

  徐凌心里数着游戏厅数目的时候,脚步也走完了所有楼梯。

  岳父陈洪凯和岳母都过来了,坐在客厅里看着一部民间武功高手手撕鬼子的抗日神剧。他们都是横店影视的忠实追随者。陈兰正在厨房里做午饭的最后一个菜,红烧肘子肉,这道菜是岳父的极爱。徐凌招呼了一句,连忙帮着摆弄餐桌。

  儿子徐肃霜比徐凌早放学,在三楼书房里,跟着电脑学习英语。镇上中心小学没有开设英语课程,肃霜五年级时,徐凌模仿楚钰的做法,购买了一套《洪恩gogo》儿童英语光碟,让徐肃霜凭着兴趣在电脑上自学。在教育孩子的方式上,徐凌仿照楚钰的地方还很多,因为他自己没有更多时间去探索有效的方式,又不肯轻信流行的方式,所以对楚钰敬服和模仿并重。他能够接纳一切在他看来是真理的东西,而完全罔顾虚荣。假如河上建有宽敞的大桥,徐凌是决不会还去摸着石头过河的,那种做法只能是虚伪欺骗、装模作样、别有用心。唯一遗憾的是,有件事他做不到。孕妇的心情要绿草如茵,蓝天白云,要平和稳定,避免情绪的大起大落,避免悲伤、焦虑、烦躁、孤独。孕妇的内分泌素会影响到胎儿的发育,而避免不利因素会有利于孩子将来形成健全的人格。那么陪着孕妇在空气清新风景优美的田园或者山间散步是最好不过的了,但是徐凌偏偏没有足够的时间每天陪陈兰散步。

  儿子出生时,徐凌起名叫徐骕骦,名字在岳父那里卡住了,岳父认为这两个字是生僻字,笔画多,难写难认,陈兰坚定地站在父亲一边,连徐凌的父亲也跟着反对。徐凌也觉得起名深刻得过火了,做了折中,改为肃霜,在长辈和个人之间达成了平衡。在后代身上,徐凌把幻想延伸了,他在璧江这个小镇上筹划着宏大的未来。

  午饭时,陈兰说,后天,张大婶要来家里做保姆,家里已经半个月没有保姆了,她有些够呛,陈兰母亲没少过来帮忙,做饭洗衣。张大婶四十多岁,男人在浙江打工,儿子正在镇上读初中,住在学校里,张大婶从乡下到镇上来做工,也是为了照顾儿子。她手脚灵活,也诚实,信得过,是岳父的朋友介绍来的。徐凌稍觉意外,事先陈兰并没有和他通口气,但是,既然经岳父关系,那确实可靠的。徐凌平静地嗯了一声算作同意。

  吃过饭,岳父岳母回乡下的家去了。他们住在镇外不到两里的地方,距县级公路仅十来米,和大丰竹木业有限责任公司的工场相距百多米,事实上,工场正是陈洪凯家的自留地为中心扩建而成的。陈兰要开车送父母回家,陈洪凯摇摇手:“不了。正好顺便散散步,当锻炼身子骨。”

  等岳父一走,徐凌也要下楼去,他惦记着下午新接班级初二·三班的课。陈兰说:“别忙着走,有话给你说。”

  “工厂有事?”

  “不是,厂里上午我去过了,一切正常,陆经理收了一车竹子,下午过来结账。”说着,陈兰悄悄用手指,指指正看电视综艺节目的徐肃霜。

  徐凌会意,坐下,把电视换到了中央十套《动物世界》。过了一会儿,徐肃霜上三楼他自己的卧室,去午休了。看看再没有动静,陈兰才坐到徐凌身边,顺手给徐凌泡好了一杯龙井。

  “今天上街,遇见了肃霜的刘老师,他说,肃霜的数学一直考不了高分,九十多点吧,难得一次一百分,在班上只处于中游。到了六年级了,要你抽空帮肃霜补补数学。”

  “小学毕业班,学校不是悄悄地组织补课了吗?从小三到小六都在补。”徐凌奇怪地问。

  “是,但那是集体补课,人人有份,效果也没单独补好。刘老师的意思,是要你给自己儿子开小灶,天生的好条件啊。”

  “小学生没有必要那么累。我看过肃霜的数学试卷,他不是不会,而是大意出错。补课没什么效果。随着他的年纪变大,这些坏毛病能够去掉很多的。肃霜还在跟着电脑自学英语,不要再给他加任务。过于劳累、太大的压力,会把感兴趣变成厌烦。”

