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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书名:国色作者名:汪宛夫本章字数:34112更新时间:2024-12-27 17:51:43

  29、仕途生涯

  “小韦,这期的简报得赶在明天上午发出去。我马上要出差,你在付印前再仔细校一次。”小邵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吩咐小韦。这次出差是上面临时通知的,有些急。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小邵有责任督促小韦做好手头这摊工作。

  “你放心吧,我会仔细校对的。”小韦忙着在电脑前赶一篇稿子,非常礼貌而习惯地回应领导的指示。

  “怦!”门关上。小邵走了。

  小韦被这关门声打断了思路,目光从电脑显示器转移到小邵的座位上。座位空荡荡的。这个她曾有些看不起的座位,现在似乎闪耀着一种特殊的光芒。座位上的人,一个农民工、半文盲、小妖精兼办公室副主任,在这间屋子里统治她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小韦从开始的愤怒、抗拒、抵触,慢慢地走向了麻木、平静和适应。

  一个有涵养的人,特别是依旧指望着进步的机关干部,适应是明智的选择。

  小邵刚刚公示副主任时,小韦在小邵面前强忍一腔怒火没发作,到了主任老祝的办公室,终于还是没有止住泪水,扑簌簌地往下直淌。

  “看开一点,以后还有机会。”老祝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句安慰的话。

  “凭什么!凭什么!”小韦声音尖细而猛烈,夹着眼泪鼻涕发飙。在这之前,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我一个大学生,搞文字这么多年,还是部里的先进,凭什么让一个农民工来领导我?让一个文盲来领导我?想不通啊,我想不通啊,祝主任!”

  “轻一点!我承认这对你是一次打击。但是,做人一定要经受得住打击。”老祝把声音压在喉咙底下,语速倒不慢。“尽管小邵也有不足,但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你文凭比她高不假,可也不能说她是文盲。人家通过自学,也拿到了大学文凭;你说她是农民工,那已经是很早的事情了。再说,农民工是种歧视说法,现在国家都不提倡了。英雄不问出身,刘备卖过草席、朱元璋还要过饭呢。小邵就算是个农民工,也不能说她不能当领导啊?”

  “她根本就不配当领导,她没有这个能力!”小韦毫不留情地说。

  “不配当领导?那大家为什么都投她当领导?没有能力?那为什么票数会那么高?”老祝反问道。

  “票数高是不正常的,她拉票!”小韦反击道。“我票数低,是因为我没打电话。”

  “你没打电话?谁让你不打啦?”老祝继续道。“你说她拉票,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拉票?话可不能乱说啊。让人家听见,以为你态度不端正,自己上不去就说人家拉票。这次上去的可不止小邵一个人,其他人听见了,都会对你有看法的,这对你以后的发展不利。”

  听老祝这么一批,小韦无话可说,顾自哇哇哇哭了起来。

  “做人嘛,总有吃亏的时候,也有占便宜的时候。不可能永远吃亏,也不可能永远占便宜。”老祝继续进行他充满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思想政治工作。“关键是心态要好。在占了便宜的时候,不要自以为是,目空一切;在吃了亏的时候,不要自暴自弃,也不要怨天尤人。否则,占了便宜之后要吃大亏,吃了亏的还要吃亏。”

  小韦止住哭声,抬头看了看老祝。

  老祝严肃认真地道:“你想啊,如果你不调整好心态,下步肯定还要吃亏,进入一个恶性循环。为什么呢?如果你不能正确认识这次民主测评和提职提级的事,全厅上下都会认为你思想不纯,把个人名利看得过重。加上你对提上去的人有偏激的看法,这些人就会联手起来对付你,今后在你要提拔时,全都不投你的票,你岂不还要吃大亏?”

  “这么大的事,我连伤心一回都不行?”小韦没完全想通。

  “伤心都不行。”老祝坚决地道。“在单位里,你应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仍然朝气蓬勃,兢兢业业地工作。实在想哭,熬着,回到家里,钻到被窝里,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回。第二天早上来上班,还是阳光灿烂。”

  “我的天。”小韦痴痴地叹了一声。

  “即便是个苦果,也得狠狠地吞下去。然后,化作灿烂的笑容,面对每一个同事。”老祝道。“特别是跑在你前面的,刚刚提上去的这批副处长,你更得恭恭敬敬地对待他们,不能有丝毫地怠慢。你想,和你同批候选的干部,他们肯定对这些人不服,心里有疙瘩,态度好不到哪去。这个时候,你与众不同,谦虚谨慎,把他们真正当作领导来对待,他们肯定觉得你人品好。等到下次投票时,这股力量不再是你的竞争对手了,他们完全可以把票子全部投给你。你说,这不是吃个眼前亏,占个长远便宜么?”

  听了这些,小韦像是止住哭了。“喝喝喝,——啊喝!”小韦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气,看来,心里想止,本能没止住。

  从那以后,小韦尝试着在心里一口口吞下这颗苦果,努力一点一滴地把它消化掉。

  对其他新提副处长的关系好调整,就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小邵,总觉得有些别扭。特别是看她啥也不懂却硬要指手划脚的样子,觉得怪可笑的。

  有一次,她忍不住跑到老祝办公室,说小邵在文字方面是如何如何外行。

  老祝说:“当领导嘛,关键是把部下管好,哪能够样样都精通的?刘备武不如关张赵、文不如诸葛亮,可他皇帝当得很好嘛。既然厅里那么多人投她的票,说明她有人气,大家认为她能够团结人,凝聚力强,很适合当领导嘛。”

  “她的票……”因为上次说过,这次没敢再说。

  “小韦同志,要相信公安厅干部的素质。”老祝说。“尽管有少数人投票不负责,但要相信大多数人素质是高的,毛主席说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后来,她看到小邵犯了种种外行毛病后,也懒得去告状了。

  让小韦很不爽的是,时间一长,小邵的毛病改了不少,而且吩咐小韦干这干那时的语气越来越坚决,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领导了。渐渐,小韦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这人哪,不当领导怎么看都不是领导。当了领导,越看越像领导。

  凡外单位来人,劈头就问:“小韦,你们邵主任呢?”

  “我们邵主任?刚刚出去。”小韦随口答道。人一走,仔细一想,刚才“邵主任”居然脱口而出了!几次一叫,心里的别扭劲消失了,越叫越顺口了。到后来,整个岭西省公安厅里,在人前人后喊“邵主任”次数最多的人,非小韦莫属。谁让她们一个办公室呢。

  最让人震撼的,是两人一起出差的变化。以前,小韦出差时,小邵就像个跟屁虫似地跟在后面,乐颠颠地为公安厅的一号女秀才做服务工作,帮助结账,帮助记录,有时还帮助提包。小邵提拔后,两人去基层调研,小韦仍然不甘屈于人后,以女秀才的身份走在前面。谁知,来人见面就喊“邵主任”。小韦一避,对方笑道:“哟,走在领导前面啊?”在这随意的戏言中,小韦听出了批评,从此羞愧难当,再也不敢走到邵主任前面。

  原来,基层领导在接待之前,早就接到了上级发来的传真,来人的姓名职务都摆在案头,并由领导批示了接待规格和标准。吃饭、住宿和晚上的娱乐,都是按厅办公室副主任的标准,而不是按办公室秀才的标准定的。小韦知道自己是在沾小邵的光,就更没脸把领导的光遮住。

  要说基层的同志势利还真势利,而且毫不含糊,似乎势利是天经地义的接待准则。当两人坐下来听基层汇报工作时,基层的领导眼睛只看着小邵,而且开场白说:“我们欢迎省厅办公室邵主任来检查指导工作。”有的后面也带到小韦,有的根本就不带。似乎这次来基层的只有小邵一人,小韦根本就没来。

  因为小邵业务不精,表达能力欠佳,当小邵讲完话,让“小韦作些补充”时,小韦当仁不让地讲了起来,思路敏捷,层次清楚,有条有理,每一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开始几次,她很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把小邵盖过去了。谁知,基层的同志根本就没人听,似乎在东张西望,有的目光始终盯着小邵的脸。到后来,有人干脆打断了小韦的讲话,提出到外面看看,让小韦觉得很无趣。

  过了段时间,基层领导来省厅串门,一进门就握着小邵的手,说“邵主任,我们来看您了,有空多去基层走走,继续关心我们啊。”热情得近乎肉麻。当他们看到小韦时,有的也顺便打声招呼,还有的人装作没看到,或者冒出一句:“上次怎么没跟邵主任去啊?下次一起去啊?”瞧,没有职务的干部下基层,去了等于没去。

  这次小邵跟着厅领导出差,没带她去。一人独坐屋里,感觉有些特别。自己忽然成了这里的主人,就像是在家里一样。

  工作二十年了,在单位里总是被别人管着,什么时候能够自己管自己、甚至还管管别人呢?

  近段时间,小尹总笑她官瘾重,小女子一个,老想着加官进爵,权欲过重。其实,这是小尹误解了她。做一个小女子,整天涂脂抹粉,买衣购裙,烧菜做饭带小孩,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呢?当然很好,很自在。可是,在机关里,不是你想自在就能自在起来的。看看她和小邵两个人吧,就因为一个升官一个没升,两人的待遇一个往上升到天堂,一个往下降到地狱。奋斗了几十年的学业文凭、学识才华、工作业绩,全都成了那没用的浮云,忧伤地荡在窗边。

  虽屡战屡败,仍需败而又战。只要在机关一天,就不能停止对职位的追求。这就是一个机关人的命。

  厅里要推荐处级干部的议论,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冷了一段,最近几天又热起来了。老祝对小韦笑道:“差也差不多了。你就像范进中举,火候到了。”然后,又认真地补了一句:“票数很重要,这回要吸取教训,再也不能马虎了。”

  其实用不着老祝提醒,小韦早就咬着牙悄悄行动起来了。但凡单位里关系较熟的,而且没有竞争的同事,她都借平时聊天之机,顺带着拜托他们支持了。凡当面受托之人,个个都说“当然支持”,最后投票的数量可能会有减少,但她相信也少不到哪儿去。甚至,她还找到了上次和小邵一批上去的副处长们,也让他们支持一下。因为小韦听从了老祝的教导,对这批新提拔的副处长不但不嫉妒,反而处处巴结,使他们对小韦颇有好感。小韦相信,这批人也被她拉过来了。

  这几天,她在家里老拿着单位同事的名单,一遍遍地看过去,有时还在上面画圈圈。

  有天晚饭后,小尹笑道:“我看你拿这玩意儿,怎么像是拿作战地图?一场新的战役又要打响啦?”

  “是啊,又要打响了。”小韦把名单放到茶几上,一支铅笔叭地在上面一扔,颇有作战处长的作派。“平时该做的工作都做了,这次投我的人应该不会少。但是,仔细一看,还是发现一些死角,不能麻庳啊。”

  “哪些死角?”小尹从茶几上拿过名单,看到上面画的圈圈,红的黑的都有,有的是又红又黑,画了一层又一层。

  “这几个人因为工作关系,我们平时接触很少。”小韦指着红圈道。“据我分析,不光我和他们接触少,其他竞争对手和他们接触也少。起先我没在意,可现在细想起来,大意不得。越是这些人,越是需要去争取。争取一个,就是一票,而且往往不会逃票。”

  “怎么争取?这些人资格老,架子也大,不是说几句好话就能拉过来的。”小尹觉得很难。“我们省纪委也有这样一些人,一般都是快要退休的正处级纪检员,上班也随便来不来。以前,我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

  “最难的往往也是最容易的。”小韦道:“难易随时可以变化,这是辩证法。大家都认为很难,可能就不去争取了。而我呢,就走个偏门,努力去争取一下。他们看我心诚,天平自然向我倾斜了。”

  “你想怎么争取?”

  “事不宜迟,今晚就开始行动。”小韦道:“政治处保密工作做得越来越好,为了怕大家拉票,可能会在投票前突然通知,而且不会告知什么事。万一明天就通知,我们岂不迟了一步?”

