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书名:国色作者名:汪宛夫本章字数:34700更新时间:2024-12-27 17:51:43
21、家规门风
中国的官场体制一向繁复,而今更没简约。按理,一个省的首脑就一名省长,至多再配副省长若干。可我们现在的省,却有四套大班子,四套小班子。光在任的省部级领导就有几十人,加上离退休的,共有百余人。还好岭西相对偏远落后,如果是大军区和一些省部级高校所在地,副军、副部以上的高官数量还会大增。
可是,即便是岭西,对省部级高官的管理和服务日益成为一大问题。这些高官家庭内部的事,各式各样,也颇为让人头疼。
金阳市的高官别墅群共有三处,保儿路7号院是其中之一。这里离省府最近,但建造时间较早,配套设施较差,房子面积也相对较小。于是,在新的别墅建成后,名次靠前的领导大多搬走了,这里就空出了些房子。
洪息烽位高权重,是岭西的三四号人物。但他来得不巧,好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只好住进7号院。在这个大院里,他最熟悉的便是省政协主席年赤水、常务副省长凌黔西。他们俩的房子靠西头,事务管理局给他们各加修了一个小套,就没舍得搬。院里的其他人,主要是一些老同志,洪息烽到现在都还没认全。
洪息烽不认识别人,别人可都认识他,原因就在于他还在位,在于掌实权。
周六的早晨,洪息烽穿着运动服出门跑步,在院门口遇到了一位白发老者,看上去身体健朗,但精神有些憔悴。
“洪书记,你早啊!”老者主动打招呼,可洪息烽却叫不出对方的名字,只是在院子里见过几次,有些面熟。
见洪息烽笑而不语,老者旁边的年轻人作了简单的介绍。
洪息烽忙喊道:“原来是常老,看上去身体很健康啊,肯定是经常锻炼的结果,生命在于运动啊。”
常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老了,不中用了,现在的岭西,要靠你们年轻人啦!”
洪息烽一听自己被人称为“年轻人”,觉得颇有新意,忍不住傻笑了一会儿。
这时,只见常老犹豫再三,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洪息烽便朝旁边看了看,常老就给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他退到后边去。
接着,常老有意无意地往前走移了几步,等洪息烽跟上后,他又停住了脚步,叹了一口气,道:“洪书记啊,我们老不中用,本来,也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可是,家里又有一堆烦心事,总也不让人消停。”
“什么事惹您生气啦?”洪息烽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常老继续叹道:“我那个不争气的女婿,隔三叉五给我惹事,看在我闺女的份上,我给他擦屁股擦了好多年,现在倒好,他在外面有了新欢,天天和我闺女闹离婚,你看看,这都什么事呀,乱七八糟的,全让我摊上了。”
“你女婿是谁呀?干什么工作的?”洪息烽问。
“他叫谈三都,是金阳市国土局的副局长。”常老说。“都怪我女儿没眼光,硬要喜欢他。当年,我可是一直反对这门婚事的,觉得这小子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不是块好材料。可我女儿觉得他长得酷,有个性,不顾我的反对,吵着闹着要嫁给他。我们心疼闺女,最后就依了她。结婚以后,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三天两头不上班,在外面鬼混。当时他在月湖区土管所工作,所长向上面报告要开除他,他就天天和所长吵,还拿出刀子威胁。也是我不该牵就,出面给市里打招呼,把他从土管所调到了市国土局,谋了份清闲差使。可他就是不务正业,从来不好好干工作,不是赌博被抓了,就是喝酒打人了,没给我少添乱。这些事,都是我出面给他摆平的。”
“对子女管教一定要严,宠不得啊,女婿也一样。”洪息烽中途评论道。
“就是啊,我已经对他太宠了,已经是溺爱了,可他应该有些知足了吧。”常老痛苦地回忆道。“不,他根本就不知足,像是我欠了他似地。不仅不好好干工作,还嫌进步太慢,逼着我给市里打电话,要给他提干。我不从,他就让我闺女出面和我闹。而且闹了还不止一次,所以,我给市里打招呼也打了多次。就这样,这个懒汉从区土管所的普通干部,一步步被提拔为市国土局的副处长、处长、副局长。后来我退下来了,不能给他打招呼了,他就再也上不去了。”
“那他还想怎么样?已经把他捧得够高了吧?”洪息烽道。
“我在位的时候,他看我还有些利用价值,对我闺女还算不错,让她过了几年平安日子。”常老道。“可是,当我退下来后,觉得我没利用价值了,不能再帮他了,他对我闺女的态度也明显转变了。经常夜不归宿,在外面吃喝嫖赌。我闺女常在我面前哭,我说,我有什么办法?这不是你自己吵着闹着要嫁的人么?因为说了几次都没结果,我只好劝闺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是最近,这小子态度更糟了,据说在外泡上了个小姑娘,准备结婚了,就开始和我闺女闹离婚。我闺女觉得没面子,不忍心和他分手,让我替她想想办法,你说,洪书记,我有什么办法呢?”
“这事有什么办法?你当然没办法了。”洪息烽很同情地说。
“但是,你可能有办法。”常老突然把眼睛盯着洪息烽,期盼着说。
“我,我?”洪息烽把眼睛转向保儿山上的那片天空,天上飘着丝丝白云,很悠闲。“这小子!这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家伙,我收拾他!当初我们能把他捧天上去,今天就能把他摔到地狱里去。你等着,我让人治治他,叫他光屁股走人,看他还有什么资本泡女人!”
“不成不成!”常老着急道:“我们只想让你教育教育他。让他别闹离婚,和我闺女重归于好就成。如果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了,那他回到我们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好吧!”洪息烽倒抽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常老,我尽力而为,让人教育他。不过,效果怎么样,可很难说。”
“试试吧。”常老无奈地说。“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洪息烽回到家里,阿姨已经把稀饭豆浆和油条大饼都端上来了。儿子洪祈还在看报,媳妇丁望谟顾自抄起一副油条大饼,说:“我先吃了啊,吃完我得去做头发,头发做好再上班。这个头啊,乱得没法看了。”
洪息烽看了看,觉得她的头发很好,比阿姨的头发漂亮多了。就说:“上班纪律要遵守啊,你也算是个副处长呢!就不怕处长批评你?”
“处长不会批评我。”丁望谟笑道。
“还有局长副局长呢?”洪息烽喝了口稀饭,说。
“局长副局长也不批评我。”丁望谟笑得更神了。
“敢情你是分管国土工作的副市长?”洪息烽白了她一眼,道:“金阳市国土局就没人敢监督你了?”
“哪有呀?”丁望谟撒娇道:“不是没人敢监督我,是没人敢监督你。”
“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我是您的媳妇啊?”丁望谟笑道:“监督我,不就等于监督您吗?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您的媳妇再不争气,再不让人待见,人家不也得看看您的面子,让个三分吗?”
“你觉得这样很好?”洪息烽道:“你分析得没错,现在的人情世故确实如此。可你不该躺在这份人情上享受呀?你得争气一点,时时处处严以律己,拿出副处长的样子出来,别让人觉得你是靠你公公我的牌子吃饭的,那样的话,人家会看不起你!”
“我才不管……”正想把句子说完整,瞥见公公态度异常,便改口道:“爸爸,您放心吧,我在单位里工作拿得起,要口才有口才,要文才有文才,公关协调的能力更不用说了。有些人说了,凭我的能力,别说副处长,就是干个处长局长都绰绰有余!”
“别光耍嘴皮子,好高骛远,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吧。”洪息烽道:“工作干得好不好,我会自己去了解的,光你自己说还不行。如果真干得好,真有本事,干局长也不是不可能。但一定要凭真本事,不能靠家庭背景伸手要官。我当年靠谁啦?是靠父母啦,还是靠老丈人啦?谁也没靠上,就是凭着自己的工作能力一步步闯到今天的。”
“哟哟哟,说什么呢?”夫人走到餐桌边,刚听到最后一句,就不温不火地道:“要是嫌老丈人没帮上忙,现在再去找一个还来得及。”
洪息烽转过头来看了看夫人,淡淡一笑,并没去搭理她,而是接着对儿媳妇道:“望谟啊,我问你一件事。你们局里有个叫谈三都的副局长,这人怎么样?”
“这人啊,我很熟啊。”丁望谟道。“长得还不懒,有点花花公子的味道,挺有女人缘的。不过,就是有点花心,整天就知道追女人,看到漂亮女孩,眼睛就色眯眯地盯着不动,然后,献花呀,请客呀,什么花招都会想出来。”
“他在你们局里也这么胡来?”洪息烽问。
“那当然,他就是这么一个特别的人。”丁望谟道。“要说我们国土局,上上下下谁最漂亮?还不是我吗?所以,他也会给我献花——”
刚说到这儿,丁望谟意识到说漏嘴了,便用沾过油条的油滋滋的手指挡住了嘴巴,哑在那儿不动。
“怦!”洪息烽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胡闹!太不像话了,居然敢给你献花?洪息烽的儿媳妇,他也敢动歪脑子?我看他是活腻了!”
“生什么气呀?老头子?”夫人喊道。
见洪祈也过来了,洪息烽道:“别光顾教书,把你老婆管管好!”
丁望谟嘟着嘴,娇嘀嘀地道:“人家又没怎么,还要洪祈管我!他给我献花,我给退回去了,又没收下,是不是?人家一个花花公子,我怎么会看中呢?在我心里,洪祈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丁望谟说到这里,朝洪祈用情一瞥,道:“你劝劝你爹,看他生气的,没必要嘛。”
大伙果然齐劝,把洪息烽劝住了。
到了单位里,洪息烽就给虞锦屏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趟。
虞锦屏来后,洪息烽道:“你和金阳市纪委联系一下,一起找市国土局副局长谈三都谈话。他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坏事干绝,可是,我们以前一直没敢动他,为什么?因为他是省里的老同志常老的女婿。看在常老的份上,大家给他一个面子。即便没干什么事,也给了他一个副局长的位置。现在倒好,他看常老成老同志了,不中用了,就在外面找女人,想和他女儿离婚。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想办法给我治治他。第一步是劝,实在劝不住,再收拾他,绝不能给岭西高干家庭留下坏样板!”
“洪书记,你有所不知。”虞锦屏为难地说。“在我们岭西高干家庭里,类似的问题绝不止谈三都一个。高干家庭的女婿也好,媳妇也好,有几个是真情的?还不是盯着对方的家庭背景,攀龙附凤,想得到一个迅速升官发财的捷径?”
“这话说绝对了吧?”洪息烽不太同意这个定理式的结论。
“那也是。我说的是一部分。”虞锦屏通过对洪息烽表情的分析,马上修正自己的观点。“像你们丁望谟,不但人长得漂亮,对洪祈也好。可那也是少数啊。再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你们洪祈才貌双全,是个货真价实的人材。可别的高干子弟,人品像洪祈这么好的并不多,如果当初谈婚论嫁的时候稍不注意,找了个品德方面次一点的,到了自己退位以后,问题就出来了。”
“我话我倒爱听。”洪息烽道。“现在的世道,真是人心不古啊。总书记说的八荣八耻,应该大力弘扬。特别是对于高干家庭来说,我认为尤其要弘扬八荣八耻,可别让那些小人攀龙附凤,得志便猖狂。一旦猖狂,我们就得想想办法,拿出猎枪来,打掉这只中山狼!”
“看来这个谈三都,很让你生气啊!”虞锦屏道。
“还不是我的邻居常老生气了嘛。人家革命一辈子,把闺女当作掌上明珠一样宠爱,爱屋及乌,对这个混账女婿也一宠再宠,一忍再忍,没想到他现在太不像话了,就厚着老脸,央求我替他作主。”洪息烽道。“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也心疼。所以,今天把你找来,你这个纪委书记,也得替老同志出点力。用纪律手段,维护一下高干家庭的团结和睦,你看怎么样?”
“找他谈个话,教育教育是没问题的。”虞锦屏道。“就怕作用不明显。现在是新社会了,主张婚恋自由。即便是高干家庭的女婿或儿媳,我们也不能强迫人家不得离婚,是不?”
