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局者

　　2000年，是我高中缀学工作的第二年。我叫唐南，那时日子过得极为平淡。不算穷，手里有了几千块的现金积蓄，存折里也有父母留给我的7万块结婚钱。这种条件让容易满足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玩电脑游戏。作为宅男的我几乎没有朋友，就一个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哥们平时还有联系。我哥们叫铁芝山，我顺理成章的叫他老铁。

　　有一天，老铁约我去云南旅游，我二话没说带着攒下的几千块钱和存折坐上了去瑞丽的汽车。瑞丽是一个边境小城，接壤缅甸。老铁之所以来这里旅游，是因为他最近爱上了翡翠，而瑞丽就是销售翡翠最多的城市。

　　当地有一条翡翠购物街，整整一条街上堆满了形形色色的翡翠商品，几万块的手镯像葡萄一样挂在那里。我跟着对这些翡翠视而不见的老铁来到了一个叫静心斋的地方，这里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谢，逢人就笑。

　　谢老板很是在指着门店里的一个长形桌几上切开的明料，让老铁挑选。

　　这些明料都是非常漂亮的石头，在光源照射下更是惹人喜爱。老铁拿着高光手电，兴致勃勃的看。我兴趣不大，左顾右盼。这时，店里进来一个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看着像个风吹日晒的农民，可能是我心思敏感的缘故，我就觉得他面色狡诈。狡诈农民身后还领着一个穿西装的，貌似白领或者老板的游客。

　　“哟，王师傅，好久不见，去哪发财了？”谢老板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乐呵呵的问。

　　“挣点小钱糊口，帮人选石头。”

　　“是吗？您可别帮着外人挣我们的钱。”

　　“您这话说的不对，老板给我工钱买我这点眼力价，您又没给过一个子，咱可不是一边的。”

　　谢老板被怼了，也不在意，乐呵呵的说：“您带着老板买石头吗？”

　　“对，这位是兰总，最近运气好，要买石头。”

　　我看着两人聊天，总觉得有些别扭。谢老板见到我和老铁的时候，非常热情。看到这个王师傅，好像带着一种拒客的情绪。而且我有一种直觉，好像这种拒客的情绪是让我看的。不过，很快我脑子就没有了这个念头，被他们的交易吸引了。

　　买石头，就是赌石。〖赌石〗从某种意义上算不上真正的赌博，但刺激性绝对不差。翡翠的原料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根本无法窥视内部，所以，翡翠原料在没有切开之前，谁都不知道它里面到底是什么？赌料子切开后的质地好坏，就叫赌石。

　　老铁现在看的叫明料，切割开了，表面上都抛光了。料子什么价格？种水色这些东西，都摆在桌面上，一看便知。

　　不过，王师傅带着这个兰总不买明料，要买原料，就是开采出来之后，把泥土和沙子洗掉，露出皮的蒙头料。这种料子，就算你有经验，也断定不出来里面会是什么种水的翡翠。赌性十强，买的也刺激。

　　确认这个兰总要买蒙头料，谢老板去内室拿了几个镇店宝，让兰总过眼。兰总显然不懂，愁眉苦脸的看着先进门的那个狡诈农民说：“王师傅，刚才那几块你可走了眼，你要是这水平，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咱们讲好的酬劳我一分都不给。”

　　“兰总，您别生气，稍安勿躁，我从小在这边长大，什么样的石头我没见过，这一回保准给你挑个好的。”

　　王师傅最后挑了一块白鱼皮的料，三四十斤的石头，挺大的一块。因为是龙塘的场口，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定价3W卖给了这位兰总。

　　兰总用的是现金，王师傅抱着料子，两人有说有笑的去切石头了。我目睹了整个交易的过程，心生感慨，这赌石真是有钱人的游戏，在我眼里就是一块石头，人家毫不犹豫的就买走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个人，我的身价就值两块石头。

　　我家老铁倒是心无旁骛，一直在价值几千块的料子寻找真爱，但他好像对这些明码标价的明料不太满意。我往谢老板要了一个纸杯坐在那里等他，不一会儿，王师傅和兰总兴冲冲的回来了，手里拿着切开的料子，从形状上看。就是刚才从谢老板买的这块，从我的角度看，切开的面有白绿相间，谢老板用手电一照，通透明亮。

　　“好东西！”

　　选翡翠，首先要看种，说白了就是结构，这块翡翠是冰种。剖光之后，质地是半透明的，冰清玉洁。这种透明的种，能做成两种特别愿意让人买的手镯，一种叫飘花，一种叫飘色。无论飘花还是飘色都价值不菲。

