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格外亮。
林立的高楼将夜幕割成几片,透过窗看那轮月,犹如隔帘看美人,看不真切,但唯独月色格外亮。
“就是这里了吧?”
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时候,霓虹灯明明灭灭之间,有人悄无声息飘进了一栋小区里。
哦,也不对。
沈欲雪歪头想想,他已经不算是人了,只能算鬼,还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压床鬼。
听地府里的判官说,他是一个新死没多久的阴魂,因为执念太深不便送去轮回,于是就随便打发了他,让他跟着黑白无常出来一起收魂。
但谢必安与范无救是多年的老搭档了,配合默契,沈欲雪每次跟他们出来总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反正沈欲雪魂力弱小,对人类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判官得知后索性让他自己一个鬼单飞了,沈欲雪想了想,决定半夜去坏人家闹鬼。
他跟牛头马面打听清楚了,这双湖小区住着一户人家,户主时常家暴妻子小孩,行为极其恶劣,听的沈欲雪是怒从心头起,当即就决定今晚去他们家半夜鬼敲门。
“双湖小区3栋609。”
沈欲雪再三确定了门牌号,这才放下心来,大着胆子小心敲了敲门。
敲完好一会儿没人来开,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鬼,他一边反复提醒着自己的身份,一边用魂力穿墙飘进了这户人家里。
客厅很大,也很暗,只有主人卧室的门没关严,隐约漏出一点光亮来。
沈欲雪有点紧张起来,这是他鬼生第一次闹鬼,害怕业务不熟练,给他们地府丢脸。
他悄悄飘到了门口,透过门缝望里面张望。
入眼是一张黑色的大床,床上铺着白色的被子,黑与白交织着,透着说不出的压抑,那个“家暴男”此时还没睡,他背对着沈欲雪坐着,目光悠远长久的看着窗外,落地窗没有关,吹来阵阵夜晚的冷风。
月色很亮,照着一个人的不眠夜。
沈欲雪有些不敢进去了,他压床闹鬼也要等到人睡着了才行,现在这人不睡,那怎么能叫鬼压床?
他感觉到深深的郁闷,顺着门板坐了下来。
他在心里无声的哭嚎,当代年轻人都喜欢通宵熬夜打游戏刷剧,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失业了?
他应该会睡吧?
沈欲雪有些不确定,这个“家暴男”是他第一个目标,以后业务能不能顺利展开全看这一次了。
他给自己鼓了鼓气,决定守株待兔,他就不信了,他一个人类,还真能天天熬着不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欲雪昏昏欲睡,头猛的一点,把自己给吓醒了,他转身扒着门缝看看,那个“家暴男”仍旧是之前的样子,脊背挺直的坐着望月。
“也不知道那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转头继续等着“家暴男”睡着。
只是这回还没等他靠上门板,就感觉自己一个倒栽葱,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哎呦!”沈欲雪头磕在了地板上,忍不住叫出了声。
眼前突然一暗,沈欲雪抬眼一看,那“家暴男”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他了,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沈欲雪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情急之下站起来转身就想走,没想到“家暴男”手更快,一下抓住了沈欲雪的后衣领。
他声音低沉道:“你是谁?小偷?”
眼前人五官很精致,皮肤如白瓷,一双眼明亮剔透,简单穿着白衣黑裤,身上背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包。
沈欲雪闻言,赶紧道:“我才不是小偷,我是地府公务人员,专门来惩处你这虐待妻儿的人渣,怎么样,害怕了吗,害怕了就赶紧给本大人松手!”
谢识归轻易就看穿了沈欲雪,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他不但没放手,还把鬼抓的更紧了。
谢识归道:“你说我虐待妻儿,可有证据?”
沈欲雪张牙舞爪的手顿了顿,他从招文袋里摸出了判官给的文书,在谢识归面前抖开,大声念起来:“双湖小区3栋609户户主林某,妻李佳,子林捷,常年受其家庭暴力,且死不悔改,变本加厉,吾乃地府判官钦定公务人员,代尊上特前来对其做出惩处,你可有异议?”
谢识归听完却道:“你真的是鬼差?”
沈欲雪拍拍胸脯:“如假包换。”
拍完他又皱起眉来:“不过,你是怎么看见我的,按理说,你们人类是看不见我的吧?”