  “哼,看看别的老师家孩子父母怎么过问的。你究竟认真管过孩子多少,在你眼里,他就那么自觉?你没看到的地方多着呢。肃霜太自由了。”

  “有钱人家的孩子,往往染上仗势欺人、胡乱花钱、好吃懒做、结党称霸这些恶习,我们的孩子,一点也没有,还要要求他怎样呢?我和他有约,我是培养他自己管理自己。”

  “才多大的孩子,有什么约,他能遵守吗?不拿两个眼睛盯着,行吗。就像玩电脑的事,不是我亲眼见到给你说,你还在相信肃霜很自觉控制着自己呢。”陈兰不满地反问。

  陈兰的话,正戳着了徐凌的软处。徐凌买了一台戴尔笔记本给儿子,方便挪动,自己仍用台式机。偶然一天,陈兰发现,肃霜关在自己的卧室里,偷偷打了四五个小时的游戏,后来,徐凌改变了策略,自己用笔记本,肃霜只能用台机,这样,徐肃霜就只能在书房里用,躲不到哪儿去。他对徐肃霜说:你不会逼我在电脑上设置家长控制吧?他和肃霜讨论一阵后的约定是:徐肃霜每天最多只能玩半个小时的电脑游戏,而且游戏内容必须先经徐凌审核,不管是玩飞车,明朝时代,还是魔兽世界,检查通过了才能玩。

  见徐凌不说话,陈兰觉得自己占理了,继续进攻道:“你该和肃霜好好地谈谈,不要太简短,敷衍了事。最好就这个下午吧。我没时间,今晚还要请客呢,你也要去陪客。”

  按陈兰的意思,是要自己像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那样来一次长篇大论。嗨,那些政客宏论,虚假、空洞,概念上模糊混乱,逻辑上漏洞百出,和他们的西洋祖宗一个样,用数学这部照妖镜一照就原形毕现,徐凌是从心底里嗤之以鼻的。空虚的说教难以让孩子接受,他记得一个男生公开说过,宁愿被鞭子抽打一顿,也不愿规规矩矩站上半天接受思想教育。这样口舌磨叽的教育,连话里最有价值的部分,都会被孩子如倒掉憎恶的污水一样一起拒绝,他才不管污水里还有一条美丽的热带鱼。

  废话连篇,唠唠叨叨的教育,只会培养出废话连篇,唠唠叨叨的装腔作势之人。嗯,恰好和官场的形式主义符合,一脉相承。

  陈兰不断地在耳边说着,徐凌却沉默着,思想开了小差,他想起了政教主任,高中英语教师章振刚,上午广播操后,还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章振刚,或者其他一个行政领导,总爱滔滔不绝说上一通,特别是章振刚那气势汹汹,斩钉截铁的讲话,通过一个个喇叭,时时在学校上空震荡。上午五节课,第四节课被占用十多二十分钟,是常有的事,一节课总共才四十分钟。老师们把这叫做掐头,私下议论时,认为章振刚可能患有强迫性综合症。楚钰则不客气地把这评为专制的病毒感染。楚钰说,学校行政时常滥用权力占用上课时间,一时脑壳一热,便随意占用了时间来训话,演练,搞卫生,或者搞其他政治任务(政治任务是上级滥用权力)。学校应该有严格的管理规章,谁也不能轻易违犯。滥用权力随心所欲是专制的体现,专制的阴影无处不在,但是若习惯了专制,对自由和规则反而不适应。

  沉静了好久,徐凌终于憋出一句话。“在学校里做够了老师,回到家里还做教师,真烦。哎!晚上要请客?”

  一听这话,陈兰口气突然软了。“我知道,是公司拖累你了。要不然,县里,市里,科级,处级,还可能更高,一步步升上去,哪还憋屈在小乡镇上做个教师。可是,孩子的事,你绝不能松手,公司的事,少过问一点还说得过去。”

  徐凌跟着心里一热。“说什么话。我们公司稳扎稳打发展到今天,小有成就,可不是比做一个县处级官员还叫人舒心。你说大一点吧,不能给我任命一个厅级吗?”

