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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书名:国色作者名:汪宛夫本章字数:30018更新时间:2024-12-27 17:51:43

  25、人事调整

  傍晚时分,一辆外地牌照的面包车驶经保儿路,遭遇了一场离奇的车祸。

  与面包车相撞的人,并没有出现在车子的左右前后,而是来自于天空。

  有人看到保儿路旁工商宿舍楼五楼的阳台上,一名女子突然纵身而下,因为穿着白色的裙子,有点像展翅飞翔的蝴蝶。但是因为体重的关系,降落的速度很快,准确地说,这是一只受了重伤的蝴蝶。

  更多的行人,因为平时没有关注高空的爱好,只顾沿着自己的生活目标包括道路目标步步前行,直到被沉重而刺耳的巨响中断步伐。惊恐之中转过头来,用目光搜寻声音的出处。这时,就发现面包车顶上有个女人的身体往上弹起,然后又落到地面。

  交警很快就调查清楚车祸的起因,接着,刑警也迅速介入。

  跳楼的女人是月湖工商所所长小丁的妻子,平时不上班,自己做点小生意。丁所长说,妻子最近情绪有些波动,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寻短见。丁所长的岳母一家对他的说法并不赞同,怀疑他在外面有了女人,然后将妻子推出窗外。

  岳母一家的怀疑引发了公愤。因为妻子自杀的时候,丁所长刚刚下班回家。他的单位就在宿舍旁边,并不需要开车骑车,只需步行五分钟即可。

  当丈夫下班回家的时候,妻子突然跳楼自杀。岳母说女婿在外面有女人,这样的工商干部,怎么不引起公愤呢?

  接下来的事情更糟糕。金阳市纪委协同市工商局纪委调查后发现,丁所长在外面还真有个女人。她年轻漂亮,也是个做生意的。有时候,她还给丁所长妻子发货,是生意上的上家。看来,情妇唆使情夫杀害情敌的可能性也有。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丁所长的岳母也知道了这事。女婿果真在外面有女人,这还了得!他们三天两头前往市纪委上访,要求给予公正处理,严惩凶杀。可是,市纪委无法查证丁所长就是凶手。根据公安机关的现场侦查,发现他妻子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他杀的可能性很小。

  那天上午,小尹坐在举报中心值班室里看当天的早报,特地留意了有关工商所长妻子自杀或他杀的追踪报道。搞信访举报工作很忙也很烦,难得今天清静一会儿,翻翻报纸,这可是信访工作者的奢侈享受。

  谁知,刚看完那篇报道不久,传达室就响起了嘈杂声。有群体上访!

  为首的,正是丁所长的岳母,嗓门大得不得了。她说这几天去市纪委上访过了,但市纪委的人很官僚,工作不负责。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将姓丁的绳之以法,给她一个公正的交待。因此,她强烈要求省纪委出面调查。

  小尹耐心地作了记录,表示会立即向领导汇报,希望她放心。

  过了几天,这批人又来了。小尹着急坏了,为什么?上次的信访登记报上去后,领导迟迟未批,可能作暂存处理了呀。这位所长的岳母可不好欺负,她硬要小尹把领导叫出来,当面给一个答复。小尹反复作思想工作,表示信访工作是有程序的,领导工作很忙,希望她回去安心等待。可她就是不听,边哭边骂,最后还在地上打滚。“天下乌鸦一般黑呀,纪委里面没好人啊!”

  后来闹得实在不像话,小尹就让传达室的保安强行把她给架走了。

  第二天早上,小尹到单位上班,路过省委省政府信访局时,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尖厉的叫声。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小尹正想着,就见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把一个女人架了出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呀,你们不为民作主,还敢打人,打死人了呀!快来救命啊!”

  小尹忽然有了同情心。回到办公室后,就给领导汇报了有关情况,希望领导能够重视这件事。本来,这种信访件太多,批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领导实在是不想做无用功。听小尹这么一说,分管领导也觉得过意不去,就把信访件批给了市纪委,要求他们和公安机关一起调查此事。

  因为有省纪委的批示,市纪委将信访件批给了市公安局纪委。市公安局纪委会同刑侦部门展开了新的调查,并且加大了侦查力度。这次,倒是在婚外情调查方面有了些进展。据说丁所长搞婚外恋,主要原因是妻子经常在外赌博,而且彻夜不归,屡劝无效。在极度空虚中,他加强了与情人的来往。但丁所长强调,自己并没有杀害妻子。他说:“她经常不在家里,对我搞婚外恋并没有什么影响,我何必多此一举把她杀掉,甘心作个杀人犯呢?”

  赌博方面的事通常由当地派出所管,他们有这方面的经验。于是,案子转到了月湖派出所。可是,不论是赌博还是婚外情,派出所都没有调查出任何新的线索。

  丁所长的岳母毅志坚强,仍然在不屈不挠地上访。最近,她转移方向,把上访地点改为公安大楼和政法大楼。

  正巧,那天她口口声声喊着“要见洪息烽”时,洪息烽正好出现在楼下。武警很紧张,立即出面要将她赶走。这时,洪息烽走了过去,对她说:“我就是洪息烽,有什么事情非要找我?”

  本来,洪息烽还想把她带到接待室去详谈一番。可是,听她简单一谈,就已经知道大概了。他已经在信访简报和报纸上了解了此事。于是,他说:“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抓紧派人去查办的。”

  人是打发走了,可办法并没有。政法大楼离事发地点不远,这件事又早有所耳闻,现在家属不断上访,有什么妙计平息此事?

  下午开会时,正好虞锦屏和车凤冈都在场。会后,他把两人留下来议了议,让他们谈谈保儿路上的自杀事件。

  虞锦屏说:“我到市纪委了解过这件事。从他们调查的情况看,那个工商所长不像是个杀人犯,他没有这个作案动机呀。即便有些生活作风问题,大不了也就给个警告处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一定要深究,还得靠公安机关。”

  车凤冈说:“我倒觉得没必要再深究下去了。花再大的力气,这女人也就是自杀。别的什么事,我们公安可能解决不了,应该让信访部门多做做工作。我看,就是让家属再闹也无妨,以后就不会闹了,时间会消磨一切的。”

  “如果像你们说的那样也罢。”洪息烽道。“我最担心的是,我们干部队伍中出现的问题得不到及时查处,让百姓有冤无处伸。不论是纪检机关还是政法机关的信访部门,包括省信访局的同志都向我反映,说现在信访工作的主要问题是群众不讲理,胡搅蛮缠。但是应该看到,我们的工作确实还存在很多问题,制度上也有不少弊端。我觉得,当前的信访工作,主要还应该从我们党委政府自身方面多查找原因,从我们体制机制上多作些改进。像保儿路上的自杀案,主要还得查一查案件背后有没有什么冤情。”

  “您说得也对,现在信访问题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各种情况都有。”虞锦屏说。“但我们纪委现在什么都管,除了查办案件,还有执法、纠风、效能等工作,非常繁杂,管都管不过来。我们常常觉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啊。”

  “你看呢?”洪息烽看着车凤冈道。“这个案子还能查下去吗?”

  “我们再和市局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掌握一些新的线索。”车凤冈道:“如果没有,我们也只能让这个案子到此为止。先以自杀案结案,大致上不会有错。现在天气这么热,尸体在冰棺里放久了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先入土为安吧。”

  时间一天天过去,案子还没有眉目。听说,工商所长的岳母还在到处上访闹事。

  这天中午,洪息烽又打电话给边松桃,去了保儿路九弄享受了一番超级按摩娱乐。尽管时不时有些兴奋,但中途还是小睡了一会儿,让他非常惬意。

  殷瓮安送他回来时,洪息烽忽然想到了案子的事,就问道:“瓮安啊,前段时间保儿路那起跳楼自杀案有没有听说过啊?”

  殷瓮安道:“当然听说了,保儿路一带,无人不知啊。不过,对这个案子的缘由,各人有各人的说法,老百姓有不少议论啊。”

  洪息烽道:“是啊,你有什么看法?”

  “我也谈不出特别的看法。”殷瓮安道:“不过听说,这个所长夫妇都有些问题。男的在外面有相好,女的在外面赌博。至于究竟是怎么死的,现在不好说啊,关键死无对证。”

  “我这几天正为这事发愁。”洪息烽道:“瓮安啊,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看看这个案子有什么新线索。我想知道它背后有什么蹊跷之处。现在当事人家属经常来闹事,搞得我们很被动啊。”

  “好吧,我让弟兄们把网布下去,过两天再收上来看看。”殷瓮安道。

  回到办公室,小阮送来一份公安部的督办通报。前段时间发生在金阳市江南经济开发区的黑社会火拼案,死伤二十余人,性质恶劣,公安部要求岭西省和金阳市公安局加快侦办力度。

  洪息烽马上给车凤冈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商量这件事。

  “其实这个案子该捕的都已经捕了,只不过有两个为首分子还负案在逃。”车凤冈道:“今年以来,全省好多县市都有黑社会火拼案发生,这类案子并不罕见。所不同的是,江南经济开发区的火拼案,最近两三年已经连续发生多起了,当地百姓经常写信向上面反映。开发区的治案确实是个问题,它处于城乡结合部,各种经济利益冲突也很集中。以前当地政府一直担心那里的群众因为土地征用和拆迁问题上访,现在看来,治安问题比上访问题更严重。”

  “省会所在地的治安这么差,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洪息烽道。“我在岭东做厅长时,哪会搞成这样?按理说,岭东的经济发达,治安问题更多,工作难度更大。这个易习水,看来真没干多少好事。而市局的这批人,好像都不太得力。”

  “是我们工作没做好,确实应该检讨。”听了这些话,车凤冈的脸上火辣辣的。

  “现在公安工作由你主持,你应该拿出得力的措施来解决这些问题。”洪息烽道。“市里的办案力量不行,你可以督促他们,协助他们。至少,我们省厅的干警,还是比较精干的吧?”