“是啊,我这清楚,我又不是军阀。”洪息烽道。“先试试看嘛。实在不行,你们就把他拿下,当然,还得征求常老的意见。谈三都这小子的问题,多着呢,随时都可以对他进行‘两规’调查。更让我生气的是,他居然在单位里也狂追女人,连我儿媳妇也敢打主意,还送鲜花,这还了得!好在我儿媳妇没收下,要不然,两个人我一起治!”
晚上回到家里,丁望谟态度特别好,又喊爹又送礼,极像个懂事的闺女。洪息烽一想,反正送花的人家,她又没有接收,怪不得她。于是,心情转好,问了问她最近的工作,然后把她表扬了一番。
谁知,丁望谟提出了自己的新计划,道:“爸爸,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儿。”
“什么事?”
“我想辞职,下海经商。”
“下海经商?”洪息烽惊诧道:“那怎么行?不说别的,你以前从没做过生意,凭什么去下海?弄不好沉落水底,啥也没捞到,还白送一条命。”
“爸爸,那您也太小看我了吧?”丁望谟又开始撒娇。“这次啊,我想到了一个很稳妥的办法,借脑经商,借壳上市。如果我下海,那就是稳赚不亏,你看好不好?”
“说说看,怎么个稳赚不亏?”洪息烽目光开始隐现怀疑。
“前几天,我和巴纳雍、轩天柱、崔务川家的三位公子,也就是搞房地产的巴爷、搞广告的轩爷和搞人才中介的崔爷三个商量了一下,想出一个联合出海、共同致富的超级方案,希望得到您的批准。”
“你们要联合出海?”
“是啊。我把他们三人找来谈了,而且要把他们撮合在一起,成立一个集团公司。”丁望谟尽情描述着自己的野心。“然后,由我出任董事长,巴爷出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轩爷和崔爷出任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
“他们办公司多年,已经有了很好的经验和实力。”洪息烽道。“可你呢?空手一双,横插一杠。凭什么称大为王,要做董事长?他们反倒要屈居于你之下?”
“那是他们心甘情愿的,我可没有强迫他们。”丁望谟道。“再说,他们还不是想利用您的地位,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呀?”
“利用我的地位?”洪息烽的眼睛又开始翻白。
“不不不,爸爸,您别心急。”丁望谟马上改口道。“其实,也不是这个意思。主要是他们觉得自己在政策上把握不准,如果有您在背后指点着,派我出去掌个舵,让船驶得更稳一点。其实,他们也不愿意出什么事,都是奉公守法的青年。”
“别说了,把家里人都叫来,我要开个家庭会。”洪息烽面无表情地道。
丁望谟知道有些不妙,可也不知道公公具体的心思。
一家人全部到齐后,洪息烽开始发话。“刚才,望谟和我提了个方案,说要下海经商,出任董事长,和巴纳雍、轩天柱、崔务川三人的儿子一起办公司。我知道,这无非是想赚钱发财,过上好日子。可你们要知道,我已经是省委副书记,党和国家已经给了我非常好的待遇。我的待遇,你们也或多或少地享受到了,具体我也就不说了。至少,有我这个家长,你们都有一份好的工作和收入,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道一定要去和企业界的富豪去比,一定要把家产搞到几亿才行?我劝你们,千万别去动这个脑筋。古人说,贪心不足蛇吞象。蛇吞象,不可行。一定要吞,到头来自己的身子都要爆裂,下场很惨,你们一定要记住。”
丁望谟低着头,觉得很委屈。
颇为得意的神机妙算,遇到洪息烽,就成了枉费心机。
“高干家庭,得定定家规,清清门风。”洪息烽继续道:“最近,我们岭西的高干家庭内部,也出了不少事。问题虽然各不相同,但总的都是贪心不足,有的贪钱,有的贪权,有的贪色。搞得家长很头疼,有的还告状告到我这儿。所以,我在这里给你们定个规矩,以后,我们洪家的人,别跟在人家背后贪这贪那,一定要带好头。下海经商的事,从此断了这个念想。下班以后,尽量在家里呆着,少到外面和人家一起吃吃喝喝的,免得生出什么风花雪月的事端来。”
这时,电话响了,是虞锦屏打来的,说要向洪息烽汇报工作。
洪息烽在电话里说:“我马上去办公室,呆会儿你来办公室谈吧。”
洪息烽走后,大家都没舍得散去。
丁望谟眼睛红红地看着洪祈,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坏心,还不是为了我们家好,想让大家多赚些钱,将来日子过得好一点。”
洪祈劝道:“刚才爸爸不是说了吗?我们家条件已经不错了,至少中上水平应该有了吧?你就知足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丁望谟把眼睛一白,道:“这怎么叫胡思乱想啊?这中上水平,怎么能让人满足呢?人要安于现状,怎么会有进步呢?正是因为每个人都不安于现状,社会才会进步,时代才会前进,是不是?再说了,现在做官做得再大,靠工资能有多少钱啊?不做生意,就是不能发财。所以,现在当官的人家,都派一个代表出去经商。那出去经商的,叫做辛苦我一个,幸福一家人。所以,并不是我贪心不足,是我想为我们家做贡献。”
洪祈母亲开口了,道:“我们知道你的心意,也没想责怪你。主要是他爸身处高位,一向严格要求自己,不想让人说闲话。其实,想多赚钱过好日子,是每个人都有的想法。我也希望你们以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毕竟,老头子在位一天是一天,总有退下来的时候。”
“还是妈妈理解我!”丁望谟重又露出一丝笑容。“现在领导干部家里,都时兴众人做官,派一人出去经商,大家在背后操纵辅佐。这就叫做政商家庭。本来,我是想把我们家改造一下的,趁爸爸还没退休,干几年政商家庭,等爸爸退休了,我们钱也赚够了。以后我们的孩子可以送到国外留学,你们两老呢,也可以常到国外去转转,安享晚年。你们想想,这样的生活,该多幸福啊!”
洪祈道:“你还是断了这念想吧,爸爸不会同意的。”
丁望谟道:“你就是书呆子一个,死脑筋。”然后,又对洪祈母亲说:“妈妈,你有空就帮我劝劝爸爸。只要他回心转意,我马上下海经商。”
因为办案点上有许多事情要汇报,虞锦屏赶到洪息烽办公室时,已经有些晚了。
“怎么样?那件事谈得还行吧?”洪息烽问。
“我们省纪委和市纪委联合找他进行了谈话。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效果不佳,看起来,他还有逆反心理。”虞锦屏道。“我们已经好话说尽,可他态度非常坚决。说,本来我想缓一缓再离婚的,现在你们出面找我谈,那很好,麻烦你们转告一下,我要求马上离婚。如果不同意,我就上法院请求判决离婚了。”
“这小子,真是个贱骨头!”洪息烽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收拾他!”
“你说,下步该怎办?”虞锦屏问。
“这事啊,依我说,强扭的瓜不甜,其实我上次就已经劝过常老了。”洪息烽道。“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私自作主。这样吧,明天我们一起去常老家一趟,当面和他汇报一下情况。然后,再根据他的态度作出决定。”
完了以后,虞锦屏又谈了其他一些案子的查办进度。
回到家里,大家都差不多休息了。上床以后,夫人开始吹起枕边风,道:“其实,望谟这孩子心眼不坏。她下海经商,无非是想让我们一家人以后的生活好一点。你在位还能有多少年?退下来以后呢?就靠几个退休工资生活?可别的领导干部,你看看吧,家里都有人经商的,哪户人家的家产不是几千万几个亿的?望谟说了,如果下海干几年,等你退了就不干。我们把孙子送到海外留学,一家人也可以经常到世界各地走走。我看,她的想法也不错。”
“想法是不错,可我们不能这么干。”洪息烽道。“你就别劝我了,现在全国上下,党风不那么正,但更需要有人出来坚守阵地。如果我们看别人搞歪门邪道,也跟着歪下去,那整个国家成啥样啦?领导干部一个个腐败下去,党还怎么执政?那可是要亡党亡国的呀?”
“我说不过你。”夫人笑道:“全党全国,就数你洪息烽清高,如果总书记知道你的心思就好了,说不定啊,还能再封你一个什么官,让你再干几年!”
第二天,洪息烽和虞锦屏去了常老家。常老听说谈三都态度恶劣,死不悔改,也无可奈何,道:“既然无力回天,那有什么办法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洪息烽咬牙切齿道:“我最恨的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常老,如果您答应的话,我和锦屏商量一下,协助市纪委对他进行‘两规’调查。他那一屁股的问题,够纪委查上一阵的。”
“行,你们查吧。”常老疲惫不堪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看来,纪委还是得按党纪办事,坚持原则为好。不论谁来说情,都不能妥协。如果谈三都以前出事时,你们就及时派人去查,事情也不会拖到今天这一步。即便离婚,那时我们闺女还年轻,还有机会找个好的。可惜,现在……”
离开常老家,洪息烽就交待了虞锦屏,让她马上去办谈三都的事。
虞锦屏让市纪委书记、分管案件的副书记一起到她办公室,当面向他们交待了谈三都的问题。
其实,市纪委那边举报谈三都的信件已经堆成好几米高了,以前一直碍于常老的面子,没敢动他。现在,省里有了明确指示,市纪委当然不含糊。经市委领导同意,市纪委常委会对谈三都作出了“两规”调查的决定。
这天晚上,丁望谟发现洪息烽的表情有些缓和。看来,昨天晚上婆婆吹枕边风已经发挥了一些功效。于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似地,对洪息烽道:“爸爸,我想好了,以后我就安安心心在国土局上班,再也不动下海的脑筋了。”
洪息烽喝了口茶,微笑地点了点头。丁望谟接着道:“那么,适当作些投资,应该可以吧?”
“作些投资?什么投资?”洪息烽又警惕起来。
“唉,也算不上什么投。”丁望谟道。“这些年来,我们不是有些积蓄嘛,最近股市行情很好。我想投到股市去,合法盈利,行不?”
“你说的是炒股?”
“是啊,就是炒股。”丁望谟道。“我问过了,以前国家有规定,处级干部不得炒股。但现在市场化越来越成熟了,中央纪委已经解除原先的规定,现在大家都能炒股了。”
“这应该没事。”洪息烽道。“不过,建议你不要投太多。股市有风险,应该谨慎入市。”
“知道,我们先投一部分试试嘛。”丁望谟眼睛一转,又道:“如果到企业里去投资,行不行呢?”
“到企业投资?”洪息烽警惕了,道:“那不又是经商啦?只不过没下海,是在岸上经商。不行,还是不行。”
刚说到这里,电话又响了。是车凤冈来电。
“洪书记,刚才玉海娱乐城发生了一起强奸案,一个叫刘凯里的人强奸了一名女服务员。”车凤冈的声音很焦急。“这个刘凯里态度很嚣张,太不象话了。”
“这种事也要向我汇报?”洪息烽觉得车凤冈有些小题大做。“最近婆婆妈妈的事够多了,你当我是派出所长?”