  陈兰不由得噗嗤一笑。“还有一件事,你得管管。你注意到没有,肃霜越来越爱顶撞我们了,不太把我们放在眼里。假期里,弄坏了同学的苹果三代手机,那是全班唯一的一部苹果手机,外公说了两句,还和外公顶起来,这哪行,对长辈应该孝顺啊。我骂了他一句,肃霜竟然几天不搭理我。”

  “是吗,我还没有注意到呢。现在流行苹果四代了吧。手机的事,当时假期里你怎么不说。”

  “多大一个事,外婆拿了四百块赔人,我给外婆又不要。是肃霜叫不要对你说的。他也就只怕你。”

  “我很和蔼很民主的啦,没人怕我。”徐凌笑了笑,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不要用孝顺两个字去压迫儿子,孝而不顺,独立主见,才是男孩子应该秉持的品质。有人说,所谓孝,其实就是孩子头上砍一刀,再埋进土里。”

  “好了,不和你咬文嚼字。你究竟管不管。你要是忙,我另找人,请个家庭教师。”陈兰不耐烦起来。

  “千万别请家教,恐怕适得其反。我晚上和肃霜谈谈。”

  他们关于家庭和工厂的事又交流了一会儿,陈兰不停下,徐凌也走不掉。楼道上有了响动,少顷,上来了两个人,镇派出所所长欧达林,另一位,个子瘦小,徐凌也认识,只是不熟,应该是镇内一家竹签厂的合伙人,技术师,名字叫韦仲航,浙江人。

  陈兰笑着起身迎接,特意叫两位客人不用麻烦去换鞋。介绍过后,陈兰泡茶时寻机避开两人,对徐凌耳语几句。徐凌说晚上再陪吧,下午有新接班级的课,他得准备准备。陈兰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就你忙。”徐凌过来和两人寒暄几句说:“那你们先谈谈,我去下面看看,顺便备备下午的课,晚上再陪两位。”

  不一会儿,徐肃霜也下楼来了,拎着一双蓝色单排轮旱冰鞋,徐凌搂着儿子的肩膀走完楼道。婴儿时被父亲常常揉捏着小脚丫以促进感觉器官发育的徐肃霜,如今已是半大小子,徐凌感到他身体里正滋长着不愿被随意摆布的抵抗性的力量。徐凌寻思着,和儿子交流的方式也得改变一些了。根据自己对现代教育和心理学的理解,徐凌赞同德国教授迈尔斯的见解,现代父母应该教育孩子3大财富能力:正确运用金钱的能力、处理物质欲望的能力、了解匮乏与金钱极限的能力。这些能力背后最重要的思维,也就是为自己负责,自力解决问题。他目前需要帮助儿子处理欲望的骚扰,去感受延迟享受的那种满足。

  在公司临街的办公室里,徐凌驾轻就熟,很快备完了第一节课。看看去学校的时间还早,徐凌打开笔记本,上网搜索起苹果手机信息,一边又思考起新接任班级的情况。初步了解到,新接手的初二·三班,是全校纪律最差的一个班,几乎每期班级考评倒数第一。这期换了班主任,由历史教师,前校长刘华接任。

  刘华还有三年退休,按照学校惯例,是少上课、半休闲的年龄段,等着退休。他临时趟浑水,接下全校了著名的差班,是因为陈天南暗中口头上给了他一个承诺。刘华想在退休之前评上中学高级职称,退下去之后安享晚年。工作量是评职称最重要的项目,占分比例很大,刘华尽管以前成绩斐然,工龄和职称年龄都长,但是按照学校目前采用的职评标准,仍然玄之又玄,他十年前老校长的名头这时不起半点作用。中级职称少,高级职称少之又少,一年难得有一个,人人趋之若鹜。若刘华上了一届班主任,多了半个工作量,得分涨了不少,即使还差一点的话,陈天南也好运作了。

  面对这样一期换掉一个班主任的班级,徐凌难以想象出怎样的教学才是愉快而有效的,他感到烦恼。大学里,徐凌沉醉于数学的深邃优美,物理的奥妙无穷,那时,他相信一切皆数,宇宙只不过是数学的外在表现。后来,见历了现实生活的林林总总,基于对社会所有缺失的不满和切肤痛心感受,徐凌觉得,数学的逻辑和理性,可以改变一个民族混沌迷乱的素质,他想在中国文化传统中打入一个数学的楔子,像转基因植物那样进行彻底的优化。盛行不衰的传销和某个主义的说教洗脑有非常类似的地方,组织者和顶层人物大大获益,后来加入的和跟随者被骗受损,而且这个结局是注定的,绝对没有什么哄人的双赢。数学是能够杀灭骗子这类病菌的抗生素。

  喜欢改变什么总是教师的职业天性,我们通常把这种品性半带讽刺半含敬意称之为“好为人师”。徐凌无疑是携带这种亢奋性基因的典型之人,对于目前的工作状态,徐凌比较满意,比盘算公司的投资和对工厂的管理更有兴趣。他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并且沿着目标之路走着,探索着。但是,接受的这个新班级会打破一贯的秩序。

