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后院,白乐颜凝眉而立,双拳紧握,腿屈成一个扎实的马步,既可在攻时稳如泰山,又可在躲时动若脱兔。
面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同样一脸正色,丝毫不敢对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女有任何轻视之意。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很快打成一团,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虚虚实实难以分辨,一旁端着茶盘观战的锦夏紧张得呼吸都慢了一拍,茶水从倾斜的杯子里流出来都不曾发觉。
突然,白乐颜找准对方一个疏忽的空挡,灵活地将秀腿绊住那人脚跟,手上虚晃一拳,待对手侧身闪避时,足尖巧力一勾,对手便摔了个仰倒,只听嘭地一声,随后便是锦夏的欢呼,以及茶杯落地摔碎的刺耳声音。
“锦夏!你知道这套茶具多少钱吗!”白乐颜完全没有胜利的喜悦,怒视着地上的碎瓷片,肉疼不已。
“奴婢知错了……”锦夏诺诺垂首,看似战战兢兢,但抬眼的一瞬还是暴露了她眼中兴奋的光芒,“可是小姐,您真的太厉害了!”
白乐颜无奈摇头,转身要去扶摔了个屁墩的三叔,却见他老人家不知何时已经爬将起来,俨然一副长者风范巍然而立,只有忍不住摸臀的手暴露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白乐颜眼珠一转,手伸出一个讨要的姿势,笑眯眯地说道:“三叔,只需二百两银子,我就可以说今天是你赢我输。”
三叔不满地瞪了白乐颜一眼,嘴角鼓动的胡须显示出他的不忿。白乐颜也就奇了怪,自从自己及笄之后三叔再也没赢过自己,怎么还有这么大气性?早该摔服了才是。
“我可以给你三百两。”三叔拍拍身上的浮灰,正色道。
“真的?”白乐颜笑得合不拢嘴。
“只要你让我摔你一次。”
白乐颜嘴角抽了抽,“三叔,您多大了?”
正当此时,头发灰白的大管家陆全急匆匆跑来,那步伐是完全不符合年龄的灵便迅速。“大小姐,大爷下了朝就听说你又跟三爷斗拳,杀气腾腾地往这边来了!”
白乐颜面色一白,立马对着锦夏叫道:“快消灭证据!”转头又要跟三叔对口供,却只看见三叔一抹衣角消失在院门。
哼,溜得倒挺快。
“白乐颜!”父亲怒气冲冲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不愧是大将军,吼声震天,这脚程也是无人能及。
白乐颜被吼得双腿一软,刚看见父亲的影子就已经跪下,一脸痛苦,看得一旁的陆全连连摇头。就这心理素质,还想要蒙混过关?嫩得很!
白乐颜也是叫苦不迭,祖父和父亲都是战场杀敌的大将,可明明祖父走的是胸有成竹的路数,父亲走的却是气势恢宏的路数,这一嗓子便是敌方主帅也要吓破狗胆了啊!
镇国公府长子白泽谨看着眼前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已然跪下,可见有多么心虚,怒气更胜,喝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整日只知道打拳斗殴,琴棋书画不通,诗词歌赋不懂,叫人家知道了还不得笑话国公府的姑娘没有教养!”
白乐颜想要揉一揉被吼痛的耳朵,却又畏惧父亲不敢动弹,原本跪得笔直的身子忍不住蜷了蜷。
“跪直了!”
白乐颜立马跪立如松,不敢再软。
“大爷莫气,大小姐不过是在府内淘气,这么多年几乎足不出户,哪会被人笑话?”陆全在一边劝解道。
“哎呀全叔,您还护着她!”白泽谨对着陆全的语气缓和了不少。陆全身份特殊,他与老国公年少相识,还做过他的副将。陆全不喜做官,不打仗的时候就安心在国公府里做个二主子。虽说表面上是下人身份,可国公府里真正的主子们对他都非常尊敬。
白泽谨瞧着陆全不以为然的表情焦急更甚,“您不知道,自从这孽障及笄之后,母亲给她相看了多少人家!怕门第高了规矩大,又怕门第低了过得差,怕文臣之后瞧不上她没才华,又怕武将后代寿数不长,白了不知多少头发!可她,她竟还如此不懂事!”
白乐颜正想着父亲说话好押韵,怕不是前生做过rapper。一根木棍一样的指头突然就顶到了她鼻子尖,吓得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老夫人一向疼爱大小姐,自然要多操心些。”陆全笑容满面。
祖母疼爱自己吗?白乐颜想起祖母对着她常常一脸严肃,原来私下里这么关心我啊,不由得心里暖暖的,面上也带了笑模样。
“你还敢笑!”白泽谨又是一声怒吼,“今日我非要请家法,看你长不长记性!”
“这可使不得!”陆全面色一变,镇国公府身为武将世家,家法可是照着军法来的,大小姐这小身子可受不住啊!
“夫君,您回来啦,怎么不派人来说一声?”一阵温和的声音传来,白乐颜的母亲曾可媛笑容满面,要不是步子比平日里快了三分,白乐颜都要相信她真的只是恰巧路过。
父亲见到母亲,果然神色一缓,这就是真爱的力量啊!“为夫哪有功夫去找你,一到家就要被这孽障气死!”
“哎呦,哪来这么大气性?可别气坏了身子。”曾氏纤细的玉手抚上白泽谨剧烈起伏的胸膛,后者的情绪立马好了许多。
想母亲掌家多年,待人接物总是柔中有刚的模样,只有每次从父亲手中解救她的时候才如此柔媚讨好,白乐颜心中暗道:女儿不孝!
“都是你惯得她如此不知分寸!”尽管还有气,父亲显然被安抚住,不如刚刚气血上头。
“大郎这是恼人家没教好闺女吗?”曾氏立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掏出帕子按住了眼角。
“可媛,为夫没有这个意思。”父亲的声音立刻柔了下来,搂住母亲的肩膀连连安慰,没有看见自家夫人在身后对白乐颜摆手,暗示她快溜。
白乐颜得令,悄悄跪着往门边移动。只要在父亲反应过来之前跑到祖父面前求庇佑,她今天定能逃过一劫。
正当此时,白乐颜的大哥白明皓冲进院子,干脆地跪倒在父亲母亲面前,满面涨红,嘴上支支吾吾道:“父亲,妹妹是在……在给儿子做……衣裳,没……没有跟三叔打拳……”
白乐颜差点昏厥,陆全不忍地望向天空,刚刚还在父亲怀中装柔弱的母亲也不由得扶住暴起青筋的额头。所谓猪队友,就是如此。
果然,父亲刚刚转晴的面色再次黑沉下来,瞪着睁眼说瞎话的儿子火气大增,吼道:“滚去祠堂跪着,跪到明天!”
白明皓一脸不解地盯着父亲,显然不明白自己的谎言为何立马被看破,不应该啊……
“滚——!”白泽谨这一吼恐怕连内力都用上了,一向不畏父亲的母亲都忍不住身子一震,白乐颜已被吓得忘了隐蔽,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