“洪书记,你知道这个刘凯里是谁吗?”车凤冈并没有在批评中退却。
“是谁?”洪息烽不想猜谜,大声问道。
“他的老丈人就是——”车凤冈揭开谜底:“你的邻居、省政协主席年赤水。”
22、慈善人物
早上在办公室一连接了三个电话,第四个是年赤水打来的。
听说洪息烽有空,年赤水放下电话就过来了。
“家门不幸啊,居然出了这种丢人的事。”年赤水一坐下,就开始叹苦经。“息烽啊,我来找你,不是想叫你打招呼,是想听听你的主意。你说,像这样的事,应该怎么办呢?昨天我一个晚上没睡,翻来覆去想不好。”
“办法就是两个。”洪息烽看来也早已作过思考,所以当年赤水提出问题后,并没有犹豫。“一是给市公安局打招呼,让他们从轻处理;二是依法办事,干脆借这个机会,和刘凯里作个了断。”
“要从轻处理,也不容易。”年赤水道。
“是啊,现在的新闻舆论越来越开放了,特别是网络发达以后,靠压是压不住的。我们说句话,让公安机关改变定性,不作强奸处理,或许他们也会听从。”洪息烽分析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当事人把事情捅向媒体,或者通过网络大量传播出去,结果会怎么样呢?如果那样,我们都会很被动。公安被动,你也被动。舆论指责的不仅仅是公安机关,还会指责你这个省政协主席,为了包庇女婿,不惜动用公权。更何况,到那个时候,你女婿干的这件丑事,可能会被再三渲染,搞得全国人民都知道。那样的话,你的脸也没处搁,而且还得照样依法处理。”
“是啊,这正是我担心的。”年赤水道。
“我们再分析一下,要不要借这个机会依法办事,作个了断。”洪息烽继续道。“我听说,你女婿刘凯里这人很不象话,这些年来,打着你的旗号在外面做生意,赚了不少钱,这也不去说他了。更糟糕的是,有了钱之后,整天就是吃喝嫖赌,在外面玩女人。据我所知,他在外面的情妇就有好几个。现在玩得越来越出格,竟敢酒后乱性,犯下强奸罪。你知道吗?被强奸的是名大学生,她是新到娱乐城来端茶水的。刘凯里觉得她长得清纯,硬要和她发生关系,可人家不从。于是,刘凯里就拿出一刀钱来,往人家脑袋上砸。砸完了,就拖到房间里强行发生关系。这种行径,简直是令人发指,畜牲不如啊!像这样的人,还配做你年主席的女婿吗?你还愿意继续把他留在你家里,看着他进进出出吗?即便这次侥幸不被处理,你能保证他下次不再犯事?说不定,这次你保他出去,下次他会一犯再犯,越犯越严重,最终搞得你没法收场。”
“这倒是个事情。”年赤水脸色很尴尬。看来,他最不希望听的就是这些,但又非常真实。
“高干子女的教育是个问题啊。”洪息烽叹道。“我再跟你谈谈我们的邻居常老家的事吧。想当年,常老在岭西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规矩也很重,下面的干部都怕他啊。可他心疼闺女,闺女偏偏喜欢上了月湖区土管所的谈三都。这个谈三都不务正业,也是个吃喝嫖赌的料作,和你们刘凯里倒有七八分相像。他常在外面惹事,都是常老出面搞定的。而且,常老还经常帮他打招呼,让他调动工作,一步步提为市国土局的副局长。现在常老退下去了,没实权了,他觉得人家没利用价值了。于是,又在外面有了新欢,闹着要了常老闺女离婚。开始,常老也犹豫再三,舍不得闺女守空房。现在,他下定决心了,同意他们离婚。我们省市纪委也介入了,对谈三都违法乱纪问题进行全面调查。常老很后悔地对我说:早知会有今天的话,哪会一再对他宠溺,不如以前对他进行处理,那个时候离婚的话,也不会搞得现在这么被动啊。”
“你说得没错,刘凯里和谈三都一样,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年赤水道。“这些年来我们都忙于自己的工作,疏于对子女的教育管理。在子女找对象方面,也没有给他们好好把舵。她们偏于看中外表,找的尽是些缺德的家伙!”
“是啊,也难怪人家骂我们不懂得如何培养干部,总是搞带病提拔。”洪息烽苦笑道。“其实,我们并没有火眼金睛,要是有的话,怎么自己子女找对象都没找好呢?道理都一样啊!”
“依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年赤水再次求助。
“如果真要依我,换句话说,如果这事发生在我家里,那我将选择后者,干脆就借这个机会处理掉这个缺德鬼。”洪息烽道。“如果支持公安机关的处理,当事人也不会到处闹事,我们再跟他们打打招呼,让他们尽量避开新闻媒体。那么,刘凯里处理了,人家也不知道刘是你女婿,没人会在背后议论你。退一步讲,即便让媒体知道了,因为你已经大义灭亲,还让女儿和他离了婚,你已经站在了正义的一方,媒体要写文章,那也肯定是表扬你的文章。从政治分上算,你没有失分,反而会得分。在岭西百姓面前,也会有更好的形象。”
“好吧,我回去再商量商量。”年赤水狠抽了口气,显然心灵受了重创。“或许你说的很对,像这样的缺德鬼,留在身边,迟早都是祸害,是个丑闻啊!”
送走年赤水,秘书小阮进来来,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
“出什么事啦?”洪息烽道:“不会又出什么大要案了吧?”
“这回倒不是。”小阮笑了笑,道:“但是,也是件大事。刚才办公厅电话通知,说下午要开个常委会,讨论一下当前的意识形态和舆论宣传问题。还要通报一下中央巡视组的有关巡视情况。”
“这算什么大事?”洪息烽把头一歪。
“下午的会议是有针对性的。”小阮悄悄地道。“社会上已经在议论纷纷了,因为这几天网民闹得很厉害,都是针对巴纳雍他们的,要不,您打开来看看?”
“好,你把我打开来。”洪息烽对电脑不太懂,让小阮操作好以后,自己再过去看。
“书记,这是金阳网论坛,上面有好多帖子,都是议论巴纳雍的。”小阮指着那些帖子的标题道:“其实版主已经删了不少过激言论了。这些,已经是比较温和的了。”
“大家说些什么?”洪息烽问。
小阮便打开其中一个帖子,道:“您看,他们在议论,说巴纳雍儿子搞房地产,难怪现在金阳房价这么高,老百姓的钱都转到他儿子口袋里去了。您看,因为怕版主删,他们在议论巴纳雍时,用的都是拼音字母,或者谐音字。其实,他们说的都是巴纳雍。”
“这是他咎由自取,我说过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听。”洪息烽道。
“书记,由于版主删帖厉害,很多网民转移阵地,把议论巴纳雍的帖子,发到了北京、深圳的一些论坛上去了。”这时,小阮打开了北京的论坛。“您看,在这些论坛上,网民说话没有顾忌了,他们想说啥就说啥,可把巴书记整惨啦!”
“现在的网民,不太好对付啊!”
“就是,有好多人在议论,说这次中央巡视组来岭西,主要是针对巴纳雍来的。还有不少人在感叹:这个姓巴的,怎么还没有被‘两规’呢?好像他们整天没啥事儿干,就干巴巴等着巴纳雍犯事似的,太不像话啦!”
“还有别的议论吗?”
“主要是针对巴书记的。另外,议论崔部长和轩部长等其他一些领导干部子女的帖子也有一些。”小阮道。
“所以,下午要讨论一下意识形态,想想应对之策。”洪息烽已经明白了小阮的意思。“早听我的多好?何必非闹到今天这一步呢?”
小阮盯着洪息烽的脸,想搞清楚他内心的想法。
“在中国搞反腐败,光靠人治不行,法治也不行。”洪息烽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加强舆论监督!”
小阮听了有些奇怪,因为洪息烽所说的,与小平同志说的一手抓教育一手抓法制有些不一样。
“在人治和法治之外,再加一条,舆论反腐!”洪息烽笑着对小阮道:“你看,我到岭西后,已经多次讲过要管好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事,也出台过多项举措反腐,可是,这些领导干部就是听不进去,以为我眼红他们,想拆他们的台。现在好了,舆论起来了,网络开始监督他们了。看来,网民的权力大啊,比我这个省委副书记的权力还大。现在岭西的领导干部,私底下最怕的就是网民,可我不怕,我从心底里喜欢。有网民的支持,岭西的反腐倡廉建设就有希望了。”
不过,在下午的省委常委会上,洪息烽的观点可没有这么直白。而且,他的话也不多,大多时候都在听其他常委发言,像是对这件事兴趣不大。
“洪书记,现在网络监管是公安机关负责的,这件事还希望洪书记管一管。”轩天柱看了看巴纳雍,又看了看洪息烽,仿佛他是在为巴纳雍说情。“现在全国几大网络论坛上,对巴书记的议论相当偏激,现在的网民充满‘仇官’‘仇富’情绪,对他们的这种网络暴力行为,我们得采取措施,不能任由他们胡来啊!”
“这个观点,我支持啊!”洪息烽轻描谈写地说。“公安机关应该支持宣传部门抓好网络监管工作嘛。这件事,你直接和网络监察处商量就行,我没有不同意见。”
“现在省内的网络舆论还好控制,就是省外的网站,很难监控。”轩天柱很为难地说。“网络监管处的同志已经和外省的同行联系过了,可是外省的工作积极性不太高,责任心也不太强。今天这里删了,明天那里又冒出来了。我们希望你出面和外省的领导打个招呼,让他们给下面施加些压力。”
“我说话管用吗?全国那么多网站,需要多少人往下面打招呼?招呼今天打了,过几天人家又发帖怎么办?又去打招呼?”洪息烽一连串的反问,带着一股子气。“所以我说,靠硬压也不是个办法啊。古人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用硬堵硬压的办法,是不能防洪的。”
“那你说怎么办?”轩天柱笑道。其实,他是把皮球踢给他,在将他一军。“我们想听听洪书记的指示。”
“还是李世民的话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水势汹汹,大有覆舟之势,我们不如顺应水势,把舟搁在岸上,岂不是一了百了,大家都省心?”洪息烽道。
“你的意思是?”轩天柱还没听太明白,尽管他是搞宣传工作的。
“我的意思很明白,而且态度也很坚决。”洪息烽道。“凡是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都得按规定进行整改,该转行的转行,该停业的停业。如果有明显的违法违纪行为,应当主动向有关部门说清楚。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相信网民的议论就会嘎然而止。汹汹水势,很快就会变得风平浪静。我要强调的是,我针对的并非纳雍一人,你们在座的各位,有同样情况的,都得这么做。我还要强调一句,我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但是良药苦口,希望大家体会到我的一番心意。”
“今天主讨论的议题是意识形态问题,子女经商的事,可以以后再议。”崔务川突然插了一句,悄悄看了一眼巴纳雍,但不敢直视洪息烽。
巴纳雍理解崔务川的援助,也开口道:“是啊,子女经商是要进一步规范,但今天,还请洪书记帮助处理一下网络舆论问题。我这个金阳市委书记现在很被动,工作不好做啊。”
常务副省长凌黔西笑道:“是啊,让网民牵着鼻子走,那怎么行呢?我也主张采取强有力的措施,把网络舆论压下去。”
洪息烽看了看凌黔西,忍不住皱了皱眉。听说他女儿也在经商,但具体做什么不太清楚。洪息烽感觉到了在一个班子内部被孤立的痛苦。好在他这人脾气比较倔,独霸也能成强,就朝那几位瞪了几眼。
洪息烽的援军也有。老大卢仁怀发言了。“这个问题,确实应该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网民会这么关注?是因为现在网络上的‘愤青’太多,‘仇官’‘仇富’的人太多,还是我们自己不够检点?我看,可能几个方面的因素都有。”卢仁怀语速不快不慢,像是车子行驶在闹市,始终不超过五十码。“我的意见是,网管一定要管起来,不仅省内要管好,省外也要加强联系,不能让偏激言论影响了我们岭西党政领导班子的形象。但是,另一方面,刚才息烽同志说得好,我看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事,还得好好研究,尽快作出纠改。迟纠不如早纠,迟改不如早改。具体怎么改,大家回去以后好好考虑考虑,请纪委替省委拟一个初稿出来,到时候再专门开个会。”
出了会议室,崔务川和轩天柱很快就分流到了巴纳雍身边。在楼下停车场,三人站了一会儿,一时说不出话。轩天柱犹豫再三,道:“老大现在站在洪息烽一边,看来,纠改是迟早要搞了。”巴纳雍摸了摸肥嘟嘟的大脸,道:“让他们搞吧,但不能乱搞。等虞锦屏把初稿拿出来后,我们再合计合计,该顶的还得顶。”
晚饭后散步了半小时,洪息烽又到办公室坐坐。翻了两本文件夹,忍不住又想起白天开会的情景。这些省委常委里面,居然有这么多人子女经商办企业,而且个个都打着老子的旗号,轻松赚钱。如果说下面一个领导干部利用职权收受几万几十万算是小贪的话,那么省委常委里的这几个人,无疑该算大贪。不仅贪,而且还贪得滑头,不让人抓住把柄。你要把抓,他还以种种理由反驳你。是啊,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又岂岭西一省,全国哪个省哪个市不是如此?既然在省委常委里面如此孤立,今后是要坚持下去,还是由着他们去?自己一门心思反贪反腐抓队伍抓作风,会不会让人家误以为自己眼红,也被列为“仇富”行列?