  徐凌刚刚接任三·九班,全校目前唯一的一个小尖班的数学时,绝大多数行政领导带着怀疑,只有教导主任蒲易莲对他说的:相信你,你就用你的理念去教。两年过去了,三·九班数学成绩和其他科成绩一样,都处于不温不火状态,只有班主任张予榕教的英语考试成绩优异,独树一帜。现在已经到了初三,是改变一下教学方式,着力于考试呢,还是按照既定目标走,等到下期复习时才改变方式?来自于学校和家长的压力迫使徐凌必须立即做出决定。

  正想着,姚定强进来了。姚定强原是璧江镇中心小学校长,四年前因为学校集资自建房以及学校财务问题,和老师关系闹得很僵,当时的教育局长下来视察,都会被老师们拉住请评一个公断。最终,迫于学校内部和县里面的双重压力,任校长三年的姚定强主动辞职了。姚定强精明善算,陈兰聘请了他做公司兼职会计,已经做了七八年。一个小公司财务并不复杂,聘请专业会计浪费资金,做账造表,多是为了应对税务和企业年检,姚定强也乐意挂一个职务每月领取三百元的津贴,明年已是说好的400了,说起来,这样被大丰公司倚重,真算脸上有点面子了。半辞半免摘下了校长的官帽后,姚定强凭着他会计师的牌子,索性大张旗鼓接下了五六家厂子的会计业务,其中多半是徐凌举荐的原因。

  姚定强拿着账务薄进来,问陈兰在家吗,他有一个尚未确定的问题,三季度有几笔费用,他想让陈兰确定一下归属哪个科目才好。精明的姚定强在财务方面,比陈兰更有权威来决定,询问一下陈兰,徐凌清楚,背后之意是尊重东家、卸托责任而已。此时,陈兰正在楼上面商议筹建竹签厂,姚定强上去会有些不妥,徐凌便说陈兰可能正在睡午觉,公司的事,可以和他说,他也是数学系毕业的。

  “当然啦,徐总也是老板啊,真正的幕后策划人,掌舵的。”姚定强满面是笑,坐下打开了账簿。

  过了二十分钟,才把一切做完,要不是又进来了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姚定强还会结束得迟一点。那个中年男人在徐凌接了一杯开水递给他后,坐在一边的长条沙发中,嘴里叽里咕噜着听不清楚的话。说起来,这人算是陈兰的远房舅舅,住在乡下,平时往来不多,却是认识的,就爱没事时往镇上跑,和几个朋友喝点小酒,然后醉醺醺回家。姚定强走了,徐凌忍着反感,又和这个中年男人纠缠了一阵子,应付着他说话,有他在旁边不停地唠叨,徐凌什么事也做不了。终于打发走了他,徐凌静下来,打算喝口茶,再去学校。

  徐肃霜忽然从门口经过,拎着那双旱冰鞋要上楼去,这小家伙可能是什么东西忘记了,才又回家来,徐凌心中一动,叫住了徐肃霜。

  谈了几句小学最后一期的学习问题,徐凌忽然话题一转:“苹果四代马上要上市了。”

  徐肃霜不明所以,静静地看着父亲,徐凌近处仔细打量,发现儿子唇边出现了淡淡的髭须,或者,更像是较浓的汗毛。

  “如果你小升初考得理想的话,你就有选择的权利。”

  “谢谢爸,还早着呢。”徐肃霜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奋,淡淡地说。

  “准确地说,有十个月的时间,那我们就约定了。损坏了同学的宝贝,应该跟爸爸说的。”

  “妈给你说了?”徐肃霜嘟着嘴不满地问。

  “一家人之间,不应该有秘密。这是你的错。还有,对外公缺少恭敬的态度,也是错误。外公外婆可爱你了,你知道的。是不是我们的肃霜到了接二连三猛犯错误的时候。”

  徐肃霜低头不语,徐凌觉得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他和徐肃霜的对话,就像几何证明题一样,总是简要精炼,没有多余的废话,又是每句话都不可缺少,该说的都说到。许正伦书记每次听完徐凌的公开课,都要这样称赞一番。