  “是啊,我马上和市局和开发区分局商量一下,好好抓一抓那里的治安问题。”车凤冈道。

  两天后,洪息烽正在办公室批文件,小阮进来报告,说殷瓮安求见。洪息烽说,马上让他进来。

  “是不是又有好消息啦?”洪息烽一看到殷瓮安,就油然生出一种好感。

  “是啊。遵照您洪书记的指示,这些天我们可都没闲着,到处撒网搜集情报。”殷瓮安递上烟后,想去点火,这时,洪息烽已经自己打开了打火机,正是那把钟馗捉鬼。

  “快说说情况。”洪息烽吸了一口烟道。“这两天我正为公安线上的事发愁呢。其他工作可以放一放,公安可放不得,关系到社会稳定啊。”

  “这次的线索非常有价值。”殷瓮安神秘地道。“据我们的情报推断,工商所长老婆的事,与她在外面赌博有关。”

  “继续说。”

  “她一向好赌,一直是输多赢少。前段时间为了翻本,下的赌注很大,但都输了。据说,已经欠了五百多万高利贷了。”殷瓮安道。“债主不断向她逼债,但她无力还债,又不好意思把真相告诉丈夫。最后,就跳楼自杀了。”

  “那以前刑侦队和派出所为什么没有调查出这一段呢?”洪息烽弹了弹手里的烟灰,道:“难道就这么点小事,还需要你派人去侦查?像这种赌博欠债引发的命案,在其他地方并不少见,公安机关一出手,应该马上查清楚,小菜一碟呀!”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个放高利贷的人。”殷瓮安道。“如果是个普通百姓,那查起来还不轻而易举?可他不是,所以不好查,他放的债也多,听说这些年已经赚了上亿了。”

  “究竟是什么人?不会是高干子弟吧?”洪息烽敏感道。

  “那倒不是。”殷瓮安想卖卖关子,可又不太敢。“这个放高利贷的总头子,不是别人,就是月湖派出所的所长。听说,市区公安局的好多干警,也参与其中。有的放贷给他拿高额利息,再由他继续放出去。有的则充当保护伞,一起拿抽头。据说,这伙人已经形成一个黑社会性的帮派,是个高利贷团伙。长此下去,恐怕金阳市还有好多人家要被逼得家破人亡。”

  “原来如此!”洪息烽愤愤地吐出一口烟,道:“难怪这样的小案子也破不出。自己破不出,下面还有线人可以放出去的嘛。原来是出内鬼了,只有出内鬼,才会把案子办得这么不三不四。幸亏我还有你这个线人,要不然,还真让这帮小鬼给耍弄了。”

  “就是啊,领导当得大了,有时不一定能听得到真话。”殷瓮安道。“基层的干部,一级骗一级,一级胡弄一级,现在已经成了普遍现象。”

  “你还听到什么?”洪息烽问。

  “据了解,月湖分局姓田的副局长,在背后支持着月湖派出所的所长。”殷瓮安道。“姓田的为人很狡猾,他插手放高利贷,但自己并不出面,而是让亲朋好友介入,曲线收钱。所以,即便查处了所长,也不一定能够扳得倒田副局长。”

  “我有数了。”洪息烽道。“我会注意这件事的。只要干违法违纪的事,任何人都应当受到查处。魔高一尺,还有道高一丈。他休想逃过我的手掌心。”

  “那是,那是。”殷瓮安高兴道,仿佛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我又想到一件事。”洪息烽道。“江南经济开发区近来连连发生黑社会火拼案,这类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在社会上影响很坏,影响投资环境。你能不能让你的人私下了解一下,看看有谁在背后操纵,为什么迟迟解决不了。”

  “好,我尽力而为吧。”殷瓮安道。“开发区那边我的朋友不多,但我会让他们多往那边跑跑,打探那边的情况。”

  “其实,我们公安系统在各地都有线人,江南开发区那边也不少。”洪息烽道。“但是,现在的线人都掌握在基层干警的手上。如果这些人也烂了,线人掌握的东西未必能够报到上面来。所以,我才重用了你。有了你和你的线人朋友,我就可以随时抽查金阳市的社会情况,特别是公安机关的管理情况。你是公安工作的一支补充力量,希望你继续努力,积极发挥这方面的作用。至于你在生意方面的损失,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那就太感谢洪书记了。”殷瓮安道。“上次省农行办公大楼的装潢工程,我们赚了不少。但后来一直没有揽到其他业务。”

  “你有什么目标吗?”

  “金阳市公安局办证中心大楼刚造好,听说装潢工程也要向外招标。”

  “那你就赶快报名吧,办法和上次一样。”

  “我有数了。”殷瓮安满脸欢喜地道。“我回去以后马上就准备招投标的事。另外,您吩咐我做的那件事,我也会马上着手办的。您尽管放心,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吧。”

  金阳市公安系统连破大要案,一时名声大震。同时,由于系统内部出了不少腐败分子,局领导也因此受到不少批评。功过相抵,最后是平平过。

  殷瓮安派出去的线人非常厉害,很快掌了江南经济开发区火拼案的根源在于两大集团公司的利益之争,以及背后为之撑腰的区公安分局两位副局长之争。

  红星娱乐集团公司与蓝神娱乐集团公司在开发区争地盘,经常派出打手互相斗殴。但是,集团老总并不直接出面,而是授意手下的骨干层层下达指令,以至于凶杀案发生后,公安机关一时查不到背后的元凶。更重要的是,两位元凶背后都有公安局领导的支持,使得案件发生后往往不了了之,过段时间后又恶性反弹,频频火拼。

  不过,洪息烽在向车凤冈和市公安局领导透露他掌握的情报后,并没有告知殷瓮安的事。因此,洪息烽在基层安插自己线人的可能,使得公安系统的领导和普通干警都为之胆寒。他们不敢胡乱行动,担心自己的一言一行,最终都会被纳入洪息烽的视线里。

  自从保儿路自杀案和江南开发区火拼案告破后,金阳市公安系统上上下下都受到强烈的震撼。公安干警们一个个都胆战心惊,不但严以律己,还告诫家人和亲朋,要求他们别再做出格的事,防止被查后无力插手。

  金阳市的社会治安迎来了一个特殊辉煌的时期。干警们一个个都非常敬业,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工作。在他们的严格管理下,市民们也努力配合工作,外逃案犯和流窜作案者到金阳不久便被缉拿归案。

  金阳,成了一个让犯罪分子恐惧的地方。

  金阳,也成了一个路不拾遗的桃源仙境。

  那天午饭后,洪息烽给边松桃拨电话,拨到一半,又放下了。他突然想起,昨天边松桃告诉过他,今天她将回老家去一趟,听说是父亲生病了。

  洪息烽脑袋发胀,难以成眠。这时,门响了。小阮进来报告,说殷瓮安要见他。

  “你表姐什么时候回来呀?”洪息烽让他坐下后,第一句便问道。

  “很快的,最多一周时间吧。”殷瓮安道。“她去之前,我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把父亲的病看好。你放心吧,她会很快处理好这事的。”

  “这都怪我养成了坏习惯,一天不做按摩,脑袋就发胀,可能产生依赖症了吧?”洪息烽自嘲道。

  “其实您没必要非找我表姐按摩。”殷瓮安笑道。“最近,我开了家娱乐休闲中心,专门请了一些中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搞按摩,很正宗的。如果您愿意,欢迎赏光啊。”

  “真的吗?”洪息烽惊奇道。“其实我很喜欢按摩,但不敢到马路边的休闲店里,就怕影响不好。现在的休闲按摩店,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几乎就没有人真正会按摩的。如果你那里有医学院毕业的按摩师,那我可得常去啊。”

  “我给您带了张消费卡。”殷瓮安道。“我常在各地跑生意,怕不能随时在您身边伺候。您到了我们店里,只要带上它就行,省得每次都付账。至于那里的服务,我包您满意。”

  洪息烽看了看那张卡,很普通,就随手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最近社会治安好多了,不再听到什么负面消息了吧?”洪息烽问。

  “好多了,老百姓都夸了,说新来的省委副书记抓治安抓得好,毕竟是公安厅长出身的,金阳人民有福气啊。”殷瓮安奉承道。“不过,公安厅经侦处那个姓邱的副处长不太像话,经常在外面议论您的不是。一边喝酒一边说领导坏话,这样的干部,不能用啊。”

  “有这事?”洪息烽怒道:“他都说些什么?”

  “我不敢学,学起来就不好听了。”殷瓮安停顿了一下,见洪息烽想听,就继续道。“他说您有眼无珠,不会用人。而且一说话就他妈的他妈的,很粗鲁。”

  洪息烽在本子上记了邱某的名字。然后道:“惹恼了我让他副处长都干不成!”

  “是啊,这种人干副处长都不配。”殷瓮安道:“他们处里有个姓盛的副调研员不错,工作能力强,而且处处说您的好话。我觉得这个人可以用。现在您位置坐得高,下面也得有些自己的人才行,得把整个系统的意志都统一起来,这才是讲政治啊。”

  洪息烽又在本子上记了盛某的名字。

  几天后,姓邱的副处长成了副调研员;姓盛的副调研员就成了副处长。

  26、岭西经验

  刚下飞机,就看到小阮在文气地招手。他身后那辆车,就是来接机的。

  上午还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开会。这次的会议,洪息烽出了风头,而且是代表岭西人民出的风头,感觉很过瘾,也很兴奋。

  岭西省综治委被评为全国综合治理先进集体。身为岭西省政法委书记兼综治委主任的洪息烽,作为全国三名先进集体代表之一,在大会上作了典型发言。由于洪息烽口才好,说话抑扬顿挫,给人的印象特别深刻。另两位代表因为地方口音重,大家没怎么听懂。所以,会议开下来,大家比较一致的感觉是,洪息烽的讲话很有气势,岭西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确实值得全国人民学习。

  坐进轿车后,洪息烽便问起日程安排。小阮说:“下午三点是省委常委会,讨论组织人事工作,您可以顺便介绍一下会议情况;四点半或五点,举行本省媒体见面会,请您谈谈这次获得先进的感受,顺便介绍一下岭西经验在全国的反响;晚上在湖月楼饭店参加宴请公安部领导的酒席,接下去您看要不要陪同他一起游湖;明天上午九点召开纪检政法联席会议,讨论廉政文化论坛的有关工作。如果早点结束,可以接受中央两家媒体记者的联合采访,也是关于这次获奖的事;下午还有三批中央来的客人,他们分别来自中央纪委、司法部、全国人大内务司法委员会……”

  小阮的工作似乎做得很细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洪息烽总是不太满意,关键是没有揣摩透领导的个性和深意。以前,他出门时还常带着秘书,最近这段时间,带得越来越少了。这次到北京开会,他干脆抛开秘书,只带了综治委的两名干部。不过,他的这一做法,倒是赢得了上上下下的好评,认为他不喜欢搞前呼后拥,喜欢轻车简从,非常简朴务实。