正在信马由缰地想着,电话想了。虞锦屏听确认洪息烽在办公室,便直接从省委大楼那边过来了。
“什么事非得亲自跑来说啊?”洪息烽随口问道。
“这次可是捅出大漏子来啦!”虞锦屏神情紧张,像是她自己犯了错误。“我们把谈三都和刘凯里都‘规’起来了。经过内查外调,发现他们的问题非常严重。谈三都不仅整天吃喝嫖赌,而且利用职权收受贿赂,数额巨大;谈三都经常打着他岳父的旗号出去拉生意,有时还敲诈勒索,强买强卖,攒下了大量的非法资产。”
“这也没什么奇怪,都在意料之中嘛。”洪息烽一点都不吃惊。“既然有问题,你大胆查。查出问题,你就大胆处理。反正他们的岳父都已经放弃他们了,不会出面保他们的。”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们本身。”虞锦屏还是很紧张。“还有比他们更重要的。”
“什么问题?”这回,洪息烽倒有些紧张起来了。
“他们俩的岳父呀?”虞锦屏道。“常老和年主席可都是省里的老领导,这两个案子,现在都扯上他们了呀。”
“扯上他们?”洪息烽问道。“怎么个扯法?”
“常老在担任副省长期间,经常出面给金阳市政府领导打电话,让他们给谈三都提职。而且,在谈三都赌博欠债、在公司兼职取酬、接受异性按摩等方面的问题被纪检机关调查后,他让市委主要领导出面给纪委施加压力,让他们停止了对谈三都的调查。这些问题,其实都违犯了党纪。”
“那么年赤水呢?他又有什么问题?”洪息烽问。
“年赤水的问题更糟糕。”虞锦屏道。“他的女婿刘凯里是做生意的,不仅刘凯里本人经常打着岳父的旗号乱搞。更重要的是,年赤水本人在担任省委副书记期间,也经常给有关部门打招呼,让他们支持刘凯里经商。其中有一件事最麻烦。刘凯里曾经买下过铜州市市区的一块地皮,年赤水给铜州市领导打招呼,让他们以虚假招标的方式把这块地给刘凯里,而且价格还比市场价低好多。”
“不象话!”洪息烽道。“我就知道,领导干部子女经商不会有好结果,护犊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看,常老和年赤水,这不都犯事了?这些可都不是小事啊,要按党纪条规去套,可都是上纲上线的呀!”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虞锦屏问。“按理,应该及时上报中央纪委。他们俩可都是中管干部。”
“该报还得报。这也怪不得我们。”洪息烽道。“我们马上去向怀仁同志汇报一下,过一下他的程序,再上报中央纪委。”
中央巡视组来得早,可现在还在岭西,因为他们巡视的内容多,时间慢。
中央纪委调查组来得晚,可现在已经走了,因为他们调查的内容简单,岭西省和金阳市纪委的基础工作做得也好。
再次召开省委常委会的时候,中央的处分决定也已经下来了。卢仁怀说:“下面,请息烽同志宣读一下中央的处分决定和通报。”
经中央批准,中央纪委给予常老党内警告处分,给予年赤水党内严重警告处分。
在洪息烽宣读的通报中,中央纪委要求全国各地的领导干部吸取这一反面教训,认真抓好整改,防止类似问题的再度发生。
放下文件,洪息烽环顾大家,道:“在这里,我还想补充几句。这次常老和赤水同志的问题,教训确实非常深刻。但是,他们的问题也确实不轻,如果不是我们岭西省委向中央纪委求情的话,可能处分还会严重得多。常老至少得给严重警告,赤水可能职位都难保。我和锦屏、遵义、仁怀一起商量,认为常老和赤水的问题固然有,但他们现在也是受害者。两人的女婿都忘恩负义,给他们以沉重的打击。即便曾经打招呼帮助过他们,但他们的非法所得,也不会落到常老和赤水的口袋里了,没有必要让他们雪上加霜。更何况,这次对谈三都和刘凯里的调查,是常老和赤水他们本人提出来的,他们是坚决支持的,我们不能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应该让主动反腐除恶的人受到益处,消极反腐甚至抵制反腐的人受到严惩。我把这个观点向中央汇报以后,他们也很赞成。所以,最后给的处分还算行,方方面面都过得去。”
卢怀仁接过话题道:“怎么样?下面大家谈一谈,看应该怎么吸取教训?关键是自我查找一下,看看我们在座的,有没有犯过类似的错误?特别是子女经商办企业的,更要仔仔细细地对照检查。”
巴纳雍看了看崔务川、轩天柱和凌黔西,发现他们都在看笔记本,只好也把头一歪,看着旁边的桌角。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就在三天后,省委常委会再次召开,卢仁怀再次让洪息烽宣读文件和通报,还是关于省部级领导干部子女经商问题的。但是,被处分和通报的,这次换成了岭东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处分的档次也提升,成了撤销党内职务。同时,决定撤销副省长职务,按程序办理。
岭东的常务副省长,在座的常委几乎全都认识,有的还非常熟悉。特别是凌黔西,称得上是他的老朋友。因此,在洪息烽读完通报后,凌黔西就伸手来拿,仔细研究起来。
洪息烽说:“看来,中央对领导干部子女经商办企业的事,已经重视起来了。一连发了好几份通报,说的都是同一类事情。其实,他的事和我们年赤水的事比较相似,只不过手法更明显、性质更严重罢了。据说,他儿子已经判刑,几千万非法所得也都已没收。老子官没了,儿子钱没了,现在看来,父子俩一场空,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大家看看,有什么想法和体会?别藏着掖着,有话都说出来,一起讨论讨论嘛。”卢仁怀看了看大家,可是想发表意见的人并不多。于是,他接着道:“这个问题还真是棘手,究竟怎么整治和纠改,我们和锦屏一时商量不好。我的想法是,最好等中央统一下个文件,我们再具体贯彻落实。你们看呢?”
“不,我觉得岭西应该先搞起来。”洪息烽有些武断地抢过话来,高声道:“早点搞,就可以让我们的干部少犯错误。常老和赤水已经被处分了,难道我们还想让其他同志也跟着受处分吗?岭西的问题已经不少了,我们不能再犯错误了。文件早点出台,不是害大家,不是和大家过不去,这是对我们大家的爱护啊!”
“好吧!”卢仁怀看其他同志都低头不语,当大家有些认同了。“锦屏同志,你尽快把初稿拿出来,这周就放到会上议一议,争取尽快出台。而且,我们省领导要带头执行。”
就在当天晚上,又出大事了。
事情没出在岭西的海陆空,而是出在网络上,主要在外省。
尽管不久前洪息烽和轩天柱都给相关省份的领导打了招呼,让他们在本省范围内的网站上加强监管,删除了不少不利于巴纳雍等人的偏激言论。但是,才过几天,被删去的帖子又改头换目上来了,而且越来越多。不仅在以前的那几个省有,现在是全国十几个省都有。理有甚者,有的还发到了境外的网站上,还搞出了英文版!
这些言论,就像一把把钢刀,直插岭西众高官的心坎上。
“为什么巴纳雍还在位?他要到什么时候才下台?”
“听说巴纳雍和崔务川、轩天柱等人都被‘两规’了,最近没有在媒体公开露面。”
“中央巡视组在岭西发现了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许多问题,现在正和中央纪委调查组的同志密切配合,将巴纳雍等贪官一举拿下!”
“中央纪委在调查常老头和年赤水等人的案件时发现,岭西高官子女经商问题非常严重,专案组组长誓言:就是要把岭西查个底朝天,也要揪出这伙贪官!”
在这些“谣言”式的议论同时,还有人将岭西省大四套班子、小四套班子以及地厅级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情况,来了个“人肉搜索”,全部在网上晒了出来。不仅有名有姓有事例,还公布了所有这些人的照片。
第二天上午,洪息烽在国土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发现,巴纳雍等人的脸色憔悴,一点笑容都没有。
第三天,这些人脸变黑了,肉少了,像是瘦了一圈。
第四天,洪息烽办公室里来了一批重要客人。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巴纳雍、崔务川、轩天柱。
洪息烽笑道:“哟,稀客啊,稀客,怎么都来啦!”
再仔细一瞧,怪了,昨天前天还憔翠得没人形的,今天却一个个面色红润了起来,像是吃了千年野山参,突然长得精气神!
洪息烽纳闷,实在想不出这拨人哪来的喜事。
还是巴纳雍先开了口,道:“洪书记,今天我们来,是专程向你道歉的!”其他人也都一起点头,显得很真诚。“你在会上强调了多次,要求对领导干部子女经商问题进行纠改,可是说实在,我们这些人有私心,把你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实在是对不起你,现在想来,心里有愧啊!”
“哪里哪里,你们知道我这片心意就成。”洪息烽先谦虚几句,还不知道他们接下去会说出什么。
“这段时间岭西出了不少事,领导干部子女牵扯出家长的事,让我们很受震动。包括岭东的事,也一样,我们很受教育。再联想到你这段时间反复跟我们说的话,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完全应该按照你说的意思去做,抓好纠改,决不能犯错误。”
“你们准备怎么纠啊?”洪息烽笑了笑,觉得凭眼前这些人的料作,决不可能真纠。他只是想知道,他们究竟想出了什么花招来应付他。如果花过了头,他决心扳起脸来,把他们训一顿。
“我们商量过了,决定把子女经商赚到的钱,全部捐给社会。”
这回,洪息烽彻底愣住了!
他以为耳背了,眨巴着眼睛问道:“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承认,这些年我们也在明里暗里给子女经商提供了些条件,有些钱可能也挣得不那么光彩。”巴纳雍态度很诚恳。“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把所有赚来的钱,全都捐给社会。”
“这个弯转得不小啊!”洪息烽吃惊得还没有缓过神来。“那么,你们准备怎么个捐法?”
“本来,我们想直接捐给红十字会和慈善总会的。后来一想,捐出去以后,企业很难运转起来。”巴纳雍道。“所以,我们想来向你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这样:把三家企业整体捐献给岭西省慈善总会,包括以前赚到的钱一起捐。捐出去之后,三家企业就成了慈善总会的下属单位,我们三位的儿子,以后就给三家企业打工,每个月领份工资。一方面,继续为慈善事业作贡献。另一方面,也让他们有事做,省得他们整天在社会上混,那样的话,我们也不放心呀。”
“这当然可以,我完全赞同。”洪息烽道。“只是,你们动作太大了点,会不会不太情愿。如果到时候反悔,你们可别来找我。这可是你们自愿捐的啊?”
“不反悔,我们想好了,决心不反悔。只要子女平平安安,我们做长辈心里也踏实。”巴纳雍道。“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想请教一下你。如果今后在调查案件过程中,发现我们以前帮助子女经商办企业,出面打过招呼,或者有什么违法违纪问题,怎么办?因为我们已经把赚到的钱连同整个企业都捐出去了,到时候,你能不能帮助说说,来个既往不咎,不再追究我们的责任?”
“这个这个,这个不过分。”洪息烽拍了拍脑袋,道:“虽然,中央文件上没有这么规定,党纪条规上也找不到依据。但是,我可以根据已有的惯例,还有我们做人的情理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把一切都捐给了国家和社会,即便查出刚才说的那些问题,肯定既往不咎。中央纪委要来查,我来帮你们说情,他们肯定会把我的意见听进去的,人都是通情理的嘛。”
“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巴纳雍笑道:“那我们就这么办了。还有,慈善总会的事,还请你和仁怀、遵义他们商量一下。”
“没问题,我呆会儿就找他们说去。”洪息烽也笑道:“恭喜你们啊,你们家各少了一位私企老板,却都多了一位国企高管。今后父子齐心协力,共同为社会挑担子尽义务啊!”