  他抚摸着徐肃霜的头,很温和地说:“晚上,买点香蕉、苹果,给外公外婆送去。你要说是自己的零花钱买的啊。”说着,徐凌掏出一张百元钞,塞在儿子手里,继续道,“其实,你妈妈早就给我说过给你买iphone,是我决定暂时不买的,你不要怪你妈。人应该成为器物的主人而不是被它所役使,贵重的东西,难免会时时挂念着它,照顾着它,怕损坏了。即使有实力过奢侈生活,也要适可而止,过于张扬是堕落取亡之道。再过几年,我要向你推荐阅读梭伦的《瓦尔登湖》,这位塑造了美国人性格的美国之父,应该受到充分的尊敬。比尔·盖茨,沃伦·巴菲特,都可以可以看做是梭伦的忠实继承者,那些乔布斯的粉丝,倒更像是梭伦的不肖子孙。好了,上学去吧。”

  送走了儿子,徐凌又坐了几分钟,陈兰和欧达林,韦仲航下楼来了,陈兰让徐凌陪着二位坐坐,她去开车。他们的家庭座驾,黑色雅阁轿车,租用了一百多米之外的小街上闲置的一间门市停放。陈兰又叫徐凌抽空给林业站李站长打个电话,而村里的谢支书和马村长,她顺道就去请了,今晚在“幺妹火锅”吃鱼。

  直到众人上了车,消失不见,徐凌才拿起书本去学校。

  陈兰责备自己对徐肃霜上心太少,徐凌认为真是天大的委屈。从陈兰怀上徐肃霜起,他就在筹划,每天的饮食搭配,维生素和其他补充,是他亲自动手。只要是晴天,恰好他又有空,他都会陪着陈兰出去散步半个小时以上,让陈兰保持平和舒畅的心情。徐凌搜罗了莫扎特的所有钢琴曲卡带,让陈兰听。据美国科学家表示,胎儿在母体内多呆一两周更好,但是这个技术连最高明的医生也控制不了,要不然,徐凌会不惜花大钱聘请专家组来制定一个延产的法子。

  肃霜出生后,虽然主要是徐凌的母亲照料,但是大事规划,还都是徐凌做的。他用金钩蒸鲫鱼,剥下鱼肉,放进嘴里,一点点地牙齿咬过,直到确信没有半根鱼刺,才喂进徐肃霜嘴里。那时,徐肃霜五个月,一边喝牛奶,一边添加其他食物,虾仁蒸鱼是常做的菜。徐肃霜一岁以后,食谱里增添了鸡脑这个必备项,只要家里吃鸡,徐凌都给肃霜留着,当父亲的认为对孩子的大脑发育非常有益,应该一直吃到二十周岁。

  徐凌在给婴儿期的徐肃霜喂食鸡脑髓时,徐凌的父亲表示了自己的疑惑。这位老者是五十年代的高中生,仅仅因为时代的巨变而意外丢掉了人生辉煌的机遇,因为他的家世是地主、小官僚,出生成分不好,但是这没能剥夺掉他聪慧的脑子和丰富的人生经验。他说:“十年鸡头赛砒霜哦。”

  徐凌指甲挠挠额头,谨慎地回答:“好像是民间流传的揣测之言,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关于这句话的具有严实科学价值的论文,似乎和鹤顶红的传说有相当的联系,那应该是专指鸡冠说的吧。再者,哪有十年的鸡啊,现在长得最慢的土鸡也不过养一年罢了。第三,也是你老完全放心的,肃霜没有吃鸡头,吃的只是鸡脑花儿。爸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孙子冒半点风险。”

  陈兰三个月便给孩子断奶了,他们的竹木业厂刚刚起步,陈兰跑上跑下,以年轻母亲特有的勇气,克服了女性的柔弱和经验的欠缺,加上徐凌的鼎力帮助,竹木业工厂一点点发展起来。

  竹木业厂是岳父陈洪凯给的钱启动的。陈兰以前是镇里出名的美人,父亲又是乡镇企业——一家化肥厂的多年主要负责人,家境富裕,人脉很广,自然招来了众多人的追慕。徐凌读大三时,媒人上门了,双方父母比较满意,徐凌和陈兰见过两次面后,也双双坠入爱河,徐凌毕业后,没有到大城市工作,进了老家的中学。

  陈洪凯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把大女婿招赘入门,是老两口心中愿望。陈兰在当父亲的人生计划中,原本是考人才储备,再走点关系,进入事业单位工作,能做公务员更好。陈兰和徐凌结婚后,陈洪凯的想法变了,经营企业的兴趣占了上风,在小女儿考上一所专科学校离开璧江镇后,陈洪凯更把陈兰当做了养老的依靠。商量之后,他出全资,建起了竹木业厂,全程参与了起初的创业。说是赚钱了后徐凌再还,其实心里也没有认真叫还的想法。不过,六年过后,徐凌还上了岳父的全部资金,陈洪凯坚决只收一半,另一半给了重庆结婚的小女儿买房。