  其实,把秘书抛开的事也不能全怪小阮,有时候领导做事还真是难以琢磨。比如,当车子把洪息烽接到政法大楼门口时,他突然提出下车,让司机把行李搬到住处去。小阮想问领导的意思,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小阮走后,洪息烽就给那对姐弟打电话。然后,殷瓮安开车载着他去了保儿路九弄,边松桃早就等候在那里,献给他一套全身按摩。洪息烽一会儿如临仙境,一会儿鼾身雷动,一会儿又兴奋不已。

  确实,和边松桃在一起,就像是在享受完整的一生。有时候突然进入青壮年,有时候又跌至晚年,不久,他又会走进孩提时代。几个时期反反复复地折腾,他不时穿行在城乡之间,在车鸣和蝉鸣之间,在洗发水和山泉水的沐浴之间。

  到了常委会召开前,洪息烽已经休息好了。他在会上简要地汇报了这次全文的有关情况,卢仁怀听后高兴地作了一番表扬。

  四点半时,洪息烽又神彩奕奕地出现在镁光灯和麦克风面前,决心把岭西政法委和综治委的工作成绩滴水不漏地告诉给媒体的朋友们。

  主持人介绍了与会的领导和媒体,然后说:“下面,我们请省委副书记、省政法委书记兼综治委主任洪息烽同志,给大家谈一谈这次去北京领奖的基本情况。”

  洪息烽高兴地说:“这次我们非常高兴,能够赢得这么大的荣誉。特别是中央领导到会颁奖,不但和我们合影,还发表了重要讲话。讲话中,还特别地表扬到了我们岭西的工作,这是对我们岭西省政法工作和综治工作的极大的鞭策和鼓舞!在我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把会议的主要精神向省委常委会作了汇报,省委主要领导在充分肯定我们综治工作的同时,表示下步要组织各单位认真学习这次会议的精神。总之,我们要再接再厉,努力把岭西的综治工作做得更好!”

  主持人说:“下面,请各新闻单位提问。大家不要着急,要提问的请先举手!”

  岭西电视台记者提问:“请问洪书记,岭西综治工作取得成绩的主要原因是什么?省委省政府是如何在全局上作出谋划的?”

  洪息烽道:“当前岭西的社会治安形势总体上是好的,但是也存在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特别是受国际经济形势的影响,一些企业经营比较困难,下岗职工和失业的农民工有所增多,高校毕业生就业压力也有所增大,劳资合同纠纷、债权债务纠纷非常突出。同时,土地征用、房屋拆迁、企业改制、涉法等老问题也有所凸显。如果不处理好,就容易引发各种不稳定事件的发生。因此,综合治理任务很艰巨,我们的压力也很大。俗话说,形势决定任务,思路决定出路。在当前这种严峻的形势下,我们更要严格按照中央领导的要求,把维护社会稳定当成硬任务来抓。防止各种社会矛盾酿成事端,甚至发生民转刑案件,危及社会稳定和谐。岭西省在化解社会矛盾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好经验和好做法,积极回应了社会发展和人民群众对综治工作的新要求。这次能够被评为全国先进,说明我们的工作取得了初步成效,中央也看到了我们的努力,对我们的工作作出了肯定。”

  《岭西日报》记者提问:“洪书记,您认为岭西综治工作最成功的做法,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洪息烽说:“尽管现在社会矛盾纠纷大量存在,但是,只要各级党委和政府高度重视,加强领导,建立长效的、多元的矛盾调处机制,积极主动地开展工作,就会把矛盾和纠纷平息下去。这些年,特别是今年以来,岭西省始终把排查化解矛盾纠纷作为综合治理工作第一位任务,作为综治的首要工作紧紧抓住不放。首先是搭建起了一个化解矛盾纠纷的工作平台,为综治工作的开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其次是加大了解决矛盾纠纷的工作力度,各级政府决心大,群众也很支持;再次是建立起了一套矛盾纠纷排查化解的长效机制,并在实践上不断完善、不断提高。当然,我们这次到北京也认真学习了其他地方好的经验和做法,争取不断提高做好矛盾纠纷排查化解工作的能力和水平。”

  岭西人民广播电台记者提问:“您认为岭西省今后应该如何进一步抓好综治工作?”

  洪息烽说:“俗话说: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基础性工程,面对当前群众诉求多元化,矛盾复杂化的新形势,我们要坚持打防并举,一手抓严打,一手抓预防,狠抓源头治理,做到标本兼治。要始终保持对刑事犯罪活动的高压态势,加强重点时段、重点区域、重点人群的治安防控,对一些可能引发治安问题的隐患更要严厉打击。同时,要牢固树立科学发展观,将发展作为解决各种社会问题的根本手段;正确处理好发展与稳定的关系,切实增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的责任意识;更加坚定加快发展与维护稳定的信心与决心,扎实工作、务求实效,坚决维护社会治安的和谐稳定。”

  其他一些媒体也纷纷提问。很快,时间到了五点半。主持人说:“记者朋友们,洪书记中午刚刚从北京赶回来,下午连着开了两个会,晚上还要接待客人,非常辛苦。好了,今天的记者见面会就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第二天,当《岭西日报》的相关报道摆放在桌上时,洪息烽已经在接受中央级媒体的采访了。尽管前来采访的媒体有好几家,但洪息烽给他们的待遇很高,不仅仅是一问一答,有时还有互动,完全是朋友间闲聊式的友好谈话。洪息烽不仅回答了一些面上的问题,有时候还会陷入对某个具体细节的回忆,说到兴奋时,还会大笑几声。

  洪息烽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展示给了来自北京的记者朋友,使他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了洪息烽在狠抓岭西政法包括综治工作方面的坚强决心、个人智慧和辛勤努力。

  其实,这次采访已经有些离题。谈到后面,洪息烽不仅谈综治工作了,还谈了整个政法工作,谈了公检法司队伍整治,打黑除恶包括今年以来出现的几起大要案。此外,他还谈到了纪检工作。在加强纪检队伍建设特别是内部监督制约的同时,充分发挥这支队伍在反腐败斗争中的中坚作用。纪检机关与公检法司机关密切配合,发挥整体合力作用,使岭西省的反腐败斗争不断向纵深推进;廉政文化建设如火如荼地开展,“六进”工作有生有色;深入开展“作风建设年”活动,省市县各级党员干部的思想作风、工作作风有了明显改善。

  记者们回到北京后,将洪息烽所谈的几个方面分成几块,分别写了文章。既有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方面的,也有政法工作方面的,当然,反映得更多的是综治工作。每一家媒体都根据洪息烽所谈的工作体会归纳为“岭西经验”。

  “岭西经验”上了中央级大报,上了中央级电视台和电台,接着就是各大网站和全国各地的媒体纷纷转载。

  早上,卢仁怀和聂遵义一起去“岭西在线”网站调研,当场搜索到了全国各地关于“岭西经验”的报道,还有众多言论作家的评论。卢仁怀笑着对聂遵义道:“这个洪息烽,既善于抓工作,也善于做总结,这一回,他搞的‘岭西经验’还真出大名了。我们岭西省可是好几年没有这么风光过了啊!”

  忽然之间,岭西省的领导都忙了起来。来自全国各地公检法司和纪检监察机关的同行们,纷纷来岭西学习取经。除了来学真经的,还有学假经或假学经的。岭西经济不算发达,但山水绝佳,生态古朴,许多外省人一直担心找不到机会来岭西耍。这回,“岭西经验”让他们在向领导汇报时腰杆硬了许多。平时再小气的领导,也坚定地说:“我们反对公费旅游,但对于工作确实干得好的地方,该走的还得走,该看的还得看。”处级带队的处级陪,厅级带队的厅级陪,这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副省以上来的,虞锦屏和洪息烽都没得闲了。

  取经的队伍没见少去,新的闪光点又诞生了。在洪息烽的大力推动下,岭西省纪委主抓的廉政文化建设也创出了许多鲜活特色,积淀了许多成功的经验。前些年,东南沿海某省首开新篇,搞了第一次廉政文化论坛活动,后来中央便将廉政文化写进了十七大报告。此后几年,廉政文化在全国铺开,各地都在大显身手,但总结得还不够。从宣传的角度说,声势造得不够大。中央纪委决定找个地方好好推一推,正好,与洪息烽的想法不谋而合。他让虞锦屏主动进京汇报,揽下了这个活。于是,“中国·岭西廉政文化论坛”即将隆重召开。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和同行朋友将齐聚南国古都金阳城,共话反腐倡廉,热议廉政文化。这将是一次高规格的全国性的文化盛会。

  好在具体的工作都由省纪委在做,洪息烽只是在关键时刻露露脸,既省力,又能赚得名声。同时,他觉得自己也是在为卢仁怀露脸,为岭西省露脸,颇有事业上的成就感。

  因为中央纪委和中央政法委的领导都将亲临金阳,为廉政文化论坛捧场。在省纪委做了基础性工作后,洪息烽还得去验收,提出一些修改意见。比如,论坛的整个流程、接待规格、经费预算等都要敲定。特别是岭西省搞得最成功、最有特色的一项工作,便是廉政文化教育基地,到时得向全国各地的嘉宾认真展示一下。所以,东郊监狱是重点中的重点,洪息烽不放心,一定要亲自去看一次。

  时间定在下午,司机说车子要小修一下,两点左右能够赶到。

  洪息烽在办公室里靠了一下,一点钟就醒过来了,怎么也睡不着。这时,他想到楼下走走,神使神差似地,就来到长安宾馆门口。

  以前,每次找边松桃按摩,都事先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去保儿路九弄。可是,最近有好几天没约她了,她现在会在干什么呢?会在给别的客人按摩,还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店里傻呆着呢?

  他忽然把她想成了自己的一位朋友,甚至是女儿,有了一分独特的关心。

  他要对她进行一次袭击性的抽查,或者给她一种意外的惊喜。

  轻手轻脚过去,到了理发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什么事让她这么开心?没有洪息烽的时候,她也这么开心?啊呀,怎么会这么想,自己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可是,男人对女人就是特别,这时偏就这么想了。醋劲就上来了。

  再把头轻轻移过去,居然发现她旁边还有个男的,并没有坐在椅子上接受按摩或洗头。而是用手在摸她的头发,甚至还挠她的后背……天,这还得了!

  “啊哼!”洪息烽干咳了一声,把里面一对男女当场震住。

  两人的脸,一下子都红了。

  还是男的老练,马上恢复正常表情,上来问安:“洪书记,您来啦!”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殷瓮安。

  “快坐,我来给您做个按摩。”边松桃也马上客气道。

  洪息烽坐了下来,有些不荤不素地道:“你们俩,倒是很亲密啊?”

