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初雪费尽全身力气,终于爬上了河滩,她的手边,还紧紧抓着救了她一命的书箱。
书箱不是她的,是成公子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书箱,她也一定会和成公子一样,葬生在这条浣碧河中,做了河中的一缕孤魂野鬼。
程初雪就那样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岸边,她己经精疲力尽了,又冷又饿。她在河上己整整漂流了两天了,滴米未尽腹中空虚,虚弱不堪。
她躺在河滩上,闭目凝神,准备先休息休息,养养精神,再做打算。
远处,传来了说话声。
“说了小姑爷这两日就到,到今天还没接上,别水上出了什么事吧!咱们四处再找找看。”这是一个稍为年长点的声音。
“有富,你等等我。我跟你说,这两日没到,说不定就不来了,也许小姑爷逃婚了。”这个声音就比较年轻了。
“别瞎说,咱们许府要银有银,要铺有铺,咱婉婉小姐又长得花容月貌,小姑爷怎么可能逃婚?”
“就是,小姑爷家都败落了,他不投奔咱他能去哪去?”
说话声渐渐近了。
“有根,你啾瞅,那儿是不是有个人?”
“是有个人。呀!莫不是死了啊!”
程初雪心下明白两人说的是她,赶紧睁开眼,把一只手举了起来:“帮我。”
随着一阵脚步声,两个着一样玄色布衣仆人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公子,你怎么样了?”
“我坐的船翻了。”
“你坐船到哪去?”
“徐州。”
“我们这就是徐州,你是成公子?”
程初雪听见到徐州了,有些欢喜,她也没分清到底是问成公子还是程公子,她只知道,有人帮她了。她嗯了一声。
有富有根两人欢喜地不行。赶紧大声招呼远处的同伴。
“有贵,有贵。小姑爷找到了,快把马车赶过来。”几个人牵了马车,七手八脚把程初雪抬上了马车,马车七颠八拐,向许府飞奔而去。
程初雪在河中,没甚吃的,倒是喝了一肚子水,这会儿一颠,那腹中的水哇哇吐了许多出来,吐得晕头转向,吐过后更觉得饥肠难耐。
马车驶进许府,有富有根有贵有粮抬着程初雪一路到前厅。“成公子找到了,成公子找到了。老爷呢?快去报告老爷。”
“老爷去了孙老板家了,说是响午回来。”
“大少爷呢?”
“金掌柜刚刚请大少爷去了粮铺,刚走。说要接着小姑爷了,让咱们先安顿好。他一会就回来。”
有富让有根赶紧去禀告老太太:“快去告老夫人一声,老夫人一听,一准高兴。”
有富有根几个人将晕头转向的程初雪抬起来搁在一张躺椅上,刚刚放上。就听见前厅侧面的珠帘响动,秋嫂扶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别叫了,老夫人这半日都等得心焦了。”
许老夫人雪鬓霜发,身着件朱红团锦绸缎长锦衣,胸前坠着块绿莹莹的拳头大小的玉珮,一走,那满头珠翠在雪白的发上颤颤巍巍地晃动着,很是富态。
有富赶紧上前:“老夫人,成公子找到了,船翻了,我们是在南边河滩上找见的。”
老太太说:“船翻了,成公子怎么样了?还不快请郎中来。”
说话间,老太太己来到躺椅跟前,关切地望向程初雪:“好孩子,你受苦了。你怎么样?哪受伤了?”
程初雪看着许家老太太,慈目善目,一时间,觉着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奶奶,她脱口而出:“奶奶,不用请郎中,我没受伤,我没事。”
这一声奶奶一叫,老夫人心里一阵暖意,果然是自己亲亲的孙女婿。再仔细一看,程初雪浑身透湿,躺在躺椅上,显得那般单薄。
仔细瞅愀,倒是没见有受伤的痕迹。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不用请郎中了,她扭身呵到:“一群混帐东西!还不赶紧弄热水沐浴更衣,弄姜糖水来,病了怎么办?”
下人们一阵忙碌,有去弄水的,有去准备姜糖水的。
程初雪现在根本不想沐浴更衣,她饿得前胸贴后肚了,她只想弄点食物赶紧下肚,最好是热乎的,至于其他的,她得等吃饱了有力气再解释,程初雪看着老太太:“奶奶,我饿,我两天没吃东西了。”
老太太心痛地连声招呼:“快快快,快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赶紧端过来。”
老太太一声令下,有富有根有粮便赶紧去厨房张罗,有贵问:“老夫人,不沐浴更衣了?”