  最让徐凌劳累的,是徐肃霜半岁时候,那时候,徐凌的兄弟恰好也添了宝贝,母亲主要在那边照料,因为徐凌父母和他兄弟住在一起,兄弟在老街的老宅门面中开了一家以塑料制品为主的日杂门市。晚上,徐肃霜总要哭闹一番,抱着他起来走,他就不哭了,一躺下就闹,哄也不行,直到闹得累了睡了,已是半夜过,徐凌这时才有机会陪着儿子一起睡,此时,陈兰早已进入梦乡,等着第二天的奔波。徐凌上午一上课,满眼血丝的样儿时时引起老师和学生的关注,他当然也不自在,除了苦笑也别无他法。那段时间,徐凌差点学流行的做法,到处张贴什么“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行人看此念一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传单。一个月后,岳母察觉了情况,才接手过去,彻底把徐凌小俩口解放了。

  随着肃霜的成长,徐凌也变化着享受欣喜和操劳。肃霜能够走路后,恰好邻居在修建新房,街上堆着河砂。在砂堆上爬,玩砂子,是肃霜最喜欢做的事。这时,旁边总有人说,砂子多脏啊,孩子会生病的。徐凌报以淡淡一笑,继续让肃霜玩,回去后仔细地替肃霜洗尽砂粒。陈兰耳边听见了别人告状,询问徐凌,徐凌说,要不,在家中弄一个砂堆,让肃霜玩行不?陈兰撇撇嘴,知道徐凌的心思了,不再争论。对于教育孩子的事,陈兰无限信任徐凌,背地里帮着徐凌在自己父母面前解释了不少。

  孩子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危险接踵而至。还在九个月时,肃霜在爷爷家里玩,那时,徐肃霜已经能够扶着墙,或大人的手臂,四处行走。忽然,爷爷听见了肃霜的哭声,却不见了孩子,急得跳起来,四下去找。循着哭声,终于在楼上木楼梯顶端看见了进退两难的徐肃霜。这小家伙,居然独自爬上了的老式木板楼梯,上去了,却下不来,张皇四顾,只有哭声求助。爷爷吓坏了,抱下徐肃霜后,几天才敢给徐凌说。木楼梯中间是空的,小家伙居然没有踩漏,安然无恙,过了好久好久,一家人都还心有余悸。

  刚会走路的孩子,免不了时时跌跟斗。起初,肃霜跌倒后,他会把小脑袋抬起来,两手贴在地上,不哭不闹,静静地等着徐凌抱他起来。徐凌站着没动,目不转睛注视着徐肃霜,他用微笑,和关切的眼神,鼓励着肃霜自己站起来。除非必要,徐凌连言语都不使用。渐渐地,肃霜领会了父亲的心意,摔倒后,总是自个儿站了起来,甚至手擦破了皮也不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徐凌依然不去帮忙,只是平静地用鼓励的语气赞扬儿子。徐凌认为,并且在适当的场合表达过这样的看法:让孩子在挫折和还能微笑的伤害中长大,只要他的能力足够去应对困难,大人们都应当静观其变,不用代劳,但是关注、鼓励以及引导应对困难是必不可少的。监护者需要密切关注变化着的环境,不要让不期而至的巨大伤害超出了孩子的解决能力和承受力。

  小学三年级时,徐肃霜的独立性开始显露出来了,徐凌给儿子讲了一个故事:老布什给小布什制定了早晨起床的时间,小布什若早晨赖床不起的话,老布什会一言不发,从井里打上一桶凉水,劈头盖脸浇在小布什头上,床铺马上变得湿淋淋的。然后,老布什转身走开,剩下一切由小布什自己去处理。老布什把这叫做苏格兰式教育。

  后来呢?