  “说说你的行动方案。”

  “我想好了,这几个人数量也不很多,干脆就到他们家去走一趟。”小韦说。“上门拜访,送礼上门,没有比这样做更有诚意了。这些正处调,往往没权没势,平常也难得有人上门求他们。我小韦一弱势小女子上门,他们的怜爱之心,一定会油然而生。”

  “说的也是。”小尹微笑着点头。“不可又得破费了。”

  “对了,我想过了。”小韦用商量的目光看着小尹。“最近你收到的礼物有哪些,我们清理清理,留着也没用。”

  “哪有什么礼物?”小尹白了小韦一眼,道:“我下乡带回来的一些土特产,早就让你给折腾完了,这段时间,我觉得家里空荡荡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小韦无奈地道。“你以为我想送礼啊?告诉你,我比你精巴,比你心疼家里的财产。凡你尹家的一针一线,我都舍不得往外拿。但拿出去,是为了更好地收进来。你看我们那个文盲主任邵妖精,以前从没人找她办事、给她送礼。自从她当上副主任后,杂七杂八的人老来求她帮忙,她在办公室里整天不干事,就爱打电话,帮人家到处疏通关系,也还真办成了不少事。这些人都把礼品送到传达室让她去领,如果很高档的,就直接送到办公室来,被我撞见的次数就不少。你说,这个姓邵的她有什么能耐?不就搞到一顶副主任的帽子吗?马上就财源滚滚,吃香起来了。”

  “你就别跟我做思想工作了。”小尹道:“这事我懂,你们公安权力大,比我们纪委吃香,头上有帽子的就更吃香。所以,我非常理解和支持你的决定。只是,现在家里已经给你送空掉了,再也没什么东西可送了。”

  “我记得你还有两条大中华不是?好像是你一个大学同学送的。”小韦追问道。

  “你记性真好。大中华是有两条,可我是准备给侄儿结婚用的。”小尹交代。

  “结婚反正要送礼金的,还送什么大中华?”小韦道。“不如先给我用了吧。”

  “多送一份礼品,可以给侄儿一个惊喜嘛,让他们知道我们在金阳也是有身份的人,出手不凡,亲戚们知道了也有名气。”小尹说。

  “那种空名气还是省省吧。”小韦不容置疑地道。“现在最可怜的是我,我需要实实在在的名气。等我做了副主任或副处长,别说两条大中华,四条五条我都还给你。”

  “哟,你做了官比小邵更会搞?”小尹笑道。

  “那当然。文盲都能把手上的权力搞出那么多油水,摊上我,更得好好发挥发挥。”小韦道。“你就爽快点把东西交出来吧。”

  小尹走到房间里,把两条大中华上交给小韦。

  “我记得你还有两瓶茅台。”小韦把大中华往茶几上一放,脑子里又在搜寻新的猎物。

  “我都放了好几年了,一直没舍得喝。”小尹圆睁着眼睛道。“我本来想,今年过年带回老家,和一家人好好享受的呢。”

  “你以前怎么没说?等我问了你才说要带回家?”小韦噘着嘴批评道。“用在你家里人头上舍得?用在我头上你舍不得?再说了,用在我头上还不就等于用在你头上?我升了官不就等于你升了官?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就不明白呢?”

  “我当然明白。”小尹道。“把这么好的东西拿去送人,而且是你们厅里无权无势的老家伙,我真有些舍不得。”

  “想开一点吧,我的小气鬼。”小韦一本正经地道。“成败在此一举,容不得我们再犹豫了。”

  “两瓶茅台也只能送给一个人啊。”小尹道。“又不是送车凤冈,值得吗?”

  “我计划过了。两瓶茅台的价格的确太高,不能送一个人。”小韦道。“我准备把两瓶茅台分开来,一人一瓶,再搭配其他东西送出去。”

  “这样送礼还真有些怪。”小尹道。

  “没办法,都怪以前给我们家送礼的人太少呗。”小韦道。“这次我是霍出去了,实在不行,该花钱的还得花钱,自己买点东西凑凑。”

  这天晚上,小尹开着车,载着小韦在金阳城里到处转悠。

  小韦先打电话给某某,然后说我在你家附近,请问具体在几幢几号。对方回答后,小韦记在纸头上,然后和小尹商量,从哪条路走可以迅速抵达。

  小韦挨家挨户上门送礼,小尹则坐在车上干等。

  金阳城不大也不小。等到把几份礼全送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次日下午,小韦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突然歇了。肯定是短信。打开一看,又是政治部的通知,无非是“明天上午召开机关干部大会”云云。最末一句“不得请假”四字,马上让她联想到以前的几次推荐干部大会前的短信通知。

  老祝虽然不插手人事工作,但凭他的政治敏感,也觉得此通知非同小可。“估计就是推荐干部了。”老祝说,“这都得感谢洪书记分管公安工作后的变化。要在以前,可都是每隔三年搞一次干部推荐的,哪像现在,一有空缺就推荐,这是对干部政治待遇的关心啊。”

  经老祝这么一说,小韦眼眶酸酸的,仿佛洪书记真是她的大救星似的。不过她马上想到感恩的时间尚早,才止住泪水,没让它溢出。

  这时,机关党委专职副书记走进老祝办公室,聊了一会儿,漏出一句话,说是“刚刚从岭西一院回来,去看了科技处老孟的爱人。”

  老孟是科技处的处长。前几天小韦已经到他办公室去汇报过工作,顺便请他关照,但话说得很含蓄,也不知道老孟明白没有。更重要的是,即便他答应关照,最后投票时肯不肯关照,还得另说。

  听说,处长以上的领导干部投票的分值抵普通干部的两票,这事不能含糊。

  小韦马上打听到老孟爱人住院的详细地址。然后,向老祝请假说有东西拉在家里,得马上回去一趟。到了医院门口,小韦忍痛割爱地拿出几张大币,买了一篮鲜花水果,外加一盒枫斗晶。

  因为时间比较紧,不能苦等老孟爱人转告。小韦灵机一动,回到单位后就去了老孟办公室一趟,轻轻巧巧地说:“孟处长,刚才我正好去一院看一个老乡,听说您夫人也在那儿住院,就去看了看。一院有个护士长也是我们老乡,我还特地让她关照您夫人呢!”

  老孟听说后,马上对小韦刮目相看。等小韦走后,就给夫人打了电话,于是知道小韦破费了不少,觉得自己欠了她一分人情。

  第二天上午的投票,可以说毫无悬念。许多人投了票之后,主动来找小韦邀功,说:“我刚才勾了你的名字。到时候,别忘了请客哟?”小韦当场慨然答应:“一定一定。”

  两天过去了,名单还没有公布。小韦请老祝去政治部打听,好不容易了解到一点内部消息。老祝说:“政治部的口封得很紧。只是说这次小韦人气很旺,票数遥遥领先。但具体是第一名还是第二名,就是不肯说。”

  小韦笑了,非常开心,也非常美丽。从最近几次投票来看,为了防止分管领导只顾帮自己人说话,干脆就采取按票数定人选的方法。这次要提的副处长有三个名额。也就是说,只要小韦能够名列前三,就可以升职。

  那天,小韦从走廊上一路走过,和同事们说说笑笑,很是开心。其中,当然也包括两位男同事说预祝她升迁的。经过小麻办公室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科技处老孟的声音,就很想进去和老孟套个近乎。不料,却听老孟爽朗地笑道:“小麻,这次可得请客了啊,名字排在第一个嘛。听说我们科技处要来个副处长,我告诉你,不好好表现,我可不接收哟?”

  “小麻名次排第一个?”小韦心里一惊。“排在哪里,怎么没看到墙上有?”

  小韦正想找人问。这时,老孟出来了。原以为老孟会看上前几天看望他夫人的份上延续刚才的笑容,对她说“你排在第二”或者“排在第三”,然后开个“请客”之类的玩笑。

  奇怪的是,老孟看到小韦时,笑容有些紧,而且很快就走开了。

  小韦马上跑到老祝办公室。老祝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名次确实是出来了。这次不再像以前那样用三个而考察六个。而是不多不少,只公布三个。”

  “我呢?我是第几?”小韦觉得不可思议,老祝为什么不马上告诉她的名次?

  “政治部已经在公安厅内网上公示了,你回去打开电脑看看吧。”老祝沉重地说。

  小韦从老祝的语气中听出了情况的不妙,但她根本就不相信。因为,最近几年以来公安厅还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怪事。明明小韦是名列前茅的,居然会中途把她名字删掉?不信!

  到了办公室,小韦马上打开电脑看。果然,内网头条就是“省公安厅副处长人选考察名单”。而且名字只有三个。

  张大眼睛一看,三个人里面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这次又是为什么?”小韦又跑到老祝办公室问。这回,眼泪都不知到哪去了,脑袋发胀,一根根的筋在胡乱抽动着。“难道你上次告诉我的,都是错误的消息吗?”

  “不是的,你的票数确实很高。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我估计很可能就是第一。”老祝无奈地道。“但是,这次领导讨论后认为,完全按票数决定干部不是很科学,特别是通过前几次的投票,很多干部都写信向领导反映了,洪书记就收到了好几封。所以,这次洪书记特别交待车凤冈和政治部的同志,让他们按工作需要来定。本来,你最适合干办公室副主任,可现在位置并没有空缺。而其他三个处副处长位置,需要业务相关的人,你对他们的业务不熟悉,所以就没有考虑你。最后,就从业务比较接近、票数也还算可以的人当中,挑选了三个人。”

  “业务不熟,可岗位可以调整的呀?”小韦脸色苍白地道。

  “为了你的事,我已经专门找车厅长汇报过了。可他说这次领导已经拍板定了,不方便再改动。”老祝说。“既然组织上已经定了,我们大家都要听组织的话,还是要看开一点。”

  “究竟是谁拍的板?我要找他反映反映!”小韦激动地说。

  “不用找了。我私下跟你说吧,这次连车厅长说了都不算,是洪书记敲定的。”老祝说。“他有他的想法。你找他理论,岂不是鸡蛋碰石头?不但事情不成,弄不好还给他留下个坏印象。”

  小韦请了几天年休假,呆在家里休息。说实在,她根本就没有精神上班。

  上街买菜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在荒凉的星球上无助地移动着。

  她并没有去找洪息烽理论。但是上班后,她就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说。有人对小韦开玩笑,说:“现在要想当官,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男的送钱,女的送色,就看你舍不舍得。”

  还有人说,洪息烽清正廉洁,为人刚正,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对女性的欲望和别的领导没有什么不同。

  小韦马上想到洪息烽那张老脸,怎么看都不显英俊。可是,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人人都以权力金钱为贵,有几个人在乎你的品德、情操和贞洁?