不久,岭西省慈善总会举行了盛大的庆祝仪式。包括卢仁怀、聂遵义、洪息烽等在内的省委省政府领导全部出席会议。会议通报了巴、轩、崔三家企业整体捐给慈善总会的决定。在此之前,国资、审计等部门已经介入相关工作,从而使捐献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卢仁怀和洪息烽相继发表讲话,对三家企业负责人作了充分肯定,希望他们再接再厉,为岭西慈善事业作出新的贡献。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全国各地的新闻媒体纷至沓来,然后是电视和报纸接连不断地报道。有意思的是,各地网站上的帖子,突然换了面孔,原先对巴、轩、崔三位领导及其儿子的批判,现在一律换成了歌颂,而且观点同样充满情绪化。不少网友甚至要求全国领导干部凡子女经商办企业的,一律向他们学习,将企业捐献给社会。要不然,一律予以免职处理。网友的观点,大有杀富济贫的革命精神。
正巧,中央新闻媒体联同慈善机构在北京召开了全国性的慈善工作会议。在这次会议上,隆重推出了“全国十大慈善人物”。让人吃惊的是,在“十大慈善人物”中,岭西就占居了三个名额,而且排在最前面。他们的姓氏,正是——巴、轩、崔。
23、资本大鳄
“要把二奶做好,光有容貌和身材是不够的,还得有学问。”梅玉屏提到“学问”,把叶紫云吓了一跳,因为她书念得少,最缺的就是学问。“既要赚钱多,又不能太狠,得掌握一个分寸。所以,有人专门进行了研究和总结,把它叫做二奶经济学。”
“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事。自从边贞丰出事后,我吓得都不敢问石雷山要钱了。”叶紫云喝了口茶,露出一脸的消极。“连石雷山也常拿这事要挟我,边笑边说,你要再贪心不足,当心我也把你炸得血肉横飞。我一听,马上就想到边贞丰被炸的情景,地上是她一块块的肉,窗户上还挂着白花花的肠子……啊呀,恶心死了!”
“其实边贞丰这妹子不错,在我们贵人茶吧里,长相算出挑的了。”梅玉屏像是在总结一段过去的历史或者某个现在已经不存在的服装品牌。“在她身上,我没少投入精力,一心一意要把她打造成淑女。开始时,她还真有淑女风范,所以才把迟绥阳这样的清官拉下了水。但现在看来,临时抱佛脚打造的淑女,底子还是不行。时间一长,她在迟绥阳面前就现出了非淑女的原形。迟绥阳也来向我抱怨,说边贞丰越来越不淑女,越看越不温柔,后来渐渐对她没了感觉。迟绥阳一心想和她分手,边贞丰一心想从他身上多赚分手费,而且胃口太大,最终把迟绥阳惹恼了,才会出现鱼死网破的悲惨结局。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一定要从中吸取教训,从我们贵人茶吧出去的妹子,再也不允许出现第二个边贞丰。”
“那你说说看,这个分寸究竟应该怎么把握呢?”叶紫云虚讨教。
“要我说,还得多动动脑子,深入研究你所傍的那个男人,然后看菜吃饭。因为,人和人总归是不同的嘛,哪能千篇一律呢?”梅玉屏道。“边贞丰的愚蠢就在于,迟绥阳的油水已经被榨到了极限,可她仍然一意孤行,根本不考虑对方的情绪。”
“好像她是过分了一点。”叶紫云说。可想想自己,有时候不也有些过分吗?
“打个比方。二奶和男人的关系就像个泡泡,二奶是那吹泡泡的人。要想多捞钱,就拼命吹泡泡。”说到这个比喻,梅玉屏忍不住笑了。“最好的分寸就是,要把泡泡吹到最大,但限度是不能让泡泡破裂。边贞丰是个很勤奋的吹泡能手,可她太埋头苦干了,根本没考虑到泡泡的耐力和限度,只顾自己张大嘴巴吹啊吹,吹啊吹,最后,啪的一声,爆了。”
叶紫云没等梅玉屏说完,就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两人正笑得前仰后合,外边有客进来。一看,是个生面孔。
“请问先生要喝点什么?”服务生上前问道。
“不忙,我想找你们的老板梅姐。”来人道。
“请问,你找我什么事?”梅玉屏走上前去,边问边细看。只见来人剪个平头,脸庞像突然发起来的馒头。
“你好梅姐,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坐坐,我有事想和你谈一下。”来人递过一张名片,梅玉屏双手接过一看,上面写着:“钱荔波,岭东金神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
“原来是从岭东来的钱总!”梅玉屏马上客气地将他引向雅座。
双方坐下后,梅玉屏发现钱荔波笑起来很和善,两只眼睛总是不停地滴溜溜打转,显然是个公关老手。
“有什么事就说吧,钱总,我喜欢直来直去。”梅玉屏开场道。
“梅姐,我可是慕名前来的。”钱荔波笑道。“听说你们贵人茶吧是个贵人云集的地方,这里出入的都是岭西权贵富豪,还有绝色女子。到了金阳,这个地方可不能不来啊。”
“凭你的财力,我想,到我们这里找个美女应该不成问题。”梅玉屏道。“不过,我们这里的美女可不是朝三暮四的,喜欢一直跟随着你。”
“不不,我暂时还不想找美女,当然,以后肯定会有需要,那个时候再来向你要。”钱荔波道。“这次来找你,是想请你引荐一下岭西的权贵,不过,我指的不是厅级干部,主要是省一级的实权人物。实话说,我到金阳有些日子了,也认识了几位厅级的,可省一级的,不太容易结识。所以特地来拜访你,看看梅姐有没有这方面的捷径。”
“真是非常遗憾。”梅玉屏摇了摇头,道:“经常来我们这里的权贵级人物,还真的只到厅一级为止,省一级领导,可从来没来过。所以,只能让你失望了。”
“有没有他们的相好?”钱荔波悄悄地问道。
“没有。”梅玉屏道。“似乎我们岭西省的领导都不太好色。至少,我们这里的美女都没跟他们挂上钩。”
“或者他们的家属子女?”
“这倒是有。”梅玉屏突然抬高了声音。接着,又降了音阶道:“本来,省委副书记的媳妇丁望谟倒是一个人物。她常来这儿,我们也很熟。可惜,你就是找到她也没用。因为她的公公是个铁面无私的包公,如果你犯了什么事,他不但不会帮你,说不定还会收拾你,你想,像这样的人,去结识他有什么意义?我看,还是躲远一点吧。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不是?”
“嘿嘿,洪息烽还真是这么个人?”钱荔波笑道:“这几天我常听人说他,开始我还不信呢。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有些相信了。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我看还是躲远一点为好。我们生意人嘛,总想打点擦边球,多赚几个。要不然,我大老远赶到岭西来干什么?”
“运气真是不好。”梅玉屏接着道:“本来还有好几位,像巴爷、崔爷、轩爷,都是省领导的公子,也常来我们这儿耍。可惜,现在不行了。”
“巴爷是不是巴纳雍的公子?”钱荔波瞪大眼睛道:“有这位就很好啊。只要能和巴纳雍挂上钩,在金阳什么事办不成呀?他可是金阳的土皇帝。”
“那当然。还有崔爷,是省委组织部长崔务川的公子;轩爷,是省委宣传部长的公子。这几位,哪个不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梅玉屏道。
“好啊,赶快帮我联系一下。”钱荔波道:“到时候,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我说过,现在不行了,你来的时机不巧。”梅玉屏道。“以前他们都是些纨胯子弟,专依仗老子的地位到处赚大钱。可是就是不久前,他们居然把全部家当都捐献给了慈善总会,现在成了全国有名的慈善人物啦。”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钱荔波道:“凭我一个生意人的直觉,我不太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人。他们会不会是被迫这么干的?肯定有难言之隐吧?”
“那倒有这可能。难言之隐还真是有。”梅玉屏道。“我们茶吧里常有人在议论这事,大家的观点,主要把它归结为四个方面的原因:一是中央巡视组在岭西巡视有一段时间了,发现了不少巴纳雍等人的问题,主要就是子女经商问题;二是岭西常老和年赤水等人的家人经商出了事,给他们的思想带来了冲击;三是现在网络监督很厉害,网民不依不饶,都在骂巴崔轩三人是腐败分子,让他们日子很难过;最后就是洪息烽。这个洪息烽非常顶真,像是岭西的管家婆,经常在会上追着他们子女经商问题不放,逼着他们整改。于是有一天,他们真的就整改了,而且改得还出人意料,居然把企业都捐了。”
“我一猜就猜到。捐,肯定是被迫的。现今中国,真正的慈善家几乎就没有。捐,是为了更好地捞,为了捞进更多。我敢肯定,巴崔轩三家,就是岭西假慈善的典型。”钱荔波道。“所以,我就更想和他们建立联系了。我这个人做生意,最不喜欢清官,要找的就是贪官。他越贪,我就越有赚头。这才符合市场经济理念,大家利益均沾,腐败共享嘛。”
“有意思,我就喜欢你这么直。”梅玉屏道。“到时候你腐败上了,可别忘了我们贵人茶吧的利益。我也想从你们的腐败大蛋糕上,分享那么一小块呢。”
“没问题。赶快给我联系吧,我现在就想见见你们岭西所谓的慈善家们。”钱荔波的话语里充满了讽刺。
在岭西省慈善总会办公大楼里,钱荔波见到了岭西慈善企业联合会会长兼董事长、总经理,现在人们都习惯称他为巴会长或巴总。站在钱荔波旁边的梅玉屏发现,现在的巴总看上去不再那么酷了,脸上刮得干干净净的,像个机关公务员。“巴总,我今天给您带来一位贵客,他是从岭东专程赶来的钱总。”
随着梅玉屏的介绍,钱荔波已经恭敬地递上名片,但两只眼睛不时端详着巴总的脸。
“好啊,金神集团公司,你们都经营哪些业务啊?”巴总让他们坐下后,秘书马上过来替他们倒茶。
“我们公司现在是什么业务都做,像房地产、影视文化、内外贸、饮料食品、证券等,什么赚钱就做什么。”钱荔波道。
“证券也做?”巴总惊奇地问道。
“是啊,这次来岭西,主要是想和巴总谈一下证券方面合作的事。”钱荔波很快就将话题引入根本。
“好啊,你说说看,我们怎么合作?”巴总平静地道。
钱荔波兴奋地看了看旁边的梅玉屏,意思是说:“你看,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吧?”然后对巴总道:“最近,金阳高速这只股票由于管理不善,已经被ST了。我听业内人士说,金阳市正在考虑加强管理,同时也不排除向外出售的可能。巴总,不瞒您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请您帮助疏通一下关系,使金阳高速向外出售的可能变为现实,当然,我希望由我来完成收购。”
“这个主意不错,但是,我能够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呀?”巴总笑道。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谈谈看嘛。”钱荔波道。
“我没想好,你想好的话,你先谈。”巴总马皮球踢了过来。
钱荔波看了看梅玉屏。
这时,梅玉屏知趣地站了起来,道:“我先上个洗手间。”
“现在金阳高速的市值,扣除各种负债,大约在十五亿左右。”目送着梅玉屏的背影出了门口,钱荔波才开口道:“如果您能帮我压到十个亿并且完成购买,余下的五个亿当中,我认为您至少可以得到两三个亿。”
“你说的条件,还真有些诱惑力。如果你早来半年和我谈,可能我马上就会行动起来。但是,现在不行了。”巴总不无遗憾地道。“现在,我成了岭西省慈善总会企业联合会的会长,同时也成了国有企业的老总。如果要赚钱,我只为我们的企业赚,我自己只拿工资,而且工资定得也不高,就相当于其他部门一个处长的薪水吧。要利用关系帮你完成收购,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我的想法和你相反。”钱荔波道。“正因为你现在为国家干了,企业的收入都成了国家和社会的收入,所以,你才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给自己留条后路。而且,现在社会对你的评价很高,大家都觉得你是在无私奉献,自己拿得很少。所以,你更可以逃避监督,悄悄地帮我拿下金阳高速,然后从中获利。我觉得,这是你赚钱的大好时机。完成这样的大事,不比你办私营企业时的利润空间更大吗?”
