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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 大水冲了龙王庙

书名:权色道作者名:卢汉文本章字数:4565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43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一点不假。梁枫的父亲平日里好端端,一下子却不知患了什么病,好似神志不清,在县上医院住了两天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回家呆着静等变化。众子女商量送到市里的三级甲等医院再做进一步诊治,老人的身体是千万不能疏忽大意的,正好梁枫在市里可以照顾。

  谁知没放心几天,父亲突然晕厥了,吓得众人连忙叫了急救车赶往市医院,谁知不久却又苏醒过来,只是意识颇为迷糊。梁柯便退了120急救车,在当地叫了的士先送父亲到市医院。

  “上帝惦记着父亲的生日,只是送错了礼物。”县城中学教书的教导主任梁柯说。此时,他在的士面前完成和兄长的交接照护责任,又赶回学校忙工作去了。

  梁枫一点也笑不起来,他请了假,成了忙里忙外的家属兼护士,CT过了是验血,胸透完了再骨髓穿刺,凡是沾得上边的检查手段都用尽了,只差检查脚癣了。当梁枫拿出十天前在县人民医院里刚做的脑部CT片让医院做参考时,一个脸颊瘦削得像张柏芝,鼻梁上架着一副丝光眼镜教授级别的医生,说一句“县城里的片不可靠,况且几天来可能发生了新的变化”,梁枫便不吭声了,怕将来背个不肯尽心的不孝名声。

  梁枫父亲病情很不稳定,以糊涂沉默为主,有时轻声嘟哝着总看见有纹虫在眼前飞来飞去,梁枫知道那叫幻视,走路更不利索,甚至辨不清方向。无奈地,连上厕所,梁枫都得高举着吊瓶紧跟着不敢拉下一步。对此,梁枫很诧异医院里居然没有充足的滑轮吊瓶架。偏偏如厕次数又多,白天尚可对付,晚上也会来个三四次,梁枫靠在床的一旁打盹,一有哼声惊醒,便要忙不迭的起来伺候。想请个护理的专人呢,又闹不清还要住多久院,ICU又不接收这样病情轻微的病人。兄弟姐妹几个也过于相信梁枫,除了打个电话探问,再不亲自来照顾。梁枫是个好面子的人,不好诉苦,自己一个人承受了。说来这也难怪,儿大女成人,各家自有各家的事,又远在它地,想到市里有梁枫照应,卫生局正好管着医院,一个系统,轻车熟路的多方便,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何苦耽搁了工作呢?幸好这间病房还有两个空床位,酷暑时节,梁枫晚上困了和衣躺下便可睡一会儿。

  这样熬过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下午,缴费处来催了,一个年轻的护士在病房外低声转告了这一要求。

  “不是已经交过了两千么,按医院规定要欠费超过两千才催缴的?”大厅缴费处人太多,梁枫走到外面显得安静的一个小窗口,一边对里面说,扔出住院磁卡要求打出费用清单。

  面无表情的值班医士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说:“你的医疗欠款已经接近两千了,提醒你缴费是对的。包括120急诊车费在内,用的药也比较贵,比如这个头孢——”

  听了值班员辩解的话,梁枫说道:“这我知道,哼哼,厂价3.8元的头孢他啶都要卖到40多元,这又是什么头孢,有多贵?还有什么急诊车,怎么一回事?”

  说话间,查询处的值班医士已经打印出清单,从小窗口里递了出来。

  梁枫双眼如扫描镜般扫过,更加愤然。

  “这头孢一百块多一瓶,哪里产的头孢,是什么不得了的新药?更怪了,还真的有急诊车费,我们没有叫急诊车。真的,你查查。”

  值班医士接过来一看,仍旧面无表情地说:“你肯定叫了车的,不过可能最后退了,因为只要一出车,单是车费市区外都是三百以上,这上面只有一百?”

  “开始时,好像叫了的,但是我们没有用,最后打的士,因为病情并不紧急嘛,母亲说120车怕反而惊吓了病人。”

  “对,那就对了,医院已经安排了出诊医师,车都出来了,应该缴一定费用,可能刚刚出车你们就退订了。”

  “这也要缴费。”

  “是的,这是医院的统一规定。”

  “谁能证明已经出车了?”

  “出车单和出诊医师名单都开出来了,还会有假?噢,你们的主治医师是脑科的刘医生吧?”

