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另一种对话

　　凤尾竹林中轻烟袅袅般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小路对面走来了一个人。这种地间小路不过约肩宽，如果那人继续往这边走的话，一定会和梁枫擦肩而过。近了，大约十米的距离，那人竟然停了下来，眼睛也在梁枫身上定住了，看来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梁枫突然感到有些心慌，仿佛做了什么难以在大庭广众之下亮相的事情，却偏偏被曝光了的那种感觉。但是，梁枫没有停住，他没有理由停下来。他步幅和步频都明显的减小，微微勾起了头，避免和那人直视。

　　“你就是梁先生吧？”

　　梁枫吓了一跳，连忙说：“就是，就是。”

　　“我叫陶智，是陶慧的二叔。”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青色的起了皱的休闲装，敞着衣襟，露出里面棕色T恤衫。他一边说着，走近两步，拿出一包价格上大约一包顶两包五牛的红河香烟，抽出一支递过来。

　　“啊，我不抽烟。”梁枫摇着手，歉意地笑着说。

　　“不好意思，烟不好。”陶慧的二叔缩回了手，笑笑，烟叼进自己的嘴里了。梁枫看到那只手是比较白皙的，掌上肉也比较肥厚，属于基本上不做什么体力活的手，和陶慧的父亲是决然不同的手。

　　“不是，我真的不抽烟。”

　　说完这话后，冷场了。梁枫等着对方开口，而对方似乎在思考着怎样引出话题。

　　“去过了？”升起一小股青烟，陶智瞟了远方一眼问道。

　　“嗯，哦，是去过了。”

　　“我在商店里听到说有卫生局的干部问路，就过来看看。大哥家和我隔得不远，一个村组的。”

　　“呵呵，我也是到镇上卫生院参加住院部落成典礼，想起陶慧是住这里，就顺道过来看看。”梁枫不便再隐瞒自己身份，干脆直说了。他感到陶智的眼睛中有一种洞察世故的力量。

　　“哦，镇上医院有了新住院部，方便群众，解决了广大群众看病难住院难的问题，很好。卫生局的领导们想得很周到，办了一件大实事。”

　　“呵呵，我是市卫生局的，乡镇住院部的筹建属于县卫生局和镇上卫生院的工作，我们不敢妄抢功劳。”

　　“哪里哪里，没有上级领导的正确领导，哪有下面良好地开展工作。”陶智突然话头一转，“要不然，到我家去坐坐吧，不远的。”

　　“不打扰了。下午三点还要在镇上开会，庆功会，我要主讲。”

　　“哦好的，那我们还是回到大哥那里去吧。”

　　“嗯。”

　　陶智转身欲走，又回过头来，朝着坟的方向，轻声地感叹了一句：“可怜的孩子。要结案了吗？”

　　陶智的问话显然是把梁枫当作了什么内情都知道，而且是一个非常关心陶慧，热心这些事的人，但是他没有半句想进一步打探他们关系的话。梁枫心怀感激，他判断这样圆滑老到的应该是官场上混过的人。

　　“快了吧。刑事案卷已经从公安局转送到检察院了。我托一个朋友打听过。”梁枫说。

　　“我在村里做文书，可是，陶慧侄女这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唉，可怜的孩子。”

　　“事情的结局是谁都不愿看到的。可是，事实也是改变不了的，所以，也说不上需要帮什么忙。我，们会一直关注事情的进展。”

　　“那当然，那当然。我代表陶氏一家感谢梁先生。我只是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只有干等着，等着情况一点点变化，一点事都做不了，心里面总觉不安啊。”陶智在后面说。

　　梁枫忽然停了下来，陶智差点撞上来了，连忙站住。梁枫回头说：“我也是这样想的。你留一个电话给我，最好是你的手机号。”

　　十分钟后，两人回到了袅袅炊烟还未散去的瓦屋。因为梁枫执意要准时离去，出于尊重客人的意愿，这顿午餐比平时早得多，此时，许多农户还刚刚开始做午饭。午饭时，人更多了，除了寒暄，再无他话，几个人吃了一顿沉闷的闭口餐。

　　刚刚用过午餐，一辆东风雪铁龙上门接梁枫来了，这是一款刚刚上市的新车。在接到镇卫生院张院长的电话时，梁枫委婉地告诉过院长不必那么张扬，他出来办点私事，会会老朋友，自己可以走路回镇上的不会耽误会议。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院长悄悄地坚持了自己的主张，能惊动市里让市卫生局政工科梁科长亲自参加新住院部落成典礼，着实令张院长有些受宠若惊，就是主管县里也只派出了一个副局长，若论级别，梁枫是最高的了。他期盼着能以后得到市里什么政策照顾或者物质支援的实惠，至少，能同上面的上面攀上这么一个关系，有利无害。这份心思医院里谁能不明白呢。张院长叫的是镇上最好的出租车。

　　坐在车里，梁枫想：看来自己真得将镇卫生院扩建的事情当作一回事，当作一种宣传的重要方向，多费点心思上去，年底的工作总结也要把此当作重要内容之一。要不然，自己主动请缨参加下属跨两级的卫生院扩建院部活动，而最后结果却无所事事，这行为看起来未免有点荒谬，而自己暗地里真正的那一点心思，又是万万不能和别人告白的。若乡镇医院这种变化意味着国内一种卫生事业建设的方向，就能够彰显出个人高瞻远瞩的一种预见性，个人的才能总要不时地显露一些出来，引起各方重视，但是也切忌抢了上级的风头。嗯，就这样，自己回去立即先向李国平局长汇报，请示，凡事不要走在了领导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