“实话告诉你吧。即便我愿意,我们老头子也不会愿意的。”巴总无奈地笑道。“我们这些高干子弟,这些年来都靠着父辈的权力搞经营,自己并没有学会很多的经营管理才能。真要脱离他们的帮助,很难获得发展。如果要帮你买下金阳高速,自然要让我父亲出面做工作。但是,他现在坚决反对去做这种事情,他已经完全变了。说实在,连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快。可能是近段时间以来,岭西省发生的事太多了,给他的刺激太大了。他的人生观发生了很大改变。他现在不主张我们这些子女办企业搞经营了,他认为这是可耻的腐败行为,将会给他本人、给子女甚至整个家庭带来严重的后果。”
“他居然会有这种想法?”钱荔波睁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巴纳雍。“胆子也太小了吧?现在的社会形势下,哪个领导家里不搞点经营,不想赚点外快的?”
“是啊,我以前也这么认为,可现在在父亲的影响下,人生观也变了。”巴总微笑着道:“或许,我父亲现在也学会了搞经营,不同的是,以前是在帮助我经营企业,现在是帮助我们全家经营新的人生。这种人生,就是积极的,健康的,平安的,问心无愧的。其实,凭着我们全家人的收入,早就已经超过小康水平了,即便维持现在的水平,我们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父亲希望把全家人的这种生活,继续平稳地经营下去,希望你理解。”
听了这番话,钱荔波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能不能把崔总和轩总叫来一起议一议?”
“好啊。”巴总给他们俩分别拨了电话。“不过,现在他们的想法和我差不了多少。”
担任慈善企业联合会副会长的崔总和轩总过来了。巴总向他们简要叙述了钱荔波的想法,还有巴总的态度。
崔总说:“是啊,现在我们一门心思在为慈善总会工作,已经没有个人私心了。”
轩总笑道:“我觉得我们现在真的就像是在干革命工作,有点像孙中山当年投身革命一样,完全是为了国家和社会在工作,我们真的不觉得吃亏,而且生活得非常充实,很有意义。”
“你们真的不打算帮帮我?”钱荔波道。“即便你们为慈善总会工作,也可以帮我拿下金阳高速呀?”
“如果在十五亿目标下压到十个亿,你应该拿出五个亿来给我们慈善总会。”巴总笑道:“就算是你为我们岭西的慈善事业作点贡献吧。”
“那也可以考虑。你们愿意去帮我疏通关系吗?”钱荔波道。
“好像也不一定能够成功。”巴总想了一会儿,道。“即便是为了让慈善总会增加这笔巨额公益金,他也不一定会去做强买强卖的事。可能这里面还会涉及到市场经济的原则,毕竟,金阳高速是金阳市的,他不敢出卖金阳人民的利益。”
“好吧,生意不在情意在。希望我们能够建立起友谊。”钱荔波表情越来越尴尬,但他努力地挤出笑容,站了起来道:“当然,更希望我们今后有机会能够合作。”
钱荔波和梅玉屏走后,巴、崔、轩三位还坐在办公室里聊天,似乎对钱荔波这人有些兴趣。
“我对岭东的情况很熟啊,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金神集团呢?”轩总的广告业务也发展到了岭东,以前也主要靠岭东的高干帮忙。“而且他出手这么厉害,居然敢花十几个亿来买金阳高速。”
崔总说:“这个不难。”然后,他把巴总赶到旁边,打开他的电脑上网搜索。
很快,网上就出现了关于岭东钱荔波的上万条信息,而且题目都很吓人。
“金神集团的金色神话——资本大鳄钱荔波的创富传奇。”
“一年时间暴富五十亿,钱荔波从领导司机变身为岭东富豪。”
“对钱荔波财富的来源,曾有期货、走私、军火、贩毒、洗钱等传言。但钱荔波回应说,他的钱都是干净的,来于股市和期货生意。”
“钱荔波传奇——中东某军火商馈赠巨额遗产。”
“被欧洲富婆包养多年暴富,钱荔婆回国后买下岭东二十余家企业。”
“资本大鳄钱荔波有钱没处花,各地招商局纷纷派人公关吸引投资。”
……
三位慈善人物盯着电脑研究了半天,才发现刚才接待钱荔波时有些小看了他。
“崔总,你是搞人才中介的,凭你的经验,钱荔波是哪一类人才?”巴总突然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神奇暴富,突然走红。”崔总幽幽然地评价道。“像这样的人才,近年来在全国各地也偶有出现。但是,根据这类人才的发展规律,他们走得红,却走不远。就像一只氢气球突然暴升,但是升到一定高度,它就会爆炸。然后,迅速消失。”
“这是一个气压和浮力的问题。”轩总用物理学知识进行分析。“当氢气球到达一定高度时,外界大气压小于气球内气压。因为飞得越高气压越低,氢气球会继续膨胀,直至破裂。”
“这是气球的品质决定的。”巴总进一步总结道:“它的内心是空的,所以不可能脚踏实地地前进。你们有没有感觉到,现在我们像是从天上回到了厚实的地面,我们不再是气球,但可以站在地面上,优闲地观察气球。”
听到巴总的分析,崔总和轩总都笑了。他们觉得自己确实像个驾驶气球的飞行员,现在回到了地面;又像个深海里的潜水者,现在回到了岸头。同时,还像个反腐小说的主角,从书本里勇敢地走了出来,成了其他同类小说的读者。
回到贵人茶吧,梅玉屏非常生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现在的高干子弟太不可思议,居然放着巨额利润不要,宁可拿工资过日子!”
钱荔波道:“你们岭西现在变成了桃花源,提前实现共产主义了,领导干部子弟全心全意干起慈善事业,还真的远离腐败了?让人不敢相信啊?在来岭西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们岭东经济发达,各项规章制度抓得比较紧。而你们岭西经济相对落后,越是落后越是腐败,这是全国各地的一个通病。说实在,我就是奔着岭西的腐败来的,只要岭西的领导喜欢搞腐败,我就有公关的余地,有赚钱的余地。没想到,一来就碰了壁,接下去怎么办?会不会一路碰壁到底?那我只好卷起铺盖,灰溜溜地回岭东喽?”
梅玉屏笑道:“那也不用这么没信心吧?现在岭东的形势是有些变化,可不至于每个领导都变了。至少我就知道,经常到我们贵人茶吧来的厅级处级干部里头,自始至终都没变,还是潇潇洒洒地过着腐败生活。”
“对了,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重量级的腐败分子,可以帮助我拿下金阳高速的?”钱荔波着急道。
“金阳高速是归哪个部门管的?”梅玉屏问道。
“金阳高速是金阳市的上市公司之一,最有发言权的,当然是巴纳雍了。”钱荔波道。“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市长副市长,具体到部门,应该属于交通局管。对了,好像省交通厅下面的企业也有股份。”
“其他领导我不敢说,但是,省交通厅厅长老牛和金阳市副市长老池,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梅玉屏神秘地道。“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相好,可都是我贴心的好姐妹。”
“有这层关系,那你早说啊,我们刚才还费那个劲去慈善总会干吗?”钱荔波道。
“不是你说的吗?非得找省一级领导疏通,地厅级你看不上不是?”梅玉屏道。“现在是退而求其次,省一级不行,再找地厅一级的。对了,我帮你办成了这事,你究竟能给我多少?”
“这你放心,给个一百万,应该没问题。”钱荔波道。
“那可是一言为定啊?”梅玉屏道。
“你放心,如果办成了,我要给那些拍板的人几千万甚至几个亿,你这一百万,不过是毛毛雨而已。”钱荔波道。“当然,你是个牵线人,我也只能给这么多,要再多,其他人就得少给,怕事情最后办不成,还请你原谅。”
梅玉屏马上给小原打电话,小原很快就开着宝马赶到了。梅玉屏把小原介绍给钱荔波认识,让她到池市长面前多说说好话,争取尽快把金阳高速卖给钱荔波。
小原走后,钱荔波道:“你让小原去池市长那边活动,可牛厅长那边,怎么还不叫人去呢?”
听到这话,梅玉屏微微一笑,道:“牛厅长好说,我自己去说说看。”
“原来梅姐你自己……”钱荔波指着梅玉屏笑道。
“想哪去了?我和老牛可清白得很,但我们确实有交情。”梅玉屏道:“我先去试试看,如果试不成,再另外想办法。”
梅玉屏和小原分头去做工作,牛厅长和池市长都答应马上和钱荔波见面。第二天,两人同时在贵人茶吧接见了钱荔波,并且表示愿意帮助促成此事。
事情正一步步向成功的方向迈进。钱荔波有空就在贵人茶吧里和梅玉屏喝茶聊天,等待着最后的胜利。
那天下午,熊垃圾骄傲地走进他承包的领地省交通厅机关宿舍交运苑大门,照例到每一幢楼下面喊上一遍“收废纸哩!”这时,8幢808室的窗口上伸出一位有些富态的阿姨,朝楼下招招手,道:“收废纸的,来来来!”
阿姨家里有好多报纸,尽是《人民日报》、《岭西日报》、《金阳日报》以及当地的晚报和商报等,被一捆捆地绑好往外搬;还有好多纸板盒,不是装山珍的,就是包海鲜的,一只只往外塞。剩下一些没有用又不好卖的东西,像装高档衣服的袋子,还有瓶瓶罐罐等,也装了一大纸箱,全搬了出来。阿姨道:“麻烦你顺手把它们扔到垃圾箱去,我就懒得搬了。”
熊垃圾道:“没事没事,我帮你搬。还有什么没用的,尽管拿出来就是。”
熊垃圾每周都来一趟,她家里每次都有一大堆的废报纸和废纸盒,也算是个生意大户。对阿姨的这点小要求,他当然满口答应。
阿姨也是个大气之人,见熊垃圾乐于助人的样子,便打开冰箱来,想给他一支棒冰吃。谁知,打开一看,不凑巧,一支都没有,可能是被小外甥吃光了。阿姨不好意思,便跑回房间里,目光到处乱扫。这回一扫,就扫到了角落里的两只茶叶罐。她马上想到,以前每次见到都想扔,可都忘了扔。这是多少年前的茶叶了,还放着干啥?于是,她马上拿了出来,递给熊垃圾道:“这两罐茶叶,你拿回家喝吧,它可是有名的铁观音呢!”
熊垃圾立即谢过阿姨,把所有的东西连同这两罐茶叶都搬走了。
熊垃圾回到家里,就把两罐茶叶高高兴兴地塞给垃圾婆。垃圾婆听说是铁观音,马上想泡一杯喝。打开罐子摸一撮茶叶,不料一摸摸到了张纸团。打开一看,原来是张存折!
熊垃圾听说里面有存折,马上过来翻倒茶叶罐。很快,从两只茶叶罐里翻出了二十几张存折,上面的存款数额,总共有一千多万!
垃圾婆兴奋得差点晕过去,马上让熊垃圾去银行取钱。熊垃圾白了垃圾婆一眼,道:“没脑筋的笨女人!光凭存折有什么用?得知道密码才行!”
垃圾婆当场泄了气,道:“那怎么办?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我有办法。”熊垃圾忽然有了主意,马上打开门出去。
再次走进交运苑,到了8幢808室。阿姨出来开门,问熊垃圾有什么事。熊垃圾说:“快让我进去,我有事情要和你们商量。”阿姨慌了,以为熊垃圾想干坏事,硬是不让他进来。熊垃圾往背后张望一番,悄悄地说:“你们家东西丢了,一千多万的存款,被我捡到了!”