　　“60万收不收？”王师傅问谢老板。

　　“30万。”谢老板真的是生意人，一下子就把价格压了下来。

　　“老谢，你这有点不地道啊。”狡诈农民王师傅帮着兰总说话。

　　“王师傅，您只是开了个大窗，里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我30万收回来，也是往出卖。就算看涨，我也不敢切。”

　　谢老板说的情真意切，但我觉得他还有商业的奸诈。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这个王师傅不错了，面容狡诈没给人个好印象，但人不可貌相，他一直帮着兰总说话。现在还回头咨询兰总的意见。兰总反倒有些不耐烦，表情极为不屑：“30万，把我当要饭的打发呢？我买石头花的钱都不止三十万。”

　　我在旁边看着，目瞪口呆，第一次被赌石给震惊了。这东西这么好挣钱吗？看着王师傅和兰总离去，我赶忙冲出去，要了一个王师傅的联系方式。如果几万块就能卖几十万，那我现在也有这个资本。

　　谢老板看我回来，劝解我说：“年轻人，赌石这种东西，一刀穷、一刀富，一刀裹上麻袋布。没经验，你最好别碰。”

　　当时，我被赌石彻底迷住了，完全把谢老板的话当耳旁风。我拉着老铁就走，回到旅店就和他商量赌石的事儿。老铁也看到了整个交易，眼睛和我一样冒绿光，我看的是钱，他说那翡翠价值连城，我们两个都动心了。于是我么商量了一下，晚上联系了这个王师傅，王师傅冷言冷语，敲定帮买价格之后，才带着我们去了一家赌石店。这家赌石店没什么人？无论装饰和摆在现场的料子，都和谢老板的静心斋差一大截。

　　谢老板这个静心斋是老铁从论坛上看到的，慕名而来。这家店有点陌生，我有些犯疑，和王师傅说：“王师傅，要不咱们去谢老板的店买石头。”

　　“谢老板知道你们没钱，把你们当羊宰，这家店是新开的，物美价廉。”

　　我看着老铁，老铁说：“没事，你看瑞丽这么多的店，从哪买不一样。”

　　我们俩买了两块蒙头料，花了一万多。开完之后，老铁的脸色像猪肝一样，我不懂翡翠，但我懂人，知道凉了。一万多是我们两个人的积蓄，一下就输光了，心里跟堵着一块石头一样。

　　那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玩意我们玩不起。

　　“走吧，老铁，愿赌服输吧。”

　　老铁使劲摇头，眼神都不对了，他不搭理我，反而问王师傅：“问题出在哪了？”

　　“蒙头料这种东西，真的不好说。要不，咱们买开窗料。”

　　开窗料就是开了窗口，能稍微了解一下料子的种水，但在料子完全切开前，也不是完全能确定。这种料子赌性比蒙头料少一些，但也非常冒险。

　　我拉着老铁：“别玩了。”

　　老铁：“再看看。”

　　我有些后悔，要不是我见钱眼开，老铁也不能入坑。在老铁的坚持下，我们又在老板那里看了一块开窗料，老铁用手电看了半天，兴奋的发抖：“阳绿，种水都不错。”

　　老铁喜欢翡翠，研究料子也是有一段时间了，先看种水，在看场口，会卡的料子，个头也不小。老铁敲定，就买这块。

　　我问了一下价格，吓一哆嗦，老板要价三十万。

　　我老婆本就七万块，老铁那边富裕，但也不到二十万。我和老铁说：“走吧，走吧。”

　　老铁咬着牙，眼睛瞪得溜圆儿：“老板，二十万卖不卖？”

　　“那可不行。”

　　最后，王师傅从中周旋，这块石头定价26万五千，这几乎是我和老铁的所有积蓄。买完之后，老铁兴冲冲的要去切石头，王师傅说这都半夜三更了，别去了，好多看涨的料子，都是被切坏的，明天咱们好好研究一下，磨一磨，再切。

　　我们感恩积德，真是遇到了一个好人。

　　晚上回去的时候，老铁都没睡觉，一晚上用手电看那块石头。我心里也兴奋的发毛，憧憬着明天就变成百万富翁的样子。

　　到了第二天，我早早的给王师傅打电话，电话没人接。

　　我心里觉得不对劲，赶紧多方打听。这个王师傅虽然是本地人，但经常隔三差五的失踪，口碑也不好，满嘴毛火车。我觉得不对，拉着老铁去昨天买石头的店。

　　昨天还好好的店，关门了。我扒着窗户一看，人去楼空，啥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