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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卖血

第二次卖血

书名:暗访十年作者名:李幺傻本章字数:2460更新时间:2024-12-27 17:51:39

  

  早在几年前,一股叫做传销的歪风就席卷而来,它的波及面之广,祸害之深,连这样的山村也不能幸免。

  传销的基本功就是煽动,让煽动达到洗脑的目的。谎言重复一百次就是真理。就像宣扬圣战的本拉登一样,整天进行的是愚昧教育,让当地老百姓相信今天的幸福生活是他给予的,他是太阳,尽管他们生活得并不幸福,但是他们还以为自己生活在幸福之中。尽管刚开始没有人相信这些混账话,但是不断地说不断地听就都相信了。这就是可怕的洗脑。

  传销与此同理。

  血霸看到了传销的可怕功力,他就活学活用,把传销的技巧也用在卖血中。他想让血奴们知道,人的血液源源不断,不卖就不能得到血液的更新。每月抽血几次,对身体没有任何害处,相反能够促进血液的新陈代谢。卖血是本世纪的阳光职业,国外很多人都选择这种职业。

  我想起了那个本拉登的宣传,他们说世界上很多人都在受苦受难,每年都会饿死很多人,他要拯救这些人,要向魔鬼宣战。他的手下就相信了。不相信也会相信,因为他们没有别的信息可以参考。

  血奴们也没有任何信息可以参考,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不识字,即使识字,也了解不到这些科学知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他们传授真正的科学知识。

  我讲的第一堂课是在这个院子里,那天几乎所有的血奴都来了。血霸没有来,他可能有别的事情做。听血奴们说,他在城里有好几个情人,他经常会开着他的高档车去城里过夜。血头肉瘤也来了,他端了个凳子坐在院门口,叉开双腿,一副老大的派头。

  面对着这些坠入黑暗中的人,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我最想说的是艾滋病。这才是血奴们面临的最可怕的敌人。

  我说,有一种疾病,它的最主要的传播途径就是血液,如果血液里感染了这种病菌,人就只能面临死亡,因为截至目前,还没有一种药物可以治愈这种疾病。这种疾病的感染者,多则十几年,少则几个月,就会死去。而卖血,也最容易感染这种病菌。

  此前,我曾采访过两例艾滋病患者,我亲眼看到了他们消瘦的身体,他们坐在我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吐痰,浓浓的痰液中,夹杂着血块。时隔两个月后,当我再回访他们的时候,他们死亡了。

  我说起了那两个艾滋病患者的惨状,说起了他们的凄苦和巨大的精神压力。我说,那两个人也是卖血的。

  血奴们一阵骚动,有人发出啊呀的惊叹。肉瘤把凳子向人群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他很好奇,也想听下去。

  我说,卖血的人之所以传染了艾滋病,关键在于使用了不洁针头。当前一个人的血液中有了艾滋病菌,针头接触了他的血液,再刺入你的血管中,你的血液中也会被传染这种病毒。这时候,这个针头刺入多少人的身体里,就有多少人会被传染上艾滋病。

  人群静悄悄地,我看到很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我说,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求护士必须用还没有拆开包装的针头针管来接触你的身体,否则,就不与护士合作。

  肉瘤听到了我的话,他站在人群外大声喊:“放屁,放屁,哪里有这种事情。”

  我知道自己此时绝对不能退却,我必须顶住,让所有人相信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是真话。我也大声说:“我家在河南,周围就是那个有名的艾滋村,我们那里很多人就是这样被传染上了这种病。”

  啊呀,人群又发出一阵惊叹。

  “放屁,放屁。”肉瘤气急败坏,想挤进人群里,向我动粗,可是他挤不进来。人群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像一面厚厚的墙壁。

  “必须保住大家的性命。”我继续说,“如果不断有人死亡,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肉瘤不再挤了,他像泄气的皮球,瘫坐在那张凳子上。

  “秀才啊,秀才。”很多人感激地叫着我。很多地方的人,都把有文化的人尊称为秀才。

  肉瘤那天没有打骂我,事后我才知道,他得到了长发的解释。长发说我是老师,知道很多。长发还说,重复使用针头确实很容易传染艾滋病。

  第二天下午,我听同房间那个总喜欢搓着身体上的垢甲的血奴说,当天卖血的时候,很多人要求更换针头,致使卖血一度中断。后来,别的血霸手下的血奴也跟着他们学,也要求更换针头,让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很难堪。

  此后,这家血站开始了一人一针,我感到很欣慰。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有了艾滋病,但是这样至少可以将这种可怕病菌的传播降到最低。

  我几乎无时无刻地想着怎么逃走,也在心中制定了很多条方案,但不久又将这些方案一一放弃。我知道,没有知情人的帮助,我很难逃出去。而能够帮助我的最合适的人,就是长发了。

  然而,长发会不会帮我?

  我在厨房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给厨师当下手,剥葱剥蒜,劈柴端炭,日子过得很清闲。然而,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夏天快要到了,我也该走了。我要写稿赚钱,要打电话给家里,而这么长时间里,我已经与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经常来给厨房送菜的是那个三轮车夫,就是那晚接我来的那个三轮车夫,他性情憨厚,见人不说话先微笑,神情显得很谦卑。他一个人供养两个孩子读书,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而妻子几年前患病去世了。他每天很早起床,蹬着这辆破三轮车,到处揽活,每天晚上很晚才回家。即使这样,日子仍然过得捉襟见肘,他不得不也来卖血。现在,全国实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没有了孩子的学费负担,没有了各种税费,他的日子应该很好过了吧。遗憾的是,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不知道三轮车夫的名字,每次都是喊他老哥,老哥是北方人对自己所尊敬人的通用称呼。

  老哥一生受过很多苦,出生在官方所说的三年困难时期,因为养不活他,被父母扔在了野外,后来又被一个过路人捡拾了,这个人又将老哥送给自己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亲戚,老哥就一直在这个亲戚家长大。所幸的是,老哥来到那个亲戚家的当年秋天,粮食就获得丰收,此后就再没有发生过饿死人的现象。

  然而,接着文革就开始了,农民们兴修梯田,广种薄收,每天是没完没了的检举揭发,斗争批判,学习文件,国民经济和家庭经济都到了崩溃的边沿。老哥说,那时候的苦日子漫漫无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饱饭。农民们的最大愿望就是吃饱饭。

  文革结束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老哥说,那时候的农民干劲十足,当年每家每户都有了余粮,他也是几十年来第一次能够吃饱饭。然后,日子越来越好,家中盖了房子,孩子上了学……

  和大多数农民一样,老哥对生活的要求非常低,他只想平安活着,只想孩子一天天长大,他很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