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书名:国色作者名:汪宛夫本章字数:27006更新时间:2024-12-27 17:51:43
9、职务回避
1号楼看去并不张扬,从建筑外观上看,还不如一些地市的政府大楼气派。但是,这里就是岭西省委的办公大楼,决定岭西经济社会发展的诸多大政方针,大多源自于此。
如果说,1号楼是岭西省的大脑,那么9楼的常委会议室则是大脑的中枢机关。现在,岭西省的最高首脑们,又一次在这里相聚,紧张地商议着岭西的党风廉政建设工作。
“同志们,今天我们开一个常委扩大会议。除了全体常委,列席会议的还有政协主席、检察长和高院院长。”说话的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子,白白净净,看上去极像个教书先生。但他的职务,是岭西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因为个性儒雅,颇有学者风范,行事不文不火,与以前那些风风火火的书记有着天壤之别,一些机关干部对他的性格不太适应,加上岭西方言里的“卢”与“糯”谐音,故而戏称之为“糯书记”。
听到开场白,与会的领导都伸了伸脖子,互相看了看,既像是在看球场一侧的队友,也像是看另一侧的对手。
坐在“糯书记”卢仁怀左侧的,是岭西省委副书记、省长聂遵义。此人在省长位置上干的时间颇长,接任书记的呼声一直很高,不料中央将卢仁怀空降到岭西,聂遵义的书记梦就此泡汤。尽管善于处理经济事务,工作能力不弱,但他的岭西口音重,口才不佳,看上去还有些木,不发言时更像尊泥菩萨,故而岭西人按谐音戏称之为“泥省长”。
吃饭右为上,开会左为大。这次常委扩大会议的席次,卢仁怀居中,聂遵义紧靠左边而次之,后面依次是:一右为省委原副书记、现任省政协主席年赤水,二左为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洪息烽,二右为省委常委、纪委书记虞锦屏,三左为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凌黔西,三右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崔务川,四左为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轩天柱,四右原为省委常委、公安厅长易习水,现由省委常委、金阳市委书记巴纳雍顶上,五左为省委常委、秘书长李织金,五右为省委常委、省军区司令员王镇宁,六左为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阳道真,六右为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焦正安。
“这次会议讨论的主题,是岭西省党风廉政建设工作,所以,我们特别邀请省政协主席、省高院院长和检察长列席。”“糯书记”卢仁怀继续他的开场白,语调像是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解某篇课文的写作背景。“党中央关于建立健全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未来五年工作规划颁发以来,各地都结合实际进行贯彻落实。我们岭西省委,也认真按照中央的部署,结合学习实践科学发展观活动,积极构建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把反腐倡廉建设融入岭西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建设。下面,先请锦屏同志介绍一下由省纪委负责起草、即将以省委名义出台的《实施办法》。”
“材料已经发给各位,我就不从头到尾念了,简单讲讲起草的相关情况。”虞锦屏把材料移开,照着笔记本上写的几条给大家介绍情况。“我们起草的这个《实施办法》,结合岭西实际,充分体现岭西特色,如在廉政文化建设方面,提出了积极挖掘中华优秀文化和岭西文化的丰厚资源,实施‘廉政文化精品工程’;在权力监督上,强调落实《岭西省行政程序规定》,加大行政问责和责任追究力度,研究制定《行政裁量权管理办法》、《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利益冲突回避暂行规定》和《相对集中行政处罚权条例》,切实加强对预防腐败工作的组织协调、综合规划和政策制定,积极探索建立预防腐败共享机制和腐败风险预警机制。”
接着,虞锦屏还介绍了贯彻落实《工作规划》的总体要求、主要任务、重点措施、组织领导等,强调要“成立了惩治和预防腐败体系建设领导小组,结合岭西实际,将教育、制度、监督、改革、纠风、惩处六大方面的工作分解细化为72项,明确了分管领导、牵头和协办单位,制订《任务分解表》”等等。
完以后,虞锦屏抬起头来,看了看洪息烽。
洪息烽微微一笑,像是读懂了她的暗示,便接过话茬说:“刚才锦屏已经作了介绍,这项工作,我和锦屏讨论过多次,我们召集有关工作人员反复进行讨论修改,最后交给书记办公会议讨论,现在又提请常务会进一步审议。总的来说,我想应该明确一个意思,岭西省贯彻落实惩防体系《实施办法》要认识到位,做到思想高度统一。大家一定要从讲政治的高度切实担负起反腐倡廉的政治责任,充分认识到不认真履行这一职责,就不是称职的领导干部;敷衍塞责、出现重大问题乃至造成恶劣影响的,就是失职或是渎职;要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组织到位,做到领导坚强有力。”
洪息烽在说这些话时,像是照本宣科,表达有些含糊,不像以前几次会议那么精彩。
正在大家有些失望时,他突然把话锋一转,道:“今天会议的关键,我想还是要认真讨论一下几项制度规定,主要是《行政裁量权管理办法》、《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利益冲突回避暂行规定》和《相对集中行政处罚权条例》。这些规定最后需要政府或人大来推出,但常委会上还得先议一议。这里特别要强调的是,《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利益冲突回避暂行规定》的出台,与省公安厅最近发生的一些案件密切相关。最近,省纪委严肃查处了省公安厅副厅长、缉毒处长等多名领导干部利用职权帮助亲友入股的企业谋取利益的行为。更重要的是,这些企业都是在他们管辖之下的娱乐行业,包括网吧。当然,有时我们把网吧也纳入娱乐行业。据我们了解,类似问题的存在,决不限于公安队伍,最近正在查的高院副院长宇三穗等人的案子,也不例外。其他一些执法部门,也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类似问题,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如果不抓紧出台相关规定,腐败现象就会进一步蔓延,社会矛盾会进一步突出,我们的工作也会越来越被动。所以,今天把这项规定拿出来,听听大家的意见。”
“这个规定的要害在哪里?”提问的是省委常委、宣传部长轩天柱,他似乎职业性地觉得,在讨论规定前得把观点宣传得更透彻一些。“出台以后,对领导干部究竟有哪些影响?”
“规定出台以后,岭西省各行政单位和事业单位全部工作人员,将申报亲属从业情况,省纪委和有关部门将建立两级工作人员亲属从业情况信息库。根据利益冲突回避暂行规定,行政事业单位工作人员必须回避的关系主要为夫妻、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配偶的父母、配偶的兄弟姐妹及其配偶、子女的配偶等。”虞锦屏不时地低头看看材料,又抬起头来说话。确实,要把这些内容都记全记准确,记忆力还跟不上。“根据规定,岭西省行政事业单位人员须回避的具体事项包括:在本人管辖的业务范围内从事或者参与营利性活动,在企业或者其他营利性组织中兼任职务;同意亲属在本人管辖的特许行业内经商办企业,或参与特许的企业经营管理活动且担任董事、监事等经营管理负责人的;将国有资产委托、租赁、承包给亲属经营;利用职权和职务上的影响,为亲属从事本人管辖范围内的营利性经营活动提供各种便利和优惠条件;利用职权和职务上的影响,使亲属投资经营管理的企业与本人管辖业务范围内的企业发生经济业务往来;在执行涉及本人或亲属的人事任免、行政审批、行政处罚、行政复议、物资资金调配等公务活动时,参加有关调查、讨论、审核、决定,以及采取各种方式施加影响等。……也就是说,我们领导干部涉及到这些范围的问题,都得作出回避。”
“你说的回避,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个回避法?”这次提问的,换成了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崔务川。崔务川一问完,金阳市委书记巴纳雍便不时点头,看来,他也很关心这具问题。
“对一般性的事项,讨论决定时不参加即可。”虞锦屏渐渐有些紧张,因为在座各位的眼神,突然间显得不太友好。“但是,对于特种行业的经营问题,回避得更厉害一些。凡是领导干部的上述亲戚参与自己管辖的特种行业经营的,今后在两个方面回避:或者让亲戚转行干别的,或者领导本人调出本行业管理岗位。”
“这样的话,影响太大了,怕执行不下去吧?”轩天柱睁大眼睛,环顾大家以求支持。
“对,执行不下去的规定,还是暂缓出台为好。”崔务川马上紧跟而上,省得洪息烽和虞锦屏插话。
“我同意天柱和务川的意见。”巴纳雍忍了许久,这个被金阳群众称为不倒翁和土皇帝的省委常委兼市委书记,终于还是开口了。“这个规定一出台,会有多少领导干部要在各部门间调来调去?如果他的亲戚经营许多行业的生意,岂不是再也没有适合他呆的岗位?我们能因为他亲戚经商就不让他担任领导么?还有,如果让领导干部继续呆在原先的行业管理岗位,不让亲戚继续原先的行业经营,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难道身为领导干部的亲戚就是一种罪过吗?只许你做领导的继续做领导,我们做了你的亲戚连混口饭吃的机会都不给?这样做,我觉得有些不够人性,不符合情理,是不是再请认真考虑一下。”
提反对意见的,大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其实,今天在座的各位,至少有一半人的亲属子女经商办企业。今天会议的议题,敏感程度可想而知。