  别说把身体献给洪息烽,陷在痛苦的深渊里,她连做妓女的心都有。

  30、“两规”地点

  洪息烽再次坐车来到东郊。不过,这次不去东郊监狱,而是去捉鬼楼看望中央纪委专案组的同志。

  易习水进捉鬼楼有一段时间了,有关他和白蛇之间各种问题的传说不间断地传来。但是,中央纪委守口如瓶,仍然没有正式向外界发布消息。同僚们经常到他这里来打听易习水的事,说实在,他也只知道一个大概。

  洪息烽以看望办案人员的名义去捉鬼楼,让岭西的干部很羡慕。因为,其他领导干部去那里,都是被专案组叫去谈话或取证的,根本不敢顺便打听点什么回来。而洪息烽没有谈话的任务,自然腰杆子可以硬一点。

  到了捉鬼楼,洪息烽才知道,自己的待遇没有比其他人好多少。考虑到他分管政法、联系纪检,多给了他一些面子。事实上,中央纪委也有些事情需要向他了解。比如,易习水有次曾专程从岭东赶到岭西,要求洪息烽对公安厅部分干部的问题手下留情,就需要洪息烽本人证实。

  洪息烽确证了此事。正因为易习水前来说情,洪息烽让人对公安厅部分干部作了较轻的处分。不过,洪息烽解释道:“尽管这事和易习水说情有关。但我要声明一点,那就是,公安厅这些人包庇亲属亲商办企业的事,是全国各地共性的问题,我自己也觉得不能处理太重,应该以教育为主。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可能更多地要从制度上加以规范,必须一步步来才行。当然,我也是顺便给易习水一个人情。毕竟,我们以前是同行,长期担任公安厅长,多少有些交情。”

  专案组的同志也并不想追查洪息烽的责任,只不过想把这事问问清楚而已,这倒让洪息烽松了口气。

  其实,洪息烽以前常来捉鬼楼,而且是来指导岭西省纪委的办案工作。捉鬼楼有一片不高的楼群,长期都被省纪委承包,实际上成了他们的“两规”办案点。但是,这次中央纪委选择了其中最大的一栋楼,用于对易习水进行“两规”,同时对易案相关人员进行谈话。这样一来,要想进入这栋楼就非常难了,即便岭西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也休想随便进出。因为,对岭西人来说,省委省政府领导都是大人物;而对中央纪委来说,恰恰都是监督对象。

  专案组组长、中央纪委某办案室副部级主任老姬和洪息烽聊了一阵案子上的事。因为洪息烽左问右问,老姬也多少透露了点结论性的话给他。最后,老姬说:“洪书记啊,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知道以后,要注意保密。”

  洪息烽道:“姬主任放心,我一定会保密的。”

  老姬说:“昨天,易习水发现窗户的铁栏框有些旧,趁看护人员不注意,突然跳了出去。但是,铁栏杆看起来旧,其实还没有那么容易推倒。所以,他往下跳时,被勾在了半空中,被我们发现后,马上拖回来了。”

  “哟,易习水也会这么干?”洪息烽睁大眼睛,吃惊道。

  “还不止这些。”老姬说。“我们把他拖回来后,他态度更消极了,整天茶饭不思。今天上午,他趁大家不注意,又拿起马桶盖敲自己的脑袋。因为我们及时干预,并没有出人命,但他也流了不少血。”

  “他想自杀?”洪息烽道。“你们看护这么严,想死没那么容易吧?”

  “当然,我们的看护措施是很严的。”老姬说。“不过,我们今天找你来,除了想向你了解一些有关易习水的事情外,还想听听你关于‘两规’地点的意见。你们竹桂楼地方是不错,可有些设施还是陈旧了点,不能完全适应办案形势的发展啊。”

  “那就修缮修缮呗。”洪息烽道。“尽管我们岭西经济还不富裕,你们中央纪委办案方面的要求,我们还是应该尽量满足的。如果你们觉得哪些地方应该改进的,都提出来,我让人来拾缀拾缀。”

  “本来,我们还真是想好好搞一搞的。”老姬说。“可是,考虑到这里主要是你们省纪委的办案点,有些工作还是需要你们来做。我们和宾馆的同志商量了一下,觉得把这栋楼旁边的会议室装修一下,以后主要用于对高级领导干部的‘两规’。装修完以后,先由我们中央纪委使用,等我们办完了这个案子,你们自己以后办案,也能有个好的场所。”

  “好的,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方案。”洪息烽道。“竹桂楼的设施是陈旧了些。因为现在有好多案子在办,不适宜大规模装修。但旁边这几间闲着的会议室,完全可以改装成办案用房。各方面的安全设施配起来后,就可以有效防止易习水逃跑或自杀事件在今后办案工作中的发生。”

  老姬和洪息烽一起来到旁边的会议室。因为这栋楼上下三层,除一楼是台球室外,第二层和第三层都是会议室。洪息烽说:“这个台球室平时利用率不高,也可以改造成办案用房。不过,这堵墙可能要敲掉了。”

  老姬点点头,表示尊重洪息烽的意见。

  到了二楼会议室,老姬说:“会议室挺大的,改造以后,就成了一个大套房,很适合对高级干部‘两规’时使用。我们中央纪委的几个办案点,也都配有这样的大房间。”

  “是啊,对高干进行‘两规’谈话,看护人员也多,空间是得大一些。”洪息烽道:“再说,人家毕竟是高级干部,即便是嫌疑人,也得给他们以必要的待遇。”

  “最重要的是安全措施。”老姬说:“在装修时,我们要加配监控设备,然后对房间里的各种器具都要进行更换,防止当事人自杀。至于窗户外面的栏框,得换上最好的不锈钢才行。”

  “装修时还有什么问题,您尽管吩咐吧,我们一定努力做好。”洪息烽客气道。

  “主要是动静不能太大,不能影响了旁边的办案工作。”老姬说。“最好是找些信得过的人来装修,防止他们被人利用。另外,时间上也得抓紧,不能长久地拖下去。”

  “信得过的人?”洪息烽想了想,马上想到了一个人,道:“这个我倒有。回去我就让他来一趟。装修的方案,你们具体谈。”

  “这面墙有些大,看上去空荡荡的。”老姬说。“最后搞点什么装饰装饰。”

  “廉政文化好啊。”洪息烽马上接过来道。“墙上搞些廉政方面的绘画,既可以填补墙面空白,又可以起到教育作用。”

  “说起廉政绘画,我差点忘了。”老姬笑道。“上次我听仁怀书记说你的画画得不错,要不,你亲自画一幅挂上去?”

  正好,会议室里有纸有墨。工作人员就把这些文房用具端了过来。洪息烽铺开宣纸,拿起笔,对老姬道:“不怕你笑话,我画别的不行,画青蛙倒还有点小名气。”

  “早有所闻。”老姬道。“久仰久仰。”

  确实,洪息烽画青蛙已经是熟能生巧,画得惟妙惟肖。很快,一幅《温水青蛙图》就画好了,老姬在旁边欣赏了许久,赞叹道:“在省部级领导里面,画画画得这么好的可真不多。这‘温水青蛙图’,意境深远,真是一幅好画啊。”

  “献丑了,献丑了!”洪息烽放下笔,自谦了一番。但是他左看右看,心里觉得自己的画还真是不错。

  “洪书记,我有个建议。”老姬认真地道。“我们楼上楼下都要搞成办案用房,墙上都是一片空白。您能不能抽空多画几幅,等装修好了,再挂到墙上来?”

  “姬主任,没想到你这么看得起我?”洪息烽笑了。“画一幅已经够献丑了吧?”

  “您太谦虚了。”老姬道。“像这样的廉政绘画,就是国内著名画家,也未必能够画得出。他们绘画的技法虽好,未必能融入您的反腐倡廉精神。”

  “好吧。既然姬主任这么看得起,我回去多画几幅,到时候送过来请您选用。”洪息烽道。

  半夜里,一场暴雨突袭金阳。事先没人看出一丁点儿迹象,连气象台都没有作过预报。

  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市民在梦中惊醒,被那股天塌地陷的声势所慑,没敢起来开窗看雨,大多躲在床上,半醒半睡之中,等待雨声的消失。

  大家再次入梦,正是凌晨时分。天地一片寂静,天地一片清明。晨练的人很快发现,这是最近几年来,金阳最好的天气。整座金阳城,像是刚刚被海水洗刷过一般。

  到办公室坐下不久,秘书小阮就过来报告:“刚才接到市局电话,说月湖派出所新任所长小盛被杀了。”

  “什么时候?”

  “就在昨天晚上,雨下得最大的时候。所以,周围邻居都没有听到异常声音。”小阮进一步介绍相关情节。“最恐怖的是,小盛全家都被杀了。”

  “灭门了?”洪息烽道。“是仇杀还是劫杀?”

  “据现场勘察报告,很可能是仇杀。”小阮说。“因为家里很多值钱的东西,并没有带走。”

  “这个小盛,我们都见过吧?”洪息烽问。

  “是的。”小阮回答。“因为前任所长参与放高利贷,逼死了工商所所长的老婆,后来被处理了。所以,市局就让城北派出所的副所长小盛来接替月湖派所长所长职位。有一次您去月湖区检查治安工作,曾经到派所出去过。小盛向您汇报过片警工作的创新经验,您还当面表扬过他呢。”

  “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洪息烽道。“小伙子看上去挺机灵的,也很敬业。可是,哪个歹徒这么狠毒,非得灭了他全家呢?”

  这时,车凤冈正好过来汇报公安厅的几项重点工作。洪息烽说:“月湖派出所的事,听说了吧?”

  “听说了,我也正想顺便说说这事。”车凤冈表情严肃地道。

  “好,那你就先说说这事。我们基层的派出所长受到灭门之灾,这应该列为头等大事来抓,你有没有和市局的同志说过?”洪息烽道。

  “说过了。市局领导也都很重视,已经组成精干力量去查这事了。”车凤冈说。“但是,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所以想专门向您汇报一下。”

  “你觉得有什么蹊跷?”洪息烽问。

  “所长小盛的工作很负责,凭我的直觉,他应该是个很想干一番事业的人。”车凤冈道。“我到他们所里调研过,觉得他的很多做法都走在了其他派所出的前面,工作也抓出了实效。最近这段日子,他跟我们省厅禁毒处联系比较多。禁毒处也向我汇报过,说小盛查到了一些贩毒分子的线索。但是,小盛有个毛病,他过分看重个人业绩,并没有把详细情况向禁毒处报告。所以,禁毒处并不知道贩毒分子的情况。据他们分析,小盛希望把线索了解得更清楚、把贩毒网络进一步查实了,再张开口袋,争取一网打尽。”

  “这么说,小盛是个个人英雄主义者?”洪息烽道。“你有没有把情况和市局的人说?让他们在侦破工作中,沿着这条线查下去,相信会有突破的。”

  “我说了,但是,我不太放心。”车凤冈有些犹豫。

  “你不太放心?”洪息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据我们了解,市局内部有不少人与黑社会有牵联。让他们去查,未必能查出让我们满意的结果来。”车凤冈道。“我甚至怀疑,小盛的死也与公安队伍内部人员有关。他们害怕小盛穷追不舍,查出自己的老底。所以,就派杀手干掉了小盛。当然,这仅仅是我的推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洪息烽道。“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的建议就是,由我们省厅派一个最可靠最得力的人,以挂职锻炼的名义,去顶替月湖派出所所长的职位。”车凤冈道。“同时,让他参与调查小盛的案子。一旦发现异常情况,可以直接向我们报告。”

  “你的建议不错嘛。既可以锻炼我们的年轻干部,又可以对市局的人起到一种监督制衡的作用。”洪息烽点头道。“那么,你说选谁好呢?”

