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找到

楼急霜又搬了把椅子，在沈庭芳身旁坐下。

日头虽好，但也还冷着，惨淡的愁云昏昏黄黄。

沈庭芳捏着几粒桂花糖，自己吃几口，剩下的全送进了楼急霜嘴里，手还没收回，就让他给捉了去，一摸生凉，楼急霜给他塞进了自己大衣里。

或许真是应了楼急霜的名字，他才坐下不久，风又卷着小雪飘了过来，沈庭芳抬头一望，日头都让阴云给遮了个严实。

楼急霜说：“看这样子，不多时又得下起来，咱们回屋去吧。”

沈庭芳道：“好。”

他们便收拾了东西，回屋去了，留声机里的昆曲正唱到了碧云天，黄花地，楼急霜拔了唱针，那声儿便戛然而止。

进了屋，楼急霜换了身黑色暗花细绒长衫，在窗下摆好了笔墨纸砚，挽袖拿着一只兔肩紫毫笔，在纸上笔走龙蛇。

沈庭芳从外头折了几枝含苞的腊梅花，插进了一口宽口瓶里，满室盈香。

转身楼急霜已收了笔，他小心吹干了那张纸，递到了沈庭芳身前。

他说：“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这婚书先给你，等我把小日本赶出中国，我就回来与你大婚。”

沈庭芳一怔，楼急霜以为他嫌自己寒酸了，赶紧道：“这婚书不是由家中长辈写的，怕是委屈了你，你若不愿意收下，我就再去求求，无论如何，你都要做我楼急霜的媳妇……”

沈庭芳捂住了他的嘴，接着便接过了楼急霜的婚书，在上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道：“从今往后，我便是你楼急霜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楼急霜笑起来：“今日与你定下的白首鸳盟，我楼急霜生死不忘。”

……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城外战马踏碎了雪花，向着那烽火燃起的战场而去，十里长亭看尽了古今多少离别事，沈庭芳只记得那日的雪下的格外大，都迷了眼，让他看不清楼急霜远去的背影。

家国有难，吾辈义不容辞。

盼只盼他平安归来。

他转身一步步走回了城里，风雪落了他满头，想来楼急霜也是，他们这也算共白头。

＊

“沈庭芳醒醒！”

谢识归早他一步从梦里醒来，沈庭芳就倒在他身旁。

沈庭芳的梦渐渐到了尽头，谢识归的声音也越发清晰，他叹了口气，即便是做梦，也没能让他跟楼急霜在一起。

他慢慢睁了眼，头疼欲裂，直觉得这个梦做的真不怎么样，谢识归松了口气，说道：“你是不是也被梦魇住了？”

沈庭芳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做了个梦，若是没有你叫醒，可能会一遍遍做重复的梦。”

他左右看看：“欲雪呢？其他人怎么都不见了？”

谢识归道：“我们刚刚走进来，就被分开了，沈欲雪现在不知道在在哪里，我得去找他。”

沈庭芳道：“别急，这里好像有鬼打墙，乱走是走不出去的。”

确实，在没叫醒沈庭芳之前，谢识归就试过走出去，但无论他怎么换方向，始终都会回到这里。

他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沈庭芳道：“我也算是百年鬼，虽然实力不及黑白两位大人，但这点障眼法在我跟前还算是不够看的。”

他指尖灵光一闪，咻的弹向了某处，紧接着便噼里啪啦响起玻璃碎裂一般的声响，谢识归眼前的景象也一变再变，最终恢复了正常。

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谢识归还没看清来人，就猝不及防让人给抱了个满怀。

沈欲雪道：“吓死我了，还好你跟庭芳在一起！”

谢识归勾了勾嘴角：“我没事，不要担心。”

沈庭芳也道：“多亏他在，不然估计我也不能从梦里醒来。”

说到这里，沈庭芳有点好奇的问谢识归：“你做了什么梦，怎么这么快就清醒了？”

谢识归往后靠了靠，神色隐在了黑暗里，他淡淡的道：“做了个噩梦，醒了。”

其实不是噩梦，而是个美梦，美好到让谢识归在梦里清醒的意识到，这只是个梦。

沈庭芳没再追问，微微笑了。

沈欲雪道：“你们看见其他人了没？”

谢识归摇摇头：“没，我们也是刚刚破解这里的鬼打墙，其他人我们还没见过。”

沈欲雪若有所思：“咱们继续向上走吧，七爷八爷实力比我们高，这会儿估计都已经打到那只鬼的老巢了，咱们也快上去吧。”