听到这么多常委提反对意见,虞锦屏心里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这些人可得罪不起啊。前些年省纪委书记都由省委副书记兼任,腰杆比其他常委硬,说话有份量。可后来又变了,特别是“减副”之后,省纪委书记一律由省委常委来担任,纪委书记在常委会上的地位,明显靠后了许多。
“话也不能这么说。”比常委腰杆硬的人还是有,省委副书记洪息烽狠狠瞪了一眼刚才那几位,用锋利的眼神和坚硬的语气把他们的话往回堵。从哪张嘴里冒出来的,还往哪张嘴堵回去。“要回避的范围,看起来很大,其实并不大,因为特种行业毕竟不多。说实话,我的观点和你们相反,不是担心要回避的范围太大了,还是担心回避的范围太小了。我和锦屏议过,也向仁怀书记汇报过,这次先从特种行业的回避开始搞,下次还得进一步扩大范围,提升层次。从范围上看,不仅特种行业,其他一些重要行业,包括地方领导对亲属子女经商问题等,也得作出回避;从层次上讲,现在搞地厅级以下的,下步得提升到省级领导。今天在座的省部级领导,首先要率先垂范,对亲属子女在特种行业,或者自己管辖范围经商办企业的,都得作出相关的回避。”
“既然洪书记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我看就先干起来吧。”凌黔西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名次仅在洪息烽和虞锦屏之后,而且仕途看好。但他说话的重点,并不在前面,而是在后面。“不过,也得考虑到其他同志的意见,毕竟这是一项新的制度,得一步步来,小平同志说过,摸着石头过河,这话现在仍然很有道理嘛。”
又是一个顶牛角的。虞锦平不能眼睁睁看着洪息烽寡不敌众,便趁机解释道:“这次我们确实考虑了试点方面的内容。回避制度出台后,我们准备在公安和安监两个系统进行试点,要求两个系统对其所管辖范围内的涉及利益冲突的行政审批、执法、服务等工作内容进行梳理,着手建立利益冲突人员信息库,制订实施细则。”
“好了,大家也都发表了意见,但是,我看息烽和锦屏的解释也是有道理的,事先我们也已经交换过意见。”卢怀仁摸了摸眼镜开始说话,像是在同学们的班会课后,由老师作总结性发言。“我国目前的反腐败法律法规体系尚未注入‘利益冲突’的概念。但是,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反腐倡廉建设的深入,人们越来越深刻地感受到‘利益冲突’的存在及其对社会公平正义的损害。但是,‘利益冲突’概念在西方法治国家深入人心,是现代廉政立法的核心。美国、加拿大、英国、新西兰都在法律上作了相关规定。所谓利益冲突,是指政府官员公职所代表的公共利益与其个人自身具有的私人利益之间的抵触、违背或侵害。在我们贯彻中央精神,加强岭西党风廉政建设过程中,引进‘利益冲突’概念,将凡是党政领导干部个人及家庭的私人利益与其职务所代表的公共利益相冲突的行为定性为‘利益冲突’行为,明文加以禁止,应该是当前反腐倡廉建设的一项有益探索。我觉得这个规定可以,请大家在会后将修改意见提上来,省委将在定稿后下发各地执行。”
散会后,洪息烽来到他在1号楼的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和其他省委领导毗邻,可他很少来这里,闲置率比较高。今天因为会上有争执,他还想找一些人谈谈。
刚一坐下,虞锦屏就进来了。“没想到,反对的意见这么多……”她嗫嚅道。
话没说完,有人敲门,是宣传部长轩天柱。只见他把门一关,急匆匆地对两位道:“洪书记,虞书记,不是我硬要抬你们的杠,实在是这个规定牵涉面太大,我怕负面影响多,执行起来有困难啊!你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别说了!”洪息烽抬起了右手,在轩天柱眼前竖起一座寒冷的五指山。“天柱,你来了也好,我和锦屏,早就想找你好好聊聊了。反腐倡廉很重要,关系党的生死存亡,也关系我们每个党员干部的生死存亡,可不是一句空话啊。据群众反映,你儿子办了个广告公司,你们宣传系统各大媒体的广告业务是块肥肉,你儿子啃了好大一块啊!”
“孩子也得有事做,也得让他生存不是?”轩天柱做出了副无奈的表情。
“以前的事,我们也不想细究了,天柱。”洪息烽也不是不讲人情。“以后的事,我看你还得好好考虑考虑,让他改个行吧。要不然,迟早得出事,弄不好会烧焦你半张皮,这可是我善意的提醒。”
本来是想来当说客的,现在反倒被人说。轩天柱觉得很尴尬,便悻悻然告辞。不料,在门口一个不当心,与人撞了个满怀。一看,不是别人,乃是组织部长崔务川。
“不是我有意得罪您,洪书记,虞书记,这事你们还得谨慎……”崔务川的语气一样着急。
“别说了!”还是那只右手,还是一座五指山,挡得崔务川心脏迅速降温好几度。“务川,你来得也及时,我们也想找你聊聊。据群众反映,你儿子办了个什么人才中介公司?靠着组织人事部门的关系,到处帮人拉关系找工作?这样做有什么好?这种钱挣来不是给你脸上抹黑么?”
“我说过多次,让他改行,可他……”
“那就好,有你这句话就好。”洪息烽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我看你儿子啊,还真得改行,再不改行,迟早得出事,弄不好你也会被扯进去,身败名裂,后悔莫及啊!”
崔务川出门的时候,也差点与人相撞,这回来的人个儿不小,就是金阳王巴纳雍。
在“不是我……”之后的待遇,同样是那句“别说了!”还有一座五指山,一样冰凉。
“纳雍,你来得也是时候,我们也想找你掏掏心,说说知心话。”洪息烽顾自笑了起来,巴纳雍不知道他为何而笑,硬要附和,迎之以皮笑肉不笑。“听说你儿子生意做得很大,在岭西省级领导干部的子女里,可是成功的典范啊!金阳范围的地皮,你儿子拿了不少,房子建了不少。房地产业,可是肥肉中的肥肉啊。可是纳雍,金阳是你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让儿子做房地产生意,你逃脱不了干系,群众反映很强烈,你要自重啊!”
“都怪我儿子没出息,当不了科学家,也做不了专家学者、大学老师。”巴纳雍苦笑着看了看洪息烽,他知道,洪息烽的儿子,就是岭东大学的老师,是个青年学者。“就给他碗饭吃吧,别逼他去做社会青年,整天游手好闲,让我儿子做了地痞流氓,你洪书记脸上也没光彩啊。”
“不搞房地产就会做地痞流氓?做了流氓我更得管,我们政法机关就是打黑除恶的,还会包庇你儿子不成?”洪息烽大笑,挥了挥手,道:“玩笑归玩笑,你也别当真。不过,改行的事,你还真得考虑,群众反映很强烈,对你纳雍书记没什么好。俗话说,见好就收。以前的事,看在咱哥俩的情面上,也不追究了,以后的事,你回去考虑考虑。你这么能干一个市委书记,可别毁在儿子手里。现在被亲情打败的领导干部,为数不少,你要汲取教训呐!”
巴纳雍彬彬有礼地退出洪息烽办公室,一到外面,就变得咬牙切齿。
他想到了去卢仁怀办公室告状,不想在门口就见到了轩天柱和崔务川,大家的心里都是一肚子的火。
卢仁怀送走一位候了许久的市委书记,便招手让仨常委进来。
“息烽同志的做法可能有些过激,卢书记,您得管管他呀!”轩天柱皱着脸叫苦。“刚才我散会后对他提了几句意见,他就严肃地批评了我,口气比您大多了。”
“他哪是省委副书记,简直是中央书记处书记,我不也让他狠狠批了?”崔务川愤愤不平地道。“在他面前,我倒成了厅长处长了?就算我们有问题,也该是中央纪委管的呀?他倒好,全都管起来了,还认认真真把我教训了半天。”
“我的感觉也一样,这个洪息烽,脑袋顶破了天,手伸得太长,管得也太宽了。”巴纳雍的愤怒不比前两位浅。“他推出什么利益冲突回避制度也就算了,反正是各地各部门在执行,我们省管干部,他也管不着。可他居然在会上说,下步要省级领导带头搞职务回避。刚才,又把我教训了一通,简直把我当成了腐败分子呀?”
“好啦好啦!”卢仁怀摆了摆手,用力吞了口口水,像是给学生讲课已经讲累了。“息烽同志的个性,我还是了解的。他性子比较直,但坏心没有,私心更没有。你们如果了解了这点,知道了他对你们的关心爱护,那就不会怪罪他了。至于今天下午提交讨论的利益冲突回避制,是我们书记办公会议上议过的,你们就不要再说了。还有,下一步省级领导带头管好家属子女的事,我看说得也没错。我自己在北京也有一些亲属经商办企业,都千方百计地想通过我的关系赚钱,搞得我很烦,也很为难。现在全国各地领导干部亲属子女经商办企业成风,出问题的也很多。我们一定要以此为教训,千万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钱财是身外之物,别看得太重,希望你们回去好好和家人商量商量,都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省得到时候搞得太被动。”
“话是这么说,我们也理解。可洪息烽口气太大,卢书记,您有空还得说说他。”巴纳雍心里还是很不服。“您才是我们的班长,可不能让洪息烽坐错了位置乱说话,他太自以为是了。”
“好了,不瞒你们说,你们怕他,我也有些怕他。”卢仁怀的这句话,让仨常委吃惊不小,都以为是听错了,想再听一遍。“他这个人说话是有些直率、固执,还常常得理不饶人,就连我说错了,有时他也照样顶撞,搞得我下不了台。但是,为什么我没有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好好教训他,批评他呢?并不是我没有这个魄力,不敢批评人。同志们,身为领导干部,有所怕不是什么坏事。唐朝的诤臣魏征经常犯颜直谏,即使太宗大怒,他也从不退让,而唐太宗对他也敬畏三分。难道他对自己的臣子真的是没办法吗?我看不是,而是因为他虚心纳谏,把他看作一种监督手段,看作自己执政方式、执政能力的一面镜子,这就是‘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的由来。你们想,人家一个大唐开国皇帝都有所怕,我一个太平盛世的省委书记有所怕算得了什么?你们这些省委常委有所怕,又算得了什么?有所怕,说明我们的权力不是绝对的,说明监督有效,可以使我们时刻反省自己,检点自己,提醒我们不要滑向腐败,走向堕落。我看,大家先回去想想吧,好好体会体会我说的话。想通了,你们就不会埋怨息烽了,今后还和他好好共事,并用一颗宽容之心、廉勤之心,来报答他的关爱之情。”
三个人点点头,木然走出卢仁怀办公室。轩天柱先叹了口气,道:“嘴上说说也不是没道理,可做起来是另外一回事,这个洪息烽,真的是岭西的魏征吗?他就没有私心?”