  “我们闹着玩呢。”殷瓮安解释道。“表姐欺负我,硬是不接我电话,不愿理我!”

  “哪有这种事,你听他瞎说。”边松桃骂道。“是他先不接我电话,我才不理他的。我这表弟可坏啦,他从小就顽皮。上小学时还偷偷把我辫子剪掉了,害得我哭了一个礼拜。”

  “没这么夸张吧?”殷瓮安笑道。“哪有一根辫子?就是几根头发而已。”

  “胡说,刚才又说要剪我头发呢!”边松桃一边给洪息烽按摩,一边转过头来看着他,让他做裁判。“你刚才看到没有,他正在抓我头发呢!”

  “好啦好啦!你们年轻人瞎胡闹,我也管不了。”洪息烽的脸色慢慢阴转多云,道:“不过瓮安哪,你表姐可是一直很关心你,你可不能欺负她哟?”

  “一定一定。”殷瓮安诚恳地笑道。“我再也不敢啦!”

  做了会儿按摩,洪息烽看了看表,两点快到了,怎么车子还没有来?

  这时,司机打来电话,说车子坏在路上了,得另外找车子。

  洪息烽便看了看殷瓮安,道:“有空不?我车子坏了,不想另外派车。要不,你下午就给我做司机吧。我要去东郊监狱。”

  有关领导早已左顾右盼地在东郊监狱大门口等候多时了。一看到洪息烽从车子上下来,还不太敢相信,那车牌号显然不是省委领导的。“车子临时坏了,正好我的朋友小殷在旁边,就让他顺便送过来了。”洪息烽的话很快解开了大家的疑惑,尽管这种解释也不符合常规。作为省委领导,可派的车子很多,没必要动用私家车。可洪息烽就是洪息烽,这倒很符合他说一不二、特立独行的作派。

  按理,洪息烽去看廉政文化基地,至少该通知虞锦屏,毕竟这是省纪委主抓的工作,可他似乎把这事给忘了。当虞锦屏知道他在东郊监狱并匆匆赶来时,洪息烽已经在会议室里欣赏他的青蛙图了。

  “省内外的很多领导都欣赏过您的大作了,大家都说画得好,意境深远,思想深刻啊!”监狱长借转述之机努力地恭维道。“前几天省文联副主席兼省美术家协会主席老张还在说,想请您加入岭西省美协,让您担任名誉主席。他还让我有机会帮助他说说情呢!”

  “是吗?那他怎么没跟我说呢?”洪息烽笑道。“看来,我这画还是有些进步啊。连张主席也表扬我了?他可是国内著名的画家,每幅画的价值都好几万呢。担任他们美协的名誉主席,肯定是抬举我了,你跟他说,我答应了,什么时候让他自己来找我。”

  虞锦屏站在他身边时,已经进入展厅看正反面典型的展板了。

  “这次廉政文化论坛搞得很隆重,我们也特别认真地准备了。”虞锦屏介绍道。“前几天我已经来看过一次了,专门让他们充实了一些最近的典型资料。比如,反面典型里面,就有我们省纪委新近查处的省交通厅的案件。厅长牛贵定和高速公路公司常务副总雷石山是同一个案子牵出来的,他们的教训非常深,忏悔也非常感人。您看,这边就是。”

  洪息烽顺着虞锦屏手指处一看,果然有交通厅牛贵定的大幅照片,还有旁边的案情简介。通过简介可以知道,牛贵定的堕落固然是他内心贪婪的结果,但他手中的大权也确实招引了许多不法分子的围剿,没有过硬的素质,很难抵抗这种进攻。某建筑公司老总曾在职工大会上挥舞着拳头大声号召:“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高速公路工程拿下来。你们立即行动起来,不论采取什么措施,不论付出多大代价,包括送钱送人都行。甚至到全国各地挑选绝色美女,只要牛贵定喜欢的,成本再高,也在所不惜!谁把牛贵定攻下来,我重奖一百万!”

  牛贵定的忏悔是:“就因为我掌握了交通厅的大权,那么多的美女来到我身边,那么多的钱送到我手上。权力真是催情药,我被这帖药迷倒了;权力真是夺命符,我被权力夺走了宝贵的一切。我定力不够,不配拥有这么大的权力,我后悔啊!”

  省高速公路公司常务副总经理雷石山的照片泪水横流,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他说:“记得我第一次随牛厅长出差,晚上美女走进房间时,我吓坏了,赶紧让她走。可当我得知我的顶头上司牛厅长又嫖又赌、收受贿赂后,思想就渐渐麻痹了。后来,我也学会了嫖娼,也开始搞权钱交易,包养情妇。腐败就是个大染缸,我被这个染缸慢慢染黑,最后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不错不错。搞反腐败展览,就要抓住典型案件进行深入剖析,挖挖腐败的根源,让他们谈谈忏悔,这样搞特别有教育意义。”洪息烽看了以后,夸奖个不停。“锦屏啊,我想到一件事。你们纪检机关搞宣教的同志,一定要提醒他们,在宣传反面典型案例的时候,不要专注于挖案件的情节,具体情节介绍得太多,不一定有好处。我以前看过你们搞的几篇材料,文字都很好,介绍得也很全面细致。但是,看了以后,效果却不一定好。有的人看了,可能觉得原来人家比我更腐败,我腐败不够,还可以搞狠一点;有人觉得原来人家有这么多的腐败技巧,我得好好学一学,或者再深入研究一下,搞得更隐蔽一点。另外还有人抱着猎奇的心理,只想看看人家是怎么腐败,包括怎么玩女人的。看是看进去了,教育的效果一点都没达到。你们一定要研究总结一下,我看,像今天这两块展板就搞得很好。以后类似的新案子查结后,可以不断补充上来。搞教育,就一定要让受教育的人心灵受到震撼,思想上受到触动。”

  虞锦屏笑道:“是啊,我们也正在研究这个事儿。以后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多抓抓这方面的工作。案后的工作,一是要帮助查漏补缺、健全制度,二是要深入剖析、抓好教育,当然,还要注意教育方法,多从思想深处去剖析腐败根源。”

  看完后,洪息烽和虞锦屏还就中央有关领导来这里参观时的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商讨。洪息烽强调:“一定要考虑得细而又细,把任何可能出现的疏漏都要考虑进去,然后及时进行补救。这么高规格的活动,不允许出现差错。”

  廉政文化论坛开得非常成功。因为前来参加论坛的领导和专家层次高、数量多,岭西忽然又成了全国各大媒体关注的焦点。

  岭西得分了,洪息烽得分了,卢仁怀很高兴,觉得他的红钟馗让大家都得了分。

  但是,洪息烽觉得廉政文化这篇文章远远没有做够。就在廉政文化论坛结束不久,他马上组织有关部门着手准备两件事:一是筹拍与东郊监狱和廉政文化有关的一部廉政教育电影;二是向北京报送一些廉政文化教育基地,争取在评选活动中顺利挤进名单。

  因为洪息烽的重视,资金方面一点问题都没有。中央纪委也非常支持这项工作,项目的审批也不成问题。于是,全国最有名的编剧、导演和演员都被请进了创作班子,影片拍摄很快启动。

  东郊监狱毫无悬念地被评为全国十大优秀廉政文化教育基地。那天,尽管是省纪委一名副书记去北京领的奖。但回来以后,马上就打电话向洪息烽作了汇报,还说:“中央纪委的领导说了,你们洪书记点子又新又准,很会抓工作。”

  洪息烽在电话里听了汇报后,笑得特别灿烂。那时,他正在保儿路九弄的房间里做按摩。

  就在他接完电话后,殷瓮安冒冒失失地敲门进来。走到洪息烽身边,神秘而兴奋地说:“又有新的线索,公安系统的人还在贩毒。”

  27、白蛇娘娘

  洪息烽睁开眼睛看了看,道:“说的是谁呢?”

  殷瓮安道:“刚才接到一个小兄弟的报告,说省公安厅缉毒处一个姓丛的干警,押着一辆货车去了铜州。但这辆车里藏了不少毒品,这个警察已经被贩毒团伙拉下水,帮助运送毒品不止一次了。”

  “消息可靠吗?”洪息烽问,但眼睛还闭着。

  “可靠,我这个小兄弟的消息一向可靠。”殷瓮安道。“不过,也要防止他们中途做手脚,关键是我们这边不能走漏风声。”

  “知道了,抓这些人我有经验。”洪息烽拿出手机,拨通了车风冈的号码。“风冈吗,我是洪息烽,对。你马上和铜州市公安局联系一下,让他们拦下缉毒处小丛押送的那辆货车,把这伙人包括小丛全部拿下。车牌是岭A07934,对。你马上亲自带人去一趟铜州,协助他们揪出内贼。据我掌握的情报,车上可能有毒品,你一定让他们好好搜一搜。”

  正要关机,洪息烽又补充一句:“对了,一定要守口如瓶。你带去的那些人,暂时先别告诉他们什么事,一路上盯紧些,让他们别打电话。”

  完了以后,洪息烽笑道:“瓮安啊,如果情况属实,你又为我们公安事业立了一功啊。你知道吗?我自从担任派出所长开始,就一直在社会上培养线人。后来干了县公安局长、市公安局长、省公安厅长,一直都保留着这个良好的习惯。搞公安工作,除了常规的线人外,还得有自己的线人,防止做了领导后脱离群众,被下面的人糊弄过去。大领导要监督小领导,除了常规的监督工作外,还得用线人去监督线人。这可是我的一项绝招,百试不爽啊!”

  “哟,难怪你这么看中我们瓮安,他都成了你手下一员大将了啊!”边松桃在一旁笑道。

  “谢谢书记栽培!”殷瓮安把头一低,诚恳谢道。

  “不过,这可得保密啊。”洪息烽继续道。“线人嘛,虽然不同于卧底,但和卧底一样,也是不能对外公布的。你以前提供的几次情报都非常准确,一查一个准。可我从未向他们透露过情报的来源。车凤冈他们,几次想问都没敢问。我猜想,他们心里头一直神神鬼鬼的,搞不清我在外面撒了多大的网。我就想让他们保持这种神秘感和压力感,增强做好本职工作的责任心,哈哈!”