“没眼力劲,没见饿了么,先吃饭再沐浴。”
厨房里有给老太太熬好的鸽子汤,先端了过来,又赶紧切了盘酱肚酱肝,兰嫂手脚麻利,切了肉丝,放了姜丝,又做了一大碗热乎乎的肉丝面。
程初雪饿坏了,见了鸽子汤两眼放光,她坐起来,冲着老夫人作了个楫,便把鸽子捞出来,撕成两半就往嘴里送,三下五除二,那鸽子肉就被啃了个精光。
待兰嫂这碗香喷喷的肉丝面端过来,那盘酱肚酱肝也少了多半盘,小几上摆放着啃得溜光的鸽子骨架。
“好吃,好吃。”程初雪一边咀嚼,一边说。
“慢点吃,不着急,别噎着。”
老太太坐旁边的扶手椅上说。这孙女婿白白净净,眉清目秀,越看越惹人疼爱,可怜的娃,这两天没吃饭了,真心让人心疼,看这身体单薄地很,想是平日里也没好好将息。这下好了,接到府中来了,必得将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程初雪也顾不得斯文体统了,饿了两日,看见美食在前,早将奶奶平日教她的体统忘了一干二净。
殊不知在许家老太太眼里,这狼吞虎咽的吃饭姿式倒正中下怀:男子嘛,吃饭猛一点不正好?人虽文弱,却是有几分阳刚气。
这一碗热乎乎的肉丝面下了肚,身上也暖和些了,嘴皮红润了,人也缓过来些,程初雪明白许府上下将她错认成成公子了,她想跟老太太解释她不是小姑爷的事实:“多谢奶奶,奶奶,我不是……”
可话只说了一半,就被许家老夫人拦住了:“好孩子,你先别说,先沐浴更衣吧!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休息休息,咱们再唠,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许老夫人问:“有富,热水备好了没?”
“备好了,就在给小姑爷安排的房里,床铺也都归置好了。”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太太吩咐有贵有粮:“你们两扶成公子沐浴去,好生伺侍着。”
又叫秦妈:“秦妈秦妈,快去把二少爷的衣服找一套出来送过去,要新的,全新的。回头你给成公子量量尺寸,赶做几套衣服出来。”
秦妈忙不迭答应了。
程初雪想解释,没有机会,一身透湿也确实狼狈。那就先洗冼,干净整洁了再说。只要找到姑母,以后有的是答谢的机会。
程初雪被有贵有粮扶到一间房中,房子里整洁雅致,虽说家俱什不是很多,但件件和前厅的一样,看着比较考究,看样子这是间招待贵宾的客房。
房间侧面另有个小房间,里面放着一个椭圆形的半人高的大木桶,里面盛满了水,热气腾腾,还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姜香。
“水里放了姜,泡泡好逼逼寒气。”程初雪点了点头。
“成公子,我伺侍你沐浴吧!”有粮说。
程初雪赶紧摇头,“不用了,你出去吧!”开玩笑,程初雪暗想:我可是女儿身,怎么能让你们伺侍沐浴呢!
有粮有贵倒是很知趣,他两人把沐浴的一应物件用个小几推到浴桶旁,便退了出去。
程初雪插好小门,这才放心地将衣服脱了下来,钻进了木桶里。
水温很是适宜,泡在水中,很是舒适,感觉这两日的寒气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抽离出去,人也慢慢放松下来。
程初雪在这边泡着澡,那边前厅里,有富正将那浸湿了的书箱拿给许老太太看:“老夫人,看,这是小姑爷的书箱,别的东西都没了。”
“多亏佛祖保佑,成公子福大命大,翻了船还能拣回条命来。东西没了就没了吧!”
“那这书箱?”有富问老夫人。
“你打开,把书箱晾晾,回头,送到成公子房里。”
有富把书箱打开,书箱没锁,只有个半月形的插销,把半月形插销拨开,里面只有一本书和几枝笔,还有一封信,都被水浸得有些湿了。
有富把那封浸湿的信拿给许老夫人看,信上的笔迹虽说让水己浸泡得有些模糊,但许老夫人还是认出来那是许府给成家写的信。
信是让大少爷执笔的,信里说许婉婉己年方二七,邀请成公子前来成亲。
老太太嘱咐有富:“把小姑爷的东西都放好,别乱扔,回头书箱晾干了,放些银子进去再送过去。”
老太太这会子想起个重要人物来:“婉儿呢?她怎么没过来?没人告诉她成公子到了吗?”
秋嫂附耳在老太太耳旁:“告了,告了,我早让人告了。许是小姐害羞,不肯过来,你放心,早晚都是要见的。”
那倒是,许老夫人点点头,过几个月就成亲了,婉儿虽说不甚情愿,那都是女儿家的一点抗婚小心思,等一成亲,就都好了。
许老夫人回想这小姑爷,饿成那样了,饭菜都端上小几了,还知道立起身子先行个礼,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那小模样周周正正,配婉儿也算登对,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