“嗨,仁怀说的都是书本上的大道理,他不知道现实有多残酷。仁怀就是仁怀,仁慈得像是躺在妈妈的怀里,难怪人家称他为糯书记。”巴纳雍摇了摇头,用浓重的岭西方言嘟哝道:“一个糯书记,一个泥省长,还有个橡皮主席,大权就全落到红钟馗洪息烽手上了。”
“也只好眼睁睁看他老三老四了。”崔务川苦笑道:“弟兄们,以后就都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吧!”
10、贵人茶吧
在金阳西侧保儿山下有条保儿路,保儿路两旁的饭店宾馆和休闲场所密集分布,相形之下,外观平常的贵人茶吧,很容易被行人看漏眼。
其实,贵人茶吧还真是个贵人出没的地方。
所谓贵人,男女兼而有之。男性贵人,自然是指权贵富豪;而女性贵人,层次略复杂些。贵人自古就是皇帝嫔妃的等级之一,创始于东汉。光武帝刘秀裁减后宫诸妃名目,简化为皇后、贵人、美人、宫人、采女等五级;到了魏晋南北朝,贵人是仅次于皇后的三夫人之一;北朝北魏时,后宫等级为皇后、左右昭仪、贵人、夫人等四级,贵人是第三等级,也算较高的封号。就是说,贵人一直是皇帝的二奶或三奶。直到清朝,后宫分为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等八个等级,贵人才突然变成了六奶,但也衣食无忧,并有很多提拔晋级的机会。
金阳的贵人茶吧,正是以上两种贵人出没的场所,男的多为权贵富豪,女的多为二奶三奶,至少也能混个六奶,当然,她们全都是清一色的水灵灵绝色美女。
那天清晨,贵人茶吧女老板梅玉屏被外面一只野猫吵醒,索性早早起床梳洗。
离喝早茶还有段时间,不妨先打开店门通通气。
梅玉屏边开门边让服务员搞卫生,没留意外面的动静。正要转身,依稀听得门口有轻细的声音:“救、救我!”
梅玉屏悚然一惊,在确定不是野猫叫春后,才勇敢地探出头来,往门外警惕张望。
啊呀,是个姑娘,居然靠墙坐在地上。
“你是要饭的吗?”梅玉屏上前问道。
“不,我不是要饭的,我找老板有事。”姑娘面容憔悴,但肤色很好。
“我就是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晕倒了,先扶我进去吧。我真的有事。”
梅玉屏进屋进了两名服务员,把姑娘扶了进去。
“你像是病了,对不起,我可不负责给陌生人看病,有事请赶快说,我还得做生意呢。”梅玉屏开始担心眼前这个姑娘的身份。
“你放心,我啥病都没有,就是肚子饿。”
“好吧,看你一个姑娘份上,我就救济你一餐。”梅玉屏让人端来一份早茶,包括一些面点。“这太平盛世的,被饿晕的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不过,我小时,还真没少见,那时候……”
梅玉屏顾自恕恕叨叨,却并没有一个听众。姑娘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吃早点,越喝越有劲,越吃越有神气,把她的话全当作耳边风。很快,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份东西解决掉了。然后,张着眼睛嘴巴,空洞洞地看着梅玉屏。
“好了,吃完了就说正事儿吧,你找我来干什么?”
“大姐,我是专程投奔你来的,请你一定收留我。”
“投奔我?我的天,我这店开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投奔过我。”梅玉屏笑了起来,觉得眼前这姑娘太奇怪了。“你不会想做个服务员吧?”
“不,我不做服务员。”姑娘摇了摇头,微笑道。“大姐,我的条件好,我想投奔你做个贵人。”
“做贵人?你的条件好?”梅玉屏上前仔细看了看,最近,她的眼神不是很好。“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呀?”
“我介绍一下我自己吧,可就不谦虚了。”姑娘说话有些大大咧咧。“我是包芋县边家村人。在我们边家村,甚至附近的十里八乡,多少年来都没有出过像我这么漂亮的人。从我懂事起,就有好多男人追我。三年前,我嫁给了县城的一个男人,以为他有些家底。谁知嫁去后才发现,原来他是个骗子、赌鬼,根本没什么家当。三年来我们天天吵架,后来就离了婚。听说金阳人最有钱,我就一直想来金阳。前几天,又听说我们边家村有个叫边松桃的女人,就在金阳工作,还是个富婆,我就问了她的电话,专程前来找她。昨天,我找到她一问,原来她只是宾馆里的一个理发员。她说她帮不了我,我就走了,想自己找工作。休闲店的一些女老板倒是都想收留我,让我给男人敲背,赚那种钱,可我不太愿意。后来有个老板就笑我了,说你要嫌干我们这行的太肮脏、赚钱又少,就去贵人茶吧,只要那里的老板看中你,说不定你就能飞黄腾达、过上天堂日子。”
“你就信啦?”梅玉屏觉得眼前这个姑娘说话很滑稽。
“当然信啦,难道她们是骗我的?”姑娘天真地道。“昨天我在城里绕来绕去,绕了好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你们茶吧已经打烊了,我就一直在门口等着。连累带饿的,就晕在了门口。”
“看来,还真有诚意啊?”
“大姐,我可是真心实意来投奔你的,我没别的本钱,就人长得漂亮。”
“嗯,看出来了,脸架子长得还行,就是脸不够白。”梅玉屏皱起眉头,像是在鉴赏一只宋朝传下来的花瓶。
“不,我的脸可白啦,那是因为我没洗脸化妆,我不饿晕了一宿吗?”姑娘提醒道。
“也可能啊。”梅玉屏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先洗把脸。”
梅玉屏让服务员端了盆水过来,让她洗了脸。果然,看上去肤色很好,加上补充了营养,还有些白里透红。“嗯,不错,真是山沟沟里出美女。”梅玉屏笑道,“像这样白嫩的脸架子,城里反而很少看到。”
见老板夸奖,姑娘突然跪倒在地,道:“大姐,你就行行好,收留我吧。我认你做姐,只要我有出息,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好好好,我认你做妹妹。”梅玉屏把她拉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边贞丰,贞洁的贞,丰收的丰。”
“对了,你跟我进房间来一下。”梅玉屏像是想起什么事情。
进了房间,梅玉屏把边贞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道:“身材不错啊,是个美人坯子!”然后,轻声道:“身上的皮肤也白嫩吗?”
“那当然,要不要脱了给你看?”边贞丰似乎知道梅玉屏的用意。对方点了点头。
很快,一具赤条条、白嫩嫩的身体,完完全全展现在眼前。
“不错不错,脱了再看,就更美了!”梅玉屏像是把宋朝的古董花瓶里里外外、连根连底都看清楚了,激动万分地说:“这回我相信了,你们老家十里八乡,肯定数你最漂亮。就是在我们金阳,像你这么漂亮的,也屈指可数!”
“我还没化妆呢!”边贞丰觉得还没有把自己的优点完全说透。“还不是身上没钱嘛。人家说,现在进口化妆品效果很好,一道道工序用在脸上,肯定更漂亮啦!”
“对,你说得没错。这件事,我会慢慢教你去做的。”显然,梅玉屏已经把她当作自家姐妹了。“这样吧,你先留在我身边,我会找机会帮你发展的。现在你最需要做的事,就是学会化妆美容,而且是目前最先进的化妆美容术。再一件,就是要学会礼仪礼节,学会做一个淑女。”
说到这里,梅玉屏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你生过小孩吗?”
