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小年

得知尹文贞的死讯已经是几天后了。

沈欲雪稍稍惊讶过后就再没了别的情绪，一报还一报罢了。

不久后那个姜老师也被人举报私德有亏，身为有妇之夫在外出轨自己多名学生，很快就身败名裂了，除了沈庭芳与楼急霜还无音讯，事情到这，好像就尘埃落定了。

转眼就入了冬。

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单薄的秋装已无法抵御滴水成冰的寒冷，昼日越发的短。

这日沈欲雪难得起早，迷迷糊糊揉着眼走到了阳台边，铅黑色的长空滚着黑云，北风肆意妄为的在天地间横行，昨夜下了整晚的大雪，此刻已经停了，数九寒天，霜雪冰凝，入眼一片茫白。

谢识归抖开毛毯，走到沈欲雪身后给他披上：“披好。”

沈欲雪惊讶道：“你什么时候醒了？”

谢识归道：“一早就醒了，在厨房做早餐，你没看见而已。”

沈欲雪把脸往毯子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打雪仗？”

谢识归道：“不要。”

沈欲雪瘪嘴：“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做人的时候都不一定跟人打过雪仗呢。”

谢识归摸摸他的头，但笑不语，陪他看了会儿雪景，转身又回去做早餐了。

沈欲雪不住的叹气，如果不能跟谢识归一起打雪仗，那么这项游戏对他来说也不是那么有吸引力。

虽然是清晨，天色却暗的像入了夜，窗外传来一两声鞭炮声，沈欲雪这才惊觉，要过年了。

他看向墙上挂历，距离小年腊月二十三，还剩两天，他想起了前几天谢识归打的那通电话，他在电话里好像提到了什么买年货，回家过年之类的字眼，沈欲雪一时惊疑不定，很想问问谢识归是不是要回去过年。

他张了张嘴，叫谢识归的名字，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谢识归的电话就再次响起，沈欲雪的心一下揪了起来，他的手机最近出现的很频繁。

谢识归没有听见沈欲雪在叫他，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关了灶上的火，走进了卧室里，他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沈欲雪不得而知，只知道出来后他的脸色难看了很久。

沈欲雪第一次看见那样的谢识归，暴躁，不安，还带着隐隐的焦虑，他不知道，这是谢识归病发的前兆。

谢识归揉着额头，尽量平心静气的对沈欲雪说话：“你不是想打雪仗吗，可以去找林捷跟言柏，他们应该会很乐意跟你一起玩。”

沈欲雪听出来他在赶人，勉强笑笑：“嗯，那我去找他们玩了。”

他转身要走，谢识归道：“穿好衣服，天冷。”

沈欲雪在玄关处随便拿了一件大衣就蹬蹬出了门：“知道了，你放心吧。”

门被缓缓关上。

谢识归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去拿药。

＊

天确实很冷，虽然沈欲雪是冷暖不知的鬼，但天，真的好冷。

他没有去找林捷与言柏，独自下了六楼，在楼下堆着雪人。

他走的急，到了楼下才发现自己穿的是谢识归的衣服，厚厚的大衣在他身上并不合适，有些空空荡荡。

他吸吸鼻子，一个小小的雪人很快在他手中成型，他往雪人头上戳了两个洞，就当是谢识归了。

他在旁边又堆了一个，边堆边道：“好吧，如果你真的要回家，那能不能带上我，我其实吧，就是个孤魂野鬼，别看我在地府那么吃的开，其实连个安身地儿都没有，算了，我死皮赖脸的非要来你家玩，还蹭吃蹭喝的住了那么久，你不赶我走就已经够大发慈悲了，你不带也没关系的，就是……”

就是……有点小难过。

要是谢识归走了，他该去哪里呢？

他小声说着话，在雪地里缩成了小小一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雪又簌簌落下了，落得沈欲雪满肩满头都是，他浑然不觉，堆完两个小雪人后他就在团雪团子，不多时脚边就多了不少。

有人在楼上喊回家吃饭，沈欲雪下意识抬头，结果身边跑过一个小孩，飞起一脚把他的小雪人给踢了个干净，沈欲雪登时站了起来，那小孩做着鬼脸，略略略的跑进了楼里。

沈欲雪低头看看自己被毁去的小雪人，心里弥漫着难言的悲伤，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魄的走回去。

“谢哥哥，你怎么了？”