  “小铁一直跟着我,现在还是个主任科员,要提副处,还得多磨练磨练。”车凤冈说。“我觉得,让他去月湖派出所,非常合适。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小铁我们熟悉,信得过。遇到情况,他肯定会先向我们报告。”

  洪息烽知道,小铁就是车凤冈的秘书。在地方上,县市的书记或县市长实际上都了配秘书。尽管这不符合中央的规定。而在省里,则一直严格执行着这一规定。除了副省以上领导外,即便是厅长也不能配秘书。不过,公安厅可能有些例外。除了厅长(通常都是省委常委)名正言顺配秘书外,副厅长也可以相对固定地带个小年轻,差不多类似于秘书。

  车凤冈身边的这个小年轻,就是小铁。洪息烽知道,车凤冈是想借这个机会锻炼小铁,以便今后提拔重用。洪息烽不想驳他的面子,就说:“好吧,我跟市局说说,让小铁尽快去派所出报到。你要嘱咐他,让他对市局的人盯紧一些,特别是小盛的案子,非得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车凤冈前脚刚走,殷瓮安后脚踩进。“洪书记,找我有什么事?”殷瓮安是接到小阮的通知后赶来的。他奇怪,以前都是他有事都是直接打电话的。今天让小阮转告,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一件私事,也是一件公事。”洪息烽道。“看你表现不错,我想送你一桩生意做做。”

  “什么生意?”殷瓮安兴奋道。

  “不过倒不是什么大生意,准确地说,是一桩小生意。”洪息烽道。“生意虽小,它事关政治任务,所以,也算是一件公事。”

  “谢谢洪书记关心,我一定完成这件光荣的政治任务。”殷瓮安表态道。但是,他最关心的是通过这个政治任务,自己能够拿到多少利润。

  “竹桂楼你知道吗?那可不是个普通的宾馆。”洪息烽开始点入正题。“现在中央纪委承包了其中的一栋楼,在办易习水的案子。他们嫌办案用房太少,条件太差,所以,想把旁边几个会议室改造一下,而且要改成最好的办案用房,将来可能会派上大用场,主要用于对高级干部‘两规’时使用。”

  “您是说,让我去负责装修?”殷瓮安道。

  “是啊。严格来说,这个装修工程也得公开招投决定,毕竟涉及到一个政府投资的项目。工程不算大,但时间紧,要求高,投资也不会太少。”洪息烽道。“不过,好在这项工程涉及到中央纪委办案工作,还涉及保密工作。我看过岭西省有关工程招投标的规定,凡涉及安全保密的工程,可以不通过公开招标。所以,我在中央纪委领导面前直接就拿下了这个装修工程,说我可以介绍一个信得过的人来负责。我所说的这个人,就是指你。”

  “谢谢洪书记,谢谢您看得起我。”殷瓮安感激道。

  “咱们之间,就用不着太客气了。”洪息烽道。“你马上去竹桂楼一趟,找中央纪委的姬主任谈谈,看他有什么装修方面的要求。一切都按照他说的办,经费需要多少,你造个预算,我替你去说。关键要把任务完成好,质量上千万不能马虎。”

  殷瓮安千恩万谢出门。突然,洪息烽喊道:“瓮安,还有一件事,你留意一下。”

  “什么事?”殷翁安问。

  “月湖派所出所长被杀案听说了吗?”

  “听说了,这事传得很快,但具体怎么回事,还不太清楚。”

  “这事可能就是仇杀。”洪息烽道。“我们分析,可能是他查到了犯罪团伙的什么秘密,挡了他们的道。所以,趁半夜暴雨潜入他家,杀人灭口。”

  “嗯,很有可能。”殷瓮安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我们已经派得力的人去顶替所长位置了,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必须迅速侦破。”洪息烽道。“所以,你在装修竹桂楼的同时,还得留意这件事。最好把你的小兄弟派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好的,我马上派人去办。”殷瓮安走了,但这回,走的速度特别快。

  金阳城的天气很怪。一周以后的晚上,又来了一场大暴雨,而且事先也没有任何征兆。这次的雨显然比上次的威力还要大。不时滚过的阵阵惊雷,把胆小的人吓得都躲进了被窝。

  洪息烽上班不久,小阮又进来报告了,语气有些特别。“不好了,书记。小铁出事了!”

  “哪个小铁?”洪息烽白了小阮一眼,觉得这个秘书胆太小,遇事爱慌张。

  “就是车厅长的秘书、月湖派出所的所长。”

  “小铁出什么事了?”洪息烽似乎知道事情不妙。

  “和上次那个所长差不多。昨天晚上雨下得很大,歹徒潜入他家中,把他们夫妇俩都杀害了。”小阮的声音有些发抖。

  “这么说,歹徒可能和上次是同一伙了?”洪息烽自言自语道。

  “是的,据现场勘察,作案手法和上次很像。”小阮道。“不过,幸运的是,因为小铁的儿子这几天都在岳母家,所以逃过了这场劫难。本来,他也和小盛一样,会遭受灭门之灾。”

  “什么人这么歹毒?”洪息烽愤怒道,声音突然响起。

  这时,车凤冈来了,表情也很紧张。

  “事情我都知道了。小铁跟你那么多年,出了这样的事,你一定很伤心,这我理解。”洪息烽道。“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必须迅速侦破这一起接一起的恶性凶杀案件。凤冈,你作为岭西省公安厅的常务副厅长,连自己的秘书都被杀,可见治安形势相当严峻啊!”

  车凤冈道:“我在半夜里接到一条短信,但当时我睡着了,没及时收看。”车凤冈把手机上拿过来,让洪息烽看上面的短信——“马铃薯,帅哥……”

  “这说的都是什么呀?”洪息烽道。“好像是两个代号。”

  “是啊,我觉得小铁发短信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想告诉我他的调查发现,但又没有力气说更多的东西。所以,就发了这两个词语。可能还想说些什么,但接着就断了气。”

  “那你就让人查查,把金阳市的马铃薯和帅哥好好找一找。这肯定是两个绰号或代号。”洪息烽道。“他们肯定是犯罪团伙的头目,或者就是凶手本人。”

  “我已经去月湖派出所问过了。这几天,一直有个干警跟着小铁办案。据他反映,小铁曾经跟他说起过马铃薯和帅哥这两个人。马铃薯好像就是杀害盛所长的凶手,而这个帅哥,就是幕后的总指挥。”

  “他还说些什么?”洪息烽问。

  “好像没有了。”车凤冈回答。“我分析,这个马铃薯可能就是社会上的杀手,是被帅哥雇来的,现在肯定潜藏在某个地方;而帅哥,很可能是我们公安系统的某个头目。可能是个派出所所长,或者公安机关的科长、处长,甚至领导班子成员。”

  “好吧,你件事情就由你亲自负责去办。”洪息烽道。“你挑选几个人从侧面查一查。同时,督促市局的人,加大力度,一定要迅速突破,不能一拖再拖。”

  车凤冈走后,洪息烽给殷瓮安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赶来一趟。

  “上次让你派人去查的事,有没有什么线索?”洪息烽问道。

  “人是派出去了。可这几天我都在竹桂楼忙着,没催得太紧。”殷瓮安答道。“所以,他们都还没有报上来特别有价值的消息。回去以后,我再催催他们。”

  “一定要加大力度,这次的事情太怪了,车厅长都快流泪了。”洪息烽道。“上次小盛的案子还没破,现在小铁又出事了。同样是月湖派出所所长的职位上,同样是在暴雨之夜,同样的作案手段,同样想杀灭全家。这个犯罪分子,心肠相当歹毒啊!”

  “现在社会上确实有这样的人渣,作案穷凶极恶,让人想起来就惶恐。”殷瓮安道。“这些天,月湖区的居们民都吓坏了,有些居民都不敢再住下去了。怕下次歹徒跑到他们家里来,那可都是灭门的案子,大家不得不防啊。”

  “我有点奇怪啊。”洪息烽道。“前段时间,金阳黑社会已经打掉了一批,似乎渐渐销声匿迹了,社会形势非常好,差不多是路不拾遗啊。可是最近这几天怎么啦?接连出现凶杀案,而且被杀的都是派出所长。你分析一下,这可能是什么原因?”

  “旧的势力打下去,新的势力又上来了呗!”殷瓮安道。“这就叫新陈代谢,社会上的势力也是一个规律。派出所长被杀,肯定是他们得罪了这股新势力,阻碍了他们在金阳的发展前景。我认为,应该从最近新上来的各个行业的巨头去寻找痕迹。他们很可能就是幕后的元凶。”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瓮安,可惜你搞了装潢业,如果搞公安,干个县市区的公安局长,我看你很称职啊!”洪息烽笑道。

  “是啊。古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就是入错了行,这辈子都当不了公安局长。”殷瓮安顺着玩笑话道。

  “那也不用遗憾,行行出状元嘛。你搞装修,虽然搞得不大,但我会支持你的。”洪息烽忽然想到了装修的事,问道:“对了,竹桂楼那边装修得怎么样啦?”

  “哦,你放心,我们一切都按照姬主任的要求在做,进展也很快。”殷瓮安道。“其实并没有什么大动作,我估计,迟则下个月,快则这个月底就能完成。”

  “上次姬主任让我画几幅画,说墙上太空了,要用我的画填填空,也算是增加一点廉政文化。”洪息烽道。“我加了几个晚上的班,已经完成了任务。你去的时候,把我这些画都带去,让姬主任选用。如果有得多,也可以挂到其他办案用房或会议室里。”

  洪息烽从柜子里拿出青蛙图来,一幅幅展示给殷瓮安看。

  “实在是太精彩了!没想到洪书记还精通绘画艺术,是个大画家呢!”殷瓮安使劲夸道。“这种绝妙的青蛙图挂在墙上,让那些被‘两规’的领导干部看到了,肯定会触景生情,后悔当初没有听从您的教导。要是大家都早看您的画,早受廉政教育,可能很多人就不会去犯错误了!”

  “是啊,教育是一项耳濡目染的重要工作,它没有其他工作那么见效快,但实际潜在的作用是巨大的。”洪息烽道。“所以我们最近大力推广廉政文化建设,廉政文化,是一股不可小看的伟大力量啊。”

  “姬主任说,这次装修的几间办案用房,将来都要用于对省部级高干的‘两规’谈话。”殷瓮安道。“看来,一般的厅局级领导干部还没‘福气’看到哩。本来,这次可以给易习水看的,可他已经在里面了,不便调整房间。他也看不到了,要不然,那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有趣的问题。”洪息烽意味深长地笑道。“哪一位省部级高干,会有这样的‘福气’,头一个看到我的青蛙图呢?”

  31、民主生活

  宽屏电视里,一名身穿囚服的老者发出沉痛地肺腑之言:“这是我以付出政治生命和自由的高昂代价换来的惨痛教训。但愿我晚节不保、家破人亡的人生悲剧,不要在其他领导干部身上重演;但愿我迟来的阶下忏悔,能够使更多的人警醒。”

  岭西各地的风景依次掠过。同时,传来铿锵有力的画外音:“切实加强党性修养,始终做到拒腐防变,是一名领导干部的终生课题。面对灯红酒绿的诱惑,要经常想一想党和人民的重托、自己肩负的责任、曾经对组织做出的承诺,想一想少数腐败分子的忏悔、应该汲取的教训,懂得珍惜,学会感恩,切实筑牢拒腐防变的思想道德防线,时刻绷紧反腐倡廉这根弦,始终保持共产党人的高风亮节、浩然正气和高尚情操,管好配偶子女和身边的人,以廉政取信于民,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影响和带动广大党员干部,把各项工作做好,为岭西落实科学发展观和构建和谐社会作出不懈的努力。”

  “叭”地一声响。电视关了,灯打开。省委常委会议室里突然一片雪亮。

  “刚才,大家看到的是省纪委监察厅等单位组织拍摄的警示教育片《警示与忏悔》。这个片子,拍得很好!我看了,也很感动,很受教育。”省委书记卢仁怀仍然那样斯文庄重,对警示片的肯定,让洪息烽和虞锦屏心里感到特别的温暖。“把各位常委叫到一起,观看警示教育片仅仅是其中一项内容。今天的重点是召开一个专题民主生活会。所谓的专题,就是廉洁自律方面,特别是管好亲属子女方面的事。这是当前领导干部最容易出事的一个环节,不太容易抓好,所以更要当作一个重点来抓。下面,请大家结合刚才观看警示片的感受,认真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首先发言的是省委常委、金阳市委书记巴纳雍。最近,有人在传说他将调到岭西西北部的贫困地区担任省长。这个传言让许多人眼红。但是,就巴纳雍的工作能力来说,应该完全可以胜任。更重要的是,在他主抓金阳工作的这些年里,金阳的城市建设和各项经济指标发展很快;他在廉洁自律方面的异常举动,更使他的名声大震。大家相信,他自己的家庭与人生经验,最符合今天会议的主题。