进去以后,熊垃圾提出把存折还给他们,前提是要他们一百万的感谢费。
阿姨只同意给十万,再说,就是不同意。
第二天,熊垃圾又来谈,阿姨还是不肯。熊垃圾说:“我最后说一次,你们要么给我一百万,要么就一分别给,我把存折交给省纪委。”阿姨说:“你敢威胁我?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赶快回去考虑考虑,给十万已经是天大面子了。劝你做人不要太贪,贪得无厌是没有好下场的!”
熊垃圾回到家里,不时给阿姨打电话,条件硬是不肯降纸。最后,阿姨的丈夫牛厅长生气了,他和警方关系熟,就让警察出面帮他取回了那些存折。
熊垃圾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就去了省纪委举报中心报案。
那天,坐在接待室里值班的,正是13号信访接待员、省纪委信访室副主任小尹。小尹听了报案,觉得事情非同小可,马上向领导作了汇报。
钱荔波正陪牛厅长在贵人茶吧喝茶,这时,牛厅长的电话响了。通完电话,牛厅长兴奋地对两位道:“失陪了,省委组织部的崔部长找我,我去一趟,完了再回来和你们聊。”
“迟绥阳出事后,外面一直传说副省长候选人换成了你,这次崔部长找你谈话,会不会和这事有关啊?”梅玉屏娇滴滴道。
“很可能,很可能啊!”牛厅长道。“如果你说对了,我回来就请你们吃饭,晚上我请客!”
当牛厅长来到崔部长办公室时,发现省纪委书记虞锦屏也坐在旁边。两人把他引向旁边的小会议室。但是,双方保持了长时间的沉默。
因为电话一个晚上没有打通,等着吃那顿山珍海味的梅玉屏和钱荔婆都有些着急了。第二天又给牛厅长家人、同事打电话,大家都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有消息传来——牛厅长被省纪委“两规”了!
钱荔婆问:“怎么办?我的事怎么办?”
梅玉屏道:“你的事不急,东方不亮西方亮,先缓一缓吧。现在最要紧的是叶紫云。”
她马上给叶紫云打了个电话。叶紫云赶来后,梅玉屏对她说:“赶紧把不动产都处理掉,暂时到国外去避一避。老牛一出事,石雷山也不会熬太久。走迟了,你一个子儿都带不走。现在走,你还是贵人一个,后半辈子的生活不用愁。”
叶紫云很快就处理掉了房产汽车等不动产,悄悄地前来告别。
“梅姐,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金阳这个好地方。”叶紫云的眼角淌出了泪水。
“别傻了,快动身吧。”梅玉屏劝道:“如果没事,我会通知你回来的。别担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一定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24、小本生意
刚刚虞锦屏来办公室汇报了省交通厅的案件。交通厅一把手牛贵定为了戴罪立功,交待出了石雷山等一批手下喽罗的腐败案件,可把纪检机关和检察机关忙坏了。不过,以查办案件为天职的纪检和检察,忙就是一种成就感,忙就是他们的贡献。
洪息烽觉得岭西的工作出现了重要转机。刚来岭西时他侧重于抓队伍建设,在公检法和纪检机关内部揪出了一批家贼,使那些腐败和亚腐败分子得到了震慑,队伍建设逐步走上了正轨。而今,他联系和分管的系统开始发威,开始向党政机关重要职能部门的腐败分子进攻,将这些贪得无厌的腐败分子一个个揪下马来。他相信,交通厅只是个小小的开端,其他部门也会紧跟而上。他要让岭西的腐败分子,因为他洪息烽的到来而无处藏身。
想到这里,有些兴奋,又有些疲倦。
他下意识地拿起电话,拨给长安宾馆的边松桃,让她来做个头部按摩。
边松桃把手上的客人让给了她的同事,迅速赶往政法大楼。
边松桃带了几样简单的工具进来,在洪息烽的头上轻轻按摩一阵,就把洪息烽带到了牛羊遍地的草原,带到了白云朵朵的仙境。
几分钟后,洪息烽就睡着了,还响起哨子般清脆的鼾声。
“啊呀,爽,真是太爽了!”洪息烽醒来后,用手摸了摸脸。然后转过头来道:“桃子,刚才我睡着了啊,你在这里多久了?会不会很累啦?累啦就歇息,要不,在我办公室里坐一会儿,喝杯茶?”
“不了,您休息好就行,做好了我就走。”边松桃笑道。“以后,您需要我的服务,随时都可以叫我。不过,……”
“不过什么呀?”洪息烽听边松桃有些犹豫,就追问道。
“不过我常到这里来,其实也不太方便。”边松桃道。“每次我到楼下,你们传达室的人都要我登记,还要仔仔细细地问长问短。我说是洪书记要做按摩,他们不信,还用疑神疑鬼的眼神,不停地看着我。我觉得,如果经常这样的话,不好。”
“这些家伙,居然敢这样对你!”洪息烽生气道:“我让小阮和他们说,让他们以后不准拦你。你进政法大楼,就像进长安宾馆一样自由。”
“不用了,让我在这里搞特殊化也不好,人家会对您说闲话的。”边松桃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办公室里条件也不太好,不好到旁边找个地方,我可以为您服务得更好。我把您按摩得入睡,睡醒后还可以继续按摩。时间再长,也没人会说闲话,你说呢?”
“说得也是。可是,这附近好像没有这样的地方。”洪息烽道。“桃子啊,别以为我是个大领导,工作生活就很自由,其实,我比你更不自由,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我,都在监督我啊。”
“我当然知道您的难处,所以才给您出这个主意啊。”边松桃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非常清静,没有人打搅您。”
“什么地方?”
“在我们保儿路九弄,有个非常幽静的小区。有幢楼的顶楼那套跃层式的大房子,是我表弟买下来的,一直空着,我中午时常在那里休息。您累了,想我按摩了,就可以去那儿,我可以给您最好的服务。”
“你表弟,不就是那个殷瓮安吗?”洪息烽问道。“倒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他最近在干什么?怎么会有这么一套房子闲着?”
“他平时就做点小本生意,帮助一些单位搞点装修。赚到几个小钱后,就到处买房,他在金阳已经买了三四套房子了。他自己觉得很成功,其实,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买几套房子算什么?和那些大老板比起来,他啥也不是,相当于一个打工仔。”边松桃介绍他表弟时,常常发出轻柔的笑声。“他小时候常跟着我玩,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对我还算孝顺,买了套房在我们附近,就提出让我去住。不过,他也不算特别好。因为这套房子的产权并不是我的,他只不过让我帮他看守房子,顺便休息休息而已。”
“这也可以理解嘛。”洪息烽道。“我觉得,他能把房子让给你住,已经很不错了,说明他确实对你这个表姐很孝顺啊。”
“怎么样?您以后就去那儿休息,好不好?”边松桃的邀请音节很短,富有挑战力。
“当然可以。”洪息烽忽然又有些犹豫。“不过,说说容易,做起来也麻烦。你想,我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不方便。如果让司机开车过去,也不太好。还有你,一起去更不便。”
“这没事,您就放心好了。”边松桃又有新主意出来。“只要您想休息,打个电话给我,我让表弟在十分钟之内把车子开到你们政法大楼门口等您,您上车后,再让他把车开到长安宾馆门口,把我捎上,我们一起去保儿路九弄,这样不是很省力吗?”
“我们是省力了,可你表弟却费劲了。”洪息烽笑道。
“让他费这点劲算什么?”边松桃道。“而且是为您洪书记这么大的领导。别说是我让他这么做,就是他平时想这么做,还找不到机会呢!”
“好啊,你有空和他说说,就像说闲话那样随便找他扯扯,如果他说行,我们从明天开始就这么办吧。”洪息烽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不用扯,我说行,他肯定说行。”边松桃坚决地道:“从小到大,他就没敢在我面前说个‘不’字。”
第二天中午,洪息烽匆匆吃罢中饭,回到办公室。手一伸,伸向电话。转念一想,心不能太急,不就是做个按摩吗?
一连抽了两支烟,看了会儿报纸,才给边松桃联系。边松桃让他十分钟后下楼。
洪息烽看看已经过了十分钟,才慢慢下来。作为领导干部,得让下面的人等,而不能自己提前到。
走到政法大楼外面,就见一辆车停在那儿。驾驶室里伸出一个脑袋来,一看就知道是殷瓮安,手伸得长长地,正向他招手。
洪息烽上了车,远远地就见边松桃站在长安宾馆门口了。接上她后,车子便往保儿路九弄驶去。
到了楼下,殷瓮安说:“表姐,我就不上去了,就在下面随便转转,你们要回去时,给我打电话。”
洪息烽也不客气,跟着边松桃上楼。
这套跃层式房子很大,但边松桃并没有让洪息烽在客厅坐下,而是直接把他带到楼上。
楼上只有一个小套,面积并不大。但是,这个小套外面的露台反而更很大,且作了极其精美的装修。露台的大部分,已经用玻璃和钢网围了起来。其中有一间,像是专门的按摩室,有一套高极按摩工具。
洪息烽在椅子上一躺,还能看到保儿山上的风光,那片浓绿的香樟林。因为玻璃质量关系,保儿山上的人却无法看到里面的人。
当边松桃端上一杯上好龙井后,洪息烽就开始愉快地享受起边松桃的按摩服务。
开始,边松桃还像以前那样,只是站在背后做头部按摩,洪息烽时而紧闭双目,时而张开眼睛看看保儿山上的香樟林,还有香樟林梢的悠悠白云。
“要不,我再给您做个足底按摩?”边松桃问。
“好啊。可是脚还没洗,你不怕臭啊?”洪息烽道。
“没关系。我会帮你洗一洗的。”边松桃说完,就拿出准备好的热水毛巾,在他脚上又捂又洗,很快就洗干净了。
接着,边松桃开始给他的脚做按摩。
现在马路边的洗脚店开得越来越多,级别低的领导干部常去洗脚。可洪息烽不行,他的官儿太大了,出入那种场所不太方便。因此,对他来说,洗脚的享受比常人还少。
在边松桃几个回合之后,洪息烽感到不仅脚上痒酥酥,浑身都痒酥酥的,而且血脉沸腾。“好啊,桃子,没想到你还是个按摩大师哩!”洪息烽夸在道。
因为边松桃的工作场所从背后移到前面,洪息烽随意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她进屋后换了衣服。上下都是米黄色的短衫,看去简洁干练。那件红桃围裙不见了,但是,胸口上出现了两只大桃子,饱满而充满生气。不过,洪息烽只能看到两条乳沟,和各小半只桃子,白白嫩嫩地,在不停地运动着,呼吸着,仿佛它们是能够自主的生命体。
脚部按摩完成后,边松桃的工作范围开始向上扩大。先是两条大腿,再是两只手。
这时,边松桃的身体越来越近了。洪息烽忍不住去看那两只大桃子,感觉它们的生命力更强,更活泼,更生机勃勃。但是,囿于自己的身份,他不敢看得太过分,只能随意地瞥几眼,然后,就把目光移向那张脸。
眉毛很细,细而又弯;鼻子很挺,挺而又柔;嘴巴很甜,甜而又嫩;皮肤很白,白而又水。整张脸,就成了一只非常可口的桃子,白里透红。
只是,额头上沁出几滴汗珠,把桃子衬得像是晨雾散去后的美景,异常清新。
“啊呀,原来你是个美人。”洪息烽失声道。
边松桃抬起头来,笑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看到我。”
“以前没仔细看,今天看了才知道。”洪息烽道:“而且,你很耐看,属于越看越美的那种。”
“你以前都没仔细看过我?”边松桃娇嗔道。“所有的客人和朋友一见到我,就往我脸上看,然后夸我长得漂亮。可你倒好,认识都快半年了,才第一次看我,夸我漂亮,这感觉上来得也太迟钝了吧?”
“对不起,桃子,看来我是有些迟钝了。”洪息烽自嘲道。
“你真的觉得我漂亮啊?”边松桃停住双手,目光火辣辣地盯住洪息烽。
“周围的风景也很美。”洪息烽避开她的目光,装作去看保儿山的风景。
那以后,洪息烽每天中午都要去一次保儿路九弄。殷瓮安每次都把他们俩接过来又送回去,无怨无悔,像个专职司机。
因为司机做得太敬业了,洪息烽觉得不太好意思。有一次快到政法大楼了,突然问道:“瓮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办啊?”