谢识归任由沈欲雪拉着自己往楼上冲，沈庭芳笑着摇摇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走到了第十层，沈欲雪还特意数了数脚下的台阶，十三级，他抬头向上看，果然多出了一层楼。

他与谢识归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放轻了脚步，朝楼道里走去，空无一人的音乐教室里，钢琴自动弹起了《致爱丽丝》，一遍又一遍，据说，听到第三遍的人会死……

慢慢靠近那间教室，沈欲雪逐渐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像是突然掉进了冰窟里，身体浸进了冰里，无法呼吸，冰凉会将你吞没，一点点封冻起，成为最完美的人体冰雕……

沈欲雪牙齿都在发抖，他紧紧抓着身边的谢识归，想问他冷不冷，但在转头看见谢识归因为自己的贴近而更加寒冷时，他默默松开了他，他忘了自己是鬼，体温本身就很冰凉。

沈庭芳道：“……这里怎么那么冷？”

沈欲雪摇摇头：“不知道，现在也还没到冬天啊？”

谢识归突然拉住了沈欲雪，沈欲雪一惊，就听谢识归道：“这些都是假象，不要被迷惑了。”

“可是，真的很冷啊。”沈欲雪瘪瘪嘴。

“那小子说的对，用心看，你们感觉到的都是假的。”

黑白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谢必安手里还提着被吓晕过去的单心与刁月。

沈欲雪道：“她们俩怎么晕了？”

范无救道：“她们被分到了同一个法阵里，那阵鬼是个吊死鬼，把她们给吓晕了。”

沈庭芳很在意刚刚谢必安说的话：“谢大人刚刚说，我们感觉到的都是假象，是怎么回事？”

谢必安看着音乐教室里如实质般弥漫流动的冰冷，微微皱着眉道：“这是天师葛宣一派喜欢用的捉鬼法术，常常会在某个地点制造冰封幻镜，将鬼逼进去后任由其冰封冻死，此术极其残忍，钟馗大人早在几百年前就明令禁止使用了。”

沈欲雪看向谢识归：“你怎么知道那是幻术？”

谢识归道：“你松开了我。”

沈欲雪：“？？？”

谢识归只是个普通人类，此幻术对他并不起作用，只感觉到了一股森森的阴气，加上沈欲雪的低温，便忍不住打了个抖，没想到下一秒沈欲雪就松开了他。

他这才发现沈欲雪整个鬼看起来都很冷的样子。

再看看沈庭芳也是如此，便知道了他们应该是中了某种幻术。

范无救高声道：“不必在装神弄鬼了，出来吧！”

钢琴声突然变了个调，一只无形的手重重按在了白键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沉默许久的尹文贞突然惊恐起来：“完了，你们惹怒他了！他要生气了！”

“他？是谁？”沈欲雪问她。

然而尹文贞除了一直重复这句话外，再也没说什么。

屋子里的冷意更盛，甚至弥漫起了浓浓的白色雾气，雾气像是一张毛玻璃挡在了他们眼前，慢慢的从里面隐约凝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谢必安与范无救神色严肃，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

一道嘶哑难听的声音传来：“你们也是争着来给我当养分的吗？……年轻的身体，充沛的活力，让我这把老骨头好像也活过来了……”

雾气一点点被回收进那人的身体里，他的全貌也慢慢露了出来，那人一头及脚的长发，直直拖到了地上，一双深黑色的眼睛没有一点眼白，高鼻梁下是一双毫无血色的嘴唇，他伸出枯瘦的指尖，随意在空中画了个圈：“是时候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道影子便迅捷无比的冲向了谢识归，在场的只有他是唯二还清醒的人类，沈欲雪拉过谢识归，自己迎了上去，他眼里满是怒火，出手也有些没轻没重，那被召来的鬼魂重重挨了沈欲雪一下，歪头飞到了一边，正当沈欲雪要上前再补一刀时，沈庭芳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欲雪！”

沈欲雪一怔，收回了手：“怎么了？”

沈庭芳颤抖着声音道：“是你吗，楼急霜？”

“什么！这是楼急霜？”沈欲雪不可置信。

而就在刚刚沈欲雪他们被分去注意力时，那奇怪的鬼已经跟谢必安范无救打了起来，他们飞身出了艺术楼，战况如何尚且不知，只留一下一个疑似楼急霜的鬼跟他们对打。

那鬼垂着头并不作答，沈庭芳慢慢靠近了过去，沈欲雪急忙叫道：“哎，庭芳小心！”

沈庭芳道：“没事的，楼急霜不会伤害我的……”

他蹲下身子，抱住了那只鬼，那只鬼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