  “嗯,是的。”

  “那就对了,这儿有他的出诊签字记录呢。错不了。你去问问刘医生吧。”

  他们姐弟都是国家单位上工作的人,,生活宽裕,不多出钱表现孝敬怕别人笑话。这笔费用梁枫认了。

  “脊柱穿刺手术只是试了一下,没有成功,也收费。”

  “是做了,不是试。做了就要收费。”

  梁枫依着清单问得很详细,查询处里面的值班医士小姐听梁枫问得头头是道,反而静下来耐心地解释起来,不过仍然一脸秋霜,面无表情。

  还没有等到个确诊结果呢,两千块钱就完事了,还欠上一笔,没有确诊,那这几天使用的哪门子治疗药呢?生气,担忧着急,再加上劳累,梁枫火旺上涌,气呼呼的回到住院部二楼,直叫负责的主治医师来,声称医院侵犯了他的知情权。

  值班室暂时没有值班医师,护士都到病房去了,门口倒是围着三四个衣着简朴像是体力劳动者的人。听梁枫这一叫嚷,其中一个四十来岁显得精明沉着的人问道;“你们也被坑了?”

  “什么?”

  “这个医院就是坑人,我们家人被车撞了,伤还没有养好呢,公安局开了一个证明来,医院就说伤好了,不用再继续医了,强行把伤员撵出了医院。哼哼!”

  梁枫父亲的负责主治医师在家里还没有来,值班医师也不知躲哪儿去了。见值班室门口闹得厉害,过来了一个没有穿着白大褂的人,自称是一个什么办公室主任。那闹嚷嚷的几个人立即把主任拥进了值班室。

  “你们解释一下,怎么强行把伤员出院的。公安局给了你们什么指示。”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可能你们都弄错了,顺序上是弄错了。伤病员出院,是医院认定已经没有住院的必要,才开具出院手续的。当然,如果病人病好了可以回家治疗但是还想住院,我们医院在向病员说明情况过后,在不影响医院正常工作,不影响需要的床位前提下,只要病人的确自愿,是允许病人继续住院的。至于交警带病人出院,与医院没有关系,你们弄错了。”

  “没有你们的证明,公安局怎么能说病人已经好了,必须强制出院呢。哼,一路的货色,狼狈为奸。”

  “嗯嗯,不要乱说话。我们医院只为病人的痊愈证明负责,其他的,你应该去找公安局,找交警支队,找肇事司机,都可以的,与我们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几个人中有的激动起来,纷纷叫嚷,让人不知道听那一个的才好。

  “好,好,不要激动,这里是脑科值班室,隔壁还住着病人呢。不要在这里吵闹。到办公室去,我也可以给你们联系一下交警支队,你们可以继续对交通事故进行磋商,但是不能在这里影响医院的秩序。你们之间的纠纷与医院没有关系。”

  “对的,乱吵乱闹一阵解决不了问题,这里是医院,还有其他的病人。”梁枫听了半天,开始有点明白,双方说的情况,按照目前社会态势,实质上都有存在的可能,一时里是判断不清的,他接上了一句话。

  “哼,就到办公室去怎样,反正今天得给我们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交警来了又如何!你们医院能拿出真实证明来说病人好了么。司机贿赂了交警,那医院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跟着主任走的人仍然愤愤不平。

  “又乱说了,管好你的嘴,交警支队和司机与我们无关的。但是对于医院而言,医疗记录就是证明,你们肯定看过病历表。医院怎么会拿不出呢。”主任说。

  “那是你们自己证明自己,谁相信你们的假证明。”

  “对,医师就要要诚实,诚实,你懂吗。为虎作伥的事儿还是少干的好。”

  声音越来越小,闹嚷嚷的那群人拐过墙角不见了。梁枫摇着头,一个身穿粉红色制服的护士经过门口,梁枫连忙叫住了她。

  “好的,我去叫值班医师。”

  不多会儿,值班医师回来,沉默着倒了水喝,坐到长条桌端头正中那把舒适的木椅上,打个呵欠,揉揉太阳穴闭上眼睛。梁枫问他话,他才示意梁枫等等,拿过扔在桌上的记录卡夹,又起来在值班室里找这找那,填写记录。梁枫等得好不耐烦,好容易等他空闲了,坐下来。

  “我父亲是什么病?”