  “作为主抓金阳市委工作的省委常委,近年来我在抓好金阳经济社会全面发展的同时,也十分重视抓好党风廉政建设工作。所谓‘党委统一领导,党政齐抓共管’,党委是党风廉政建设第一责任人嘛。这些年来,我们金阳市委紧紧围绕党和国家工作大局,把反腐倡廉建设贯穿于金阳市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个领域,体现在党的建设各个方面,既发挥服务和促进作用,又推动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逐步完善。同时,我们市委和市纪委也狠抓党风廉政建设的创新工作。以改革创新的精神状态、思想作风和工作方法,认识和把握新形势下反腐倡廉建设的特点和规律,加强和改进惩治和预防腐败各项工作,总结新经验、研究新情况,创新工作思路,完善工作机制,破解工作难题,使反腐倡廉建设更加适应金阳市的发展变化,更加富有实际成效。”

  在简单介绍了整个面上的工作之后,巴纳雍把话题转向个人的廉洁自律。

  “尽管我身为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但在这个民主生活会上,我不得不承认,我也有过党性不纯的时候,有过私心重的时候,有过迷惘困惑的时候。尽管我从参加工作开始,都十分注重廉洁自律,既廉政又勤政,在事业上得到了领导和同志们的认可,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但是,一颗廉洁自律的心在爱心面前,很容易走偏。身为父母,我也很爱自己的子女,希望他有个幸福的人生,美好的未来。当他凭自己的力量不能尽快实现这一目标时,我们全家人都想到了我手中的权力。于是,在这种大的环境下,我们决定让孩子经商办企业,并且迅速实现了致富。但我必须承认,这种致富的途径离不开我的权力。如果没有我手中权力的影响,他的企业将不会有大的发展,甚至会面临失败。正当我们全家人为能够迅速致富而沾沾自喜时,息烽同志来到了岭西,而且铁面无私地开始监督我们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事,说实在,一开始,我对他的抵触情绪很大。在家里面,我们全家人都没有少骂他。”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洪息烽。洪息烽嘴角流出一丝笑意,但很快收回嘴里。

  当一个人当着大家的面说背后经常骂某人的时候,接下来,无疑就是说这个人的好话了。

  果然,巴纳雍没能免这个俗。

  “但是很快,我们就发现了息烽同志的善意,并且把息烽的监督当作是我们全家最大的福气。特别是在省内外一些领导干部因为子女经商出问题而导致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例子越来越多地出现后,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组织上和同志们规劝的正面意义,我们为以前利用职权经商谋利而感到羞愧。为此,我组织全家人开会,让大家一个个发言,就像今天一样,召开一个家庭民主生活会,检讨自己的思想、言行,特别是腐败或亚腐败方面的问题。”

  巴纳雍把子女经商当作“腐败”来解,仍然让人有些意外。

  “我在家庭会议上告诫大家,如果今后继续走这条路,我们不但将得不到那些不义之财,而且还会失去我们本来可以得到的一切,比如我的地位、我们一家人的薪水、还有各方面的待遇以及名誉等等。所以,我们决定立即中止这种权力与生意之间的游戏,甚至把财产和企业都捐给社会。让我们全家欣喜的是,我们的这一决定,得到了息烽同志的大力支持,也得到了其他领导的肯定。现在,我儿子正在省慈善总会工作,他为公司赚得的利润将全部归慈善总会所有。最近,我听说大家对他的工作反映不错,说他很有善心,很愿意为慈善事业服务。我很高兴,在息烽同志和在座各位的理解支持下,我们培养出了一位有教养、有爱心、热心从事慈善事业的年轻人。为此,我在这里,要特别地感谢息烽同志。以前我们所有的抵触,所有的抱怨,所有的谩骂,现在都一笔勾销,并且向您作出郑重的道歉!最后,我代表我们全家,向您对我们全家的关心、爱护表示真诚的感谢!”

  掌声响起,时间不短。仿佛巴纳雍在作先进事迹报告,但被报告的对象却不是他本人,而是洪息烽。因而,更显难能可贵。

  紧接着巴纳雍之后发言的,是组织部长崔务川和宣传部长轩天柱。他们俩的发言,与巴纳雍大同小异。在同样阐述了子女经商过程中的思想矛盾、对洪息烽的抵触情绪后,他们强调了在把企业捐给慈善总会时,不仅得到洪息烽的支持,也受到巴纳雍的影响。应该说,巴纳雍在纠正子女经商问题方面,是给其他人作出了表率。

  他们的发言,同样带来了掌声。不过,掌声所指,似乎更多的还是朝向巴纳雍和洪息烽。

  “今天的民主生活会,心灵最受震撼的,应该是我。”

  常务副省长凌黔西的发言,让大家吃了一惊。因为,大家无论如何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受到最大的心灵震撼。

  “我特别同意刚才纳雍所说的话,爱心会干扰一个人的廉洁之心。我以前一直是个廉洁自律的人,对腐败现象非常痛恨。可是,自从我女儿长大后,我一直为女儿的工作担扰,为她的前途担忧,觉得应该帮助她干一番事业,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在这种心态下,再加上社会上领导干部子女经商之风的影响下,我也让女儿办了一家企业。在今天的民主生活会上,我要深刻地解剖自己——因为我此前一直保持低调,女儿经商的事,可能外人知道的并不多。事实上,我也一直教育女儿,经商的事不必张扬,张扬的话可能做不长。所以,我女儿并不是什么生意都做,而是专做那些非常安全稳妥的生意,这些年,也赚了不少钱。但我更应该承认的是,我女儿的生意,同样没有离开我的权力影响。如果我不是常务副省长,她的生意就无从谈起,很多利润都会子虚乌有。我要向仁怀书记、遵义省长,还有在座的各位同事检讨,这些年来,我没有做到廉洁自律,身为常务副省长,我很惭愧,我对不起大家的信任。”

  凌黔西的这番话,让大家吃惊不小。因为,除了少数几个常委外,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的女儿也在经商。看来,他的低调不仅帮他走上了常务副省长职位,而且也让女儿悄悄地获得了巨大的利润。

  让大家不理解的是,凌黔西今天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呢?尽管是民主生活会,按要求每个人都得认真解剖自己的思想灵魂。可是,民主生活会并不稀罕,每年都得开一两次,今年也没人逼他,非得把肚子里的私秘话,全都往外掏呀?掏出来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从此以后,大家对他的信任就瓦解了,以前所有的政治资本将荡然无存。他从常务副省长升任省长的梦想,将会离他越来越远。

  “所以,今天我想在这里郑重地表个态。今天会议结束后,我将督促我女儿,把企业也捐献给省慈善总会。不过,我女儿可能对去慈善总会上班没有什么兴趣,我希望把企业捐出去以后,由慈善总会下属的企业联合会接管,从此,她将彻底脱开对企业的管理。因为我女儿还年轻,我希望她出国留学,今后自谋职业,找一份安稳的工作。”

  凌黔西的决定让在座的进一步吃惊。难怪刚才他会反复检讨。原来,他来了个釜底抽薪,不但没有牺牲政治资本,反而让大家刮目相看,政治资本进一步雄厚起来。

  “我这样做,决不是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想,每个做父母的,都非常心疼自己的子女。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认真学习,经过今天的民主生活会,我的考虑非常成熟了。我觉得,让子女学得一技之长,自谋生路,自食其力,这才是对子女最大的爱。”

  凌黔西的一番话,把巴纳雍、崔务川和轩天柱等人的风头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不过,接下来的话,倒使洪息烽宽慰许多。

  “和大家一样,我也要感谢息烽的有力监督。大家在背后都把息烽叫作红钟馗,我觉得,我们十分幸运,班子里面有这样一个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红钟馗,才使得我们时时处处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监督,使我们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因为息烽拉了我一把,我把以前湿的鞋脱掉,换一双鞋,而且以后再也不去河边,要永远走在干净清爽的大道上,挺直胸膛,走出一名党员干部应有的风采。所以,在这里,我也要对息烽同志说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其他一些常委也都纷纷发言,不但检查了自己在廉洁自律方面存在的问题,还表明了要向刚才几位学习,管好自己的亲属子女,不让他们影响手中的权力。

  因为工作关系,虞锦屏在作自我检查的同时,还重点谈了当前的反腐倡廉建设。

  “近年来,我们岭西省以建设性的思路、举措和方法不断推进反腐倡廉建设,使惩治与预防、教育与监督、深化体制改革与完善法律制度有机结合,在坚决惩治腐败的同时,更加注重治本,更加注重预防,更加注重制度建设,做到惩治和预防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形成有利于反腐倡廉建设的思想观念、文化氛围、体制条件、法制保证。与此同时,坚持统筹推进、综合治理。把改革的推动力、教育的说服力、制度的约束力、监督的制衡力、惩治的威慑力结合起来,把惩治和预防腐败的阶段性任务与战略性目标结合起来,立足当前,着眼长远,整合各方面资源和力量,增强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建设的科学性、系统性、前瞻性。”

  正在发言时,门口有人朝虞锦屏招了招手,像是省纪委分管案件的副书记。

  虞锦屏匆匆结束自己的发言,走出了会议室。她知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到常委会议室来找她的。

  “我们已经找到了马铃薯。”来人说。“他谈了不少情况,还牵扯到许多领导干部。因为公安那边也在找这个人,要不要移交,我们吃不准。”

  “继续沿着他交代的线索追查,一定要把幕后的元凶揪出来。”虞屏吩咐道。“至于公安那边,可以暂缓一下。洪书记那边,到时候由我出面顶着。”

  虞锦屏重新走进会议室时,洪息烽正在发言:“权力是一副催情剂,色是一把刮骨钢刀。现在纪委查处的领导干部,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有二奶,这是个严峻的事实;权力也是夺命符,多少领导干部,因为没有把握住自己,以权谋私,最后走上了断头台。所以,权力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失去监督的权力,就是一件要命的玩意儿。有一个笑话模仿两人一问一答,一人问:‘哪个系统领导的办公室离监狱最近?’另一人答:‘交通系统。’确实,现在交通系统腐败比较严重,全国各地出事的很多,我们岭西就是一个典型。但是,我认为办公室离监狱近的,绝不仅仅是交通系统,凡是手握特权缺乏监督的领导办公室,离监狱都不远。如果说这些人现在还在位,还很风光,那仅仅是时机没到,或者是他伪装得好。有人说,这种人台上爱民如子,台下爱钱如命;看起来像孔繁森,一查又是王宝森。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刚才我听了大家的发言,觉得大家对照检查非常深刻,批评与自我批评也开展得很好,能够正确认识权力的危害性,认识到自己在管理亲属子女方面存在的失误和不足,这很好。有了正确的认识,及时改正,悬崖勒马,那就更好,我洪息烽第一个欢迎,改正了缺点的,就是好同志嘛!如果我们大家都这样勇于正视自己的缺点错误,勇于诊治自己身体里存在的疾病,那么,我们的班子将越来越健康,越来越清明,我们岭西的干部队伍将越来越有战斗力,岭西的经济社会发展,就将越来越有希望!”