“生过,前年生了个女儿,留给她爷爷奶奶带了。”边贞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梅玉屏可能只收大姑娘。
“没关系,生过小孩也没关系,反正你身材没见走样。”梅玉屏用坚定的语气安慰和鼓励道。“有些男人,更喜欢少妇,毕竟那方面的经验更丰富,省得我调教了。”
“我一定听大姐的。”边贞丰乖巧地道。
“对,一定要乖。”梅玉屏道。“不仅在我面前,更重要的是,在男人面前要学得乖巧,做个很懂礼仪礼节的淑女。让他觉得你有修养,就会更疼你,更珍惜你,然后大把大把地掏钱给你。”
“大姐,我不想找好几个男人,那样像个妓女,不好。”边贞丰还真有些贞操观。“我就想找一个男人,即便不能嫁给他,让他收我做个小的也成,只要他有钱,心疼我就行。”
“这我当然知道,在我们这儿,妓女哪敢来露脸?只有气质高贵、容貌俏丽的淑女。”梅玉屏道。“你要想找一个可靠的男人,安安心心地在金阳过日子,凭你的容貌,希望很大。但我要劝你,在刚刚认识对方的时候,你千万不能很快表露出喜欢对方钱的意思。一定要让人家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他,接受他的。即便是那些再花心的男人,他们也喜欢重情重义的女子。所以我接下来会教你如何走路,如何微笑,如何和人打招呼,甚至和男人上床,也不能性急,得扭扭捏捏,循序渐进,不能让人家觉得你这人很容易就跟人上床,那样就掉价了。你要做的,就是像个狐狸一样地伪装成淑女,一步步地让男人上钩,让他为你神魂颠倒,为你寝食不安,为你日夜憔悴。等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再一点一点地释放威力,让他为你乖乖地掏钱办事。到那个时候,这个城市里的权贵富豪所拥有的奢华生活,你也将拥有,甚至,你会拥有他的一切。”
“我真会成为那样的女人吗?”边贞丰有些担心,就像丑小鸭担心自己不会成为天鹅,灰姑娘担心自己成不了白马王子的梦中情人。
“会的。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你肯定会,而且,一步登天。”梅玉屏说得斩钉截铁。
“那我,那……”边贞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想法?”梅玉屏笑道。这时,外面已经有客人进来了。
“大姐,我想请你好事做到底。”边贞丰羞涩地嘟了嘟嘴巴。
“什么好事?”
“能不能再给我一份早点?”忍不半天,她还是说了出来。“刚才听你一鼓励,我特别有信心。现在,我肚子更饿了!”
梅玉屏朝远处打了手势,服务员过来后,就吩咐他再给边贞丰准备一份吃的。
“梅姐,啊哟,我的好姐姐!”边贞丰刚坐下吃第一口,门外闯进来一位华贵时髦的女子,拉着梅玉屏又搂又抱,亲密得像同性恋。“好多天不见,可想死我了!”
“是吗?看起来可有些发福了,紫云。”梅玉屏笑道,“最近日子是不是过得特别滋润,把你梅姐都给忘了?”
“哪里啊,前段时间我那位带我去了一趟新马泰,后来又去塞班岛度假。这不,前天才赶回金阳,在国外时间呆长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了。哈哈!”紫云笑得像个傻妹子,引得旁边不少客人朝她看。可紫云根本不管那么多,顾自从包里拿出一件礼品,递给梅玉屏。“这是我从马来西亚买来的,不成敬意,算是谢谢梅姐对我的关心。”
梅玉屏打开来一看,是一枚玛瑙貔貅戒指,便高兴道:“谢谢啦,难得你这么有良心!”
听到表扬,紫云笑得合不拢口。
“这么看来,还是你那位待你好啊!”梅玉屏往紫云鼻梁上勾了一下,算是逗她玩。然后轻声细语道:“还不趁她最疼你的时候,多捞几个进来?需要我帮忙出主意,可别客气哟?”
“那还用说?”紫云拍打了一下梅玉屏的肩膀,道:“少不了请你这个诸葛亮出山。”
说完,紫云就和梅玉屏打了个招呼,顾自找位置喝起早茶。
这时,边贞丰已经吃完好的第二份早点,悄悄闪到梅玉屏旁边,拉了拉她的衣角,问:“刚才这位这谁啊?看上去很富贵,像电视剧里的格格,很气派啊!”
“那当然,来我这里的,都不是一般人物。”梅玉屏得意地吹道。
“可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淑女嘛,为什么也能找到好男人?”边贞丰似乎不想学做淑女了,她想立即傍上大款发家致富。
“哦,是这样,这里只有她算不上淑女,因为她来金阳之前就已经有相好了。”梅玉屏介绍道:“她叫叶紫云,原在岭东一家宾馆当坐台小姐,行情差的时候陪男人睡一次一两百块,最好的时候,也只有四五百,有一半还得上交老板。一年下来,除去各种开支,一年也只有几万块钱,勉强糊口而已。后来有一次,岭西省交通厅高速公路公司副总经理石雷山出差到那家宾馆,看中了她,睡了一夜后舍不得分手,就把她带回了金阳包了起来,常到我们茶吧来喝茶。为了让她帮助我拉生意,我也帮她出了不少好主意。现在,她在金阳有一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还有一辆广本轿车,也算是有房有车了。至于银行里的存款,估计不会少于一百万吧。”
“那不是比当坐台小姐强过百倍?”边贞丰吃惊地张大嘴巴,觉得叶紫云占了大便宜。
“这叫英雄不问出身。”梅玉屏道。“当年的坐台小姐,而今成了金阳贵人圈里的娇子。你觉得她现在赚了不少是不?不,这还只是她的开始,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么说,这个叶紫云不是你培训出来的,是她自己运气好,瞎撞撞上的?”边贞丰还是觉得叶紫云的经历过于传奇。
“是啊,这样的人也有几个,看,那边坐着的几位,经历和叶紫云差不多。”梅玉屏指了指北面那几张桌子,然后,又把嘴巴往南面一努,道:“至于这几位,那可都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你看,穿黑裙的小田经我介绍跟了省工商局长,着粉裙的小原现在跟了金阳一个副市长,旁边那个穿米黄色吊带裙的阿姣,现在跟了省广电集团的总裁。这三个女人,现在都开着宝马奔驰,住的都是城西别墅。你想,即便是古代王侯将相家的千金小姐,也未必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做人做到这份上,人生夫复何求?”
“我要是能够成为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位,折一半的寿,我也愿意!”边贞丰眼睛仍盯着南面,双目无神,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嘴里喃喃道。“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都愿意!”
又有几位客人进来,梅玉屏马上上前招呼。
“梅姐,今天早茶的生意就这么好?”说话的女人个子高,颧骨也高,但皮肤白,身材好,更重要的是,她走路的姿势、双手的手势,还有说话的语气,都让人觉得非常高雅。
梅玉屏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将她引向里面一个座位。看来,比对别的客人要多几分敬重。
“淑女,好一位淑女!”当梅玉屏回到总台前,边贞丰开始学着别人喊“梅姐”了。“梅姐,我终于知道什么是淑女的。刚才和你说话的这位,一定是你亲自培养训练的,我今后就学她的。对了,大姐,她跟的男人肯定官儿最大吧?肯定不比刚才那几位跟的男人小。”
“嗬,你还会看相啊?”梅玉屏笑道。“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刚才这位,是淑女没错,可并不是我培养的,也不是我介绍她和高干认识的。至于她跟的男人,可以说是最大的,也可以说是最小的。”
“这话怎么说?”边贞丰纳闷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她叫丁望谟,是岭西省委副书记洪息烽的儿媳妇。”梅玉屏说。“她以前一直在岭东省工作,最近和她丈夫一起迁到岭西来了,人家老爹是岭西的第三四把手,大树底下好乘凉呗!她的丈夫以前在岭东大学教书,现在调到岭西大学,还是个教书先生。你想,她的男人,跟在座的这些女人所跟的男人比起来,是不是可以说是最小的呢?但是,如果你把她的男人当作是省委副书记的儿子去看,那恰恰又是最大的。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嫁给了省委副书记的儿子,和嫁给省委副书记本人,没有多大区别。”边贞丰分析得严肃认真,像个一丝不苟听课的学生。“我觉得,应该把她男人看作是最大的。难怪,你这么敬重她。可是,她为什么也来这里呢?”
“是啊,她完全是个例外。”梅玉屏神秘地说。“不过,我挺喜欢她的。她常来这里,能给我带来财运,我也希望给她自己带去好运。”
“她肯定想得到更多。”边贞丰又喃喃自语。
“好了,你今天也看到不少了。今后啊,你不能老抛头露面,得暂时到后面避一避。”
“为什么?”
“露面太早,对你不利,你现在修养不够,火候未到。”梅玉屏道。“太早让那些客人看到,反而会留下不好的印象。或者可以说,即便有人看中你,层次也不会高。我希望你能够苦心修炼,眼光高一点,争取押到一个大的宝。就像到池塘里钓鱼,性子不能急,小鱼小虾的,上钩了也得扔,二三两的鱼,照样得扔。要钓,就得钓大鱼!”
皇天不负有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乡下妹子边贞丰,苦心孤诣要加入金阳城的贵人族,在茶吧老板梅玉屏的悉心指点下,进步不小。
经过速成培训后的边贞丰,看上去面目整洁,衣着适度;行不回头,轻行缓步;语不掀唇,敛手低声;答问殷勤,轻言细语;坐不动膝,立不摇裙;喜不大笑,怒不高声;饮食声微,烟酒不沾;待人接物,礼让三分;遇到长辈,恭恭敬敬;口不狂言,行不越规;……总之,态度谦和,举止端庄,看上去颇有淑女气质。如果向客人介绍,说边贞丰是岭西大学中文系的硕士研究生,可能不会有多少人怀疑。
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学问好不如傍得好。边贞丰的收获,很快就超过了大多数的女研究生。因为,在她学做淑女不久,就结识了一名重量级的金阳权贵,开始了他们之间的阴谋与爱情。
11、金阳权贵
房间里摆着一面大镜子,是练舞用的那种。镜子前的边贞丰走走停停,不时转过身去看看镜子里的屁股后腰。有时,还会笑出各种形态,然后美美地自我欣赏。
“怎么样?练得有些不耐烦了吧?即便是个大美女,每天在镜子里自己看自己,总会觉得有些单调,对不?”梅玉屏忽然进房调侃道。
“是啊,每天这样练,得练到什么时候?”边贞丰早就没有耐心了。
“现在,我就告诉你一个喜讯!”梅玉屏突然抿紧嘴巴,像是要公布边贞丰中头彩的消息。“今天晚上,有个客人要来我们茶吧。到时候,我就把你介绍给他认识。贞丰,千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这个客人,可是个大人物!”
