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秉烛夜谈

在被请进来之前，左承骏曾想过无数次，若是真搭上话，他应当说什么？

他想了半天，也只想到说自己实在伍小姐演奏完后偶然看见的这个篦子，可只说这个，实在显得笨嘴拙舌？那还说什么？说喜欢她的琴声和琵琶声吗？

左承骏并不擅长和女子交流，这书院更是不好，里里外外竟无一个女子，这几个月来他一句话都没和女的讲过，以至于现在更是笨拙了。

他短暂地欣喜了一下伍云染主动开启了一个‘可以聊聊’的话题，却又转瞬苦恼于自己笨嘴拙舌不灵光，实在不知怎么接下来才显得从容不迫、风度倜傥。

他很快地想了一下，子叙受女子欢喜，他平时如何和女子讲话？可惜头脑一片空白，他发觉近期子叙也没和女子讲过什么话，和徐茉雯简简单单，和承文公主更是客气疏离，总而言之是丝毫没有参考价值。

他愣神的功夫，伍云染笑了一声：“怎么，左公子竟是忘了？”

左承骏回过神，忙道：“我……我自然记得。只是觉得这样小的事，举手之劳，伍小姐竟然记得。”

伍云染道：“闺阁之中无甚新鲜事。这两件，一则珠花、一则玉篦，恰恰都是我心爱之物，我当谢你。左公子，想要怎么谢呢？”

左承骏紧张地喝了口水，镇静却又木讷：“我……没什么想要的。既然伍小姐没有丢失喜欢的物件，就很好了。”

他又很是真诚地说道：“您不要客气。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我愿意效劳。”

而此时伍云染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只觉得他很像一只猎犬，曾经她在一次秋狩见到过太子的猎犬，睁着一双乌黑的圆圆的眼睛。很傻，不聪明，但是没有那些虚与委蛇。

左承骏见伍云染笑而不语，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几乎是无意识地看了一眼门的方向。

“左公子不说要求，只敷衍一两句，还频频看向门外，看来是急着走，无意同我聊一聊。”伍云染哼了一声：“想来如果现下又有小厮可以使唤，左公子定然又让他们代为递过来了，真是大忙人呢。”

左承骏闻言面红耳赤，他再憨直，也能听出伍云染话里嗔怪之意：“左某人绝无此意，只是……只是时候不早，我更怕唐突了您。”

伍云染笑：“我既然说要向你道谢，又怎么会觉得你唐突了呢？左公子这话可圆不起来。”

左承骏表面尚存几分镇静，内心实则已经慌乱得手足无措了起来。今晚这一遭，他一向是笨嘴拙舌、头脑迟缓的，偏偏伍云染如此灵光、牙尖嘴利。

他只觉得自己莫非是不爱看书，话本子读的少了，竟连句像样的话都接不上来。

伍云染反把茶水给他添上，敛了笑意道：“左公子不必如此生分。父亲曾嘱咐过我，他同左将军素来有些交情，对左将军的才干为人极是认可，对于左将军治家教子有方也有耳闻。”

左承骏一愣：“伍相竟与家父有些交情？”

伍云染点头，此时她不再笑了，说的认真且严肃：“看来是左将军谨慎，并不与你说这些。你当知道，如今的西郊大营，和曾经的西郊大营，并不相同。”

左承骏愣了一下：“伍小姐指的是……曾经有位姓唐的副将主持的西郊大营？”

他的脑海里倏地浮现出楚婴的身影，他记得，这件事他们之间谈过。

伍云染笑道：“看来多少也知道一点嘛。不错，正是当初唐幕主持的西郊大营。当年事发之后，奸佞之人皆已伏诛。可是彼时的西郊大营，已经烙下了唐家的印记，无人知晓其中深浅。”

她继续道：“据我所知，那时候，郦王站出来，说要彻底解散西郊大营，然后清查、改编，最终成为四支护城军和一支巡逻队。西郊大营，即将不复存在了。”

左承骏在脑海里却搜寻不到这样的消息——他意识到，这可能是父亲并不让他看的内容，就像他小时候曾经因为看某卷宗而被责备。

可是伍云染竟然知道，看来伍相对她的教导实在不一般。

伍云染自然也看出来了左承骏的迷茫，她不急不缓继续道：“这个时候，是父亲和左将军先后站了出来，父亲认为西郊大营历史悠久，于我朝又曾得到先帝亲手题字嘉奖，断不可一朝毁弃。而左将军则说，不如就地改编，改组内部机构，同时安排部分士兵‘解甲归田’，这样，可以保证西郊大营的忠诚。他们二人一文一武说服了陛下。”

“因此西郊大营得以保留，陛下认为左将军所说的方案颇有道理，因此便将西郊大营交到了他手上。这些年来，左将军治军整肃有方，陛下极是满意，因此，许多此前没有的职责和人员也被陆续划入其中，西郊大营的规模逐渐扩大。而经手过此事的父亲，和主持这一切的左将军，也因此打了不少交道，他们政见相符，颇为投缘。”

左承骏愣了一愣，他却不曾如此认真地想过，父亲掌管的西郊大营，竟是这般厉害。他犹豫了一下，道：“此事多亏伍相力劝，不然，恐怕难有人能言辞得当、鞭辟入里，请陛下斟酌。”

伍云染笑道：“我原以为，你会像那镇南的魏世子一般，不可一世、飞扬跋扈，孰知交谈下来，却让我惊讶。左公子一颗赤子之心，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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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对左承骏而言像是一场梦。

他此前哪里敢想象，伍云染竟主动同他讲话，秉烛夜谈，还说了这许多话，甚至还有些投缘。

他不得不告别时只恨这夜晚太短暂而时间又流逝的太过飞快。

他本应能聊更多的一些，不，或许以后还能有机会吗？伍小姐说了，他们的父亲相互交好，政见相符。

左承骏有如丢了魂儿一般走在返回寝舍的路上，迷迷糊糊地，却发觉一团黑影从后方飘过，几乎把他撞得转了一个圈……