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活着

“愚蠢的恶魔，他们决不能离海岸那么远。”冰夷咧嘴一笑，露出锋利的冰牙，转向池心远，“好了，快跑！”

这一次毫不犹豫了，池心远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河童，他转身和冰夷一起逃走了。那个冰夷领着路，在树林中飞奔。池心远跟在后面，他的衣服因潮湿而僵硬，他不让他的不适使他慢下来。他们跑了几分钟。他胸口发烫。每当池心远把树枝推开时，冰夷就会不时地从树枝上掠过，树枝冻得脆脆的，折断了。

他喘着粗气，准备恳求他的同伴停下来，这时他们从小树林里冲了出来，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长长的长草坡的底部。白雪皑皑的山峰已经向左移去，或者离他们够近了。他们一直在向东北移动，冰夷停在那里转过身来，仍然咧着嘴笑，冰冷的牙齿在月光下闪闪发光。他笑了，举起手来，风突然在他周围旋转，雪从晴朗的天空落下来。温暖的夜晚突然变冷了。池心远虽然浑身湿透了，却打了个寒战。

那个冰夷皱起了眉头。池心远只看到他害怕、绝望和愤怒。他这顽皮的一面是可爱的，又是可怕的，只要有冻僵的手指在空中划过，风就停了，雪也蒸发了。

“你还活着，池心远，你为什么不庆祝一下呢？”

这句告诫击中了要害，但是池心远不能那么轻易地把他的恐惧抛在一边，“那些东西……你叫他们恶魔。”

“是的，我叫他们恶魔，我告诉过你这里有很多神。甚至还有更多的恶魔。”

池心远试着喘口气，回头瞥了一眼他们来的路。他看到的湖被树木遮住了。“他们不会来追我们吗？”

那个冰夷歪着头，如果池心远没有弄错的话，冰夷真的翻了个白眼，“那些恶魔来自你们所谓的日本，或者说，很久以前，在面纱被创造出来之前。他们这类人不能拒绝一个礼貌的姿态。我们鞠躬致意。他们被迫鞠躬。但是如果没有湖里的水，它们就会虚弱得无法攻击。他们必须爬回湖中才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即使到那时，我怀疑他们会不会离水那么远，以防再发生这种情况时被困住。”几缕冰冷的头发垂在他的眼睛上，但他没有把它推开。

“我们该走了，”池心远告诉他。

冰夷笑了，“自从你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吸了一口气，我就一直对你说。也许你已经学到了一些东西。照我说的做，我们两个都能多活一会儿。”

池心远皱起了眉头，“哦。这是一种安慰。谢谢，”，

“不客气。”

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先是向东北方向走到山脚下，然后沿着笔直的东边的小径走到了森林，冰夷说，这森林就叫“老林”。这是一个宁静的地方，树枝和松针在脚下，树木张开得足够大，月光透过树枝和树叶的树冠照射进来。没有什么路可走，但走起来很容易。他们一边走，一边听见动物在灌木丛和树枝间移动。

有一次，池心远确信他在一片空地上看到了一对鹿。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他们一眼，他们就逃跑了，但他想，其中一个可能是用两条腿走路的，湖水远远落在后面，停战大道在前面什么地方。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池心远觉得自己不该这么疲惫不堪，反而感到很高兴。尽管当他想到猎鹰人时心中仍充满恐惧，这个世界的奇异，以及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处于可怕的危险之中，但他从他穿过面纱的地方走出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像是迈向自由的又一步。池心远再也不能面对父亲、未婚妻和他们的任何期望了，他成年后第一次感到了自由。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迫在眉睫的危险，池心远不知道如何与冰夷交谈。

一个人对一个冰雪人说了什么？ 以最悲哀的方式，这几乎是可笑的。在他的一生中，他一直希望神话和传说是真实的，希望他能遇到一个半人马或听到塞壬的歌声，就像在他母亲一直给他读的故事中，他从她的书架上借的书。小时候，他想象自己是奥德修斯，开始了一个又一个伟大的探索。他暗暗渴望成为一名演员，这是出于同样的本能和愿望。表演是一种生活方式，他希望自己能相信自己的一切，但却永远无法完全做到。在舞台上，他是英雄和高尚的，独特的和勇敢的。迫于父亲要求他承担责任、追求法律职业的压力，他的创造力几乎熄灭了。

在舞台上，他曾希望不让那火花完全熄灭，现在，他走在冰夷身旁的一片荒凉的森林里，有时走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恐惧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酝酿已久的奇迹，当他看着冰夷时，不禁感到敬畏。冰夷被治好了，尽管伤口还残留着一排深蓝色的冰。当他走路的时候，他那锯齿状的冰柱状的头发突然冒了出来，有时还会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每走一步都会在森林的地面上留下一些白霜。即使到了晚上，只有月光，他也能看出这不是他所见过的森林。树木具有原始的特性。它们高大而古老，种类繁多，他确信其中一些物种对他所来自的世界来说是未知的。

这条路并不总是很容易。森林里有小山，他们两次来到陡峭的峡谷，必须绕着它走。池心远确信，冰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自己的路。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冰夷能变成一场没有暴风雪的大雪来工作，但无论如何他知道他是在阻止冰夷。可是冰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继续走，顽强地继续往东走。远处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高大的树丛中似乎有自己的森林。

池心远停了下来，瞥了他一眼，冰夷弯了弯手指，示意他跟着他，“我们去转转，”他低声说。

池心远皱着眉头，指着绿叶，“它们只是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