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奸狡狯
书名:官路桃花劫:交通局长作者名:磨子李本章字数:4593更新时间:2023-12-27 20:19:23
“说,你是怎么混上交通局长的?”还是那审判员,还是那双锋利如刀子的眼睛。
“我……”我怯怯地低下头,回忆着前尘往事……
我要纸,看守给了我,过不多一会儿,我还要,看守就不高兴了。打开门他走进来,看见纸篓里一团一团的废纸,生气地说:“让你交代问题,你当是练书法啊,这么浪费?你当还在腐败官员位置上哪?”
我低头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到了这里,不得不低头。
看守士兵又问我:“你这霉伤心,怎么混到领导职位的?”
我无语。我麻木的心脏,被这话一激,掀起滔天大浪。浪花中,我看见一颗花白的头颅,那是老爸,这个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
那天,被老爸从家里轰出以后,我骑着自行车,沿着那坑坑洼洼的公路朝工地赶。我的心境阴霾密布,流淌着鲜血。我好恨老爸啊,从小就囚犯样管着我,半点不给我自由,现在我已经成家立业,你凭什么还管我?
天阴了下来。妖风哇哇怪叫着掠来,风沙弥漫了我的双眼。电闪雷鸣中,瓢泼大雨顷刻而至。这时,自行车一歪,吧唧掉进一个比我还高的深坑,我感觉右脚那里喀嚓一声,剧痛让我不由自主地惨叫了一声,差点昏厥过去。
“救命……”我歇斯底里地叫起来,四下里苍茫一片,只听见呼呼的风雨声,哪里见个人影影?这人哪,要是走背运,会处处触霉头,我信了这个。我从自行车链条里抽出右脚,身子贴着洞壁查看伤势。完了,我的右脚掌整块肌肉肿得老高。用手捏捏,还没用力,就感觉锥心的疼痛,脚尖一落地,更加痛得厉害。看来,不是脚脖子拐了就是骨头断裂!
我趴在坑沿四处看,想呼救,可哪里有人?我双手抓着洞沿,一只脚蛤蟆样跳啊跳啊,努力想朝上爬,可脚下没有力,根本没有办法,还摔了一个嘴啃泥。
“啪嚓啪嚓!”随着一阵阵电光,一串滚雷仿佛就在耳畔炸裂,紧接着,黄豆粒大的暴雨又下了下来。倾盆大雨中还夹杂着冰雹,砸到我脑袋瓜上,好疼。我赶紧用双手护着脑袋,半眯着眼四下张望,我在等待,等待能有人经过。
奇迹始终没有能出现。现在,坑里的水越来越深,我站在水中,真的感觉水深火热。迎着暴风骤雨,我突然哇哇地小孩样哭起来,我的哭声凄婉哀绝。我在哭我的命运,我的命为什么这样苦啊,摊上了这样一个老爸?我在哭我的婚姻,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媳妇?这样的岳父?这样的舅子?我在哭我的前途,我的前途好像一片小树叶,在风雨飘摇中颠簸,没有光明。哈哈,还交通局长呢,哄鬼!我哭得畅快淋漓日月无光,慢慢慢慢,我半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糊中却听到一声声亲切的呼唤:“中权,中权,儿子你醒醒,醒醒啊!”我浑身一激灵,奇迹真的出现,站在坑上的,正是我老爸!他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站在我面前就像天神。
“老爸……”我哽咽着叫了一声,眼泪止不住又掉下来。
“死权娃,不就是掉坑里了,上来不就得了?还哭,想一辈子蹲坑里啊?”老爸低声嗔怪道,将蓑衣斗笠递给了我。
“老爸你披着,你年纪大。”
“快接着,你看你好像水人。披上,不然爸生气了!”
我只好将蓑衣斗笠接过,披在身上。
“来,快上来。”老爸焦急地说道。
“我……右脚受伤,不能使力。”
“哦,来,把手给我……”老爸拽着我,死力朝上拉,手一滑砰地一下跌坐在泥地里。他随即跳起来,在坑周围走来走去,双手搓着自语道:“死坑,想一辈子困住我儿?我就不相信奈何不了你!”他突然啊地叫了一声,飞快地跑到附近一堆废砖堆,抱了好几块给我。
“快,把砖头垫上!”有砖头垫着果然就省力多了,在老爸的帮助下,不一会儿,我爬出了泥坑。老爸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了我的右腿,面无表情地说:“儿子,我们得走。”
我说:“是啊,回家把伤医治好再说其他。”
老爸脸色严峻,用手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权娃,你安心气死老爸?告诉你,我就是不放心你才一直跟着,你想借治伤躲避回工地门儿都没有!”我大惑不解地望着老爸,想家近工地远老爸又不是不知道,都这样了,难道还要逼我回工地?