“究竟是什么人啊?”
“他叫迟绥阳,是我们岭西省的国土资源厅厅长。”
“国土资源厅厅长是干什么的?官有多大?”
“反正是很大的官,比县大,比省长小。”梅玉屏觉得自己也不太介绍得清楚。“他以前就是铜州市的市长,不久前刚调到省城做了厅长。听说国土资源厅的权力很大,是个肥缺。只要他看中你,让你上天堂,也只是他一句话。”
“以后我也能像常来这里的那些女人一样,住别墅、开宝马?”
“那还用说,但有个前提,得让他看中你。”梅玉屏严肃地说:“听说这个人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对金钱和女人看得不重,一直没有犯过什么错误,就连这方面的绯闻都没有。所以,他已经被中央列为副省长的候选人,前程远大,是个真正的大贵人啊!”
“哇,我一定要让他中意我!”边贞丰的嘴巴张着,像是被一记迅雷震开的花朵。
“好了,赶紧吃中饭,饭后先美美地睡一觉。醒来以后,我陪你化妆。头一次和人见面,一定要把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这叫第一印象,它的作用是决定性的。”梅玉屏说。“我现在还记得初恋时第一次和男朋友见面时的情景,他衣服的款式,他脸上的汗珠,真是刻骨铭心,终身难忘。其实,男人第一次见喜欢的女人,印象会更深。”
因为梅玉屏的话太诱人,胃里面已经被即将出现的幸福盛得满满的,边贞丰的二两饭愣是吃不下,最后只解决了不到一两。躺到床上,决心按梅玉屏的话好好午睡,可在两个小时内,翻了一百多次身,脑子里无数次出现那个英俊的中年男士,骑着高头大马、驮着两大麻袋金子,向她一步步跑来。近了近了,近了近了,……实在太兴奋,最后干脆就起床了。
在梳妆台前呆呆地想了半天,脑袋居然有些晕起来。
这时,梅玉屏进来了,道:“慢慢来,让我来帮你,可别把妆化砸了。成败在此一举,得多花点功夫。”
“梅姐,你不是把那套化妆术都教我了吗?还不放心啊?”这段时间,边贞丰除了学礼仪礼节,其他时间都花在了化妆上面,帮梅玉屏用掉了好几千块钱的进口化妆品。梅玉屏这人看来很大度,舍得在姐妹身上投资。边贞丰也许了愿,说只要将来有出息,一定十倍百倍地报答她的知遇之恩。这时,梅玉屏就借机说某人成功后送她多少好处,某人攀上高官后给她办了多少事。边贞丰知道,这都是暗示,但她并不反对,只要能得到那份幸福。
“第一次嘛,总有些不放心,而且之前我教你的都是浓汝。”梅玉屏心疼地笑道,像是在给第一次出去约会前的女儿化妆。“贞丰啊,我突然有了个新的想法。你的皮肤先天就白嫩,如果妆化浓了,效果反而不好。像你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孩,应该化淡妆。”
“那我就自己简单化一下行了,不用梅姐太费心。”其实边贞丰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错了,我说的淡妆,并不是简单地化妆,相反,得比浓妆更细,程序更多,但是人家一眼看上去,好像你根本就没有化过妆一样,认为你是真正的天生丽质。”梅玉屏似乎拥有很高深的化妆理论。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边贞丰吃惊道。
“我也是突然想到的,觉得你符合化淡妆的条件。像我这样的年龄和皮肤,就行不通了。”梅玉屏无奈地道。说到这里,边贞丰已经用洗面奶清洁了皮肤,梅玉屏在旁边不停地用手指按摩,给她的皮肤提升张力。“化妆的最高境界是化淡妆,化了像是没化,勾人于无形,这才是成功男士的冷血杀手。其实任何事情都一样,最高境界都是反其道而行的。古人说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就是这个理。”
“但我看到这里来的女人,很少化淡妆的。”
“化淡妆的也有,只是不多,因为大多数人的皮肤没有那么好。化妆一定要根据皮肤来确定化妆品,现在日本有一种分析肤色的仪器,可以让人对症下药,那就先进了。我们国家目前还没有,但像你这样的皮肤,肯定不用化浓妆。”梅玉屏似乎不是开茶吧的,反像个美容院的老板。“有的人精心化妆却看不出已化过妆,有的人拍了一点儿粉就象是浓妆艳抹。除了肤色不好,主要原因就是擦粉底色上出的问题。告诉你,涂粉膏千万不要用海绵。还有,先把粉膏全部涂在脸上,再一点点拍打在脸上,包括眼睛、鼻子、嘴的四周。这个步骤决不能马虎。这可是一项基础工作,这步失败了,后面都白做了。”
在修眉时,梅玉屏又介绍说:“你要把眉毛分为三等分,把离眉头三分之之处定为最高处,然后一笔一笔地划出一道具有理想弧度的眉毛来,这种线条不仅自然,而且高雅脱俗。划眉毛时,千万记住必须一根一根地划,最后再用眉刷轻轻一刷,男人根本看不出你已经划了眉。”
边贞丰认真地听着,不时发出会心的笑。
梅玉屏继续道:“俗话说得好,心是欲种,眼是情媒。女人要勾男人,眼睛是最有力量的,化妆时要特别讲究。眼睛的化妆主要分为涂眼影粉、划眼线和染睫毛油三部分。涂眼影粉最好是在眉毛以下、眼睛以上的整块眼皮,而且最少得用三种同系列的颜色,以越接近眼睛颜色越深的方法来涂擦;划眼线需要一点技巧,张开眼不如微闭着眼划好,而且不要从头划到尾,最好是从离眼毛三分之一起,这样张开眼时,眼线的位置就恰到好处了。划好后,再用手指轻轻一抹,就把眼睛的轮廓烘托出来了;染睫毛油可以使眼睛显得大、睫毛显得长、密。染的时候,先从上往下,再从下往上,看上去会更加自然。”
在完成上述一些步骤后,梅玉屏开始帮她.画鼻影、涂腮红、画唇。
最后,梅玉屏站得远远地,把边贞丰上上下下仔细瞧了好几遍,说:“这道程序叫修妆。主要看你的妆形、妆色是否协调,左右是否对称,底色是否均匀。根据整体效果,对不足之处加以修改。”
当这一切完成得差不多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哇,越看越漂亮,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你这妆是我化的。啊呀呀,你个小狐狸精,假如我是个男人,这下就吃定了你!”梅玉屏一边欣赏,一边不停地夸奖。
边贞丰照了照镜子,觉得效果确实非常好,梅玉屏的化妆术果然非同一般。
看到自己的美貌,边贞丰信心十足,胃口大开,晚饭倒痛痛快地吃下去二两,还喝了半碗紫菜汤。
到了六点左右,梅玉屏又来帮助边贞丰补妆。因为时间尚早,边贞丰就靠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这次,居然睡着了。在梦里,她真的看见了那个骑高头大马的中年帅哥,后面驮着两只大麻袋,啊呀,全是沉甸甸的金子……
等梅玉屏叫醒她时,已经八点多了。“差不多了,姓迟的就要来了。”梅玉屏就像抗日前线英雄班的班长,让边贞丰火速迎敌,作好充分的战斗准备。
边贞丰到大镜子前面走了一会儿猫步,感觉不错。可是时间走长了,就纳闷了,怎么还不来?一直等到九点多,还不见人影。
“难怪该他姓迟,见个美女也敢迟到,可见他平时是怎么不遵守劳动纪律了,真不知道他这个厅长是怎么当上去的。”梅玉屏用温柔的骂声作为对边贞丰的安慰。
又等了一会儿,梅玉屏拿起电话催对方,对方说:“来了来了,我已经在催他了。”
看来,和梅玉屏通电话的并不是迟绥阳本人。电话那头,还有一股重要的推动力量,不遗余力地把迟绥阳推向贵人茶吧。
靠近十点钟的时候,两辆高级轿车一先一后拐进了贵人茶吧的停车场。
边贞丰躲在角落里,怕影响淑女形象,没敢出来张望。待梅玉屏过来叫她时,她感觉到有几位客人在往里面走,大家有说有笑,看来梅玉屏和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很熟。
边贞丰娉娉婷婷地过去,就见梅玉屏手指之处,坐着两位男士,年龄差不多,都在五十左右。左边萎缩,右边的伟岸。边贞丰便朝右边那位仔细看了看,甜甜地笑了笑。正要喊他一声迟厅长,却听梅玉屏说:“右边这位是牛厅长,左边这位就是迟厅长。”
因为把感情用错了地方,边贞丰有些害羞,正不知如何补救,这时,牛厅长站了起来,对梅玉屏说:“梅老板,我们到那边打牌去,不影响他们喝茶。”
梅玉屏会意地一笑,朝迟厅长和边贞丰点了点头,拉着牛厅长的衣角,美美地走了。
这边厢的边贞丰,再抬起头来,把迟厅长仔仔细细瞧过去,发现他的外形不但萎缩,而且根本没多少内容。脸上肉少,全是皱纹;两眼塌陷,眼袋双垂;脑门虽丰,上面一片光亮。仅剩的一绺头发,根儿长在左耳上方,身子拖过头顶,尾巴落在右耳后侧。肯定是今天的发胶打得多,迟厅长朝边贞丰低头一笑,便把头发整绺儿齐齐整整地落在了鼻梁上,像是马路边某户人家阳台上种的一颗吊兰。说时迟,那时快,但见迟厅长迅速把头一扬,右手顺势将头发一捋,发尾重又安稳地躺在右耳上方,那动作,相当娴熟,显然已经成为他多年来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是多么多么……那个那个的一个男人啊!”边贞丰在心里长叹一声,脸皮灼痛,从脖子上红到了耳跟,红遍了整张脸。
“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啊!”迟厅长突然开口,背起了电视里的一句广告词。“我已经几十年没有看到过会害羞的姑娘了,而且,而且还长这么漂亮!”