  听说小丛出事,车凤冈惊出一身冷汗。要知道,小丛当年进公安厅,可是他亲自向政治部推荐的。如果小丛违法犯罪,他这个常务副厅长会被认为用人不当,至少不善于识人。甚至还会带来一连串其他方面的非议。

  在去铜州的路上,车凤冈寄希望于洪息烽听错了情报,最终是虚惊一场。他甚至还想到要不要给小丛打个电话,让他迷途知返。可是不,这个电话一打,自己就彻底完蛋了。洪息烽既然能够拥有一条独特的情报路线,准确地掌握小丛犯罪的时间地点,那么,车凤冈的一举一动,会不会也始终处在洪息烽的监督之下呢?到时候别说想保小丛,就是自身也难保了。

  到了铜州,市公安局的人已经拿下了那辆货车。尽管小丛以上级公安人员的身份大肆辱骂对方,可对方尚方宝剑在手,不再给他以上级待遇。很快,局领导也亲临现场。特别是在搜出了大量毒品之后,小丛也觉得自己威风扫地,颜面尽失。

  局长问小丛为何要替人押送毒品,小丛说他自己根本不知道车上有毒品,只是想到铜州来玩而已。

  局长不满意,再问,他还是那句,接着就不愿回答了。

  车凤冈赶到铜州后,听说车上果然搜出毒品,心里凉透半截。一方面觉得洪息烽的情报确实太神了,另一方面,觉得小丛确实给自己丢了脸。

  因为市局的人审不出结果。车凤冈很生气,亲自走进审讯室问小丛,可小丛还是那几句话。车凤冈走上前去,挥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怒道:“你不说?不说我宰了你!”

  然后,他满脸胀红地回到桌子旁边,对小丛咆哮道:“你为什么要贩毒?我当年把你从基层调到省厅,把你放到缉毒处,是让你缉毒的,难道是让你贩毒的吗?你小子毁了自己,也害了我,害了我们公安厅!厅里出的事已经不少了,名气已经够差了,你还嫌不够,今天又添一桩!你要不说,我非得好好治治你!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要和法院说,判你个死刑,毙了你!”

  车凤冈看了看旁边的铜州市公安局的局长,还有省市的其他人,继续骂道:“都说我这个常务副厅长当得太和气,家规用得不够啊。这回,我就干脆来个大义灭亲,让大家看看,我车凤冈也是个会用规矩的人。”

  局长说:“小丛,别再耗下去,让车厅长生气了。还是尽早说出来吧。”

  车凤冈缓了缓,接着道:“当然,我也愿意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给我们说说清楚。这次究竟为什么要贩运毒品,是谁指派你这么干的?总共干了多少次?你统统要给我说清楚。”

  小丛慢慢淌下泪水,抽泣道:“车厅长,我对不起您!你这么关心我,可我让您失望了!”

  车凤冈看了看小丛,道:“接着说。”

  小丛道:“可是车厅长,我真的是不知道车子上有毒品啊。这些,这些,这些都是黎平让我干的。我哪知道她会让我运毒品呢。”

  “黎平是谁?”车凤冈问。

  “师毕节的家属。”小丛回答。“她让我帮她朋友押押货,省得路上遇到麻烦。我想,师处长走了,他家属挺不容易的,就答应了她。谁知,结果会这样……”

  车凤冈问:“她让你这么干有几次了?”

  小丛道:“有四五次吧,但以前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你真的不知道车上有毒品?”车凤冈似乎还是不信。

  “真的,我向您发誓,车厅长,我真是不知道的啊。”小丛忽然平静道:“其实,这事可以问黎平,也可以问车上的其他人。我想,他们肯定不会冤枉我的。”

  这时,门口有人朝车凤冈招了招手。

  车凤冈走到外面,来人对他说:“刚才我们审问了车上的人,他们说确实没有告诉过小丛车上有毒品。不过,黎平有没有告诉过他就不知道了。”

  车凤冈叹了口气,似乎心里好受了些。

  这时,那人又道:“还有个问题。这些运货的人,都是白蛇那家公司的,也就是我们前段时间查的那个白蛇。师毕节正是因此才跳楼自杀。我们搞不明白,为什么师毕节死后,他的妻子还要继续帮助白蛇贩运毒品呢?而且,白蛇现在还在监狱里,她怎么可能指挥外面的生意呢?这也太奇怪了吧?”

  车凤冈马上打电话告诉厅里的人,让他们把黎平控制起来,严加审问。

  很快,厅里的人打电话过来报告,黎平已经控制起来了,她的交代和车凤冈掌握的一样,小丛受黎平指使去押货,但并不知道车上还有毒品。

  “但愿如此吧。”车凤冈搁下电话,朝墙面上呆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拿起电话,对厅里的人指挥道:“马上对黎平和小丛的家同时进行搜查,看看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搜查人员进去后,没有任何收获。

  但是,在搜查小丛的住宅时,有个搜查人员对小丛的电脑很感兴趣。打开来一看,发现上面有一道道的加密措施,显然,电脑里面有些秘密。还好,这人对电脑非常精通,完全能够破除这类简单的秘码。

  进入电脑后,很快发现上面有大量的色情图片。色情图片分成两大区块,第一个区块的图片很多,跨越年度很长。其中还包括一些不属色情的正面照,一看就知道是他老婆;第二个区块的图片数量少一些,而且大多是双乳、女阴部位以及作爱时的图片。因为没有正面照,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头部。

  最后,经过专家们仔细鉴定,证实第二个区块上图片的主人,是师毕节老婆黎平。

  小丛的电脑里藏着顶头上司老婆的色情照,这太荒唐了吧?他们之间,难道会有那种关系?

  在铜州的车凤冈带人对小丛进行了第二轮审讯。

  “你和黎平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吗?”问这话时,车凤冈感到阵阵恶心。

  “是的。”小丛的声音很轻,但车凤冈听清楚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车凤冈问。

  “从……有一段时间了。”小丛很犹豫。

  “说清楚点!”车凤冈怒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哪一年哪一月。”

  “两三年了,应该是大前年夏天吧。”小丛道。“那时候,我们师处长说他工作很忙,经常要出差,让我帮他家里多干点活。因为我到缉毒处后,师处长给我很多关照,特别是我老家那些亲戚的事情,他帮了不少忙。我很感谢他。于是,我常去他家里干家务,差不多成了他家的保姆。”

  “让你当保姆,那你怎么又做了情夫啦?”车凤冈不满意地问道。

  “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小丛解释道。“自从我去他们家干活后,黎平经常和师处长吵架。主要是师处长经常不回家,我是听她在电话里骂师处长的。后来我听黎平说,师处长在外面有了女人,她觉得很寂寞,有天晚上,我陪她喝了很多酒。准备回家时,她突然拉住我的手,说要我留下来陪她。那个晚上,我们就开始了那种关系。”

  “你比黎平小好几岁,你不觉得这种关系别扭吗?”

  “是有些别扭。可黎平跟我说,她喜欢我,说我年轻有朝气,后来我们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关系。”

  “你就不怕师处长知道吗?和上司的老婆有染,不觉得不道德,对不起上司吗?”

  “开始确实很内疚,觉得很对不起师处长。我不仅这么想过,也和黎平谈过。可她对我说,她已经和师处长说过了,说她在外面有相好,师处长说没关系,他能够理解。黎平说,即便师处长知道了,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更何况,是他自己有错在先。他自己抛弃了妻子,对妻子的感情生活,也变得漠不关心了。”

  “那么,你知道和师毕节相好的女人是谁吗?”

  “这我不太清楚,也没去问我。反正,师处长的相好肯定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感情上发生变故。”其实,关于师毕节和白蛇有染的消息早已传遍岭西省公安系统,小丛只不过不想说罢了。“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在金阳,审讯黎平的人一直没有获得进展。车凤冈很不放心,因为她是自己机关的家属,而且现在看来背景相当复杂,他担心厅里更多的人会卷入这个案子。像叶副厅长、纪委厉书记等人,都不是很可靠。让市局的人来审也不太合适。因此,车凤冈决定立即赶回金阳,亲自审问黎平。

  “你和小丛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车凤冈单刀直入地对黎平说。“今天我们不想问你这件事。我们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帮白蛇的公司去贩运毒品?你是否有她公司的股份?”

  “反正现在瞒也瞒不住。”黎平见是车凤冈来审,也不想更多地隐瞒。“白蛇的公司,确实有我的股份。因为白蛇进了监狱,她手下的那些人见毒品利润很高,就怂恿我找人帮他们押运货物。这时,我就想到了缉毒处的小丛。我对不起小丛,是我害了他。”

  “你怎么会拥有白蛇公司的股份呢?”车凤冈不解地问。“按理说,她和你应该是情敌,双方势不两立啊?你们的关系是怎么调和的?”

  “这件事,太复杂了,我一时说不清楚。”黎平闪烁其辞,车凤冈觉得,里面大有文章。“或许,是师毕节帮助白蛇不少忙的缘故吧,她想感谢我们,就给了我一些股份,也省得我闹事,算是堵我的嘴吧。”

  “你能说说师毕节的事吗?”车凤冈决定先和她聊聊其他话题。“你觉得他这个人为人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呢?”

  “那倒没有。”黎平说。“恰恰相反,我觉得他是个讲情义的人。我们之间之所以会有后来的问题,关键是白蛇在其中捣乱。我觉得,主要是她用自己的美色诱惑我们师毕节。男人嘛,总是好色一些,见到美女进攻,哪有不乱怀的?其实,在他自杀前,他的情绪就一直不好,他和我聊过好多,也向我道歉过,我已经接受了他的道歉。”

  “你知道白蛇是怎么诱惑师毕节的吗?”

  “时间有些长,我可能记不太清楚了。”黎平说。“好像那次是我去党校学习吧,在家里的时间比较少。白蛇的公司生意不太好,她手下的人与黑社会有染,劝她贩毒。但是,贩毒风险很大,被公安抓住就完了。所以,白蛇就想和师毕节搞上关系,万一手下的人出事,她就可以让师毕节放他们一码。那几天,白蛇趁虚而入,来到我家。三天两头邀请师毕节喝酒跳舞,最后他们就发生了关系。”

  “师毕节知道白蛇是贩毒的吗?”