老爸说:“权娃你晓得不,你浑身邋遢才好;你脚上有了这伤就更好了哇。”
“好什么好,无非就是一个瘸子。”
“这样回去就是好彩头。既是政治人,官面子必须得争。”
哎哟,我的个老爸啊,都这个时候了,还念念不忘儿子仕途。我真怀疑,在他心中,究竟是儿子事大,还是儿子的仕途更重要?
雨,还在下,天开始亮堂一些。公路两旁已形成小溪流,水声哗哗,朝山脚奔涌而去。路旁地里,一大片一大片庄稼倒伏,好像也在嘲笑我。老爸狂怒地抱了许多砖头,将土坑里的自行车遮盖,他黑着脸膛呼哧呼哧喘息,用手指着那倒伏的庄稼对我道:“权娃,看见那庄稼了吗?人,要有了惰性懒筋,就好比个它,非得借助外力!老子的儿,不会是软蛋,来,老爸借个肩膀给你,我陪你回工地!”
老爸是不是神经短路了?到工地还有几十里路,就凭他一个老头,能把我背到那里?
“快上来,不然爸又生气了哈!”
我只好趴在老爸的背上,却好像叫火烫了样离开他,他背上好烫啊。我问:“老爸,你生病了?”
老爸黑着脸骂道:“无非就是感冒发烧,当什么紧?人老骨头硬,这么点小病奈何得了我?你快上来,一会儿天就得黑,难道要我们摸夜螺丝不成?”
我挤出一张笑脸送给他。“老爸,你看你也生病,我脚也受伤,回工地的事儿,不可缓一缓?”
“不成,坚决不成!今天就是爬,你也得爬回工地!”老爸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
遇见这么个一根筋的老爸,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好在他的搀扶下,冒着大雨,一瘸一拐朝前走。我和老爸浑身好像浸泡在水里,周身冷得直抖。老爸突然将我手掰开,说:“这样走要什么时间才能到?还是我背你,能走多远算多远,背不动再下来。”说罢,不由分说蹲在我面前,抓住我双手将我背起,趔趔趄趄朝前走。
老爸的背如烧红的烙铁,烙得我浑身滚烫滚烫。他的胸腔里好像塞着乱草,走一步里面就要嘶吼老半天。一边走,他还不忘记对我说:“权娃,你还记得小时候,好多次都是老爸我把你从大栗子山背回家?哎,人一老好没样,所以,你得珍惜青春少年不是?”他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扯着风箱。
我的思绪处于停顿状态。连日来的打击,使我心力憔悴——原来,那周姓队长与黄至权是兄弟伙,那天他根本就没有去党校,而是去黄至权那里喝酒去了!那肇事者,却是黄葛镇一个早就该放的临时工,也是黄至权的本家兄弟。难怪周四方走之前要认真地填写交接记录,就是要让我这傻子独自承揽这罪责。他们是不安好心,让我自己去触霉头。
这事儿是我在交通局听到的,告诉我的是黄葛镇的文书,我的高中校友,一个曾经追求过我的美女。她说:“中权,官场真的太复杂,没有背景靠山,休想混好。”
我真的想离职,我的梦想不在这里。虽然周开山自己认为虎倒威不倒,可那只是他一厢情愿,如果真是这样,我能倒霉成这样?
陡然,老爸身子一歪,一个趔趄摔到地上。我在地上滚了几转,迅速爬起一看,老爸四肢着地,也慢慢爬起,还对我呵呵地笑。我生气地瞪他一眼,一瘸一拐朝他那里走去。
“权娃,我们歇息一下。”老爸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喉咙里浑浊的鸣叫,脑袋朝天使劲地咳嗽,然后捂着嘴,到水沟旁吐了好久。
我走过去,说:“老爸,别躲躲藏藏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吐血。”
老爸嘻嘻地抬起头,好像天真的儿童。“老毛病了,无非就是年纪大喉咙细了,呼吸不畅快。”
“你还是把这钱拿去,到医院看看。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我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我将老爸偷偷塞回我衣袋的钱再拿给他。这次老爸不再坚持,爽快地将钱收下。
“老爸,你别住那破屋子,最好另找一间屋。”
“权娃,那地儿好啊,风景不错。你别说,我最喜欢那里。”
“老爸,你大约是喜欢受刺激?”