走到楼梯口时他遇见了林捷，见他似有异样，林捷忍不住问道。

沈欲雪笑笑：“我没事，就是在下面玩了会儿雪。”

一想到他堆的雪人被熊孩子给毁了，他就十分生气。

林捷以为他被冷到了，赶紧道：“这样啊，那你赶快回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沈欲雪不以为然：“放心，我身体很好，不会生病的。”

林捷道：“……”

好吧，那他也就不再多说了。

挥别了林捷，沈欲雪慢吞吞走到了谢识归家，犹豫好久才轻轻敲了门，半晌无人应，他正要拧把手推门，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喂……”

＊

谢识归彻底清醒时，已经是下午了。

卧室里散落着不少药丸，他揉着头一一把它们捡起来重新放好。

推开卧室门，客厅里一片漆黑，谢识归打开了灯，沙发上并没有沈欲雪的身影，他看看时间，这才惊觉沈欲雪快一天没有回来了。

他皱起了眉，回卧室重拿了一件衣服披上就出去了。

他敲开了对家的门，林捷探头道：“谢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识归问道：“你知道沈欲雪在在哪里吗？”

林捷不解：“他不是回去了吗，上午的时候我这楼梯口遇见他了，他没有回去吗？”

谢识归摇摇头：“我醒来发现他并不在家。”

林捷微微张大了嘴：“那我就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哦对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情绪好像不太对，感觉整个人都很低落，你们是怎么了嘛？”

谢识归道：“没事，我再去找找他。”

林捷哦了一声，把门关上了。

谢识归一时竟不知道沈欲雪会去哪里，天下之大，除了地府，他好像没处可去。

不知不觉他走下了楼，地面上积着厚厚的大雪，阴沉的天空飘着柳絮般的雪点，冬季万物萧索，放眼望去一片空旷。

哪里都找不到沈欲雪。

谢识归很自责，今天沈欲雪的状态本来就不太对，他还让他独自出去，自己对他的态度也太过冷淡了，他一定是伤心了吧……

在外头吹了许久的冷风，谢识归才带雪归来，心里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加重，尽管他知道，沈欲雪不是那种会不辞而别的人。

他失魂落魄的推开家门，屋里明亮的灯光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呆呆站在门口，有点不敢相信眼前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沈欲雪回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早上谢识归的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电视遥控器，发现谢识归回来了，他立马扔了它，冲门口奔来。

“你去哪里了？”

“你去哪里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

谢识归叹了口气，道：“你先说。”

沈欲雪把他拉进了客厅里，关上门：“外面冷，进来再说。”

盘坐在沙发上，沈欲雪乖乖道：“我今天自己下去玩雪了，准备回来的时候一个小孩给我踢翻了！”

说到这里时，他简直气的能化身喷火龙，谢识归没忍住笑起来，摸了摸他的头。

沈欲雪继续道：“然后我就上楼了，还跟林捷说了会话，我敲门你没应，正打算自己开门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我了，你猜猜，是谁叫的？”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谢识归则配合的道：“我不知道。”

沈欲雪道：“是言柏的后妈！”

谢识归皱起了眉：“她叫你做什么？”

沈欲雪道：“她在置办年货，有些大件的东西她跟言柏都搬不动，正好到了六楼看见了我，就喊我来帮忙了，我心想正好也可以看看小言柏的情况，就帮她了。”

“我发现自从言柏爸爸的工头还了钱以后，他后妈对他好了不少，至少没再怎么打骂过他，还是挺好的。”

说着，他还笑起来。

笑完了，他又问谢识归：“我说完了，你呢，你去哪里了，我刚刚回来都不见你，还以为……”

他突然顿住。

谢识归紧抓不放：“还以为什么？”

沈欲雪吞吞吐吐：“我还以为你抛下我，自己回老家过年了。”

谢识归一怔，随后有些无奈：“你从哪里听来的，我要回老家过年？”

沈欲雪道：“……就听你打电话呀，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就是偶然听见了一两个字，我今天发现马上要小年了，你也没有说要准备过年，我还以为你会回去。”

谢识归终于明白了沈欲雪的异常，他无奈笑道：“你不要担心我会扔下你，我不会回家过年的，那些给我打电话的确实是问我回不回家的，但我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沈欲雪抬头，“回家过年不是很重要吗？”

谢识归的笑里带了几分苦涩：“不一样的，我不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