边贞丰的脸就更红了,红得有些发紫。要知道,被男人夸奖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被一个如此老丑的男人夸奖,而且还面对面地坐着,以类似相亲的名义。她很想从地底下钻进去,躲得远远的。
当她第三次抬起头,一点点增添羞怯时,忽然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够英俊,甚至是英俊的反义词,可他马背上驮的两大麻袋东西,仍然货真价实,非同小可。
想到这里,边贞丰脸上的红色一点一点地褪去,慢慢恢复了原先的粉白鲜嫩。
“你是厅长?具体是干哪方面工作的呀?”边贞丰嘴里这么问,其实根本就不关心他做什么工作,无非是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钱。要是和乡下的男人一样穷,这种长相,十八辈子也休想再见一面。
“其实我以前,也是山区里的一个穷小子。那时候,要见你这么漂亮的女孩,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迟厅长并不是那种特别会说话的人,但他在美女面前,也会千方百计地打破沉默。“就像现在的外来民工想吃一顿鲍鱼大餐,奢侈,真的很奢侈啊!”
“那你现在不是穷小子了。”话说出口,边贞丰觉得有些吃惊。因为这些天来,梅玉屏一直教导他,别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谈钱,别让人家误以为你只贪恋对方的物质。于是,她尽量把话题扯开,道:“看看女孩,还觉得很奢侈吗?”
“是啊是啊,梅老板真是热情,介绍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让我认识,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迟厅长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看美女,不是罪过,不是罪过啊!”
梅玉屏在那边打了几局牌,就把位置让给了别人。当她偷偷过来看边贞丰的爱情进展时,居然发现她就一个人坐在那儿,傻呆呆地顾自饮茶。“贞丰,还有一位呢?是不是上洗手间去啦?”梅玉屏坐在了对面空位上,关心地问道。
“哪有啊,他早就走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边贞丰嘟着小嘴,非常可爱。
“什么?他走了?怎么没跟我们打个招呼啊?这根本就没道理嘛,难道他对你不满意?你们谈得怎么样?他有没有说下次再见你?有没有给你留电话?”梅玉屏吃惊地提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问了我一些基本情况,然后就要了我的手机号码,但他的号码没有给我。”边贞丰失望地说。
“都问了什么情况?你都如实说了?”
“是啊,我把家里的事都说了,我说我有个孩子,现在已经离婚了,独自一人生活在金阳,帮助梅老板打理茶吧。”边贞丰说:“其实,我根本就没帮你干过什么,还不是在这里白吃白住?我觉得真对不住你,这种日子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别难过,我又没有赶你走,你担心什么?”梅玉屏安慰道。“你放心,既然他要了你的电话,再次约你的希望还是有的,我们再等等吧。”
可是,等了许多天,依然没有消息。看来,迟绥阳已经把茶吧美女给忘了。
边贞丰越来越不耐烦,整天缠着梅玉屏联系迟绥阳。梅玉屏批评道:“你个傻丫头,这种事情女方怎么能主动出击呢?一主动,那就掉价了,以后就很难从他身上榨多少油水。宁可放弃,也不能主动。大不了,过段时间再给你另外物色一个。”
“他究竟为什么不来嘛,我看他挺喜欢我的,眼睛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我。”边贞丰的脑海里,一次次回映起两人相见的情景。“梅姐,你说这是为什么呀?难道做大官的就这么奇怪?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呀?”
“对了,我们来查查看他的背景材料。”梅玉屏把边贞丰拖到电脑前,通过百度搜索起迟绥阳的相关资料。
在“图片”栏一点,迟绥阳的秃脑袋就一个个亮了出来,还真不少。不过,在大会上讲话的样子,还挺神气的。在基层调研时,全是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样子,更让人觉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再点“网页”栏,哇,内容就更多了,总共有95373条之多。看来,迟绥阳在岭西还是个名人。特别是他在铜州市活动的那部分,内容最多。
其中,有一篇题为《扶贫市长迟绥阳》的通讯,出自国家某权威媒体。文章介绍:“迟绥阳对记者说,铜州市70%是山区,曾有国家级贫困县6个。一想到山区还有几万群众没有脱贫,我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也是一个贫困农民家庭出身的人,对贫困农民的生活,我特别理解,更有感触。”
在铜州市举办的一次企业家扶贫大会上,迟绥阳说:“团结互助、扶贫济困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一人有难、八方支援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授人玫瑰、手有余香是对充满爱心、倾囊相助的最高褒奖。我真诚地希望,铜州市内外的广大企业家都投身到慈善和扶贫事业中来,为铜州地区早日脱贫致富伸出援手,作出贡献!”
《铜州日报》有篇文章很有意思,题目叫《“菜饼市长”迟绥阳》。说的是迟绥阳每次下乡调研都谢绝基层的宴请,还不让人陪同吃饭。每到中饭时,就让人给他准备“一张菜饼,一碗汤”,有时就对基层领导说:“一定要陪吗?那你们也尝尝,这张饼,这碗汤,贫困地区的群众还吃不上呢!”
看到这里,边贞丰感叹道:“好市长,真是人民的好市长啊!”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旁边的梅玉屏,补充道:“还真没想到啊,这人头发不多,心肠不坏,一心一意想着为老百姓办事,想着帮助群众脱贫,现在这样的领导越来越少了,恐怕全岭西也只有他一个。”
“是啊,正因为他思想好,能力强,上面才特别培养他,把他列为副省长候选人。”梅玉屏好像特别在意迟绥阳当副省长的事,而且提了好几次。“这么有前途的人,要是让你傍上了,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不可能了。”边贞丰忽然又嘟起小嘴,摇头道。“看了这些材料,我更觉得他不可能了。你想,这么一个清正廉洁的干部,这么一个勤勤恳恳关心百姓的领导,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人,他哪里还会像别的人那样去贪钱贪女人呢?我看,我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你现在好像很喜欢他了,他真的那么好吗?”
“是啊,我第一眼看见他时,觉得他长得真丑,可现在,我觉得他丑得可爱,因为外貌丑,更显得他心灵美。”边贞丰动情地说:“我在老家看到一些当官的,官不大,只有芝麻大小,可架子不小,就知道欺负百姓,吃喝嫖赌,不把百姓死活放在心上。说真的,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了。现在看来,岭西的官也不全坏,我以前看到的毕竟是极少数。你看,我一到金阳,就遇上了这么一个焦裕禄式的好官。要是她喜欢我,我还真不想贪他的钱,干脆嫁给他得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就在边贞丰绝望、梅玉屏到处物色其他人选时,有一天,迟绥阳居然又来了。
那天晚上,他仍然和边贞丰坐在茶吧聊天,一双眼睛不时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有时,还低下头来,闷闷不乐地想着什么。边贞丰想问他什么,可又没敢问。
聊了一个多小时,迟绥阳又走了。
奇怪的是,走了以后,又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
大约一个星期后,十一点多了,百无聊奈的边贞丰偷偷地从房间里溜出来,想自己到茶坐上物色一个权贵。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打开一听,居然是迟绥阳的声音:“你在吗?好,我就在你们旁边,有点事。好,我马上就到。”
边贞丰紧张地躲在门边张望,很快就看到一辆轿车停在了门口。边贞丰把迟绥阳领进预订的座位,坐下来一看,发现迟绥阳脸瘦青青地,似乎比上次看到更憔悴了。
这回,迟绥阳没有再问什么,而是不时地把眼睛盯着边贞丰,心情有些沉重。
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实话说了吧,刚才,我就一个人在月湖边散步,转啊转,转啊转,不知转了多少圈了,可是,我还是没能……”
边贞丰听不懂他的意思,抬起头来道:“转那么圈干什么?”心想:“有心转那么多圈圈,还不如到我们乡下去磨豆腐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找你吗?”迟绥阳像是换了个话题。
“不知道。”边贞丰很纳闷,这恰恰是最让她头痛的问题。
“因为我和老牛,交通厅的那个牛厅长打过一个赌。”
“什么赌?”
“他说要介绍一个美女给我认识,我知道他在使坏心眼。”迟绥阳有些害羞地笑了一下,道:“他知道我这个人立场坚定,很讲原则,从来就不在外面沾外面。我们约定,如果在和你见面后,能够彻底忘掉你,他就请我吃饭;如果我心里一直牵挂着你,忘不了你,那就得我请他吃饭。”
“嗬,居然是这么有趣的赌注。”边贞丰尖叫了起来,笑道:“结果怎么样?”
“结果你知道了,我输了。”迟绥阳长叹一声,把边贞丰的小手抓过来,紧紧地握住,道:“自从每一次见了你之后,我就日日夜夜想着你,恋着你,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天晚上,我在月湖边自我考验了好几个小时,这个老牛啊,我算是恨透他了。老牛真坏,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哪能忘得了你呢?我的美人儿。”
12、高干子女
第二天靠中午边,边贞丰回到贵人茶吧,一头扎进梅玉屏的怀里,痴痴地笑了。
“哟,今天看上去更漂亮了,脸孔红扑扑地,像一朵盛开的桃花。看来,女人还真需要男人滋润啊?”梅玉屏打趣道。“怎么样?感觉还好吧?”