  “开始并不知道。这事,我也是在师毕节跳楼前才听他说的。”黎平说。“好像师毕节已经和白蛇好上几个月了吧。师毕节家在农村,条件不好。白蛇知道后,还给了他不少钱,跟他一起去过他老家,整把整把地送钱,笼络人心。师毕节收了她的钱,又占了她的身子,就觉得欠了她很多,一直想回报她,但找不到机会。有一次,师毕节到白蛇家里去,白蛇是离异的,单身一人。那天正好她在外面有事,回来迟了。师毕节想找本书看看,打发时间。结果在客厅里翻到一个笔记本,打开一看,上面记载着‘凡纳西丁’、‘醋酸肝’等化学名称和分子式,还有一些数字。作为缉毒处长,师毕节知道这是提炼毒品的配方,心里一竦,马上想到:白蛇会不会在做毒品生意?等白蛇回来后,师毕节再三追问,白蛇只好坦白相告。因为两人已是情人关系,师毕节内心非常痛苦。几天后,白蛇又请师毕节吃饭。正吃着,白蛇接了个神秘的电话后,便说有事要先走,师毕节问她去干什么,她不说。师毕节说,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白蛇见无法脱身,便掏出手机给他,说现在是要到某宾馆去接毒品,你可以去接货,也可以打电话举报我。师毕节没想到她会来这手,只得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大门。时间一长,师毕节就认可了这个事实。因为后来白蛇不断地给他送钱送物,师毕节很感动。终于,有次白蛇提出让他帮助押货,师毕节答应了。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师毕节这个岭西省的缉毒处长,居然成了贩毒团伙的押货人。我们师毕节,就是这样一步步堕落下去的。”

  “他怎么会告诉你这些事呢?”

  “他哪里肯告诉我,一直都不肯呢。”黎平说。“直到有一天,省公安厅召开全体干部职工大会,洪息烽在大会上不停地指着他吼,说查到谁就要处理谁,要怎么怎么地,把师毕节吓坏了。他回来以后,就说可能要出事,好像洪息烽知道他做坏事了,他随时可能坐牢,让我做好准备,把孩子带好。”

  “他还说了些什么?”

  “反正开会回来后,情绪就坏了,而且越来越坏,最后有些失控了。他去过精神病医院,看过心理医生,但总是不见好。而洪息烽也始终没有派人来查他的问题,时间越长,他越觉得难受。那几天,他总是哭丧着脸,因为晚上睡不着,就拉着我说话,向我道歉,说他对不起我。然后,就把白蛇怎么勾引他,怎么让他去干坏事,都向我一一坦白了。他说,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希望她不要再恨他,安安心心过日子,把孩子培养成人。”

  “这么说,他自杀前是有前兆的。可你以前一直没跟我们说。”

  “我哪敢说这些?人都已经死了,没必要给他脸上抹黑。”黎平说。“其实你们厅领导也是一样的态度,如果彻底查清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至少,脸上也无光。所以,后来对他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在跳楼前一天,有什么表现?”

  “跳楼前一天?”黎平想了想,道:“前一天倒没跟我说过特别的话。因为跳楼前几天你们厅里搞干部推荐,他的票数很低,让他很失望。而在这之前,他担任副厅长的呼声是很高的,我听他说过,好像是前任厅长易习水答应过他的。但易习水走后,他的事就一直拖着。加上他一直怀疑洪息烽知道了他干的坏事,心虚得很,票数没上,就彻底失望了,觉得是洪息烽让人搞的鬼,接下去就要查他的事了。”

  “根据你的分析,他跳楼的原因主要还不是因为票数低?”

  “票数低只是一方面。”黎平说。“更主要的是,通过这件事他知道自己彻底没戏了,贩毒的事已经被发现了。他对自己的人生不再抱任何希望,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于是,那天下午他就跳了楼。这是我个人的分析,不一定对。”

  “你分析得很好,解开了我心里的一大谜团。”车凤冈道。“对了,我再问一下你的股份问题。白蛇为什么会把股份给你?”

  “我好像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黎平睁大眼睛道。“我不太清楚,应该是她想感谢我们师毕节吧。毕竟,我的钱就是他的钱,是我们一家的钱。”

  “这我知道,但你好像还隐瞒了什么。”车凤冈故意说得含糊其辞,想探探她的口风。“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事情没那么简单。请你再考虑考虑。”

  但是,几天以后,车凤冈还没有得到任何新的口供。黎平隐瞒了什么是肯定的,但他不知道,她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车凤冈把这事向洪息烽汇报了,包括他遇到的难题。

  洪息烽白了车凤冈一眼,道:“干了这么多年的公安,连个女人都审不出来?讲得技巧嘛,直来直去审,当然审不出来啦?”

  “请洪书记指教,我还真想不出什么技巧。”车凤冈干脆将上司一军。

  洪息烽早就胸有成竹,岂怕他将军。继续训道:“女人嘛,最大的特点就是比男人更贪财、更怕死,也更疼爱家人特别是子女,还有就是见识比较短。别怪我大男子主义啊,从我办案多年的经验来看,男女的区别确实就是这样。因此,我们就要针对女人的这个特点,对症下药。她不是贪财吗?你就吓吓她,让她无财可贪;她不是怕死吗?你就说要毙了她;她不是爱家人吗?你就是关进监狱或者毙了她后,家人就难再团聚,子女就再也无法照顾。听了这话,她肯定心软,肯定会流泪。在这种情况下,你再给她指明另一道阳光大道。让她坦白,最好是揭发出其他人的问题,争取从宽处理。”

  车凤冈笑着领旨而去。

  果然,当黎平听说自己要坐牢甚至被判死刑后,大哭不止。车凤冈说:“现在你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争取立功,得到从轻处罚。”

  “怎么样才能立功?”

  “最好是揭发其他人的问题,而且越大越好。”

  “那你们说话算数啊,我说了以后,一定得从轻处罚我?”

  “一定,我说一定就一定。”

  “好吧,我还真有这条路可走,真是天意啊。”黎平惨笑道。“你知道白蛇为什么肯把股份给我吗?并不是我说的师毕节帮助她,不止这么简单啊。因为后来,你们厅的前任厅长易习水在师毕节的介绍下认识了白蛇,这个易习水非常好色,对白蛇一见倾心。于是,师毕节就退了出来,把白蛇让给了领导。师毕节失去了情妇,而且还继续帮助押货,但得到的条件是白蛇给了我一些公司的股份(对外称是师毕节的姐姐有股份,其实在背后操纵的是我们自己)。同时,易厅长答应给师毕节升官。我想,如果他不是突然被调到岭东去的话,师毕节现在已经是副厅长了。后来的这些事,也都不会出。”

  “这么说,易习水插进来后,你和师毕节又重归于好了?”

  “是啊,我得感谢易习水,是他让师毕节回到了我身边。”黎平苦笑道。“但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并不久。后来易习水调走了,师毕节跳楼了,白蛇被抓了。然后,我一个人替白蛇掌管公司的事,很辛苦,于是就让小丛来帮忙。没想到,现在小丛也出了事,我们都玩完了。”

  “易习水可是省部级领导,话可不能乱说啊。”车凤冈提醒道。听到刚才那些话时,他说不清楚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痛哭,不知道对他是有利还是不利。他所在的这个公安厅,因为有了这些人,可真是够倒霉的了。“你一定要为你刚才说的话负责,千万不要为了急于立功而造谣诬告,诬告同样是犯法的啊。”

  “我决没有诬告,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如果诬告,我愿承担法律责任。”黎平的口气非常坚决,看来证据确凿。“易习水,就是白蛇的情夫,而且是白蛇贩毒团伙的总后台。”

  28、委托理财

  就像马路上的车祸现场经清理后,很快被来来往往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掩没一样,贵人茶吧里少了几位熟面孔的权贵,但他们的位置很快被新的权贵所代替,茶吧的生意仍然红红火火。那不再出现的面孔,就像是被客人喝过的茶叶,倒进阴沟后早已被水冲走,他们悲惨的命运没能阻挡现在客人面前的茶杯里上涌的袅袅清香。

  梅玉屏是一条幸福的寄生虫。多年的“职场”经验,使她懂得了做一条寄生虫的纪律和准则。寄生,不能寄得太深。应该快进快出,深入浅出,甚至浅尝辄止,反正不能一头扎进去,贪婪地吃个没完,睡个没完。如此,很可能会让寄生体难受而心生弃念,或者被外部力量连同寄生体一起迅速消灭。

  边丰贞因为贪婪寄生而被寄生体抛弃了;叶紫云因为深入不出而差点连同寄生体一起毁灭,好在梅玉屏及时点拨,怀着一身惊魂,远走高飞。

  最成功的当然是梅玉屏本人。茶吧里的好多权贵富豪,她都曾经寄生过一段时间。在尝了一口甜头后,她很快退了出来,与对方保持美好的距离。她深知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不但不吃醋,反而常给他们找新鲜食源,甚至在精心培训后源远不断地供应上去。

  有着这样的服务禀性和出奇智慧,梅玉屏赢得了金阳权贵们的一致信赖。他们不但常常光顾贵人茶吧,享受这里昂贵的服务,而且,每当梅玉屏有事相求时,总会鼎力相助,像是小牛犊在报答每天提供它大量乳液的奶牛妈妈一样。

  梅玉屏的经营策略不仅使她在生意上得到了众多权贵的扶持,而且她本人也总是平安无事,能够破解一次次政坛危机带来的麻烦。权贵们一旦落马,与之关系密切的情妇二奶总会被牵连进去,可梅玉屏每次都能跳出局外。因为她精心设置的距离美,使她在用到权贵们的时候,可以让他们看到美;而在纪委或检察院想找她麻烦时,又可以让他们看到距离。

  交通厅窝案被查后,岭东金神集团公司老总钱荔波也被吓了好一阵。原先托牛厅长办的事,看来是找错了人。还有金阳市副市长老池,听说也被省纪委盯上了,好在来没有动手,老池目前处于一种龟缩状态。因此,梅玉屏暂时也没有让他的情妇小原逃走,但有些不动产也开始变现和转移。

  其实,梅玉屏不主张她的姐妹们早早动手,一点一点地处理财产,这样对她很不利。她希望茶吧里出来的贵人们,都能够像叶紫云一样,在迅速逃离前,把处理财产的大权转移到她手上,让她找个实力雄厚的人,以相当优惠的价格买下她的别墅轿车,然后自己从中抽头获利。所以,梅玉屏总是劝小原,对老池的事尽管放心,现在纪委工作很忙,不可能拉开那么长的战线,全面出击。

  特别是在易习水的案子出来后,梅玉屏对小原的劝说就进一步增添了论据。

  由于易习水长期在岭西工作,到岭东时间不长,而且只担任没有实权的政协副主席职务,想腐败还找不到门路。因此,中央纪委在征求了洪息烽、虞锦屏等人的意见后,决定将易习水带到岭西来审查。