  后来,他们俩成了美国历史上著名的父子总统。徐凌回答。

  不管什么事,徐凌都用不容质疑的态度和徐肃霜订了约。徐肃霜不反抗不争辩,一一同意了,也许,他是觉得这挺好玩的呢,或者说,自小养成了立约守约的习惯。

  不过两年多过去了,徐肃霜一直没有享受过过小布什的特种兵式待遇。倒是徐凌班上的学生,特别是男生,多少尝试过这类待遇的翻版。徐凌曾经接受过学校毕业班班主任的安排,顶下艰难的最后一年。这个班是全校著名的倒数第一名,纪律和卫生各方面综合考核,多半都是由这个班级扛杆杆赶鸭子。未担任班主任前的某个考核月,学生们兴奋地对数学老师徐凌说,这个月,他们班级可能会得到年级红旗班,因为前三周考核分数都处于前列呢。

  年级红旗班,不是校级红旗班?那也行,你们要是得了红旗,我给你们买糖吃。徐凌撇撇嘴,根本不相信,当场就和学生,主要是班委几个带头的,打下了赌。那次,他输了,晚自习时,全班的学生嚼着徐凌买的阿尔卑斯棒棒糖,磕着瓜子,剥着花生,度过了他们在校以来最快乐的一次数学晚自习课。班主任问他是怎么一回事,徐凌淡淡地说:一百多元,换来了全体学生的一次群情振奋,值。班主任嘴上没说,心里却嘀咕着,说得轻巧似根灯草,我一个月工资才六七百呢。

  有了这诸多因素,当原班主任调离时,学校自然把威望极高的徐凌当成了班主任首选,那时,朱兴顺还只是教导主任,言语谦卑,终于说服徐凌接下重担。后来几乎满满的一年,这个班全体学生有幸尝试到了什么是特种兵待遇,徐凌请楚钰写了“克己复礼”四个大字贴在教室讲台墙上,作为严格教育的开始。

  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不该睡觉的时候坚决不睡觉,这是徐凌就任班主任后,和全体学生定下的第一条约定。他重复了布什父子的故事,并且规定上课打瞌睡要受到冷水冲头的惩罚,由学生自行到水龙头处浇透脑袋,春夏秋冬任何天气都是如此。“着凉了,生病了,赶紧给我说,我送你去医院,一切有我负责,但是不要都过了几天,因为别的事病了,又赖我哦。”徐凌一脸严肃,学生们却忍不住,暗地里感动地笑成一团。

  笑归笑,每周总有一个两个男生惨遭冷水淋头,女生基本没有受到过惩罚。冬季,也基本上没人受惩罚,学生们解释说,因为“夏日炎炎正好眠”嘛。

  毕业时,这个班级一跃成为班级考核当期全校第二名。不过荣誉之下也有尴尬。政治老师米佳,在办公室里撅着嘴对他说了一件事,上课时,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摆龙门阵,还瞅着课桌下面啥东西。米佳走下去调查,男生齐刷刷抬头看着她,悄悄发笑,她心里知道不是啥好事,也猜想到男生们在干啥,不敢认真调查了,课后问徐凌知道是什么情况。徐凌答应调查后回答他。最终,有个处于中心位置的男生,红着脸承认了。徐凌隐晦地对米佳说,是有个男生在课堂上拿出男人那东西来玩。米佳脸上挂不住了,找到陈天南,要求换一个班,她实在忍受不了。陈天安宽慰她说,男生的冲动,到哪个班都可能遇到,三类班级可能会更多一些,况且,徐凌不是已经做出了严肃处理了吗,相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问题了。米佳才勉强继续任教下去,后来确实没再发生过类似的事。

  借晚自习的机会,徐凌把女生放到阶梯教室去跟随着另外一个班看电影,全体男生则留在教室里面,垂聆教训。徐凌认为,实在的科学描述是比较好的方式,含蓄、隐晦的词语反而促使男孩子好奇地探究。他简单地施以说教,说明精满自溢的原理,又对这群发情的小动物介绍注意力转移法,比如紧张的学习,远大的志向,和大运动量的体育活动,丰富的课外活动,都是削减荷尔蒙分泌旺盛的良方。不过要溢也就让它溢呗。徐凌强调,凡是焦躁时候,忍忍就过去了,要是实在熬不住,可以回到寝室,准备好手纸,躲进被窝里自行安慰。他威吓道,倘若再有敢在任何公共场合偷偷玩手枪的,就得割了喂狗,叫他一辈子做太监算了。教室里笑成一锅粥,自那以后,再没人敢以身试法。

  往事电影一般飘过了徐凌到校路上的时间。站在学校电动伸缩门前,徐凌停住了,一个老师骑了电摩正要进门,看门人连忙把大门开得更宽一些。大门隆隆的滚轮声音把徐凌的思绪唤回了眼前世界。他忽然心中一宽,难道还有比以前这个班级更难管理的吗。看看时间后,他走向二楼新任班级教室,他要站在教室门口,注视着每一个学生走进去。