“还行。我看他人品还不错,就是……”边贞丰欲言又止。经梅玉屏一鼓励,接着道:“就是手头有些紧。”
“手头紧?有没有搞错?他可是油水最足的国土厅的厅长!”
“我也这么想啊,可他说了,确实是手头有些紧。”边贞丰回忆道:“今天早上我们在宾馆里醒来,他问起我今后的生活打算,我就和他说,这些天以来我一直靠贵人茶吧的梅老板接济,已经花去她不少钱了。以后我想继续呆在她身边,帮她料理茶吧生意。他听说后很同情我,就拿出一张卡给我,说让我先把欠你的钱还上。他说这是他的一点私房钱,平时老婆管得紧,单位里发的奖金一笔笔都存在上面,原本打算偷偷接济父母和兄弟姐妹的,现在就先给我用了。我问他多少,他说总共五万零一点。”
“就这么点?”梅玉屏的表情里含着些许鄙视。
“我也这么想啊,因为还是第一个晚上和他好,你又吩咐过我,说不能太看中他的钱,所以我只好含含糊糊,拿到一点算一点呗。”边贞丰不停地眨着眼睛。钱不多,却是她赚到的第一笔花销,心里藏着的幸福不少。“梅姐,我想好了,呆会儿我就去银行取钱,三万给你,两万留着我自己以后慢慢花。”
梅玉屏并没有拒绝,对她来说,似乎收身边贵人的钱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在这之前,她垫付出去的确实也不少。
边贞丰没有等到她的感谢,却见她咬着牙骂道:“这个迟秃子,他怎么就这么笨呢?堂堂一个厅长,居然把私房钱都掏出来了,不应该啊。”
“梅姐,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呀?”边贞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除了单位里发的奖金,他自己就没有别的钱存下来了?那以后我还有什么搞头?怎么去住别墅开宝马呀?”
“就是啊,靠他那点奖金,一年大不了就几万块,跟着他喝西北风啊?”
“他会不会瞒着我?”
“那倒不像。”梅玉屏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天花板,牙齿咬得更紧了。“看来,我们这回还真遇上清官了。清官要玩女人,手上可没多少钱可花。不行,贞丰,我们得好好议一议,得想点法子出来,可不能让这头肥猪从我们手上白白溜走。我们本来就是杀猪的,别让人误以为我们是阉猪的,指头缝里沾几星油就过瘾。好不容易逮到大肥猪上手,这回非割几十斤板油下来不可!”
“梅姐,瞧你这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好凶哦!”边贞丰灿烂地笑道。
“这个迟秃子!”梅玉屏骂完后,又看了看边贞丰,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梅姐,别再骂他了,以后,他可就是我的男人了。”边贞丰皱着鼻子眉毛,劝道:“以后还请你嘴下留情哟?”
“哟哟哟,瞧你个小妖精。”梅玉屏不但不留情,反而骂得更凶了。“才多少时间,就一个晚上呀,就好得难舍难分了?哼,真是一对狗男女!”
两人正在骂骂笑笑,不想被吧台边几个客人的叫声镇住了。
“梅姐,快出来,哥儿几个看你来了!”
梅玉屏携边贞丰走了出来,那边几个又喊了:“哟嗬,梅姐,又有美女收到你的旗下啦?还不快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别疯了,几位公子,人家可是名花有主?你们就别打鬼主意了。”梅玉屏笑道。
边贞丰抬头望去,只见三个小伙全都骨骼奇俊、样貌不凡。第一个,肤色柔白,眼睛小巧滑溜,奇的是头上的发型,完完全全一朵蘑菇云;第二个,黑圆脸,大眼睛,胡子拉碴,还蓄有一脸的黑络腮,玩的也是个酷;第三个,面目齐整,身材颀长,衣着整洁,文静得像个书生。
梅玉屏早就扯着嗓子,对边贞丰介绍开了。“瞧见了吧,这第一位,就是省委宣传部轩部长的公子,轩爷;第二位,是市委巴书记的公子,巴爷;第三位,是省委组织部崔部长的公子,崔爷。这三位爷,不仅门弟高贵,而且全部自己开了大公司,年纪轻轻,个个腰缠万贯,不折不扣都是金阳城里的财神爷。”说到这,梅玉屏瞟了一眼三位,道:“怎么样,没说错吧?”
“梅姐,你净挑好听的说,就是不给一点实惠。”说话的是轩爷,因为顶着一朵蘑菇云,看上去个儿也不矮。“你看,这位漂亮的妹妹,居然没等我们赶到,你就先介绍给了别人,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正待梅玉屏辩解,边贞丰倒先开了口,道:“唉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三位爷呢?”
因为边贞丰说话的口气,含着惋惜,梅玉屏就扯了扯她的衣角,对着三位道:“本来呢,我还真想把这位漂亮妹妹介绍给你们的,可是一想,你们三天两头换女朋友,我们这位妹妹呢,心眼特别小,我怕她到时候想不开,被你们甩了后跳楼自杀,我罪过可就大了。是吧?我说轩爷,你的女朋友,今年就换了好几个了吧?”
“太夸张了吧?梅姐。”轩爷大笑道:“听你说话的意思,我们几个,岂不都成了金阳恶少?”
“其实我们几个,心眼不坏。用两个汉字概括:善良。”巴爷模样看去黑,说话倒也清爽幽默。
旁边书生样的崔爷,点点头,守着满脸的笑,四处打量。
“今天三位一起光临小店,倒是很难得,怎么样,搞点什么活动?”梅玉屏问。
“摸几把牌吧。”杆爷看了看另两位,道:“清苦苦喝茶,太单调。”
“三缺一啊,你们出一位?”巴爷看了看梅玉屏和边贞丰。边贞丰羞羞地道:“我不太会,还没练好。还是梅姐陪你们玩儿吧。”
“行,我打牌,你在边上看着。”梅玉屏支使道:“多看几次,就会了。”
梅玉屏带着他们来到机麻间,在开关上面按了按,底下的麻将牌被搅拌机搅动似地迅速响起来,接着又一排排推上桌面。
其实边贞丰也会玩,只是一些牌的叫法、胡法有些区别,看了一会儿,心里也有些数了。自己就有些手痒痒,恨不得梅姐有事出去,自己陪他们耍几把。
到了掏钱时,才侥幸自己刚才没上。听他们说“一张一把”,以为是一张是十块,没想来到是一百块,玩得也太大了。大家你来我往,都是几千几千地抓钱,看得边贞丰心惊肉跳。
还没玩到三把,梅玉屏已经输了五千了。这婆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些小哥们一个个都是财神爷,不来送钱还想赢钱,也太讲不过去了。于是,她就故意拿话去套他们,让他们多开小差:“巴爷,最近你们在开哪个盘子呀?能不能给我几套,打个七折什么的?”
“打七折?”轩爷把牌捏到空中,半天不动,道:“你想打劫不成?现在金阳的楼盘,处处都在抢购,想打个九折已经是天大面子了,上次我找他买房,他也只给我一个九折。不过话也说回来,巴爷也够精的啊!”
“越有钱的人越抠门,没听说过吗?现在在座的,数我最大方,也最没钱。”声音文文气气,是崔爷。崔爷开的是人才中介机构,利润可能是少些。“下回等到我开了房地产公司,你们都来找我买楼,我一律打七折。”
“站着说话不腰疼。”轩爷笑道:“要是真搞了房地产,你准和巴爷一样精。其实最大方的还数我,下回你们要到外面打个广告什么,包括找男人找女人什么的都行,别客气,尽管找我,一律打七点五折。”
“哟,还是你好,你的生意可是一本万利啊,多打点折也是应该的。”梅玉屏忍不住插了一句,知道轩爷干的是空手道。这时,她发现自己抓了副绝顶好牌,准备彻底翻盘。
“现在轮到我想大方也晚了,实话说了吧,我退出江湖,不搞房地产了。”巴爷一句话,把大家说得全愣住了。
“为什么?”梅玉屏眼睛瞪得大大的,因此错过了碰一张好牌,否则已经胡了。
“这几天我爹老做我思想工作,说上面抓得紧,高干子女经商办企业得守规矩,尽量别在老子管辖的地盘上搞。”巴爷一边说话一边看牌,照样打得很精明。“你们想,让我跑到外地去做生意,背井离乡的,我才不去呢。我就和老爹说了,我宁可不干房地产,也得留在金阳,每天在月湖边走走玩玩,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以后干什么,还真没想好。”
“不是说你老爹资格很老吗?就算你在老爹管辖的范围内做点生意,还有谁敢说闲话呢?每年至少几千万进账,不做是不是太可惜了?”梅玉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金阳,领导干部子女做生意实在太普遍了。
边贞丰听说巴爷每年有“几千万进账”,躲在旁边忙不停地掐指算他家里有多少财产,心里头卟卟跳个不停。
“我还不是一样?”轩爷扁了扁嘴,打出一张牌,道:“我老爹也说了,今后不能在他管辖的行业做生意了。如果巴爷退出房地产,那我也得跟着退出广告业了。”
“算我的损失小一点,本来就赚得不多嘛。”崔爷秀气地一笑,道:“或许我不干人才中介,转入别的行业,可能还多赚几个。哥几个给我拿拿主意,接下去干什么好?”