  岭东和岭西属于中央纪委下属的同一个案件检查室管辖,而且那段时间,这个室的办案人员就在岭西。坊间传说他们是为了巴纳雍而来,可是巴纳雍的手法奇绝,让他儿子把这些年挣来的动产不动产全都捐给了省慈善总会,赚取清名不说,还迅速甩掉了纪委怀疑的目光。因为师毕节妻子黎平的突然揭发,检查室的同志很快接手了易习水的案子,并且把他带到了金阳市东郊一带的竹桂楼(俗称捉鬼楼)。

  易习水腐败案的众多涉案人员,大多在金阳任职。把易习水带到捉鬼楼来审查,便于中央纪委以及协助办案的地方纪委集中兵力,缩小战线,节省人财物等开支。

  不过,中央纪委办案居高临下,威慑力很强。他们单独包下捉鬼楼的其中一幢,并且让武警层层把守。里面所有办案人员,除了中央纪委本身的干部外,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纪委和检察院的干部。岭西省和金阳市纪委的干部,并不插手关键内容的调查,最多是帮助搞些外围的服务工作。

  尽管以服务为主,可牵扯到的精力也不少,车辆就至少得搭上一半。岭西省纪委的力量一下子捉襟见肘,许多可办可不办的案子,只好暂时不办了。

  钱荔波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像条冬眠醒来的毒蛇,重新爬出了洞穴,出现在贵人茶吧的众多权贵和美人之间。

  “你倒很会看云识天气,这段时间,金阳城的空气好像清新了许多。”梅玉屏笑道。在众多前来求助的老板中,钱荔波是惟一没有及时放血给她的迟到者。

  “本来,金阳的天气不太好,天空里漫着一片片的乌云,松也松不开。”钱荔波严肃兮兮地道。“可是,最近易习水这条乌龙出现了,一下子把满天的乌云都吸了过去。现在,金阳的乌云都集中到了东边的那一撮天上去了,其他部分马上多云转晴,我们总算可以出来透透气了。”

  “易习水出事,我估计公安系统还会有好多人跟着倒霉。”梅玉屏像个政治形势分析师,掐指算道。“他长期在公安系统经营,该有多少人是他提起来的?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这些人又有多少人给他送过钱?向他买过官?至于金阳市里的许多老板,特别是娱乐行业的,找他帮过忙的肯定也不少。我估计,这些人都会慢慢扯进去。”

  “这些都和我无关,反正我是岭东人,在岭西没什么生意。”钱荔波道。“而且我找牛厅长和池市长办事也才刚刚开始,没跟他们发生什么关系,相信他们的事也扯不上我。”

  “最近出来,有什么新的盘算?”梅玉屏问道。

  “还是那件事,我想拿下金阳高速,这事还得请你帮帮忙,看看有什么人能够打通关节。”钱荔波道。“金阳高速就像个因缺少营养而奄奄一息的人,而我金神集团有的是钱,有的是营养。只要我拿下金阳高速,注入资金,金阳高速就会突然精神起来,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这可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你还不死心啊。”梅玉屏道。“牛厅长和池市长这两条路都走不通了,巴、崔、轩三家也不肯出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除了这些人,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你买下金阳高速的。”

  “金阳高速属于岭西省交通厅和金阳市交通局共同所有,双方都有股份。”钱荔波道。“新上任的交通厅长为人怎么样?有没有贪财好色的脾气?还有,市交通局的老大,有没有什么弱点?按理说,金阳官场上这些官员的穴位,你梅姐都拿捏得很准啊?”

  “好像都不太好对付。”梅玉屏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这两个人本身都很硬,特别是现在又处在风头上,就是想贪,谁还有那么大的胆子啊?依我说,最关键还是得找到大人物,从上往下压。对于自身比较硬的人,他们也怕上级,上级就是他们的软勒。官场上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压,是对付清官最好的办法。”

  “我也正有此意。”钱荔波高兴道。“快说说,你手头还有什么大人物?我上次就说过,只要把这件事搞定,你的那份报酬是少不了的。”

  “可惜我手头有些紧,实在是没货。”梅玉屏遗憾道。“不过,我听说岭西的大人物里,现在还有常务副省长凌黔西的女儿好像还在做点什么生意,具体不太清楚。你不妨找他女儿谈谈,看看能不能有合作的机会。”

  “她女儿怎么找?你有她的地址吗?”

  “没有。”梅玉屏道。“我听说,凌小姐常年在各地奔走,在国外呆的时间比国内还长,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你要想找到她,可能也不太容易。”

  “不,我一定要找到她。”钱荔波道。“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能够提供这个人的名字,我就有办法找到她,更何况,她又不是通缉犯,是个生意人,有钱好赚,还怕找不到她?”

  “那我祝你好运。”梅玉屏笑道。

  正在这时,门外闪进一个人影,接着就是一阵长长的拖音:“梅姐——”

  梅玉屏一看,原来是丁望谟。这个人以前一直显得孤傲,可最近脾气有些变化,看到梅玉屏,就像是看到小姐妹一样。外人看了,以为丁望谟也是这里二奶族当中的一员呢。

  “啊哟,原来是丁处长来了。”梅玉屏马上介绍道:“这位是钱总,岭东金神集团公司的老总,是位财神爷。”

  钱荔波微笑地盯着丁望谟看,梅玉屏又指着丁望谟道:“这位就是金阳市国土局的丁处长。”

  “丁处长,是不是洪书记的儿媳?”钱荔波见梅玉屏神秘地点了点头,就说:“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然后,就掏出名片,给丁望谟递过去。

  “原来是钱总,我听梅姐说起过,说你想买金阳高速?这可是个大手笔啊。”丁望谟在旁边坐了下来,惊讶道。“岭东人就是比岭西人有钱,连上市公司也敢买。不知道最近谈得怎么样了?价格定下来了吗?”

  “哪里,还早着呢,我来金阳这么久了,连门都还没摸着。”钱荔波失望地道。本来想请丁望谟帮忙,可一想,她是红钟馗洪息烽的儿媳,只怕不说还好,说了反受其害,只好含含糊糊应付了之。

  “据我所知,金阳高速是个国有企业,市里的股份占多数,如果能够找到巴纳雍,事情肯定能够搞定。”丁望谟随随便便地扯道。

  “很难啊,现在的巴书记,今非昔比,越来越难搞啊。”钱荔波叹道。

  “说得也是。他是个舍得丢卒保车的聪明人。”丁望谟道。“放弃财产而保住政治上的安全,办法虽好,可拥有这样魄力的人,还真是不多。”

  “岭西不是一下子就出了三位吗?”梅玉屏插嘴道。

  “是啊,这可是岭西的大新闻,全国也绝无仅有啊。”丁望谟道。“不过据我看,其他两位肯定是受到巴纳雍的影响。巴纳雍那么多的财产都敢放弃,另外两位当然也愿意跟着走,现在他们都想做清官。在岭西,做清官可是一大时髦,就像文革时流行学语录,现在流行做清官。”

  “清官并不好。”钱荔波直言道。“我是个生意人,我不怎么喜欢清官,清官很可怕啊。”

  “清官很可怕,是吗?”丁望谟看着梅玉屏,大笑了起来。“你的观点倒很新鲜,可也很现实。确实,在清官面前,生意人的利润肯定会减少,而寻求利润最大化,是生意人永恒不变的追求。”

  “看来,丁处长对生意人很有研究啊。”钱荔波听到刚才这几句,忽然对她产生了兴趣。“如果你在生意方面也有意向的话,我倒觉得我们之间可以搞些合作。”

  “钱总会看相啊,你说得没错。”丁望谟道。“我对做生意一向感兴趣,想下海经商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我们家老爷子挡着,我现在的生意,可能做得不会比你小。”

  “那是,那是。”钱荔波喝了口茶,觉得茶叶真是好东西,苦中带着清香,最能解渴。“可惜,我也听说了,你们家老爷子是岭西第一清官,比当年的黑脸包公还厉害。整个岭西的官都怕他,难道你不怕?”

  “我是又怕又不怕。”丁望谟解释道。“因为他处处管着我们,不让我们干这干那,不让我们经商发财,老是批评我们,所以我怕他;可是,我毕竟与别的机关干部不同。我是他的儿媳妇,他批得不敢太凶啊。再说,如果我能够赚点钱贴补家用,不就等于贴补到他头上吗?所以,我们之间展开了许多次的讨论,最后,他终于做出了些小小的让步。”

  “他让步了?哪方面?”钱荔波急忙追问。

  “以前,他一直教育我好好在机关工作,任何赚外快的事都不许我干,更不许我下海经商,或兼职取酬。可是现在,他被我说服了,他同意我把自己的工资收入拿出来,和同事们一样,炒炒股。”丁望谟高兴地道。“所以,我最近老在找炒股专家,问问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免得我亏了老本。”

  “找到专家了吗?”钱荔波问。“据我了解,现在的岭西人差不多人人热衷炒股,自称专家的也不在少数。”

  “所谓的专家,都是机构经理的自我宣传。”丁望谟道。“我最近按他们说的意见买了几只股票,可最后和我自己选的股票差不多,都是亏多赚少。加上现在股市总体比较疲软,想在股市赚钱,确实比较难啊。”

  “其实你不必到处去找专家,在炒股方面,我可是很有些研究啊。”钱荔波道。“想当年我刚刚起家的时候,手头的资金也不多,就是因为炒了股之后,资产才成倍成倍地翻上去的。”

  “哟,看来我要找的专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丁望谟笑了笑,又朝梅玉屏看了看。“那么,你有没有教教我们梅姐怎么炒股啊。”

  “我可没想炒股,风险太大,不敢入市啊。”梅玉屏道。“如果能教我怎么开好茶吧,我倒有兴趣听。”

  “开茶吧我肯定开不过你,你的招数太绝,别说岭西人开不过你,我们岭东也没有人开得过你。”钱荔波道。“不过,炒股方面,我确实有过研究,也获利不少。”

  “好吧,你倒说说看,炒股有哪些绝招?”丁望谟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我这人一向低调,从不吹牛。”钱荔波想说笑话,但自己并没有笑。“依我说,最近的股市行情不怎么样,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如果手头有资金,不如投资到其他行业,或者说,我们换一种方法炒股,可能利润更为丰厚。”

  “你的观点有些新鲜,投资到其他行业也算炒股?你仔细说说。”丁望谟道。

  “所谓炒股,当然是一种风险投资,高风险,高收入,当然也可能是高亏损。”钱荔波道。“如果你愿意搞风险投资,何必非要炒股不可呢?现在全民炒股,风险越来越大,钱不像以前那么好赚了。在中国做任何生意,贵在喝头口水。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能够炒股赚钱,现在在股市的钱却越来越少了,就因为我喝到了头口水,现在全国一起喝的水,我不太愿意喝了。我想换一种炒股的思路,还是头口水,还是低风险高收入的生意。”

  这时,外面又来了几位熟客。梅玉屏站起来迎接,好像还要陪他们聊天。其实,梅玉屏走了更好,钱荔波可以把风险投资的事,向丁望谟说得更详细、更到位一些。

  “你现在能喝到哪方面的头口水?”丁望谟问。

  “我现在做的生意,就是搞风险投资。不过,我所说的风险投资,和教科书上说的不一样,和你听到的可能也有区别。”钱荔波道。“我不是向外作风险投资,而是吸收别人的风险投资。你知道吗?岭东人把大把大把的钞投到我们的金神集团,目的就是想赚取高额利润。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正是因为我作出了高额利润的许诺。我敢说,只要把钱投到我这儿,肯定就会像炒原始股那样发大财。”

  “可是,你用什么回报他们呢?”丁望谟不解地问。“如果你赚不到钱,不是亏大了吗?”