  “你的,父亲,——现在,还没有确诊,不能准确回答你,我们要慎重的,有绝对的把握才告诉病人家属。”

  “还没有确诊——那你们已经用不少药了,一直不停。”

  “要控制病情发展,当然要用药。”

  “三十八点五度以下的低烧,用物理降温就可以了,喝水、冰袋降温都可以,可以不用抗生素,除非病人确诊已经受到了病菌感染。滥用抗生素会出现菌种紊乱现象,产生抗药性。”

  “一旦发烧,病人都要求打点滴的。”

  “我没有要求啊。”梁枫分辩道。

  “当然,可是,一般病人都是这样的。我是说,这是一般情况下的处置方法,如果病人没有反对,没有反对,就……”

  “就是默认是吧。至少你们应该先通知我,我才知道我什么时候该沉默,那才叫默认,我连知情权都没有,谈什么默认?”

  “你,是——医生吗?”值班医师感受到了对面这个人的厉害。

  “不是。”

  “那我叫林教授来吧。”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四十来岁面容清瘦的医师。梁枫在过道口护士值勤处旁边的脑科医师榜上观览过照片和职务介绍,知道他是副主任医师,一个副教授。那人盯住梁枫认真看了两眼,请他坐下,说:“我看过了你父亲的病历表,主治医师也和我商量讨论过。”

  这人显得很沉着冷静,梁枫受到感染,也不再怒气冲冲,肉里挑刺。

  “你是,卫生局的梁科长吗?”那个医生突然问道。

  “嗯,是啊。”

  “我见过你。应该说我们见过面,在一个什么会上。”

  “啊,呵呵,真不好意思。林教授多多担待。”

  “呵呵,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接下来两人态度诚恳地在值班室里平平静静的交谈起来。林副教授说道,梁枫的父亲因为病症奇特,不敢贸然确诊,还要再观察,不过据化验血糖的结果,最初竟然高达22,现在滴注胰岛素后下降到12左右,不过离正常值还是差得远,应该降到6以下才正常,据此症状基本可以定为糖尿病综合症,至少是中后期了。配药室就在值班室隔壁,医学教授的意思是明示他可以去看一看所使用的药物真品。

  这一说后,梁枫更加平静下来,也不再提是不是真的用了那些昂贵的药品的事,并且感到自己前段时间急火攻心失了分寸,同时暗自埋怨自己名头还太小,官职太低,事先也没有主动和医院联系好,才弄成这样一个被动局面,冲动起来真有些失态。

  “我也有些激动,真对不起的。”

  “哦,担心亲人安危的心情,可以理解。梁科长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嘛。”

  这几日里,刘芬兰来过医院两次,带了点水果和洗漱用品。这几日,陶慧也打过两次电话,声音很温情的祝愿他父亲早日康复,并询问他什么时候有空闲,她没忘记他说过的话,还等着他的好消息呢,希望能早点见到他。此时梁枫几乎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了,以前也看得不够真切,真的想见见她。

  “你知道市里的南方花园火锅城吗?”陶慧一次突然问他。

  “嗯,好像有吧,在南岸,挺大的。”

  “我的一个同乡在那里上班。”

  “那你可以过来看看。”

  第四天,颅脑科主任态度鲜明的告诉梁枫,他父亲确诊的结果就是糖尿病综合症,没什么突发情况可以回家慢慢医治,嘱托他一边治疗一边要随时检查血糖值高低,随时保持和医院脑科的联系,他们一定会尽力尽心的。梁枫诚恳地致谢。

  为庆祝父亲出院和生日双重喜庆,四弟梁柯,大姐梁萍,二姐梁菲,五弟梁咏都到市里来了,平时要到了春节才会有这样的齐聚。一大家人便在茶楼订了中餐。餐前免不了在大厅中打打麻将混混时间。人还没有来齐时,麻将三缺一,梁枫坐上去了,刚刚过了两盘,手机震动了。梁枫停下来,手指敲敲桌子示意安静,尤其不要有打麻将的声音,梁柯理解得快一些,连忙向两个姐姐表示。全静了,梁枫接了电话,原来是打错了的。梁枫嘟囔了一句,“陌生的电话,不知谁打的呢。”

  “陌生的号码咋啦?”大姐问。

  “请的假到期了,我没有续假,今天在上班呢。”

  两个姐姐这才明白,上班时间听见搓麻将的声音,影响不好。牌桌上满了员,梁枫便离开了,坐在沙发中同父母聊着天,偶尔也溜到刘芬兰身边看看牌情。他心中惦念着,暗暗着急,曾经与陶慧在电话里说过,父亲出院了,那暗里的意思就是他们可以见面了,但是,目前这个局面,要是她忍耐不住,正好今天来了,可怎么办,他可脱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