“你干人才中介,也有人说闲话?”梅玉屏傻傻地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巴爷解释道:“他老爹不就管人吗?父子俩都管岭西的人才,自然有人说闲话。”
“我老爹说最近中央巡视组来巡视,有不少人写信反映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事,省里还有别的领导,也指责我们的事,所以我也决定不干了。”崔爷说,“不过我对我爹说,其实,我早就想转行了,要是我去搞房地产,或许现在比巴爷更发了呢!”
“那还不容易吗?”边贞丰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冒昧地插嘴道:“你们三个人换一换嘛,搞人才的去搞房地产,搞房地产的去搞广告,搞广告的去搞人才,这样一来,人家不都没闲话好说了吗?”
“哈哈,是个好主意。”三个人同时大笑了起来。旁边的梅玉屏咬着牙不声不响,涨红了脸,突然,她抓了一张牌,大叫一声:“财杠!”
一把牌就几千块钱进账,梅玉屏喜上眉梢,道:“发了发了,总算从财神爷手上要回几个。我说你们也是啊,三位爷赢一小女子的钱,手抠那么紧,不应该啊!”
“赢了钱还有那么多话?”巴爷批评道:“现在我们赚钱可越来越难了,说不定,将来还要到你茶吧里打工呢!”
“别臭我了,咱们小本生意,容不下你这只大老虎!”梅玉屏不客气地回道,心想,就是你真想插足,我也不会同意。
大家被他们俩的对话逗乐了,麻将牌越发甩得劈啪作响。
“梅姐,藏在哪快活呢?”吧台那边又有人喊,声音是个女的,这样的人出现在茶吧里可稀罕。
梅玉屏伸出脖子一瞧,喊道:“丁处,我在这儿呢,过来吧!”
“丁处?你这儿还有处吗?”巴爷逗笑道。
“也不知是正处还是副处?”轩爷把玩笑进一步引向深入。
还不等崔爷接过话茬发挥,丁处已经出现在大家面前,高高挑挑一个大美女,不过年龄靠近三十,不像他们说的那种副处,更不可能正处。
梅玉屏介绍道:“这位美女,就是金阳市国土局的丁处长。”
“丁处长。”三位爷同声道。轩爷借机作些发挥:“巴爷,丁处可是你们家老巴势力范围的啊?”
“老巴是谁啊?”丁处不经意地问道。
梅玉屏已经让出身来,道:“丁处,我正好玩了个不输不赢,你来了我就解放了,麻烦你接着干,把他们的钱多赢些过来。这三位可是金阳的财神爷,你要不赢他们,他们可骨头痒。”
丁处大大方方坐了下来,一边摸牌一边问:“三位爷在哪发财呀?”
梅玉屏就把他们三人开的公司一一作了介绍。末了,没忘介绍他们的父亲。
“好啊,我正要找你们,特别是巴爷。”丁处对他们的高干子弟身份并不吃惊,仍然平静优雅地道:“我们初来金阳,正准备买房,这回得找巴爷帮忙,给我们打个六折,怎么样?”
“打六折,口气不小啊?”轩爷听了有些吃惊,觉得国土局的小处长有些过分。
“这个很难。”巴爷也不张扬,眯着眼笑道。
“我们打九折都难。”梅玉屏插嘴道:“不过,丁处不一样,她要打个六折,巴爷还是得给面子的。你们知道她先生是谁吗?”
“是谁?”三人同问。
“要是按你们的称呼,那就得叫洪爷。”梅玉屏说得神神鬼鬼,就是不揭面纱。
“洪爷?”轩爷道:“我在金阳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有洪爷呀?”
“我不是说了,我们是刚来金阳不久的嘛。”丁处自己先揭开面纱一角,让大家继续猜谜。
“难道是洪息烽书记的公子?”巴爷张大了嘴道:“可是洪书记来岭西已经有段时间了吧?”
“父亲先来,我们是最近才随迁的,要安排个工作可不太容易啊!”丁处解释道。
“那你是批评巴爷了。”轩爷道:“没给你们安排好工作,可不就是老巴的责任吗?”
“哈哈!”大家齐声笑了。
待三位爷收住笑容,都抱了抱拳道:“丁处,洪爷家的丁处,幸会幸会!”
“你们洪爷怎么不出来和大家见个面呀?”崔爷似乎对洪爷感兴趣。
“他哪是什么洪爷呀,我只听人叫他洪老师,岭西大学的一个教书先生而已。”丁处自嘲道:“他就是死脑筋,哪像你们这么头脑活络,做生意多好呀,可他偏喜欢看书写书,逗学生娃过日子。”
“那是人家有境界。”轩爷似乎有独到见解。“能够视金钱如粪土,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呀,特别是在高干家庭。值得我们学习啊!”
“你们就别损他了。”丁处笑道:“你们整天躺在钱堆里,怎么知道我们没钱的痛苦?现在我到处看房,便宜的地段太偏,地段好的价格太高,说到底,还是手头紧啊!”
“这没问题,我替你解决了。”巴爷豪爽地说:“我在城中有一处楼盘,剩下的可能不多了,明天你赶紧带洪爷一块去看看,要中的话,就六折给你们;不中,我帮你们到其他地方物色一处,保你们满意为止。”
“巴爷这回气量这么大?”梅玉屏记得他刚才说过“很难”。
“洪爷家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大家都是兄弟嘛!”巴爷胡乱扯着关系,道:“不要说打六折,就是送你一套房也行,大家交个朋友嘛!”
“好,那就一言为定。”丁处高声叫道。
大家不明白她的“一言为定”,是指打六折,还是送一套房。
第二天中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巴爷坐在贵人茶吧里不停地给丁处打电话,催她赶快来。可丁处在电话里老是推三阻四地,一会儿说家里有事,一会儿说车堵。最后,当他看到丁处进来时,只是孤身一人。
“洪爷呢?你们洪爷为什么不来?”巴爷急问道。“光你满意不行,还得洪爷满意呀。”
“他不来了。”丁处失望地说。“还是算了吧,关键不是我先生,是他父亲不答应。”
梅玉屏把他们引到茶吧坐下。巴爷道:“别着急,慢慢说,先喝口茶。对了,梅姐,让人端点吃的过来,肚子饿坏了。”
丁处边吃边说:“巴爷,谢谢你的好意了。看来,我们不能买你的房了,别说送我一套,连打六折都不成。”
“为什么?”梅玉屏正好走到身边,插嘴问道。
“我公公这人很讲原则,他说这样做违反纪律的。”丁处无奈地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好像到了岭西后,比在岭东还死板,什么事都要讲纪律啦原则啦法律啦,在他看来,这社会上没几件事能做的。”
“果然是个红脸钟馗。”巴爷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老巴常挂嘴上的话顺顺溜溜带了出来。“唉,不是说他没道理,是他不懂得与时俱进,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人人都想着赚钱过好日子,他怎么就死守着原则,还让家里人跟着他做苦行僧呢?”
“我也这么劝他呀。”丁处道:“我怕自己劝没用,还让我先生一起劝他。可结果,我们俩都让他批了一通,说我们不懂得自律,迟早会坏了家风,让他在外面被动。你看看,我们家老爷子,就顾他自己做这个省委副书记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被动,就不知道我们日子过得清苦,在外面没面子,不是更被动吗?”
“这样吧,办法还是有的。”巴爷压低了嗓门,道:“房子你照拿,算我送你,你们别告诉他,这不就成了吗?”
“不可能呀。”丁处白了巴爷一眼,笑道:“我们哪能保得住这个秘密?有了房,他迟早会知道的,要是他知道我们瞒着他拿了人家好处,那还不完蛋?不行不行。”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咋办?”巴爷无奈道。
“我也不知道。”丁处摇了摇头。“对了,我先生也在问,为什么你这么关心我们?他说,我们没帮过你们,无功不受碌啊。”
“我不正想让你们帮帮我嘛。”巴爷苦笑道。“你知道吗?你公公洪书记,把省委常委里的好些人都狠狠地批了,态度比一把手卢书记还要强硬,搞得大家很难堪呀。他说,省级领导里面家属子女经商办企业的,都要进行整改,在自己管辖的范围或行业内经商的,都得改行。因为他的态度很坚决,又动不动引经据典的,卢书记也常常让着他,还说他讲得有道理,让常委们带头整改。就这样,我和轩爷、崔爷这几天都在为这事伤脑筋,你想,我们几个要是改了行,该去干什么呢?难道让我们到其他人手下去打工,或者去机关上班?每年辛辛苦苦拿几万块钱薪水过日子?”
“就是啊,这也太过分了。”丁处也忍不住埋怨起公公。“这岭西也不是他的岭西,再说,领导干部子女经商又不光岭西有,全国哪儿都有呀?何必拿岭西开刀呢?难道在他手下干就得先吃亏?别说你们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你们能不能回家劝劝他。”巴爷委婉地道。“或者让你婆婆,你先生一起做做他的工作,以后,让他别在书记办公会或者常委会上拿我们开刀了,我爸他们觉得很没脸面,回家只好做我们这些子女的思想工作,逼着我们改行干别的,现在我们是走投无路啊!”
“我劝自然会劝的,怕是没什么效果。”丁处若有所思地道。“要不,我们再想点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巴爷睁大眼睛。
“干脆,我们合作。”丁处大胆建议:“找一个别的什么行业或者项目,仔细筹划筹划,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