  璧江中学旧教学区有三幢大楼,成凹字形排列。西边的叫厚德楼,是一幢实验室综合楼,图书室保管室等都在这幢楼。中间一幢叫创新楼,是教学综合楼,底层是课容纳三百人的阶梯教室,初中三年级全部教室在这幢楼内的三四五楼。东边那幢叫求知楼,修建得最早,建成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二年级在求知楼的三、四楼,初一年级在一、二楼,二楼多余的两间教室,做了初一初二两个年级的办公室。

  求知楼的楼道很窄,只有一米六多宽,光线也较暗。水泥楼梯的梯步被千万次的踩踏磨得光滑发亮。担心突然有学生从从上面冲下来,徐凌放慢了脚步。不时,有个别的学生打闹着,推搡着,从身边超过。当看清楚有一位老师身边时,又不好意思,低低地彼此提醒了一句,收敛了一点。

  三个女生从后面走来,跟着徐凌的步伐,不好意思超过他。徐凌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中间的那位个子较小,眼睛机灵有神的女生,忽然开口问他:“你是徐老师吧?”

  徐凌“嗯”了一声。那女生又说:“我认识你,你到我家里来过。”

  “你是哪个班的?”徐凌问。

  “初二·三班。”

  正是他新接手的班级,狡猾的女生知道讨好新老师了。那个女生赶上来和徐凌齐平了,其余两位靠得很近,却不忙着赶到前头来,只跟着上楼。

  “我爸在徐老师的厂里上班。”

  徐凌不得不很注意这位多嘴多舌的女生。他问:“你姓什么。”

  “练,我叫练小芳。”

  徐凌想起来了,厂里确实有个姓练的老工人,头脑和技术都不错,很受徐凌器重。联想到这个工人的家在黄荆,他忽然心里一动,问:“你是初二·三班原班的,还是刚合并进来的?”

  “上期还在黄荆中心校读,这期刚来。我们三个都是。”练小芳一看徐凌回头打量后面两位,立即介绍说:“这个叫林薇薇,这个是严晓春。”

  林薇薇和严晓春都对着徐凌拘谨地微笑。严晓春长得文静秀气,可能比练小芳略高一点。林薇薇个子最高,身段还未完全发育,身段苗条。只简单地看了一眼,徐凌便以数学老师的精确性估计林薇薇不低于1.62米,对于川内女孩子来说,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高度。林薇薇有一张娟秀时尚的目字脸,小巧的嘴,唇廓线分明而性感,大眼睛象一汪清澈幽深的潭水,多看几眼,便禁不住会掉落潭中,被潭水淹没。当她的眼睛对着徐凌闪过一道幽光之后,徐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徐凌甩甩头,说:“快上去吧,要上课了。这节课是我的数学。”

  三个女生赶紧加快步伐,一步跨越两级楼梯,噔噔噔冲了上去。

  璧江镇以前是璧江区区公所所在,下辖一镇三乡,每个乡镇都有自己的小学和中学。撤区并乡后,原来两个乡和璧江镇组成了新的璧江镇,璧江中学在扩大,而原来乡属初中班继续保留,成为戴帽子初中。直到今年,县上加大义务教育力度,也是为即将到来的省督政检查作准备,黄荆中心校最后两个初中班并入璧江中学,也不再新招初中班级,至此,秀川县所有非正式初中教学班才告终结。

  靠着不锈钢栏杆,目送着一个个学生走进教室,徐凌心情很好。求知楼过道的水泥栏杆只有1.10米高,原来七十年代的建筑安全标准低,学生现在的个子也几乎比以前高了近10厘米,县里不断督促,多次安全责任会议开过后,璧江中学筹资在水泥栏杆上加添了一道30多厘米高的不锈钢栏杆。

  一个精蹦蹦的男生拍着篮球从过道里走来。他个子不高,却很健壮,白色短袖运动套装,短裤下面的小腿腓肠肌条条显露,透露出一股股力量。

  徐凌一举手,叫住了他。

  “不要拍着篮球走,拿着走。你没看见地上灰尘都起来了,声音也很吵。”

  这个健壮的男生一愣,但是很快醒悟了,立即回答说:“是,老师。”

  他进了教室门,又回过头来问:“老师,要给你班上的座次表吗?我马上画表。”

  “你是?”徐凌犹豫了一下。

  “他是班长,江小彬,老大。”教室里,一个响亮的声音回应道。高声嚷嚷的是坐在第二排的一个男生,体育委员万友杉,嘴唇微微凸出,下颌棱角分明,一看便是不好驯服的犟牛。

  “晚上给我吧,恰好今晚有我的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