老爸呵呵笑起来。“权娃,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一直没有忘记过去的耻辱。大约每个月我都写揭发材料告发黄大林,也不晓得怎么的,那家伙就是稳如泰山,还越活越滋润,就是我们有了周开山做后台,情况也没有丝毫改变。我啊,还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老爸呀,你也不会审时度势。黄大林兄弟伙好多,人家都说他疏财仗义,门路广得很。”
“既然你晓得,老爸心里就高兴。不过,事儿也得怪你,或者你运气不好,本来周开山已通融好,只等你在基层过得半年,就调你回平常市交通局。哪想,你却捅那么大漏子,哎……”
“老爸,这是命。”我想的却是,要是真回平常市里,整天面对周开山父女,我的日子该怎么过?
走啊,走啊,老爸搀扶着我,沿着泥泞的土公路朝前走。到得公路转弯处,我们终于看见远处那杏黄色的旗幌。那是一个赤脚医生,专治跌打损伤风湿骨痛。我果然是筋络损伤,还好没有伤着骨头,老医生给我拔火罐,用药酒揉,然后上了纱布。
父亲借了一辆平板车,拉着我上了路,这样速度就快起来。我坐在车上,望着老爸的后背,心里百感交集。老爸啊老爸,你这又是何苦,人生不过就是短短几十年,难道报仇就是唯一?转念又想自己的归属,目前眼下看来也只得在工地干出名堂。可是,我一个犯了错误而下放的小干部,能有什么契机?
雨已经停了,我身上的衣服也被自己的体温烘干。空气好清新,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陡然听到公路上方传来哗哗声响,老爸着急地对我说:“我们得赶快走,上面水库经常溃坝,今儿雨水这么大,万一又溃坝我们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我心里一动,感觉好像有重锤敲打了一下神经。我望着老爸的后背,问:“老爸,要是溃坝,当紧不当紧?”老爸说:“当然当紧了,人脚能快过洪水去?”
我问那今天会溃坝不?老爸说:“今儿比哪次雨都大,肯定得溃。”说罢加快了脚步。等我们见到工地的时候,天还没有全黑。
老爸叫了我一声:“儿子。”
我停止思索,诧异地望着老爸。
老爸说:“儿子,你一定要当个交通局长为我们林家撑门面!”
我冷冷地说:“怎么了,老爸,工地都到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老爸吭哧着说:“臭儿子,老爸求你一件事。”
“你说。我洗耳恭听着呢。”
“儿子,这一路上,我们辛苦吧?”
我眼内闪过一丝疑虑。“老爸,你不是叫我马上回周家,给他们忏悔吧!”
老爸摇头说:“儿子,既然到工地你当然得去报到,不过老爸需要你帮助。”
“帮助,怎么帮助?”
“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我……不认识你?”我奇怪地睁大眼睛,这个鬼老爸难道气糊涂了?
“对,不但不认识,我还找你要工钱。”
老爸越来越糊涂,我傻乎乎地望着他,伸出手要摸他额头。
老爸伸手挡住我胳膊,说:“儿子,既然你要做局长,总得有出类拔萃的事儿。我也是急中生智,这办法虽有点行险,不过也在情理。老爸是真心为儿好,永远不会穿帮。”
我还是不明白,老爸作势打我,说:“真是一根筋,你那么聪明的脑子,就不会认真想一想?”
老爸抓了一把烂泥糊在我脸上,还给自己脸上也抹了一把,说:“一会儿我送你去工棚,见了那里人,你当众给我工钱,我什么也不说,收下就走。就这么简单。”
我愣怔住了。
暮色的大网降落下来,四下里好寂静。突然,老爸嘶哑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久才平息。“一个正字五画,没有一笔带弯拐。权娃,你老爸一辈子做人堂堂正正,也就是为我儿好,才走这险路呢。”
老爸说了这话蹲在地面,双手揉着右脚,嘴里嘶儿嘶儿抽气。
我说:“老爸你能啊。这事,你思谋了多久?”
良久,老爸沙哑着道:“权娃,你别管,为了我儿前程我愿意。臭儿子,上车啊!”
平板车一会就驶到黑黢黢的工地。工人们吃过饭,都在工棚里打牌作耍聊天。听见声音,都出来看。我一瘸一拐下了平板车,当着工人们的面,我将100块钱甩给老爸,大声武气地说:“老财迷,把钱拿起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老爸披蓑衣戴斗笠低垂着脑袋,转身拉着平板车就走。过了好一会儿,我依稀听见他在外面沙哑地吼了一嗓子:“儿啊,要上进……”
我五脏俱焚,眼泪滚豆子一般,一根棍子拄地大声问:“队长呢,副队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