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清冷入骨,室内温暖如春,地龙烧的旺,如沐春风。
插在红瓷玉瓶里的白梅,清娇艳姿,绽放冰灵花蕊。
“樽郎,这主母的对牌,真的给我?”
付盈盈开心之后,又露出几分担忧,楚楚可怜:“姐姐是嫡妻,我怕姐姐不同意。”
“她一个哑巴,能担得起主母的重任么?再说我心中,从来只认你为妻。”
英俊的男人勾起唇角,抱住柔媚入骨的盈盈,只听一声娇笑,室内旖旎。
木雕漆画的精致房门,静静倚着雪色人影。
付清婉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清瘦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一双黑瞳漏出几分凄凉。
她如今只是个贱奴,被强行拉来伺候,单薄的粗麻衣裳根本抵抗不住冷风。
付清婉颤巍巍凑近门,张了张嘴,想唤一声“七哥哥”。
可是枯唇张开,是黑幽幽空荡荡的嘴,除了喑哑气流,什么也没有。
她忘了,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割了去,当初血肉模糊的阵痛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割舌的刀子,就像今晚的夜风,冷厉尖锐,刺骨扎心。
付清婉想求些御寒之物。
丫鬟讥笑着:“嫣儿姐姐,哑巴可是你的主子,主子冷了,给披件衣服吧。”
发髻插着金钗的圆脸丫鬟,冷笑道:“也不是不可以,跪下,就许你。”
这是自己曾经最信任的贴身女侍,嫣儿,从未想过,她竟会是落井下石的叛徒。
付清婉心中剧痛,闭了闭眼,这半年来,折磨她最狠的,一是付盈盈,二是嫣儿。
嫣儿见她跪的动作慢了些,上来就甩了她一个巴掌,呸了她一口。
“付清婉,在将军府你是贵嫡,可在这里,你只是个低等贱婢,傲给谁看?!”
付清婉捂着脸颊,眼中含泪,不敢争辩。
只听有人喝道:“吵什么?!”
听到声音,众人连忙跪下,门打开,是秦樽。
看到一旁的付清婉,秦樽皱眉,嫌恶万分,只觉得这贱妇碍眼得很。
幸而嫣儿聪慧,将付清婉一把推开。
“我此去江南,有半年之久。如今盈盈已是主母,传令下去,所有人都要听令于她,不得怠慢!”
“是。”众人道。
嫣儿还笑着说:“爷最疼夫人了,奴婢们一定会好好伺候夫人的。”
他要走?
半年……她活不过半年了……
付清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忙上前拉着秦樽的袖子,诚惶诚恐,啊啊叫着。
七哥哥,带我走,带我走好吗……
可是秦樽却厌恶地握住她的手腕:“不守妇道的贱人,还敢用脏手碰我!”
想到她与男仆日日苟且,还敢出现在眼前,秦樽就一阵恶心想吐。
“派人告诉盈盈,好好调教付清婉为奴为婢的本分!”
“是。”
“啊啊——啊吧——”付清婉心如刀割,眼中含泪。
秦樽俊脸铁青,他听不懂付清婉的话,一脚踹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噗!”付清婉被踹的口吐鲜血,胸口闷痛。
一双娇粉的绣鞋出现在眼前。
承欢之后的付盈盈,青丝如云,姿容娇艳,尤其是那身轻暖雪白的狐裘,越发显得她通身气派,金贵万分。
“姐姐这是怎么了?”
嫣儿看了付清婉一眼,上前道:“夫人,这贱人企图勾搭少爷,被少爷打了。”
“不是说过,不许姐姐靠近樽郎吗?”
付盈盈温温柔柔看着付清婉,可声音却令人心底生寒。
“看来姐姐是不想让付文宴好好活着,嗯,是让他绝食而死,还是自尽呢~”付盈盈托腮浅笑。
付清婉打了个激灵,双腿一软跪下,拼命摆手:“啊,啊吧,啊吧……”
弟弟性命系在付盈盈母女手中,所以她才苟活着,任凭付盈盈折辱。
“我就知道,只有那个活死人才能让你听话。”付盈盈优雅地掩唇娇笑。
然而,她笑得越甜,证明付清婉越惨。
付清婉身子剧烈颤抖着,含泪仓惶。
“姐姐抖得厉害,是害冷么?”付盈盈柔声道:“我帮姐姐暖暖身子吧。”
立刻有人上前,推搡着付清婉,跟着付盈盈走进刑室。
满室刑具,绑的、夹的、扎的、刺的,火炉里烧红的烙铁,映在付清婉的眸中,那是炼狱。
不要……不要……
“呲——”
半个时辰的酷刑,阵阵无声的惨叫。
被剥去衣物,惨白瘦弱,红伤肿痛,新伤旧痕,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付盈盈丢下冒烟的烙铁,看着奄奄一息的付清婉,命人泼醒她。
寒冷的雪水泼在身上,冰寒彻骨,然而付清婉却没有一丝反应。
“还是不够。姐姐这样的人,再严厉的刑罚,都学不乖。”
她蹙眉思索,嫣儿最懂她,在她耳语几句,付盈盈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嫣儿故意大声道:“夫人,这贱奴委实不乖,这么冷的天,竟然跑出去贪玩,衣服都不穿,冻了大半夜,咱们发现她时,身子都硬了。”
“可怜的姐姐,夫君刚走,可怎么办呢?”
“她是贱奴,夫人赏她一副棺材就是。来人,赶紧拖出去,夫人刚怀了孕,免沾死人晦气!”
付清婉犹如死尸般被人拖了出去,湿淋淋地滴着水,一袭染血青丝垂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
夜半清寒天,忽而下起了大雪。
遭受酷刑的付清婉,被人放入一口薄皮棺材里,大约是预知到什么,昏迷的她突然醒了。
她看到自己躺在棺材里,内心惊惧,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钉入棺材板上,动弹不得。
怎么会这样,我没死,我还没死啊……
他们要活埋她!
惊吓过度的付清婉剧烈扭动,手脚扎钉的地方本已愈合,又被挣得血肉模糊。
“禀告主母,将军府传来消息,老太君于今夜子时过世,嫡长子自尽殉亡。”
什么?老太君、弟弟也死了?
付清婉难以置信,不可能,弟弟绝不可能自尽,他答应过她!
“姐姐,你醒了?”付盈盈那张美丽的脸出现在上方:“为了让你们三个人在阴曹地府作伴,我特意派人去将军府,让我娘提前动手。姐姐,你安心去吧。”
是夏姨娘杀了他们!
为什么?明明像狗一样活着,只求放过他们,可为什么还要落下不得好死的下场!
你们这些杀人凶手,我恨你们!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付清婉瞳孔放大,干枯的眼窝中,竟因用力过猛,流下血泪。
付盈盈欣赏着付清婉最后的挣扎,柔唇微启:“封棺!”
一声令下,棺材盖合上,眼前一片黑暗,敲打之下棺材已被钉死!
“啊——”
付清婉发出最绝望、最惨烈的尖叫,可黑幽幽空荡荡的嘴巴,只有喑哑气流。
“老太君……阿宴……你们是被害死的……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付清婉咬牙拔出手,指尖沾着自己的血,于漫天大雪中,薄皮棺材内,鲜血画出符咒。
“付氏清婉,今以血誓,不求千万轮回,愿永生堕入畜道,只求重来一世,报仇雪恨!”
黑暗中,悲凉凄厉的声音,埋在京城百年难遇的大雪中。
雪,洁白温柔,飘落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