  最后,卢仁怀对这次专题民主生活会进行了总结性发言。

     “抓好廉洁自律、管好亲属子女,是这次省委常委专题民主生活会的主要议题。与会同志首先集体观看了由省纪委省监察厅等单位联合摄制的电教片《警示与忏悔》,结合近年来我省查处的几起领导干部违纪违法案件以及几名腐败分子发自内心的忏悔,查找了在党性、党风、党纪特别是子女经商方面存在的突出问题,有的还当场作出了纠改的表态,会议开得非常成功,效果非常好。清正廉洁是党对领导干部的一贯要求,是群众评价领导干部的重要标准,是领导干部健康成长的重要保证。在座的各位常委一定要从极少数领导干部堕落为腐败分子的演变过程中吸取沉痛教训,深刻认识腐败的严重后果,常修为政之德,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坚持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艰苦奋斗、廉洁从政,筑牢拒腐防变的思想道德防线,永葆共产党人清正廉洁的政治本色。”

     卢仁怀还向常委们提了四条要求:“第一,决不能滥用公共权力。要倍加珍惜党和人民的信任,倍加珍惜为党和人民干事创业的机会,倍加珍惜自己的家庭和前程,正确用权、廉洁用权,既干事又干净。第二,决不能拒绝党和人民的监督。要自觉摆正个人和组织、个人和群众的关系,真心实意地听取各方面的意见,主动接受各方面的监督,既严格自律,又自觉接受他律,时刻把自己置于组织和群众的监督之下,养成在被监督的环境下开展工作的良好习惯。第三,决不能放纵子女和亲属。要牢固树立正确的亲情观,在管好自己、做好榜样的同时,严格管好子女和亲属,决不能为他们谋取不义之财,为违法乱纪活动充当‘保护伞’。第四,决不能交歪门邪道的朋友。要多跟普通百姓交朋友,多跟先进模范交朋友,对趋炎附势、投机钻营的人,对打着领导干部的旗号办事谋私的人,对品行低劣、搞歪门邪道的人,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总之,坚决惩治和有效预防腐败,关系人心向背和党的生死存亡。我们要切实增强新形势下加强反腐倡廉建设的自觉性和坚定性,坚持以完善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为重点,大力加强反腐倡廉建设,确保反腐倡廉建设不断取得新进展、新成效。要继续坚持党委统一领导、党政齐抓共管,严格落实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狠抓各项任务的落实,推动我省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建设不断向纵深发展。”

  会议一结束,洪息烽就接到了车凤冈的电话。等他下楼时,车凤冈已经在电梯口等了。

  “据我们的线人报告,马铃薯已经在金阳现身了。”车凤冈道。“正当我们派去的便衣准备动手抓他时,发现他突然失踪了。这可真是一件怪事啊。”

  “他又不是神仙,也不会遁地术,能跑哪去?”洪息烽不以为然地道。“让人继续盯着,肯定还会在附近出现的。”

  “如果没走远,那倒没关系。”车凤冈道:“我最担心的是,会不会有别的人在找他?比如安全部门或其他什么部门?你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不太可能。如果有其他部门找他,我不可能不知道。”洪息烽自信地道。

  正在这时,卢仁怀从外面进来,握着洪息烽的手,笑容满面地道:“息烽啊,今天的会开得很成功,我很满意。说实在,我也得郑重地对你说声谢谢啊。自从你来岭西后,我们岭西的政治面貌和社会面貌出现了很大的变化,特别是干部作风方面,一个个都廉洁自律,扎扎实实,这在以前,我可是想都不曾想到的。你的功劳不小,有机会,我要替你向中央请功啊!”

  听到这话,洪息烽忙不迭地谦虚几句,但早已笑得合不拢口。

  走出省委大院,洪息烽还在想卢仁怀的话。

  确实,在今天的常委会上,洪息烽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32、温水青蛙

  “用好的作风选人,选作风好的人。但是,好和不好总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在公安厅全体干部职工大会上,洪息烽再一次谈起人事问题。“最近厅里又有两位同志给我写匿名信,反映干部提拔使用方面的问题。我说,我并不反对大家给我写信,而且希望大家最好都署真名,不要匿名。但是,我更希望大家能够心胸开阔一些,能够包容一些,多看到其他同志的优点,而不是缺点。当其他同志进步的时候,我们都应该祝贺他,而不是嫉妒他。”

  第一次听这话时,还略有些触动。第二、第三次听,就渐渐麻木了。

  不过,从洪息烽的讲话中可以得知,厅里对干部提拔使用有情绪的人还不少。这多少给小韦带来一些安慰。他甚至对洪息烽的讲话有了抵触:“为什么每次提拔的都是别人,被错过的都是我?为什么每次应该祝贺的都是别人,应该包容别人的都是我?”

  “这都是谁写的信?看来有意见的还不少啊。”坐在小韦旁边的办公室秘书小刘,把身子凑了过来,捂着嘴轻声道。

  “反正不是我,我才没这闲心呢。”小韦嘟着嘴道。“不过,我倒觉得他们写得没错,我们公安厅提拔干部,确实没看出什么好的作风。”

  “不说别人,就说你和小邵就是一个典型。用她不用你,对我们公安厅的用人制度来说,就是一大讽刺。”平时看小刘和小邵关系也挺好的,可不知为什么,小刘在小韦面前说起小邵的坏话来,替小韦大抱不平。

  “唉,有什么办法呢?也只能认命了。”小韦叹道。

  “真正靠能力水平上去的人,哪个朝代都不多,我们厅里也不会例外。”小刘不想谈中国用人史,着眼点还是当代,还是公安厅这一亩三分地。“现在要想提拔,关键看关系、看血统、看裙带。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就剩下一条路:是男的,送钱;是女的,送色。”

  “那我们就彻底没戏啦。”小韦又是一声叹息。

  “不然。小韦,趁你现在还年轻,还些姿色,赶快冲上去拼一拼吧。”小刘鼓励道。“要不然,再过三五年,人老珠黄,你想上也没这个本了,这可是活生生的社会现实,不能太书呆子气啊!”

  “这把年纪,谁看得上我呀?”小韦谦虚道。其实,她知道自己确实尚余几分姿色,尽管青春不再,风光已大不如前。

  “你看看台上这几位,只要你主动接近,大多能拿下。”小刘唆使道:“男人的本性就是好色,这种本性不会因为职务的提升而改变。台上这几位也一样。兵法云:擒贼先擒王。你看准台上这拨人,拣官大的下手,越大效果越好。”

  “我可不像某些人,哪会想到做这种事。”小韦推挡道。

  “在机关里混,就得努力往上爬,要不,这辈子就只能憋屈到底。”小刘继续劝道。“你看那个某某人,学历不如你,能力不如你,业绩不如你,可是,就凭着她会来事儿,会和男人逢场作戏,突然就爬到你头上去了。你要再不努力,眼睛一眨,可能她就升到厅领导岗位,坐到主席台上去了。时不我待,岁月不饶人啊,小韦,看准时机,赶紧搭上末班车!”

  小韦随便应付他几声,就把头往一边歪。小刘以为自己玩笑开大,让人觉得无趣,便不再吭声。

  谁知,此时的小韦心潮膨湃,脑子里像放电影一般,把过去的种种理想、奋斗一幕接一幕地播放着。她听不见台上的人在说些什么,台下的人在议论些什么。最后,她看到自己坐在一条孤船上,在阴森森的大海上飘来荡去。狂风吹来,船在一点一点,慢慢地下沉……

  会议开完,小韦来到公安厅大门外。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反正就这么漫无目标,像个浪人一般,在门口那条马路上游荡着。

  刚来公安厅时,马路破旧,两边空荡荡的,但她每天走在这条路上,心里很充实。后来马路越修越漂亮,两旁种着冬青、翠竹,还有高大的香樟,诗意越来越浓。可那以后,她开始麻木了,失落了。到今天,路两旁精致打造的美景,似乎与她毫不相干,与她的内心世界背道而驰。

  两只鸟争吵着从头顶掠过,什么东西落到她头上,滑到地面。

  她捡起来一看,是三颗相连的香樟籽,肥硕、紫黑,其中一颗还有被鸟啄过的痕迹。

  鸟是幸福的,它今天放弃这么肥美的香樟籽,明天还能来采食。面对美食,它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香樟树也是幸福的,而且年年都拥有一树沉甸甸的幸福。每一个春夏的奋斗,都能结出这肥硕的果实,并且有鸟儿与她分享成功的喜悦。

  人呢?人的奋斗也有这样的收获吗?她不仅想起以前每天在办公室拼命工作、在书房挑灯熬夜、在阳台上眺望星星的情景。“苦心人,天不负。”这句话激励着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奋斗。可是,她已经奋斗了太长时间了,天,还是辜负了她。如果再奋斗下去,再盼望下去,很可能还是两手空空的结局。直到她退休的那一天,奋斗得两鬓苍苍,那时的感觉会比祥林嫂的下场还惨。

  手里拿着这一小枝香樟籽,踱步来到门口。突然,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别人,乃是洪息烽,后面只有小阮一人隔着一步半的距离相随。

  不知出于什么本能,小韦使出浑身的激情,以最优美和最礼貌的微笑相迎,而且斗胆招呼道:“洪书记好!”

  洪息烽被眼前这七分谦恭、三分美丽的优雅女子吸引了,停住脚步问:“你是公安厅的?”

  “是的,我是办公室的小韦,编简报的。”小韦自我介绍道。

  “哦,办公室的小韦,有点印象,以前见过吧?你的简报编得不错,我可没少批字。”洪息烽兴奋地道。“上次公安干警参与赌博的信息,我要求办公室再搞一份剖析材料,后来搞得怎么样?”

  “已经写好了,就是我起草的。现在车厅长手上,要他看出来以后,才能报给您。”小韦毕恭毕敬地回答。刚才对洪息烽的种种埋怨,似乎都被东南风给吹到了树梢。

  “好啊,再接再厉,把工作做好,啊!”洪息烽鼓励了几句,就走了。躲在一角的小阮,走出好几步了,还回过头来,把小韦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

  到了政法大楼门口,洪息烽又把脚步停了一下。接着,往前走两步,又转身走两步。一来一回,好几次,把小阮看得呆了,可又不敢问。突然,洪息烽抬起头来,用一种批评的眼光看着小阮,小阮把身子往后一缩,就听洪息烽道:“你先上去吧,我还有点事。”

  小阮顾自上了政法大楼,洪息烽则慢慢往外走。他给殷瓮安打了电话,可一时打不通,他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算了,自己去保儿路九弄。

  好像听边松桃说过,今天在房间里休息,就不必再打电话约她了。

  当边松桃的手碰到头皮时,洪息烽立即浑身酥软下来。接着,眼前又是一片蓝天白云,一片绿绿的草原,还有那洁白的羊群。

  唉呀呀,和边松桃在一起,就是和蓝天白云、和草原羊群在一起,这真是一个神奇的世界,一种神奇的感觉,一番神奇的享受。

  做完头部,边松桃开始做脚部和腿部。

  因为整个人到了正面,洪息烽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个彩色的身影。米黄色的短衣、紫红色的短裙,除外,尽是一片雪白的肌肤。特别是两颗结实饱满的肉团子,随着按摩的节奏和力度,在他眼前音符般地跳跃着。

  “噢!真是的。”洪息烽喊道。

  “怎么啦?按疼你啦?”边松桃问,并且抬起了头。

  这时,洪息烽突然发现,眼前的这张脸,比刚才看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感性,都生动,富有震撼力。

  “噢!”又是一声喊,这回,可把边松桃吓住了。洪息烽只好解释道:“不得了。桃子,你的脸长得真好看,真是个美人。”

  “什么?你才发现我是美人吗?”边松桃笑道:“我都伺候你这么久了,还觉得我陌生吗?”

  “真是奇怪,你是个让人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洪息烽评价道。“其实,并不是我今天才发现你长得美,而是你的美与众不同。我第一次看你时,并没有怎么注意你,或者说你并没有一开始就引起我的注意,我只注意你的手艺。后来慢慢地,记住你围裙布上有只桃子,再记住你的皮肤很白,接着是你的这张脸。就说你这张脸,一开始也没觉得特别漂亮。可就是长得耐看,每一次看,都觉得比上次漂亮。啊!你真是个越看越美的经典美人!”

  听到这话,边松桃高兴地咬住了嘴唇。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洪息烽老是这样表扬她。这些话并不是头一次说。每次听到这话以后,边松桃就激动地拥上去,给他一次特别的按摩。

  “哇,我的天!”

  洪息烽闭上眼睛,蓝天白云之间,出现一道道绚丽的彩霞;草原羊群之间,奔出一片片红色的骏马……

  第二天中午,小韦正在办公室午睡,电话响了。是车厅长直接打过来的。

  “小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你写的那份材料我看出来了,请你直接给洪书记送过去。”

  以前,单位里的材料都是机要员送给洪息烽的。今天突然要她自己送,为什么?会不会与昨天门口相遇有关?或者,他是想考察她,准备重用她?