“嗯,有。”殷瓮安犹豫地道。
“什么事?说来听听看。”洪息烽道。
“如果晚上有空,我想请您吃个便饭。”殷瓮安道。
洪息烽搞不明白他的意思,正想回绝,却听边松桃在一旁喊道:“别丢下我嘛,我也想陪你们吃。”然后,盯着洪息烽的眼睛道:“算是慰劳慰劳我,行不?”
洪息烽道:“行。”然后就要下车。
殷瓮安道:“晚上下班,我还到这儿来接您。”
这天下午,洪息烽坐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宁。按理说,头部脚部都做过按摩了,应该休息得很好了,下午上班更有精神了。可是奇怪,洪息烽觉得恰恰相反,大脑兴奋过度,躺下去睡不着,站起来没精神。
好在下午找他的人不多。在办公室批了几份文件,就在沙发上靠了靠,抽了小半包烟。这时,他想到第一次认识边松桃的情景,第一次享受她按摩的情景。脑子里经常出现的是蓝天白云,经常是不知不觉睡着,不知不觉醒来。享受她的按摩,就是享受一次童年的睡眠。这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可是最近,就是去了保儿路九弄后,睡着的机会越来越小,心里乱乱的,想睡也睡不着。
“唉,这只该死的桃子!”洪息烽在心里骂道。
下班以后,殷瓮安载着边松桃来接他,然后一起去了湖中月餐厅。
湖中月在金阳并不出名,客人也不多。但是,这地方环境优雅,非常幽静。饭菜并没有什么特别,却价格昂贵。洪息烽陪外省客人来过,知道这里的行情。
酒杯碰过三巡,洪息烽道:“瓮安啊,你找我办的事,就是请我吃餐晚饭?要求没有这么低吧?”
殷瓮安笑道:“已经不低了。在金阳,想请您吃饭的人不知会有多少,可是真的能够把您请到的,却是少而又少。洪书记,谢谢您今天能够赏光!”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不过,我有话在先,违反原则的事,我可从来不做。”洪息烽道。
“什么事都没有。”殷瓮安道。“洪书记,我们请您吃饭,就想聊聊天,并没有事求您。您已经日理万机,每天要办的事那么多,我们哪敢给您添麻烦呢?”
“客气了,客气了。”洪息烽笑道:“我看你们姐弟俩不错,够朋友也够义气。只要是不违反原则的事,你们但说无妨。”
“是啊,表弟,既然洪书记这么看得起你,你就别客气了。”边松桃在旁边劝道。“我记得你上次和我说过,说现在市场环境不好,经常有人欺负你,是不是啊?”
“有人欺负你?”洪息烽道。“你一个搞装修的生意,还会有什么人欺负你?”
“是啊,谈不上欺负,谈不上欺负。”殷瓮安道。“洪书记,不瞒您说,我现在开了一家小装修公司,但业务不多,一帮弟兄们跟着我干,总觉得闲得发慌。业务上吃不饱。”
“现在各行各业都竞争激烈,这可以理解。”洪息烽道。
“如果真的是按市场规则竞争,那我倒也不怕。”殷瓮安道。“我们公司资质不错,实力也很强,真的搞招投标,我们取胜的可能性很大。可是,现在金阳市的市场环境真的不敢恭维,从表面上看,在纪委和有关部门的监督下,建筑工程包括装潢业都采取了公开招标,已经很公正了。但事实上,这些年的建筑市场一直在倒退,招投标都是在骗人的。像形式主义的邀请招投、虚假招标、陪标串标现象非常普遍。在开标前,谁中标都已经知道了,现在谁还有积极性真的去搞投标?因为我在金阳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我这个人一惯本分,从不给任何领导送钱行贿,所以很少有机会中标,业务少得可怜啊。”
“最近有什么目标啊?”洪息烽问。
“最近,省农行新大楼刚刚建好,装潢业务是块大肥肉,大家都盯着这个业务。”殷瓮安说。“我们公司也想试一试,可惜,势单力薄,可能性很小。前几天,我去找过农行分管基建工作的副行长了,他说,如果按工程质量和信誉来说,你们完全有实力可以拿到这个工程,但是,现在揽工程都在比关系,凭你的社会关系,要拿到这个工程是不可能的,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这位副行长说,这几天来找行长的装璜公司经理很多,但行长也劝他们放弃。因为到最后,往往都是省一级领导才有发言权。行长的权力也有限,他得听上面的。”
“这个行长姓什么?”洪息烽问。
“姓娄,原先是人民银行的副行长,去年才上任的。”殷瓮安介绍道。
“哦,是娄行长,我见过他。”洪息烽沉思道。“这件事,我看这样吧。明天晚上我把他请来吃饭,你一起陪一下,我顺便跟他说说。”
“那就谢谢洪书记了!”殷瓮安举起酒杯。
“谢谢洪书记!”边松桃也一起举起杯子,目光里充满谢意,像是她要中标似的。
“不过,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洪息烽道。“现在都搞市场经济了,一切都得按规则办。加上纪委执法监察工作一直盯着建筑工程,不搞招标不行啊。到时候,把娄行长请来问一问,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要不,明天晚上还放在这儿?”殷瓮安问。
“可以啊。”洪息烽道。“明天我让小阮和他联系一下,如果他有空,我们明晚还在这儿见面。”
第二天上午,正在办公室里讨论新办公大楼装潢工程预算额的娄行长接到小阮的电话,一听说洪书记要请他吃饭,马上道:“不,还是由我请客吧。”
小阮说:“谁请不重要,关键你来就行。”
娄行长道:“阮秘书,我想请教一下,洪书记找我会不会有什么事要说?”
小阮答:“那我就不清楚了,你明天自己问他吧。”
晚上还是湖中月。但客人中多了娄行长和司机,还有小阮等人。
互相介绍了身份以及手头的工作,又喝得似醉非醉之际,洪息烽开口道:“娄行长,听说你们新大楼已经建好,目前装潢工程有没有发包出去啊?”
娄行长一听洪息烽说装潢工程的事,马上想起在座的人当中,殷瓮安就是装潢公司老板,心里马上一紧。一直担心的事,很快就来了。
“现在还没有。”娄行长答道。“但是,已经有很多公司报名了,竞争非常激烈。我们行长办公会议商量过了,最终还得由招投标来决定。”
“瓮安,听说你也想参与,现在有没有报名啊?”洪息烽看了看殷瓮安,问道。
“没有。”殷瓮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娄行长,其实我一直想参与这个项目,我们公司也有一定的实力。但是,现在竞争这么激烈,我怕希望不大。”
“不管希望大不大,可以先报名竞争嘛。竞争的公司越多,越有利于我们省农行挑选到最优质的企业。”娄行长知道洪息烽可能会向他施压,所以他在酒席上坚守着阵地,不停地向他们宣传招投标的事。“现在的招投标程序很科学,只要有实力,希望总还是有的。”
“娄行长,这个殷总不错,他们公司在装潢方面很有经验,资质也不错,希望你关照一下。”洪息烽道。“当然,招投标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规矩可不能坏。”
娄行长的目光始终盯着洪息烽,听他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再拒绝也不行。这时,他想到了那些上门来求他的各路老板,忍不住为他们的公关结果担心。
“关键还是要进入前三名。按照我们招标的规矩,进入前三以后,最终选哪家,由我们行长办公会议讨论决定。”娄行长也干脆把话挑明,省得到时候洪息烽拿他是问。这个省委副书记,到了岭西后,可把上上下下一帮领导整坏了。“如果进不入前三,可能没什么办法。除非,把招标办的规则都改了才行。”
“那倒不必。”殷瓮安道。这时,他把嘴巴凑到洪息烽的耳跟,轻轻地道:“最好把名次多留一点,可以搞个前五名,把握大一点。”
洪息烽接过话来,看着娄行长道:“大规则不能改,小规则改改还行。你们要求在前三名当中挑选,我看,这次不妨改为前五名,挑选余地大一些嘛。”
娄行长说:“好吧,我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争取改为前五名。”
殷瓮安马上报名参加招标,然后请了一帮专家帮助编标。在开标时,运气还不错,搞到了个第四名。
“早知如此,我就建议洪书记和娄行长把前三名改为前四名,也省得第五名跟我争。”殷瓮安跑到长安宾馆,向边松桃报告开标结果。
“第四第五还不都一样?关键是要有人帮你说话。”边松桃道。“要不是洪书记,你就是拿了第一,也是白搭。”说完,她的头昂得高高的,像个骄傲的公主。
殷瓮安已经给洪息烽打过电话了,但不敢催得太紧。于是对边松桃道:“今天中午他去不去按摩?最好请他去,顺便再让他打个招呼,再跟娄行长敲定一下。别让到嘴的肥肉又给别人叼走喽。”
这天中午,边松桃左等右等等不到洪息烽的电话,到了十二点四十,她就主动给他打了电话。洪息烽一听是边松桃的声音,就说:“好,我马上下来。”
等在边松桃旁边的殷瓮安马上站了起来,道:“我们赶快走,一起去接洪老板!”
“怎么成了老板?”边松桃笑道。
“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大老板!”殷瓮安笑得更热烈。
因为有洪息烽的电话,娄行长不敢开罪殷瓮安。但是,排在第一名的金月公司来头也不小,站在他背后的,是常务副省长凌黔西,而且凌黔西恰恰是分管财政金融的,是娄行长的顶头上司。
下午就要开行长办公会了,怎么办?两个领导,一个都不能得罪啊。要论大小,洪书记排在前面,该听洪书记的;要论直接管辖,他得听凌黔西的。外人都以为有了办公大楼,他这个行长肯定赚肥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如果没有这个工程,他的日子肯定会更好过一点。
洪息烽打来电话不久,金月公司老总又上门来了。不知谁透露出去的消息,金月老总放心不下,要当场要敲定。娄行长就把情况和盘托出,请他原谅。可是,金月老总硬是不肯走,说:“凌省长的面子,您也不能不给吧?”
“我有什么办法?要不,你来当我这个行长试试?”娄行长将了他一军,道。“大楼只有一个,打电话来的大领导有两个。我又不能把大楼劈成两半,分你们一人一半?”
“一人一半?”金月老总张大嘴巴,忽然笑道:“娄行长,这个主意不错。”
“你是说把大楼装潢工程分成两块,由你们两家来做?”娄行长道。
“就是啊。”金月老总道。“任何事都可以变通嘛。以前其他单位,也有这样的先例。”
“好吧,下午我在会上拿出来议一议。如果大家觉得可以,就这么办吧。”娄行长无奈地道。
其实,行长办公会议也是走走形式而已。
就像人事工作一样,在讨论前,娄行长已经把其他副行长一个个叫来谈过了,告诉他某某是某领导打电话来说的,某某又是另一位领导打电话来关照过的。
到了正式会议上,除了娄行长公布出一个初步方案,大家基本都是附和的声音。要知道,谁敢提反对意见,可不仅仅是反对娄行长,关键是反对省领导,那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洪息烽听说凌黔西也插手此事,心里很不高兴。但是,既然自己也插了手,就不必怪别人了。于是,他也同意了一家一半的做法,觉得娄行长这人挺会变通,办事既有原则性,又有灵活性。
那天晚上,殷瓮安又把洪息烽请出去吃饭。饭桌上,殷瓮安递上一支香烟后,掏出一把长条形的红色金属打火机。洪息烽问:“这是什么打火机,看上去挺有特点嘛。”
“我刚买的纪念品,正准备送给您的。”殷瓮安一边给他点烟,一边介绍道:“您看,这是个传说中的人物造型,叫钟馗捉鬼,很符合您的气质和工作特点。同时,又能点火抽烟,送给您,是再合适不过了。”
洪息烽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也很喜欢,道:“嗯,不错,是个红钟馗,有点文化品味。”
殷瓮安笑道:“听说最近岭西廉政文化搞得火。我觉得,这个钟馗捉鬼打火机,就是不折不扣的廉政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