  “我从来不做亏本生意。”钱荔波道。“我把他们给我的钱,全部投到一种特殊的股市里,类似于炒原始股。最后的利润,当然高于我支付给他们的那部分。其中的差价,就是我赚到的。”

  “那你说说看,你怎么炒这个原始股?”丁望谟半信半疑地问。

  “最近我搞了几个项目,利润都很高。比如,房产、娱乐、赌博性游戏等等。”钱荔波道。“但我觉得做这些还不够,所以我就到岭西来了。听说你们的金阳高速要出手,我决心拿下它,然后重新包装上市,把全国甚至全世界的资金都吸到我手上来。整个上市公司,整只股票都在我手里了,我的股东们,难道不都拥有原始股了吗?到那时,我拼尽全力把股票炒上去,他们肯定个个都发大财,不知道会诞生出多少个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呢。”

  “你还真有商业眼光。我有些小看你了。”丁望谟仔细盯着钱荔波观察,觉得眼前这人高大了许多。“你刚才说的炒股手法,我非常赞同。那么你说说看,如果我把钱投到你公司来,你怎么回报我呢?”

  钱荔波左右瞧了瞧,神秘地道:“至于回报的利润,我们可以签合同,每个人的回报率是不一样的。像你这样的情况,我建议你办个委托理财手续比较稳妥一些。”

  “委托理财?”丁望谟觉得这个词有些陌生。

  “现在市面上所说的委托理财,是指证券机构或银行出面搞的经营办法。但是,我们指的是我们之间的委托理财。”钱荔波道。“也就是说,你把钱交给我,委托我来理财,而我呢,则保证你的资产在一定时期内增值到一定的幅度。至于增加多少,我们都可以细谈。”

  “那你详细说说。”丁望谟道。

  “比如说,你手里有一百万块钱,投给银行,一年最多赚几万块钱;即便放高利贷,最多也就拿一二十万的利息。但是,如果你把这一百万投给我,我可以在合同里保证,在一年后让你的资产增值到一百五十万。当然,这仅仅是个基数。如果你想再多赚一些,我们还可以谈得更细一些。”

  “你接着谈。越细越好。”丁望谟道。

  “如果你帮我拿下某个一千万的建筑工程,我可以使你的这一百万增值到两三百万。当然,如果你帮我……”说到这里,钱荔波噎住了,没说下去。

  “说呀,为什么不说下去?”丁望谟惊奇道。“你不把话说完,我怎么知道该不该把钱投给你?”

  “我话说出来,不一定管用。”钱荔波笑得有些尴尬。

  “不管它有没有用,先说说看吧。”丁望谟道。“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就是一个直爽人,梅姐最了解我了,咦,梅姐怎么还没过来呢?”

  “不来也好,我想说的应该是保密的内容。”钱荔波道。“如果你能够帮助我拿下金阳高速,我可以使你的这一百万,在一年内增值到一千万。而且,你可以提前预支。”

  “什么时候预支?”丁望谟道。

  “在我拿下金阳高速之后。”钱荔波道。

  “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是你知道,我们老爷子确实是个死脑筋,像是头世跟钱有仇似的。”丁望谟道。“如果我明明白白地把事情告诉他,他一定会把我臭骂一顿,你也别想捞到什么好处。”

  “这我并不意外。你们老爷子是岭西第一清官嘛。”钱荔波喝了口茶,接着道。“不过,我们能不能想个含蓄点的法子,既让他帮助我们,又不让他知道整个事情的全部。”

  “好像没这么好的办法吧?”丁望谟没什么信心。

  “试试看呗,不试怎么知道?”钱荔波继续鼓励道。

  “怎么个试法?”丁望谟问。

  “我们先把合同签了,就是刚才说的委托理财的合同。”钱荔波道。“但是,在合同里不必写明收购金阳高速的事。我们只写明你投我一百万,我一年后让你增值到一百五十万。而进一步增值到一千万的条件,就得写含蓄一些了。既表明你帮助我拿下金阳高速,又不能让别人看出来。”

  “怎么写?”丁望谟惊奇于钱荔波的合同手法。

  “就说如果公司效益明显的话,可以保证增值到一千万。”钱荔波道。“然后在预支的时间上作些标记,比如我前面说过的,在完成对金阳高速的收购后预支。你想,如果我拿下了金阳高速,当然愿意支付了。如果拿不下,显然你没有帮助过我,我也不必支付了。所以,这个合同是个两不亏欠的合同。”

  “嗯,这样写比较好。我愿意一试。”丁望谟道。“我只告诉老爷子我委托你们公司帮助理财,主要是炒股等。然后,希望他帮助你们说说话。不过,凭我们老爷子的脾气,他愿不愿意帮忙,我可真说不准。你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所以,我们的合同也得写得细一些。”钱荔波的生意做得很精明。“我们还可以签一个补充条款。通过这个补充条款,督促你为我的收购大事出力,否则,我担心你出工不出力啊!”

  两人相视大笑。

  这时,梅玉屏过来了,道:“哟,你们谈得很好嘛,看来很对脾气嘛。”

  在一个周六的上午,洪息烽正在办公室加班批文件。小阮喊了声报道,然后引进来两位客人:一位是省委常委、金阳市委书记巴纳雍,一位是国资委主任老奚。

  大家坐下后,巴纳雍道:“洪书记,我和老奚一起来,是想汇报一下金阳高速的事。因为金阳高速向外出售是几个月以前就向外发布过的,所以,现在全国各地有好多企业都来金阳谈收购的事。下午要从报名单位中确定最终的收购方,我们想听听您的意见。”

  “这个事要听我的意见?”洪息烽看了看老奚,笑道。“我不分管国资委的工作,你们自己看着办呗。如果非要我谈,我就想谈一条,在出售公司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清正廉洁,千万不能出腐败问题。此外,就是要考虑到企业的正常运转,考虑到企业职工的生存问题。出售的价格不一定要选最高的,可以选最有实力的,最能够把企业往健康的方向运转起来的。毕竟是家上市公司,我们岭西人自己搞不好,这回得选一家懂经营的新主人,一定要把它搞好。”

  “是啊,我们一定按您的指示去办。其实,您刚才说的这两条,也一直是我的担心。因为这几天前来打招呼的人特别多,我们左右为难,实在吃不准,所以特地来请教您。”巴纳雍谦虚而诚恳地道。“这件事处理不好,肯定得罪人,老奚也觉得很为难啊。”

  老奚补充道:“市国资委、市交通局的人也和我谈了,他们也觉得不好办。省市领导出面打招呼的很多,而且东家不是同一个。”

  “都有哪些人打招呼?”洪息烽不满地道。

  “凌黔西和好多相关单位的负责人打过招呼,是为北方的一家企业。”巴纳雍道。“还有其他一些省市领导,也出面说过。”

  “你们觉得哪家企业实力最雄厚?”洪息烽问道。

  “要论资金,应该数岭东的金神集团。”巴纳雍道。

  “金神集团?听起来很耳熟,对了,我知道这家企业。”洪息烽马上想到了前几天丁望谟介绍的情况,说她在这家公司投了些钱,搞了个委托理财。“听说这家公司最近发展很快啊,有没有这回事?”

  “是的,发展很快,资金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巴纳雍道。“但是,他们公司在高速公路管理上没有什么经验。我们有些担心。”

  “管理没经验?”洪息烽想了想,继续道。“没有经验并不是最重要的。既然他们有实力收购上市公司,当然有实力聘请一流的管理人员。我相信他们收购了金阳高速以后,会加强经营管理的。要不然,他们的企业怎么会发展得那么快?”

  老奚想补充点什么,可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那么,您说是凌省长推荐的北方那家企业好,还是岭东的金神集团好?”巴纳雍想请洪息烽敲定一下,他似乎不想承担太多的责任。

  “岭东这家,可以考虑。”洪息烽道。“不过,最终选哪家,由你们开会时讨论决定,我不分管这事,可作不了主,啊?”

  巴纳雍和老奚离开政法大楼,就直奔省委大楼而去。

  运气很好,省委书记卢仁怀在办公室里看当天的《岭西日报》,上面有篇文章介绍了“岭经验”在全国各地推广的事。

  “凌省长说北方那家好,洪书记说岭东那家强,还有其他许多领导,也都有推荐,我们实在吃不准。”看来,巴纳雍做事越来越慎重了,他把这事向省委书记汇报,如果出事,责任就更轻了。

  “洪书记推荐岭东的企业?”卢仁怀吃惊地道:“他是怎么推荐的?”

  “没有,他倒没有极力推荐。”巴纳雍怕卢仁怀误解。“是我们向他介绍了岭东金神集团的资金实力,他觉得资金实力很重要,所以说岭东的可以重点考虑。然后,他还强调了廉政建设的事,让我们注意,防止在出售时出现腐败问题。”

  “息烽的提醒很重要啊,特别是在目前的气候下。”卢仁怀神色凝重地道。“既然息烽看好岭东的企业,我看就定岭东的企业吧。其他人的推荐,我怕会出事。红钟馗的推荐,更让人放心些。当然,最后还是由你们自己把关。”

  巴纳雍离开了卢仁怀的办公室,觉得下午的会议有了主心骨,便拍了拍老奚的肩膀,说:“这下子,包袱终于解掉了。老奚,权力不是什么好东西,无权一身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