  满脑子闪乱的思绪,直到洪息烽办公室时才渐渐止住。

  进门才发现,洪息烽满脸通红,看来,中午喝了不少酒。

  接过材料,洪息烽快速地翻了翻,道:“不错,写得不错嘛,小韦。”

  “谢谢洪书记表扬。”小韦正想退出去,不料,洪息烽又问道:“到厅里几年啦?现在是什么级别?”

  “十几年了,工作快二十年了,还是主任科员。”小韦很想把苦水全部吐出来,可又不太好意思,毕竟是在高级领导干部面前。“我是岭西大学毕业的,也算是科班出身。在办公室搞信息,连续几年都是部里的先进个人。但是……以后还请洪书记多多关心。”

  “有数有数!”洪息烽马上接过话去,道:“不要灰心,关键要把工作做好,啊?”

  希望终于来了。有洪息烽这句话,小韦的春天还会远吗?

  突然,小韦有了主意,马上走到他左侧后,一边给他垂背按摩,一边谢谢他的关心。

  “哟,没想到你也有这手!”洪息烽笑道。“不错不错,科班出身的,素质就是高,这样的女干部,应该重点培养啊!”

  “您手下的女干部这么多,素质都挺高吧?”小韦试探道。

  “哪里。像你这样的,还真不多。”洪息烽道。“长得文质彬彬,很有涵养。不过我告诉你,小韦,有时候也不能太斯文,啊?”

  小韦认真揣摩他这句话,似乎里面包含很多意思。

  这时,她想换一边给他垂背。走到他正面时,脚底下一滑,洪息烽顺手揽住她的腰。小韦本可以站起身,可她想起刚才那句话,就顺势坐了下去。因为穿的是短裙,两条玉腿就横在了洪息烽的身上。

  有好几秒时间,空气凝滞,两人什么话都没说。

  小韦脸红了,看了看门,羞道:“对不起,我滑倒了,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你是个好女孩。”洪息烽道。小韦发现,洪息烽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手。“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我们可以另外找个时间聊聊。”

  小韦索性也紧握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兴奋道:“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明天是周五,有两个会。”洪息烽盘算道。“后天,对了,就后天下午吧。我们就在这里见。”

  “好,那我就先走了。”一股强大的幸福,电流般穿过小韦全身的血脉。然后,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洪息烽,很有成就感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周六上午,小韦早早就醒来了。说实,从走出洪息烽办公室开始,整个人就恍恍惚惚的,茶饭不思。到了晚上,更是无法深睡,连续两个晚上都是迷迷糊糊捱到天明。因为小韦的辗转反侧,终于把小尹给吵醒了。不想起床,又无法续眠,小尹斜刺里生出阴谋,把手伸向小韦的重要领地。

  像是微风吹皱水池,送来一阵阵的温柔惬意。突然,小韦有了预知,浪花卷起千堆雪,情海翻腾云水怒。

  又是一次没有利润的性爱,在这个月色未退的初晨。

  利润,爱情需要名利的滋润。小韦想到了这个新颖的名词,觉得自己受到了政治市场经济学这门边缘学科的浸淫,她完全可以写出一篇出色的论文。但是不,搞了这么多年文字工作的她,对写文章再也没有兴趣了。

  机关里的女人可以写作,但要拼前途,不能用笔。

  今天,她决心以身体写作,誓与新华书店里的那些美女作家比个高低。

  小尹的手,就在这样磅薄的政治气势中,被小韦咬牙切齿地扔了回来。

  “好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小尹痛苦地喊道。

  “今儿个就要做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小韦在心里答道。

  “好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小尹又喊。

  “今儿个就要做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小韦还在心里答。

  喊了两番都没听到回音,小尹举起手掌又是一声:“看打!”

  小韦正离床起身,小尹的手掌击在了空席上,“哎哟,贱人呃!”

  出了房间,直入浴室。水龙头里的水丝丝缕缕,缠缠绵绵,春雨一般洒向她白玉般的胴体。冰之清,玉之洁,说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多少年来,她就坚守着这片阵地。只有在夜深人静,在浴室灯光抚慰下,她才展现出来孤芳自赏一回。

  除了灯光,自己的目光,有幸欣赏玉体风采的,就是小尹。

  记得洞房那夜,闹新房的人都散了。她也是这样紧张羞怯地步入浴室,让这丝丝缕缕的温水冲洗自己的身体,她的手指在四处拨弄着,希望冰再冰清,玉再玉洁,把所有冰玉之美,在这个美好的夜晚奉献给托付终生之人。

  当她再以同样的手法,一次次拨弄身体,清洗身体时,她觉得自己像是又一次将入洞房。这一回,她仍将把冰玉之美献给最爱,但不是男人,而是政治。

  走出浴室,发现小尹也起床了。

  早饭刚摆上餐桌,老尹把书包往墙跟一扔,就张牙舞爪地冲过来道:“今天我值周,兄弟我先吃了。”

  小尹喝了两口豆浆,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对小韦说:“今天我要去捉鬼楼,中央纪委办案点抽人,让我们在外围打杂。”

  小尹老尹都走了,家里就剩下小韦孤零零一人。

  今天到哪上班?当然是单位里。先去单位,再去洪息烽办公室,然后……突然,她想到洪息烽的约定,似乎说是周六下午,而不是上午。看来,准备得有些早了,先去单位再说。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结果一点食欲都没有。开车回到家里,喝了点牛奶和稀饭,然后傻愣愣地干坐着。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越靠越新鲜,没有丝毫睡意。

  在持续的倦怠与亢奋中,再次走进浴室,再让喷头上的雨丝安抚。

  在一缕缕温水的清洗中,忍不住想起洪息烽。今天下午,他会在办公室等她吗?他会有特殊的问题与她谈吗?他的眼神确实暗示了对她的索求吗?他会以什么方式展开男女之间的交易?或者,这一切都只是梦幻,只是酒后的玩笑,只是一个小女子的自恋?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羞辱,小韦拿起手机,拨响了洪息烽办公室的电话。

  “好的好的,我就在办公室,你来吧。”洪息烽刚刚搁下电话不久,另一个电话的铃声激越响起。

  “卢书记?您好,半小时以后?好的,我半小时后到您办公室来。”洪息烽没想到卢仁怀会在这个时候找他。最近听说中央在考察他,可能会把他调到中央机关担任正部级领导。难道这是真的吗?卢仁怀会不会为这事特地征求他的意见?

  升职是机关干部的头等大事,不论是小韦这样的主任科员,还是洪息烽这样的省委副书记。只要这条路还没走到头,人人都只想着往前冲,冲是惟一的选择,惟一的盼望。

  洪息烽是这样的兴奋,当他走下楼,慢慢拐向省委大院时,居然没有注意到一个精心打扮的高素质的美丽女子,正春意激荡地向政法大楼走近,向他的内心走近。

  但是,洪息烽远去的背影,突然的负约,给小韦一个冰凉坚硬的打击。她整理思绪,重新上车,沿着背影移动的方向,一点点前行。

  到了卢仁怀办公室,洪息烽惊讶地看到一位似曾相似的客人。卢仁怀一介绍,才知道是中央纪委分管案件的某领导。上次查办易习水案件时,这位领导好像来过金阳,大家有过一面之交。

  “今天让你来,是想请你谈一谈马铃薯的事。”领导的年龄与仁怀、息烽都差不多,但是,有着仁怀的斯文,又有息烽的严肃,让人觉得不太好定位。

  “马铃薯?听上去有些耳熟。”洪息烽一头雾水地想着这个长期潜伏在泥土里的蔬菜品种。“我想起来了,这是犯罪嫌疑人的代号。我已经安排公安机关去了解这事了。是不是有什么进展了?中央纪委也知道这事?”

  “那么,你知道帅哥吗?”领导不温不火,又是一问。

  “知道,和马铃薯一样,也是个代号。”洪息烽道。“但是,具体案件上的事,我过问得不多。而且这两个人,应该是正在调查当中,我就更不清楚了。”

  “真的不清楚吗?”领导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他,然后道:“那么,请你再说说你儿媳丁望谟的事吧。”

  “什么?我儿媳丁望谟?”洪息烽开始吃惊了。“她也有事吗?难道会扯上马铃薯、帅哥这些人?唉,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呀。”

  “丁望谟不是投资到一些企业吗?你知道她获利多少吗?”领导更进一步地问。

  洪息烽大惑不解地看了看他,发现右边的卢仁怀正像一个观棋不语的看客,正悠悠然地看着他。

  “知道,哦,不知道。”洪息烽舌头有些打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好像听她偶尔说起过,但是,获利的事,知道吗?哦,真的不知道。”

  “瞧,息烽同志。”领导突然笑了。“你一个省委副书记,那么好的口才,但句子说得很不顺。得想好了再说呀。”

  “真的,有些事情不是很清楚。”洪息烽脑子里在盘算,眼前这位领导的意图。他是分管案件的正部级领导,经常到全国各地找省部级领导谈话,难道他……?或者真的发现丁望谟做了什么坏事?他今天谈话究竟是什么目的?会不会是找他打打招呼,管好亲属和身边的人?中央纪委也常做这样的事,就好像他常给下面的厅级干部打招呼一样。于是,他静定地答道。“我想过了,真的想不出什么来。如果我或我的亲属有什么做错了,还请您提醒和批评,我们会及时改正的。”

  空气凝重。大家都不吭声。只听到墙上的钟摆声,嚓嚓地响个不停。

  “好吧,你个人的事,我们暂时谈到这里,下次有空,我们再接着谈。”领导终于开了口,如飞石击破平静的月湖水面。“竹桂楼那几间会议室已经装修成办案用房了,听说,你对我们的工作非常支持,还赠送了好几幅意境深远、颇含哲理的国画?”

  “那都是涂鸦之作,见笑,见笑!”洪息烽谦恭地笑道。“上次是姬主任表扬我,让我多画几幅,我是按他要求画的。”

  “好啊,我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画得好不好,现在还不能过早给你下结论。”领导看了看卢仁怀,又看了看洪息烽,然后笑道:“息烽,要不,你现在陪我去一趟,顺便解释一下,你当时作画时是怎么构思的,好不好?”

  “好啊,我一定遵命。”洪息烽站了起来,对卢仁怀道:“卢书记,您要不要一同去?”

  “噢,我手头还有点事,就不去了。”卢仁怀说话时还在抿嘴唇,斯文得真有些糯味,但他看得出来,这分糯味中包含着善良,体现着关怀。“你替我陪一下,而且一定要陪好。中央纪委领导有什么要求,你都按指示去办。”

  “好,我一定按指示办。”洪息烽跟着中央纪委领导,走出了卢仁怀的办公室。

  小韦的车子进不了省委大院,就在大院门口停了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把车开回单位,还是开到别的地方透透气。身子往后一靠,忽然就迷糊了过去。

  等她听到后面有人按喇叭,清醒过来时,居然又看到了洪息烽的车子。前后还有两辆车,都往西面去。小韦一时好奇,就尾随着他们,向西而行。

  到了竹桂楼,领导把洪息烽带到了新装修好的办案用房。上次来时,这里还是会议室。可现在,已经成了大套间。

  “动作真快啊,殷瓮安的装修水平不错嘛,看来,我推荐的人没让中央纪委失望吧?”洪息烽笑道。

  “是啊,大家都说这里搞得不错,这一切,都得感谢你的大力支持呢!”领导说,然后就把手往墙上一指。

  洪息烽抬头一看,墙上赫然出现一幅很大的青蛙图,经过装裱之后,显然更加夺目。因为洪息烽知道画中的含义,一眼看到时,自己就先震撼了几秒。

  “顺手涂画几笔,没想到装裱得这么好,现在看上去,还真有些艺术感染力了。”洪息烽指着画,对领导说。“真不知道哪位领导会成为第一个,哈!我说过,如果他被‘两规’在这里,看到这幅画,相信会受到震撼的。上次我向姬主任介绍过,这是廉政文化的力量啊!”