谢识归淡淡道:“你走吧,我姓谢,名识归,不姓林,单身无妻儿,你要找的那户应该是606。”
沈欲雪被他扔出了家门。
*
沈欲雪惨遭职业滑铁卢,正式上班第一天就出师不利,找错了地方还被人毫不留情的给扔出了家门。
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判官耳朵里,好生把沈欲雪给嘲笑了一顿,气得他三天没睡好。
给错了地址的牛头马面闻讯赶了过来,正打算好好安慰一番却只见他哪里有什么不茶不饭的憔悴样,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志得意满。
沈欲雪决定重振旗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区区一个人类,怎么是他鬼差大人的对手,这次,他一定要狠狠洗刷自己的耻辱。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都有些一言难尽的道:“你高兴就好。”
今夜无星无月,厚重云层遮住了夜幕,燥热的空气里连一丝风都没有。
墙上钟表已经指向了11点多,还差十几分钟就又是新的一天,那时会有天光破晓,朝阳升起。
谢识归站在落地窗前,安静听着它滴答运转的声音,他的眼睛里,是比夜色还要深沉的黑暗。
沈欲雪坐在他房门外,哈欠连天,这人怎么还不睡啊,他真的都不会困的吗?
即便是成了鬼,沈欲雪骨子里仍旧保留着做人时的习性,早睡晚起。
虽然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做人时的记忆,也不清楚他存留于人间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那天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看那么入迷?
沈欲雪索性也不睡了,鬼鬼祟祟趴在门板上,努力透过那一小条门缝往窗外天空看。
谢识归的房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关紧,沈欲雪动作大了一点,不小心推开了些,房间里的布置更多的映入他眼帘。
除了一张床,一盏落地灯,一个床头柜之外,里面再无其他,简直可以说空荡。
这人是走极简风吗?
沈欲雪无端想着,身子往前探了探。
他的动静不大,但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不等沈欲雪转身逃跑,谢识归就已经拉开了门。
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沈欲雪这次双手往前一伸,撑住了自已没倒下。
谢识归道:“说说吧,这次给我定了什么罪?”
沈欲雪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上次就是个误会,因为是第一次上班不小心搞错了,这次是来……。”
谢识归:“来道歉?如果是来道歉的大可不必。”
说着,他就要再把鬼往门外推。
沈欲雪急了,干脆扯着嗓子道:“我是来压你的!”
谢识归:“……”
他看沈欲雪的眼神瞬间不对了起来。
“啊不对!”沈欲雪赶紧补救,“说错了说错了!”
“我是来让我事业第一春重新焕发生机的!”他响亮道。
谢识归:“……你还是出去吧。”
说完,他就提溜着沈欲雪的后衣领,再次把鬼扔了出去。
沈欲雪几乎要流泪了,他可以去找判官申请一下去语言的艺术补习班进修吗?
谢识归的卧室被紧紧关上了,沈欲雪不罢休的直挠门:“喂,你别睡啊,你听我说好不好?”
谢识归不应。
沈欲雪就自己说了起来:“我叫沈欲雪,听说是地府里新来的鬼魂,判官说我不能轮回,就给了我个地府公务员的位子,但是我力量太弱小了,比不上别的鬼差,没办法,我只能闹闹鬼压床什么的。”
“前几天真是我自己第一次独自上班,牛头马面给我的情报弄错了,才会来找你。”
这回谢识归应了:“那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欲雪眼前一亮,赶紧道:“我出师不利,第一次就被你扔了出来,可是丢了好大的面子,不止黑白无常笑话我,就连判官也是,他还是特地把我叫到了他面前嘲笑的!”
他气的鼓起了脸:“所以我一定要来找你,重新洗刷我的耻辱,人们都说要头彩要头彩,这可关系到我未来事业能否顺利的!”
“哦。”谢识归的声音透过门板,有些失真的冷清感。
沈欲雪以为胜利在望,再接再厉:“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让本大人压一下床?我保证,就压一下,取个好彩头就行。”
“不要。”谢识归无情拒绝了沈欲雪。
沈欲雪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他沮丧道:“为什么啊,真的不可以吗?”
谢识归道:“没有为什么,天快亮了,你还不走吗?”
沈欲雪虽然有功名在身,白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人间行走,但他现在毕竟是只鬼,还是有点害怕阳光的。
沈欲雪叹了一口气,道:“我不会放弃的,我明天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