  “是啊,可我一时没看懂,青蛙为什么会呆在大铁锅里一动不动呢?”领导的眼神里,布满一种特殊的疑惑。“据我所知,青蛙是两栖类动物,从三叠纪早期开始进化,从侏罗纪开始跳跃。同时,它还被称为害虫的天敌,丰收的卫士,田野里的歌手。这么能干的动物,难道没有能力完成这轻轻的一跃吗?”

  “领导水平高,动物学知识真丰富。不过,您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洪息烽骄傲地介绍道。“这个故事源于美国康奈尔大学的一次实验。他们先把一只青蛙丢进煮沸的油锅里,反应灵敏的青蛙用尽全力跃出了水面,安全逃生。接着,他们用一个同样大小的铁锅,在锅里放满冷水,然后把那只青蛙重新放进锅里。实验人员在锅底下用炭火慢慢加热,青蛙不知道下面的危险,享受着舒适的温水,等它意识到锅里的水温太烫,必须奋力跳出时,发现自己浑身乏力,只好继续呆在水里,等待着葬身在铁锅里。‘温水青蛙’的实验告诉我们,人在面临生死抉择的重要关头,都会毫不犹豫地奋力跃出险境,而对于潜在的危险,往往视而不见,一步步滑向深渊,走向最终的毁灭。这个教训,非常深刻啊!”

  “说得真好。”领导用力地鼓了几掌,严肃地道:“现在我看懂了,你的这幅画确实意境深远,让人震撼。可是,我们现在面临的事实,可能比你的画更残酷。”

  “更残酷?”洪息烽看了看领导,这回,轮到他不明白了。

  “我们坐下来谈谈吧。”领导把手往沙发上一指,让洪息烽坐下。身边的几位工作人员也都坐了下来,拿起了纸和笔。“现在我向你宣布一个决定。”

  “宣布决定?”洪息烽疑惑道。

  “经中央纪委研究决定并报中央领导同意,决定对你采取‘两规’措施,请你配合我们调查。”领导郑重其事地道。

  “哈!”洪息烽冷冷地笑道。“这不会是开玩笑吧?这种玩笑,这种……”

  “噢,息烽同志,我们不是在开玩笑。”领导努力地挤掉嘴角所有的含糊表情,进一步严肃地道。“其实,我们也希望这是个玩笑。可是非常遗憾,干我们这行干久了,可能比别人少了些幽默感。”

  “好吧,就当我现在还睡在梦里,就当我在梦里遇见了你。”洪息烽的表情可是既严肃又幽默,或者,称得上是一种冷幽默。“即便知道自己在做梦,我也要问问清楚。对了,以前我也做过这样的梦,但我都没来得及问清缘由,今天我过不放过这个机会,我不想就这样醒过来。”

  “你问吧,这次我保证,一定让你问清楚了才醒。”领导说。

  “既然‘两规’,总得说说问题吧?”洪息烽道。“我想问的是,我有什么问题?哈,我能有什么问题呢?如果我有问题,岭西省的党员干部,哪个没有问题呢?我想起来了,我在以前几次做梦时,也曾提过这样的问题,可对方没有回答。这次,希望你不要回避。”

  “我不回避。”领导说。“你知道马铃薯和帅哥是谁吗?”

  “哦,我说过我不知道。”洪息烽道。“我倒是想问问你,还是由你来回答吧。”

  “好,我来回答。”领导说。“据我们调查,马铃薯就是月湖派出所系列凶杀案的主要凶手。这个人你可能并不认识。不过,你却认识指使马铃薯犯案的幕后元凶——帅哥。”

  “我认识帅哥?”

  “是啊,而且很熟,经常来往。”领导看了看房间四周,继续道:“你不是还推荐他来装修这间屋子吗?居然推荐他来装修‘两规’你自己的地方,真是一个传奇。”

  “你指的是殷瓮安?”

  “是的,帅哥就是殷瓮安,殷瓮安就是帅哥。”领导说。“他指使马铃薯杀害了月湖派出所前后两任所长的全家,而且还犯下金阳境内的许多案子包括贩毒、卖淫、抢劫、凶杀案等,成为不折不扣的黑社会头目。可是,你居然和他亲如兄弟。正是通过你的支持,殷瓮安还操纵了公安系统的部分人事问题,被称为地下组织部长。你和黑社会头目混在一起,不觉得可耻吗?”

  “可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帅哥。即便他是,也不能追究我的责任。”洪息烽道。

  “你想推卸责任,恐怕很难。”领导说。“记得他曾经送给你一只打火机吗?”

  “是的,可那只是一只打火机而已。”

  “那只打火机,名叫钟馗捉鬼,很符合你的美誉啊。”领导说。“但是,它并不普通。它是红色的,沉甸甸的,对不对?它全身都是俄罗斯红金打造的,而且是几十年前的工艺品,算是一件古董吧。”

  “这么说起来,倒还真有可能。但我真不知道。”洪息烽说。

  “他还送你一张消费卡?”领导问。

  “是的,但我从来没去用过,可能现在还在抽屉里。”洪息烽回答。

  “就在你来竹桂楼的路上,我们让人去查过了。”领导说。“这张消费卡里面存了五十万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

  “这一切我都不知道,我也没去用过,没有任何意义啊。”

  “可你帮了他不少忙,至少帮他揽下了两个大的工程项目,让他获得了丰厚的利润。”领导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符合行贿受贿的定性要件。”

  “这事儿有点勉强。中央纪委办案,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洪息烽提醒道。

  “那么,你儿媳丁望谟委托理财的事呢?你也觉得勉强吗?”

  “她搞委托理财?好像听她说起过,可这合理合法,没有违反规定吧?”

  “她以委托理财的名义,收了钱荔波一千万。然后,你出面说情,让钱荔波买下了金阳高速。”领导说。“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你洪息烽也没有逃出这个定律啊。”

  “望谟和我说过炒股和委托理财的事。我觉得委托理财是个新鲜事儿,符合法律规定。她具体获得多少收益我不清楚,但是我想,如果是通过委托理财拿到的利润,不应该拿这当一回事。”洪息烽辩解道。

  “真正的委托理财,我们当然不会去查处。但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委托理财,我们可不能放过,特别是对领导干部及其亲属,更要严肃查处。”领导说。“你儿媳丁望谟,与钱荔波签订了一个合约,让她到你这里说情,由你出面帮他拿下金阳高速。而丁望谟的投资收益,是和金阳高速是否买下挂钩的。事实上,就在钱荔波买下金阳高速一周之内,他就支付给丁望谟一千万的收益。而丁望谟投到钱荔波公司里的一百万,钱荔波根本动也没动过,从来不存在投资,何来投资收益?这样的委托理财,岂不是自欺欺人?”

  “我是被蒙蔽的。如果真有这事,我决饶不了她,非让她把吃进的全都吐出来不可!”洪息烽愤怒道。“女人是祸水啊,没想到儿媳也害人!”

  “说起女人和祸水,我们还得谈一个人。你认识边松桃吗?”

  “认识啊,小边是长安宾馆的理发员,我常去她那儿理发,有时也做个头部按摩。”洪息烽解释道。“小边人不错,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正常。”

  “很正常吗?据我们调查,开始还算正常。可是后来,你不太去宾馆了,而是常去保儿路九弄,在房间里接受她的按摩。”领导提醒道。“有时候,她的按摩方式很特别,你也很愿意享受。你知道吗?这种按摩实质就是做爱,而你和边松桃的关系,就是情人关系。”

  洪息烽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也会养情人,包二奶。可中央纪委已经把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的,很像那么回事。

  “更让人吃惊的是,你包养情妇的地点,居然是在黑社会头目殷瓮安的房间里。”领导像是在讲一个离奇的故事,可故事的主角却是听众本人。“还有更离奇的,你的这个情妇很不简单,她一直就是殷瓮安的情妇,因为你的介入,他暂时把边松桃让位给你,但大多数时候,仍然归他自己所有。也就是说,你,岭西省的省委副书记,居然和一个黑社会头目共用一名情妇,这事要传出去,可够丢人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洪息烽嗓门很高,有些声嘶力竭。“他们是表姐弟关系,决不可能是情妇!这事你们不清楚,我比你们清楚!”

  “如果你什么事都比我们清楚,也不会有今天了。”领导放缓口气,冷冷地批评道。“我们已经把殷瓮安和边松桃都拿下了,就在旁边的房间里。他们早就把这一切都交代清楚了。边是南方人,殷是西北人,五年前才刚刚认识。同时,我们在保儿路九弄那套房子的床底下,查获了一些碟片,大多是他们俩做爱的录像。当然,也有一部分是你的,你享受按摩的场面,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和做爱没有多大区别。”

  听到这里,洪息烽突然晕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两眼盯着墙上那幅青蛙图,泪水横流,久久无语。

  小尹办完了杂事,刚刚走出竹桂楼,就看到了小韦的车。“喂,是来接我的吗?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听小尹这么一说,小韦笑道:“是啊,就想给你一个惊喜,快上来吧。”

  小尹想起早上小韦的拒绝,没想到现在能补给他这番体贴与温存。

  “告诉你一件事,岭西地震了!”小尹神秘又兴奋地道。

  “别胡说了,地震还能由你报告吗?”小韦白了他一眼。

  “这是政坛上的地震!”小尹延续着刚才的表情道。“刚刚听中央纪委的同志说,洪息烽已经被‘两规’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反正说问题挺严重的。”

  车子突然停住了。小韦两眼盯着前方,但前方没有任何一辆车,只有两旁茂密的翠竹,中间一条宽敞的道路。

  正要问,小韦眼眶一湿,车子又启动了。

  这时,小尹发现身旁放着半袋薯片,就拿过道:“是谁吃剩的?我正肚子饿呢!”

  “别管是谁吃剩的。”小韦擦了擦眼角,朝小尹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道:“人家没吃到的,你没吃够的,从今往后,都是你一个人的!”

  主要人物表:

  卢仁怀——省委书记、省人大主任;

  聂遵义——省委副书记、省长;

  年赤水——省政协主席(原省委副书记);

  洪息烽——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

  虞锦屏——省委常委、纪委书记;

  凌黔西——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

  崔务川——省委常委、组织部长;

  轩天柱——省委常委、宣传部长;

  易习水——原岭西省委常委、公安厅长,调岭东任省政协副主席;

  巴纳雍——省委常委、金阳市委书记;

  李织金——省委常委、秘书长;

  王镇宁——省委常委、省军区司令员;

  阳道真——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

  焦正安——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

  边松桃——长安宾馆理发室理发员兼按摩师;

  殷瓮安——金阳市某装饰公司总经理;

  车凤冈——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

  师毕节——省公安厅缉毒处处长(总队长);

  黎平——师毕节妻子;

  小阮——洪息烽秘书;

  小韦——省公安厅办公室主任科员;

  小尹——省纪委信访室副主任、小韦丈夫;

  老祝——省公安厅办公室主任;

  小邵——省公安厅办公室收发员(后任办公室副主任);

  小刘——小韦同事、办公室秘书;

  老厉——省公安厅纪委书记;

  老马——省纪委信访室主任;

  迟绥阳——省国土资源厅厅长;

  边贞丰——边松桃同村人,省国土资源厅厅长迟绥阳情妇;

  牛贵定——省交通厅厅长;

  石雷山——省交通厅高速公路公司副总经理;

  叶紫云——石雷山情妇;

  洪祈——洪息烽儿子、岭西大学教师;

  丁望谟——洪息烽儿媳,市国土局副处长;

  梅玉屏——贵人茶吧老板;

  宇三穗——省高级人民法院常务副院长;

  钱荔波——金神集团公司老总;

  谈三都——市国土局副局长、常老女婿;

  刘凯里——私企老板、年赤水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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